第三章 小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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骄阳如火,大地生热。
一队快马掠过小村,马蹄肆意敲打地面,发出震耳欲聋的噪声。马背上全副武装的骑兵,手里锋利的斩马刀在烈日照耀下反射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光芒。扬起的漫天尘土肆无忌惮地飘向村子敞开的木门。村里胆小的人关紧门窗,正在忙碌干活的人们不得不停止手里的工作,或望着奔驰而过的马匹,或转过头躲开扑面而来的尘土。
“叮叮铛铛”。两位少年正趴在二米多高的茅屋顶棚帮隔壁李大婶修补茅屋。姜火,十四岁,雍州天水人,幼时因战乱流离失所,逃到长安境内眉县的一个小村。邓宁,十六岁,荆北襄阳人,因一场可怕的瘟疫逃到这里。
大地在颤抖,茅屋开始有些摇摇晃晃的感觉。姜火努力压制心里的躁动不安,手里榔头的敲击已经不像平常那样轻松自然。“小火,别理会那些…”邓宁轻微的话声早已淹没在巨大的马蹄声中。
大地在不停颤抖,茅屋在经受震动。极限…极限…
“轰”的一声,茅屋突然崩塌了一大半,木头摔得七零八落。姜火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悬吊的横梁,大半个身子在半空中荡秋千。邓宁就没有那么幸运,整个人从屋顶直直摔了下来,“啪啦”一下震得全身散架了一样。屋下两鬓斑白的李大婶被这突如其来的景象吓得欲哭无泪。
“哈哈哈哈”远去的骑兵发出刺耳的讥笑声,声音虽然越行越远,但是传入每个人的耳里是那样的恐怖与难受。
茅屋对面的房门眯开一条缝,一个脑袋探出来,左顾右盼。“都走了么?”这是胆小的张大爷的声音。姜火不顾自己悬着的身体,打趣地说:“还没走。正朝这边过来了呢!”“呜吱”门迅速关闭,紧接着是上门栓的响声。“哈哈哈!”姜火捧腹大笑,正好双手悬空,啪啦一声重重地摔在茅草上。邓宁和李大婶也呵呵苦笑。
门开了,大伙走出来继续先前的活。二牛哥朝着尘土漂浮的方向恨恨地淬了一口痰:“该死的匪兵!”满肚的怨愤随着这一吐象火山喷发一般。瘦瘦的村长凝视着尘土残留的痕迹,无可奈何的叹息:“哎,这兵荒马乱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有个尽头啊?”眼前漫漫无际的道路仿佛无休无止的战乱,所有在场的村民都显得无奈与茫然。
邓宁和姜火懒洋洋地爬起来,刚才的坠落让两个少年差点没骨折。“李大婶,别难过,我们两兄弟再去砍些木头来修补茅屋。”邓宁看着眼里噙着泪水的李大婶很想多安慰几句,但思前想后觉得只有这句最实在。“是啊是啊,我们两兄弟马上就去山上砍它娘的几千根木头,给您换成小木屋!”姜火说得轻松自在,其实明白人都知道是在安慰伤心的李大婶。
二牛哥一把拉住正要离开的姜火,指着村中央的日晷:“你都看看什么时辰了。等你们上山,太阳都下山了。天黑了山上野兽出没,太危险。”
“算啦,好孩子!别去了!”李大婶忍住哭声,长叹道,“大婶命苦!住不得好房子…你们的好意,大婶都知道…别去了!”
战乱之中,有几个寻常百姓能不命苦?两个少年心里真不知是种什么滋味。邓宁很想帮李大婶擦去眼里的泪水,但心中的泪水能够擦掉吗?姜火向邓宁做个鬼脸,转身对李大婶说道:“大婶,我们明天保证给您盖个比以前更好的房屋!”说完拉走邓宁。
“小火,我们今晚说什么也要砍些木头。”邓宁提起靠在屋门的斧子和锯子,坚定地说。
“悄悄从村子后门溜出去。要是让大婶他们看见就不好了。”姜火扛起一捆结实的绳索,带上几个打火石,随手抓了两块饼。两人偷偷溜出村子。
村边玩耍的小丫拦住姜火:“姜火哥哥,陪我斗蛐蛐!小虎的蛐蛐太不经打!”
姜火平常疼爱小丫,也喜欢斗蛐蛐。被小丫缠住,没办法,只得向邓宁求助。
邓宁握着小丫的肩,望着旁边垂头丧气的小虎,呵呵一笑:“小丫,你的姜火哥哥今天有事。”
“不嘛不嘛!姜火哥哥陪我斗蛐蛐!”小丫拽着姜火的手,天真活泼的表情让姜火有些为难。
姜火指着眼前的小山说:“姜火哥哥要去抓一只非常非常厉害的蛐蛐。哈哈,小丫敢不敢和我斗蛐蛐?”
小丫哈哈笑道:“原来姜火哥哥是去抓蛐蛐呀。”
邓宁顺水推舟:“是啊,你的姜火哥哥和我去抓蛐蛐,等我们回来再来场比赛。你想不想早点和我们比赛啊?”
小丫拍着小手,捧起她的蛐蛐,自信地说:“姜火哥哥快去抓只蛐蛐来和我的无敌将军比赛。”
小虎歪着脑袋望着邓宁:“邓宁哥哥,能不能帮我也抓一只蛐蛐?我还要和小丫比赛呢。”
“没问题,包准给你抓个特大的蛐蛐!”邓宁乐哈哈地拉着姜火朝着小山飞奔而去。
夜幕降临。姜火瞧着刚砍的几根木头,只觉得浑身乏力,懒洋洋地靠在一棵大树旁坐下。“小火起来!继续砍!”邓宁擦拭满头大汗还不忘催促姜火。其实他明白自己也是强弩之末,从早上起床伐木到下午修补茅屋,没有片刻休息时间。“吃块饼,”姜火从怀里摸出两块湿漉漉的饼,一块递给邓宁,一块自己拿着,“我的肚子都在唱戏了!”邓宁看都不看一眼饼,边砍树边说:“你吃吧!我不饿!”在饥饿疲劳的时候,食物对人具有很强的诱惑力。邓宁不敢看饼,生怕控制不住食欲,耽搁手里的活。
树林里一片漆黑寂静,偶尔传来几声鸟鸣衬托出一股古怪的氛围。姜火提着斧子给自己壮胆,邓宁砍树的节奏明显减慢。两个少年默默无语,越寂静心里就越害怕。
附近传来一阵打斗声,二人迅速蹲在树下杂草旁。三条黑影转灯般打斗正酣。漆黑的树林里即使相距不远也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只能凭借淡淡的月光观察身形影子。凑近些才发现原来是两个人在林间打斗。
瘦高个左手挟着一个小女孩,右手握一柄短刀。刀光闪过,杀气逼人。较胖的持一把长剑,剑影虚点如蝴蝶飞舞。两人旗鼓相当,交手四五十回合不分胜负。瘦高个忽然卖个破绽,虚晃一刀;胖个子挺身进逼,脚下稍不留神被枯枝一绊,持剑的右臂袖口挂在树枝上。胖个子略一使劲挣脱树枝,“吱”袖子一角留在翘起的树枝尖上,整个身子不由自主往前一滑。瘦高个抓住时机凝聚全力反身斜劈。“啊!”胖个子一声惨叫,“噗…”喷出一口血。“咣锒”长剑坠地,身子左右摇晃直到再也支持不住摊倒在地。“张叔叔…”小女孩刚叫出第一声就被瘦高个堵住嘴巴。“呼呼…”瘦高个气喘吁吁,双眼象鹰一样警觉地扫视周围,显然元气大伤。
姜火、邓宁见过乱军屠杀手无寸铁的贫民百姓,却没看过高手对决。适才的阵阵杀气吓得两人战战兢兢。不知谁慌乱中踏断树枝发出尖锐的响声。瘦高个立刻握紧短刀,左手牢牢挟住小女孩,厉声喝道:“谁?出来!”拨开树丛,只见两个憨头憨脑的少年哆嗦一团。
瘦高个轻蔑地笑道:“你们俩是钟繇派来的?”
姜火、邓宁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问道:“钟繇是谁?”
“哈哈哈,问得好!”瘦高个狂笑三声,“钟繇算什么东西?”接着刀光一闪直劈向邓宁。邓宁毫无反应,连眼睛都来不及眨一下。刀锋直达颈部,但力气全无。瘦高个哈哈大笑:“原来是山里的傻孩子!我还以为是钟繇派遣来的呢。”若当时邓宁表现出非常人一般的反应,瘦高个必然是刀锋至、人头落,小小邓宁也就一命呜呼。其实邓宁当时已经吓呆了,所以没有任何反应。
瘦高个收起刀,轻声说:“小孩别怕,有吃的没?”
姜火掏出剩下的那块饼,什么也没说。
“很好!很好!”瘦高个轻拍姜火稚嫩的肩看上去很亲切,实际是试探姜火是否会武功。接过饼眉头微微一皱,暗道:这一块饼哪够吃啊!望了望左手挟着的小女孩,把饼掰成两块,将大的一块塞到小女孩嘴里,小的一块自己三下五除二吃光。
小女孩才嚼一口忍不住吐出嘴里的饼:“什么饼这么难吃?一股怪怪的味道。”
“哼!真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有得吃就不错啦,还嫌弃什么?”瘦高个恶狠狠地骂了几句,拿起刀在小女孩脸上左右比划。
只有姜火知道烧饼早被汗水打湿,一边偷笑,一边朝小女孩做个鬼脸。接着说道:“你一个大人怎么还欺负一个小孩子呀?”
“少罗嗦,你就不怕老子一刀先割下你的舌头?”瘦高个转过身,吓得姜火直发抖。
姜火苦笑道:“反正你爱欺负小孩子。”
瘦高个突然挥刀劈向小女孩,嘴里叫道:“你要再敢多言,老子一刀先割掉她的舌头。”
小女孩吓得哇哇大哭。姜火急忙说道:“你不问我什么,我再也不说一句话。”
瘦高个恨恨地道:“你小子别以为这个小女孩是什么好东西。和她爹一样都不是好人。”
稍微休息一会,瘦高个问道:“这么晚你们两个不回家,在山里干什么?”
一提到家,两位少年就垂头丧气。“家?哪有什么家?我俩都是孤儿。”姜火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
“原来你们两个是来山上砍伐木材啊。”瘦高个望着码好的木头说。
“我们要盖一间小木屋。”姜火胆子比邓宁大点,邓宁不敢开口只有他来回答。
瘦高个笑道:“你们两个小子不要命啦。夜晚还来砍木头,小心遇到豺狼野兽把你俩叼走。”
“明天一早我们要拿这些木头为李大婶搭一间小木屋。今晚一定要砍到足够的木材。”姜火扛起斧子开始伐木。
“你俩原来不是为自己建房子?哈哈,两个小子心肠倒是不错!”瘦高个夸道。看姜火和邓宁砍得差不多,他指着胖个子的尸体,喝道:“尸体埋了跟我下山!”
瘦高个拾起长剑,仔细检查埋葬的情况,确保万无一失才让姜火、邓宁引路下山。姜火扛起工具,邓宁把几根木头用绳索扎好结成套。两个少年用略显稚嫩的肩膀拖着木头滑行,缓缓下山。瘦高个左手拿刀剑,右手抓过绳索往肩上一送:“我帮忙把木材拖回去。这个小丫头由你们好好照看!”
月光下,姜火看清小女孩年龄和自己相差无几,圆圆的小脸,长长的小辫,虽然衣着朴素,但细黑的柳眉、明亮清澈的大眼睛、白嫩的肤色难掩富贵子女的气质。小女孩双手被反绑,嘴里塞着桃核,极力想说话却挣脱不开。再看那个瘦高个:瘦削的长脸、锐利的双眼、扁平的下颚、下巴一搓小胡子格外引人注目。姜火暗骂:这个小胡子一定是个坏蛋,绑架小孩还杀人。

回到屋里,小胡子讨了两碗饭,一碗强逼姜火给小女孩喂食,自己抓过另一碗狼吞虎咽。饭后,把小女孩绑在柱上,挪来一张方桌,侧挡住门。布置妥当后,小胡子蹿到窗下透过木窗观察四周静悄悄的,村民们都已熟睡,转身瞟视开始入睡的小女孩。然后斜身倚靠方桌牢牢抵死大门,剑尖在脚跟旁边划出一道显眼的横线,厉声喝道:“我爱梦中杀人。明天天亮前,胆敢跨入横线十步以内,当心小命不保!”将刀剑藏于身后。姜火、邓宁“哦”了一声,揭开帏帐回里屋睡觉。
躺在床上,两人翻来覆去无法入睡,一合计决定先解救被绑的小女孩。姜火蹑手蹑脚踱到里屋门口轻轻挑起帏帐露出一道细缝,探出脑袋。小胡子恐怕几天几夜没有合眼,倒头呼呼大睡,鼾声如雷。姜火不会放过这种好机会。两人猫着腰悄悄移到柱子后面。小女孩惊醒,一双求助的眼神投向两人。姜火示意千万不要发声,慢慢掐出小女孩口中的桃核;邓宁解开绳索。三个人猫着腰钻进里屋。
邓宁低声问道:“小妹子,你是哪里的人?为什么被绑到这里?”
小女孩手指凑近嘴唇示意邓宁不要作声,顺手拉过姜火的手,右手食指在姜火掌心中慢慢写道:“救我”二字。手指和肌肤相亲,姜火只觉得细嫩的皮肤在掌心滑过,脸刷地一下变得通红。邓宁全神贯注盯着小女孩的一笔一划,点头示意明白。抬头望着姜火,问他有何办法可以想想。姜火扫视里屋,忽然眼前一亮,也学小女孩在她掌心写道:“狗洞”二字。小女孩一脸茫然,向邓宁投来疑惑的目光。邓宁指指墙后角落,揭开一堆茅草,取出几块方石。一个半个人高的小洞豁然眼前。邓宁毫不犹豫,第一个钻出去,小女孩紧接着钻出来,姜火掂后。三个少年从狗洞里爬出来,飞一般跑出村子。
“真是谢谢两位哥哥!”小女孩擦拭脸上的墙灰,有一种脱险的轻松愉快。
“不用谢!”姜火红着脸,“我叫姜火,他是我兄弟邓宁。”邓宁微笑着点点头。
小女孩活泼的笑容写满脸上:“我叫钟兰宁。谢谢姜火哥哥,谢谢邓宁哥哥!等我回去叫爷爷好好酬谢两位哥哥!”
姜火心里默默念着“钟兰宁”三个字,若有所思。
邓宁呵呵一笑:“没什么。不用谢!”
钟兰宁看着姜火,突然问道:“姜火哥哥,你的脸怎么红了?是不是不舒服?”姜火红得更厉害,不敢再看钟兰宁,随口答道:“没事…没事…”
钟兰宁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件闪闪发光的链子递给姜火:“姜火哥哥,这条金链子送给你!”看姜火还楞在那里发呆,硬塞给他,笑嘻嘻地说道:“下次见面时一定要见到这条金链子哟。”向两人挥挥手,说声再见,消失在夜幕之中……
“哈哈,人家送礼物给你,还不好意思!”邓宁看着姜火逗笑道。
姜火仍然凝视着钟兰宁远去的背影,手里紧紧攥着这条漂亮的链子什么话也没说。
走回村口,姜火一把拉住邓宁道:“我俩还要回去不是找死啊?那个小胡子找不到钟姑娘一定会发疯的。”
“哦,那小火先躲躲。我独自回去。”邓宁双手抱着姜火的肩膀,神情严肃。
“什么意思?你不会这么傻得可爱吧。一个人回去找死?”姜火大惑不解。
邓宁冷静地说道:“我想过如果我俩都躲起来。小胡子醒来发现人不在,一定会拿村子的人们出气。你想想他那凶神恶煞的样子,要是发起疯来伤及无辜怎么办?”
“早知道救人会搭上大伙的性命,还不如…”姜火说了一半觉得惭愧,继续道:“小宁怕不怕死?”
“从襄阳逃到长安我已经九死一生了。听说你从天水到这里十死一生。”邓宁显得无所谓。
姜火随便道:“管他娘的,反正我们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先回去睡他娘的一觉,我只希望不要伤及无辜的村民。”
回到床上。邓宁翻来覆去睡不着,扭头一瞧姜火手里拧起那条链子呆呆地发神,低声笑道:“还是金的呢?那个什么钟…宁的还真有钱!”
姜火补充了一句:“钟兰宁!”假装满不在乎地提起链子:“什么金链子?不就是一条铜链子嘛。说不准连铜的都不是。”
“呵呵,那就怪了。既然是一条铜链子,你还拿在手里当块宝似的。老实说这个小女孩和你好象年纪差不多,再过几年一定是个大美人啊!”邓宁象在试探姜火的心思。
姜火呵呵笑笑,轻轻说道:“我才十四岁呢。别胡思乱想了。我刚才是在想明天把这条链子送给小丫,她一定会很高兴的。希望明天小胡子比我们醒得晚。”说着把它随手扔在枕头边,转过头还在凝视着链子。
“哎呀!我答应小虎子给他抓蛐蛐的。这么一折腾都搞忘记了。明天小虎子找我要蛐蛐,我拿不出来,又要怪我说话不算数了!不知道有没有明天?”邓宁记起白天的承诺。
睡梦中被惊醒。小胡子一手提起绳索,一手拿刀,怒气冲冲地望着两人:“你们两个臭小子!”扬起手里锋利的短刀,指着姜火大吼:“快说是不是你放走了那个小丫头?”小胡子见邓宁憨厚老实,不爱多话,认定是姜火所为。
姜火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挺起胸脯,镇静地答道:“是我放的!一人做事一人当,和我兄弟无关。要杀就冲着我来吧!”
小胡子大吃一惊,先前那个树林里哆哆嗦嗦的小孩突然间这么有勇气。
“不!是我放的。要杀就杀我吧!反正我们兄弟是无依无靠的孤儿!”邓宁见兄弟这么勇敢,也勇气倍增。
“你们两个小子欺负我不敢杀你俩?我想不明白你俩不找个地方躲起来,还跑回来送死。”小胡子气急败坏。
邓宁平静地说道:“你凶神恶煞。我们担心你发现没人,找无辜的村民泄气。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杀就杀我,和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小胡子望着两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心想:乱世之中想不到这两个孩子小小年纪竟有如此的胸襟。枉我自命英雄豪杰。今天若是杀了两个手无寸铁的孩子,还称得上什么英雄好汉。
小胡子假装挥舞短刀,见两个少年仍是毫无惧色,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气得飞起一脚把方桌踢个粉碎,转身怒向二人:“你们两个臭小子!知不知道为了那个小丫头牺牲我多少兄弟?”说完,眼里全是泪花。小胡子咆哮着一刀将大门劈为两截,怒气冲冲消失在夜色里。
姜火、邓宁想不到刚才凶神恶煞的小胡子不但饶过他们,而且一个男子汉大丈夫还当着孩子的面流泪,一时茫然。
一下,两下,三下…姜火很有节奏地劈倒一棵大树;邓宁忙着将原始树木锯成木料。小孩就是小孩,昨夜发生的一切对于他们似乎从未发生。
突然山下人嘶马鸣。姜火、邓宁急忙伏在山坡上,居高临下俯视村子。村子里闯入一队骑兵,为首武将金盔银甲,肩被披风,手中利剑让人感到毛骨悚然。身后整整齐齐几排骑兵,铜盔铁甲,肩被披风,手握弯刀,威风凛凛。姜火、邓宁觉得以往路过的骑兵和这支队伍相比简直有天壤之别。
为首的将军打量村里开始起来忙碌的村民。这时从后排上来一名手臂缠着红带的小兵,毕恭毕敬地呈上一块衣服的布料:“报告将军,这是今天清晨从山上的树林里发现的。”
“糟糕,那是骑兵的斥候。”不知什么时候小胡子出现在两个少年的背后,也趴着注视山下,“百密一疏。昨夜居然没注意到那块袖口的布。”小胡子说这话时异常沮丧和懊悔。
将军接过袖布,表情非常难受:“这是张将军的衣服。贼人一定就在附近。把全村人赶到中央的日晷处集合!”大手一挥,后面的骑兵蜂拥入村,砸门抓人。整个小村鸡犬不宁。村民们被集中在中央的日晷处,每个人既无奈也迷茫。将军扬起手里的袖布,高声吼叫道:“你们这帮刁民!快说贼人藏在哪里?”骑兵队齐声呵斥。村民们吓得惊恐无措。瘦瘦的村长钻出来,不敢站直腰板,恭恭敬敬地对将军说:“官爷,小村没有什么贼人呀!真的,没有贼人!”
将军愤怒地跳下马,一把楸住村长的前胸,把瘦弱的村长提起,双脚悬空。“官爷,真的…没有…,就是给我…们天大的胆子…不…不敢…”村长语音断断续续,显然受不住将军暗暗使力。将军狂啸一声,猛一使劲把村长重重地摔在众村民面前,村长当场口吐鲜血,五脏六腑都摔得粉碎。“给我挨家挨户地搜!不能放过半点蛛丝马迹!”将军暴跳如雷,吓得在场的所有村民魂飞魄散。
“可恶!”小胡子恨恨地骂道。姜火、邓宁看到村长身亡,又气愤又悲痛。
不一会,一名小兵拿着一件物事上前报告:“将军,在一家床前发现这条金链子!”将军接过链子,惊讶道:“这不是二小姐的项链吗?莫非二小姐她…愚昧的村民,胆敢欺骗本将军。”紧紧握着链子,高高举过头顶,大声喝道:“杀光这帮愚蠢的村夫!一个不留!”所有骑兵挥动手里的弯刀,高吼道:“杀光!一个不留!”
人群开始骚乱,随之而来的是一场大屠杀。全村三十二户人家,无论男女老少全被肆意践踏在马蹄和弯刀之下,血流成河。哭泣声,喊杀声,求救声,惨叫声此起彼伏。村子燃起熊熊烈火。
无辜的村民…无眼的弯刀…无情的士兵…这就是乱世的一场屠杀。
对于舞动屠刀的人来说只是微不足道地一场表演。
对于屠刀下呻吟的人而言以前听过,但一生只有一次,这一次就足够比任何苦难还可怕的经历。
生命的唯一性对于身处乱世的无辜百姓既可贵又可贱。
李大婶、张大伯、二牛哥、小丫、小虎子…望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接二连三倒在血泊中,姜火和邓宁心如刀绞。
美丽平和的村庄,善良朴实的村民,还有急需修补的茅屋,比赛蛐蛐的承诺……一切如烟……
两个少年泪如雨下,他们不敢再看,只有把头深深地埋在泥土里,双手捶着山坡硬实的泥土,脑海里一片空白…
“这帮狗日的!”小胡子一冲动,内伤隐隐发作。这几天为逃避追兵,不知道杀死多少敌人,负过多少伤,即使昨晚发怒的时候内伤也没有发作,偏偏在这悲愤关头,内伤象针一样故意作弄。心伤?小胡子伸出宽大的臂膀遮住两个少年的视线,拽着姜火、邓宁从山坡后面离开。
远处燃起的烈火,升腾的黑烟。泪眼朦胧的姜火、邓宁眺望着渐行渐远的村子,一个生活了多年,转眼间化为灰烬的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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