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鹬蚌之争(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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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翔见他取出琴坐在地上,知道张让要以琴音伤人,忙出声提醒道:“张让的琴音甚是了得,诸位不可大意!”文信和樊阿见张让如此动作,早已加了小心,桓文度与刘正念不知厉害,都立在那里看张让如何动作。
张让略整肃一下衣袖,信手向琴弦拨去。数千人见他如此动作,尽皆止步不前,凝神细听他琴声。
马翔一见身后一众同门不以为然,自己盘踞地上,闭目运起玄功,身无旁骛。樊阿见状也血膝而坐运起功来。文信见二人如此谨小慎微,知道张让琴中必有蹊跷,玄功默运周身上下四肢百骸真气流转凝眸向张让望去。
这时张公子也是盘膝坐在张让身后,二目紧闭运功护体。
闵贡部下见张让身处危境犹自有如此雅兴,见他神闲气静,一时为他素日威名所震慑不敢上前。正在引颈观望之时,忽听得耳中琴音铮然作响,众军都寂静无声侧耳聆听。只听琴音始起便有诉不尽的凄苦之情,不由地都触动心怀,心下酸楚。那琴声如泣如诉,悲怆哀恸听得人不禁潸然涕下,早有军士伸手去偷偷地抹泪。张让十指连挥,二目似闭还睁,皓首低垂已是忘情于琴音之中。
这时桓文度和刘正念立于文信、马翔和樊阿三人身后。见三人低眉垂首如此小心翼翼,正在心下暗笑之间,忽见四下雾气渐浓,不多时竟已眼前弥漫,身上感到丝丝寒意。再凝神端详时候,见地上的枯叶随了琴音起舞,慢慢地聚在一处,卷集着在中间空地上盘旋不定。正在诧异间,猛听得张让琴声一变,音中似有杀伐之声。遥闻远处马蹄声杂乱,刀剑相激之声渐近,鼓角羌笛与飞镝齐鸣。一时不知有多少人马撕杀在一处,呐喊声、呼爷唤子声、马哀鸣声、鲜血迸溅声、狂风呼啸声、斩将夺旗声、纷至沓来。众人听得不禁目眩神迷。
闵贡部下军士已有人听的浑身发抖,一人忽的扔了手中刀枪拨转马就走,闵贡喝了数声却越驰越远。闵贡见势不妙,听的胸中烦燥不安,一颗心竟似要跳出腔中。忙约束手下退出有十数丈才心神略定。
文信、马翔、樊阿身后数十名道人内力修为有深有浅,初时听得琴音如此厉害,都运起玄功护体。哪知此琴音甚是了得,若是普通人听是听得烦躁惶惑,那习武之人听在耳中却为大害。功力不纯的武人听得久了,气血会随了琴音强弱而变化不定,待到琴音几不可闻时,也是心脉俱碎之时。这时只见张让琴音又是一变,凄婉哀绝。十指挥洒自如,眼中却是热泪盈眶。
今晚正是八月末时,一轮弯月挂在天际,冷冷淡淡的清辉照在地上。众人这时身在黄河古渡口,正是月余前马翔和樊阿碰到丁原焚烧渡桥的小平津。这时天近深夜,阴气更盛。黄河水滔滔之声清晰可闻,和在张让的琴音中更添凄凉之意。张让身上的阴寒气在月圆之夜最盛,白昼较夜晚功力亦有所不及,身后又是奔涌了不知数千年之久的黄河水,这时身上的阴寒之气更是大盛。
文信听得后面有年幼的小道童牙齿相击,情知时间久了只怕门下人等定会身负内伤。手中拂尘一挥,脚下踩了师门独传的步法,大步向张让走去。张让见来人身形飘逸早已从来人的脚步声中听出来者是个劲敌,十指连挥,琴音中似有万马千军,疾向文信冲来。
那琴中的杀气荡起满地的黄叶在文信身前疾舞,隐隐竟有攻伐之势。文信不敢大意,手中拂尘忙甩开把周身上下要**护定。只见张让这时也是一改适才漫不经心的样子,面色青白相间,双眉紧蹙,额角汗水蒸腾。衣袖间鼓的似吃满风的船帆一般,显已是在全力施为。
文信脚下依易经六十四方位闪躲腾挪,手中拂尘舞的劲疾。顷刻之间身前竟树起一道枯枝黄叶筑就的高墙,四下里围定了文信与他手中的拂尘斗法。文信第一次涉足江湖便碰到张让这个大魔头,见张让手段如此了得,自己若是修为略浅一分恐怕早已伤在他的琴音之下,也是心生敬畏之情。文信见如此纠缠下去,自己只是自保伤不到敌断无取胜之理。想到此手上拂尘渐缓,身形一矮竟盘踞在地上。
张让察得他护体真气减弱,只道他真元已损,十指速挥,那围在身前的黄叶又逼近了数寸,竟距文信身体处只有尺余。
马翔在后看的心下焦急,知道自己修为尚浅,上前也只能令文信更束手束脚无法施展。侧身看樊阿时,见他浑若无事不以为意的神情,急的伸手去推樊阿。樊阿正在用心忖度文信身形步法,此刻真气流转运行四肢百骸,马翔伸手去推他胳膊,体内自然而然生出一股反弹力来,把马翔这一推之力化于无形。
马翔身子被一股力道向前一带,立足不稳向前冲了数步才定住身形。吃了一惊扭身向樊阿望去。樊阿见马翔面上惶惑,上前躬身问道:“师叔有什么指教!”
马翔指着场中道:“你快上前为文信师兄护法!”
樊阿知马翔吃过张让大亏,对张让的体内邪派阴寒之气心生畏惧,只怕文信也受其害。忙低声道:“师叔莫急,再有片刻便可见分晓!”马翔凝神看场中时,见文信仍只是拂尘轻挥,只是身周的黄叶似已攻势渐缓。张让琴声中似有离别抽泣低声安慰之意,竟有英雄途穷,徒唤奈何之音。
樊阿这时猛的拨剑在手,大声喝道:“张让此贼已是风中残烛,大家与我奋勇上前,擒此巨蠹!”言毕率先向张让冲去。马翔紧随其后,众人一见纷纷各举刀剑蜂拥而上。
张让心下震恐,手中琴音猛的切切杂杂竟隐隐约约有风雷之声向众人扑来。这时文信长笑一声身形在地上嘀溜溜转了几个圈,猛然发动,内力如长江大河奔涌而出,身周的枯叶早已久攻不下,疲态尽露,要知盈不可久,张让拼命催动琴音,时间一久已逞强弩之末之势。
文信适才听得他琴音之中杀伐之意已逝,知他已是力竭,故意示敌以弱,要张让做孤注一掷,这时蓄势已久,身上真气发动,身上一股掩蔽不住的杀气破身而出。手中的指尘疾挥,那身周的败叶无力支撑,纷纷扬扬坠落。

文信清啸一声,手上玄功默运,劲力到处,手上拂尘根根银丝寸断,双手划了个圆,那断丝在双掌中滚球般疾转不停,越来越膨大开来,文信猛地双手一张向张让推去,那断丝竟幻作成千上万根银芒,在夜色中闪烁着夺目的银光向张让电射而至。
恰在此时,闵贡也大声喝令手下部众向张让等发起进击。登时四下里向车马围攻上来,张让见文信破了他的阴气琴声,数千枚银针向自己射来,一咬牙,把舌尖咬破,一口鲜血喷在琴身上,鼓起丹田内力,双手不停在琴弦上疾挥。身后伺立的义子见状大惊,忙抢身上前来搀扶。张让回身骂道:“还不快走,徒死无益!”猛听得琴音嘎然而止,琴弦尽断。那股寒气与文信所发银芒在空中一碰,寂静无声,两股力道在空中竟消于无形。张让面如白纸,嘴角挂着数缕凄怆的鲜血,在月色下一头乱发如雪,立起身来如鬼魅般厉声狂笑不止。众人只听得耳中轰鸣,惊骇不已。黄河岸边老树上栖息的寒鸦被惊的振翅乱飞,在众人头顶之上‘哑哑’悲啼。
这时张让顾不得身后掩杀上来的一众道士,伸手从腰间摘下七星刀,竟似疯了一般向闵贡手下疾冲,众军兵哪里能当得住这疯魔一样的进攻,当者辟易,片刻,数十人死于七星刀下。残肢断臂齐飞,鲜血迸溅染红了大道上的沙砾。
众兵骇的四下奔逃,从宫中逃出的军兵和宦官也不去追赶,发声喊随在后面逃之夭夭。车辆弃在道边也不去理会。
张让见自己义子和一众人逃的远了,扭回身,以刀拄地,立在当道中二目中恶狠狠的向一众道士瞪视,眼中似要滴出血来。
桓文度座下两个年青弟子,自出师门罕有敌手,起了轻敌之心。只道是张让势穷,等待众人上前束手就擒。二人起了争功的心思,各挺长剑,扑向张让。
张让此时拼命收聚四下游走的内力,刚才琴弦断时,张让已知今日不免,原来张让自习此琴曲来,从未有一人听得曲终,无不是早已或残或死于琴音中所蕴含的阴寒之气下。今天却直拨的琴弦尽断,也未能伤到对手。张让忆起师尊所言,‘琴在人在,弦断人亡’。早已存了必死之心。
这时见两个年青道长上前来攻,避也不避,等到二人奔到近前,略一闪身,让开二人的来剑,七星刀抡起一挥,刀光一闪那二道边人带剑俱被挥作两断。一人倒在血泊之中尚未断气,在地上翻滚嚎哭,把众同门看的心胆俱寒,四下游走,各持长剑把张让困在场中,只是再无一人冒然上前。张让一招之间斩了二道,已是累的喘息不定。这时见众道士把自己团团围在中央,也不进攻。知道众道心意,仰天狂笑不止。众道被他气势所迫连退数步。
这时文信和马翔、樊阿三人踱入场中,文信打量张让一眼,轻声细语道:“天下汹汹,皆因尔等诸常侍倒行逆施所至!放下七星刀,自己好生作个了断吧!”
张让听得大怒眼中要喷出火一样骂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天下大乱,其由也渐矣。张让若身死而天下安,死何足惜?你只管上前来取我首级!”
文信推开樊阿递上的长剑指点张让道:“要你死个明白,今日小道斗胆下山便是要竦长剑伏魔,替天行道!”言罢从怀中掏出三只尺余长短的小剑来。张让心中打鼓,立在那里冷哼数声并不答话。
马翔定睛向师兄望去,只见这三只剑大小相同,剑柄处为蛇形,好似寻常人家孩子的玩物,这时文信拿出在手中,忽然望空中一抛,只见三只小剑起在空中,上下翻飞,盘旋不定。在月夜中剑身上光芒吞吐闪烁,说不出的诡秘。
张让本想要仗手中的七星刀再伤几人自尽,哪料得文信所使剑竟如此怪异,猛想起师傅从前曾提及道家故老相传有一种以气驭剑之术,师祖便是在江湖上横行无忌之际,遇到一个状若疯癫的道士,那道人见他出手狠毒,伤及无辜。上前劝阻一言不合,动起手来,为那驭剑术所伤,后来竟不治身亡。只是当时那癫道人手中所用为七只小剑。
想到此,张让不禁心生惧意。上前敛容问道:“不知仙人道号可否见告,此技可为驭剑术?”
文信见张让竟有如此见识,知道自己所修秘技,心生恻隐之心,轻轻点头。
正在沉思如何放张让一马之时,哪知张让知道这剑一出,自己定无幸免之时,率先发难,抢身上前,刀光一闪,卷起万点寒星,七星刀来势峻极,已向文信砍到。
文信身随意转,人已向后退出丈余,张让一刀落了个空。
只见他双掌向天一举,那三柄小剑在空中呼啸风声相互追逐,文信用手一指张让,那三柄小剑似通灵性,在空中略一顿,直直的向张让飞去,距离丈余,猛的分开做上中下三路向张让身上疾刺。
张让一刀落空,见文信身法如电情知此人功夫便是在自己平时只怕也远非敌手,右手拄着刀正在胡思乱想之时,面前寒光夺目,三只剑向自己袭来,不敢大意,倾尽全力提刀格挡。哪知那小剑竟似知道他手中刀的锋利,自动的躲闪避开,并不与他手中刀相碰。
马翔看的心中佩服到五体投地,目不转睛看场中师兄和张让比试。见文信只是足下仍踩了六十四个方位,手指在空中凭空点点划划,并不上前只是在距张让丈余外遥遥操纵三只小剑。
一众道士只看的眼花缭乱,几个小道士不住口的大声叫好。
张让见那三只小剑只在眼前来回呼啸,竟似三个使剑的高手向自己同时进攻,自己此时分身乏术,一柄刀舞的泼水不进,只是不多时,只觉得手中刀越来越沉,周身百骸没有一处不是痛楚难当。文信见张让渐已不支,更把三只剑催的劲疾,三只小剑把张让围在一处,在他身周寻觅空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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