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密云不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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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翔耳中听得百鸟欢鸣之声时,天已大亮。马翔揉了下惺忪的睡眼,见樊阿休息的榻上是空的人早已不知去向,忙翻身起来,用冷水擦把脸正待要出房间,一低头却见几上放着一张纸,细看上面墨汁淋漓写着几个苍劲的大字“履以和行”。马翔一看笔迹便知是樊阿所写,前些时候樊阿每日督促马翔读书识字,没有少亲自写范字,马翔知道昨晚樊阿回味师傅所传神功,心下已有所悟,写在纸上是否在诱导自己。一直以来马翔都把樊阿视为师友不敢拿捏,对樊阿所言无不凛尊,见天色大亮自己嗜睡不起如此不成器不禁面上微红心中自责不已。
口中默念这四个字,出了房子去寻荀彧向他讨教,顺着廊子走去恰好和荀彧相遇,马翔道声早,走上前问道:“文若兄弟,我向你请教几个字!”荀彧笑道:“巧了我正打算去请你帮助我呢!你却捷足先登了,请教不敢当,有什么事情马兄但讲无妨!”马翔不好意思地挠着头道:“这‘履以和行’是何意啊?”荀彧上下打量马翔,马翔见了更是手足无措。荀彧赞道:“马兄最近学问精进,不知是何原因?今天一早又问起这四个字来了,真是令人肃然起敬。”说话间二人进了马翔休息的房间,二人坐于榻上,马翔把樊阿所写四字递于荀彧,荀文若接在手中一看不禁又赞道:“笔意森然,雄奇伟岸之势跃然纸上,好字!好字!”马翔听荀彧赞赏忙道:“我哪里写得出如此有功夫的字来,这是樊阿先生所写!”荀彧指着樊阿所写道:“樊阿先生精通医道已是难得,又文武双全真是奇才!有幸结识如此奇男子也是荀彧三生有幸,我更羡慕马兄你每日可以与樊先生朝夕相处!”
二人正在夸赞樊阿之时,没有注意到樊阿悄无声息掩进屋来,樊阿一听忙自谦道:“樊阿只是一介愚民,哪里是什么奇男子!武学之道只是略窥门径罢了,比起师祖爷来更是萤虫之光哪得与日月争辉,对于易学之道也不能与荀先生你家学渊源可比啊!还请荀贤侄不吝赐教!”二人闻言忙站起身来,荀彧急忙道:“先生武功了得医术精深未料得也是饱读读书啊!”樊阿连忙摆手道:“正要请教文若几个问题!”荀彧指着樊阿所写四字道:“履,德之基也,履者礼也。和而至,谦尊而光。”樊阿笑道:“樊阿又闻管子所言“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丰则知荣辱!世祖武皇帝可心当得起‘谦尊而光’四字了吧?可是你我昨日都看到了原陵中夫妇二人尸骸暴露,你也履校灭趾。今日可痊愈否?马翔见荀彧忽地面上一红,心中不知什么原因,却听荀彧道:“承蒙樊阿先生惦记,已无大碍了。昨日方知百无一用是书生啊!”说着用力在地上跺了几下脚。马翔才知樊阿是在问起荀彧脚伤如何,自己坐在一旁边却听不懂二人所言不禁心下羞惭。暗下决心定要修文习武做个樊阿似的英雄豪杰。有不懂的地方便多向二人请教,不能负了师傅的期望。却听荀彧道:“我愿明辩上下,施展平生所学使民安乐业各得其所哉,那时与二位浪迹江湖,纵情山水不亦快哉!”樊阿赞道:“难得贤侄有此抱负,樊阿亦有此志!”二人击掌相视而笑。马翔在旁边问荀彧道:“你二人在此掉书袋我可是什么也听不懂啊!文若适才提起有事要我帮忙,到底是什么事情请当面讲来,我可以帮你的话一定不会推辞。”荀彧叹息道:“我于路上忽然想起一事,饶是世祖武皇帝一世英名死后仍然免不了受群盗荼毒尸骸,可想而知天下大变既在眼前,我荀家在颖川虽说也是大户,可哪里能比得了皇家气象,光武子孙仍在况且如此,我们小民只有未雨绸缪了,我想回洛阳禀明叔叔,返回颖川举家迁往冀州,听闻冀州刺史韩馥乃是位慕义笃信的君子,此人也是颖川人曾拜在我叔父门下受教。希望可以在他治下使我全族人苟活于乱世。”马翔一听琢磨了下道:“这事情得禀报师傅听他老人家示下!”三个人出了房间直奔惠通修行的静室,进了屋子一看师傅正在和太虚坐着说话,三人上前给二位尊长请安毕,荀彧跪下对惠通说起自己想请马翔帮忙之事,惠通和太虚相视后笑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颖川到冀州千里之遥,如此时候江湖未靖一路上只怕少不了事端,我这徒儿的三脚猫功夫行走江湖怕是要吃大亏,这样吧,我正打算命樊阿与马翔二人随你回洛阳打听七星刀的下落!干脆这样吧,我修书一封与令叔,然后你们再听你叔父差遣几时回颖川便是!”三人忙上前聆训。惠通略一思索笔走龙蛇写了封书信封好递与荀彧道:“你三人用过早饭上路不迟!”说完又叮嘱马翔道:“每天要勤加修习为理财所传功法,不可荒废了学业,今年冬天的释道论法你得替代为师出场!”马翔叩头答应连声。惠通挥手示意,三人退出了房间去安排行囊。
这次马翔牵出如风,荀彧和樊阿骑了王允所赠良马径奔洛阳而来,不到辰时已是到了开阳城门边。马翔望着巍峨的城门感叹良久,自己这几个月光景,数次出入开阳门,见今日城门俱是白布挽帐,入得城来也是一片肃穆凄惨,空气中迷漫着悲凉之意。三人心中吃惊,荀彧跳下马在道边问了一个老人才恍然——原来今天正是先帝棺椁入陵之日,一大早,当今皇帝亲率文武百官等扶柩到了邙山才落成的文陵,祭拜列祖列宗及先帝陵墓使乃父入土为安。城中百姓不敢高声喧哗嘻戏故此洛阳城中死气沉沉,压抑的很。三人打马直奔荀爽家中,府门前家丁早已迎上前来,见到荀彧急忙请安,几个人抢着把三人的马牵到后院马厩中。荀彧牵了二人手直接到了叔父的书房。荀爽今日一早便离了家,估计也到了邙山之上。

三人歇息了一会儿洗漱毕,坐下闲话。马翔看着四壁汗牛充栋的书籍咋舌不已,小心翼翼地翻检查阅。翻着翻着翻到一本竹简穿起来的书,沉甸甸的捧在手中见竹片磨的光亮,显是经常翻阅所至,正是一本《周易》,立在当地细细地捧读,一读之下只觉句句玑珠,每句话都饱含深意,不由地心花怒放,口中喃喃念出声来。荀彧唤了两声也充耳不闻。忽看到书中有‘眇能视,跛能履——’回身问樊阿道:“这史道人那日又中了针,你又帮他诊视不知这次受伤厉害不?”樊阿还没有回答,荀彧接过话道:“此人心术不正,我看他那天竟是想要把场中所有人全部射死方合他心意,真是心狠手辣,恶毒的很!如果说射死了我们,那日哪个可以帮他退敌?”樊阿心下也是鄙视史道人为人,但又不愿意在荀彧面前诋毁自己同门,当下默然。
荀彧瞧在眼里,不再往下说,起身站在马翔身后端详他所看是何书,一见之下笑道:“马兄也要体悟一下这易学了啊?”马翔不好意思道:“我正要请荀贤弟多多指教,想你家传易学甚是了得,希望不要推辞!”荀彧谦道:“令师亦是此中翘楚,那是晚间在此与我叔父大人相互考证文若也是领会不少,哪里敢有所藏拙啊!”拉着马翔坐到几前,从伏羲画八卦、文王演周易开始讲起,把周易始末详尽地说与马翔听,樊阿在一边一听之下,方知师祖所言不虚,莫看荀文若年青,文若是文弱,可是对于易学之道的理解却要比自己强过许多,自己所学所领悟的与此人比起来相去甚远。也凝神细听,马翔听的入迷不时就自己不懂之处提出问题,荀彧尽量把话讲的直白浅显,听得马翔连连点头。樊阿也不打扰,坐在一旁边静听。后人有诗:“闲坐窗前读《周易》,不知春去已多时。”
荀彧讲的用心,马翔听的专注,樊阿也渐入忘我之态。仆人送来午饭,请三人用餐,说了数声几人只是口中答应,却不去动箸。过了半个时辰下人进来收拾碗筷一看饭菜还是未动一下,却早已凉了。只得又端回去又热了一次。如是者三次饭也没有吃成天却已然擦黑了。下人进来掌灯,这时荀彧把竹简往边上一推笑道:“都怪我只顾着和你谈经了,害的大家饭也没有吃,这可不是待客之道!”马翔听荀彧正讲到五行六十四卦方位,正在用心默记与师傅所传口诀相验证时见他忽然住口不讲,忙用手推荀彧胳膊肘儿道:“干脆一会儿等到令叔回府一起吃也不晚!”樊阿也连声称是,荀彧无奈,只得吩咐下人晚上多加几个菜,等叔父一回便请过书房来见。仆役答应着退了下去。马翔又缠着荀彧讲解,荀文若用笔一边画一边写一面讲解,马翔听的聚精会神,一边用心强记。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夜已深了,荀爽方才回府。进了书房一看三人在灯下学易,笑道:“彧儿你可知道这是什么时候了,也不知道让客人吃饭啊?”三人一听忙起来见礼,几人一天没有吃东西也没有觉得。听荀爽这时一说才觉得肚子早已饿了。待荀爽坐定,荀彧请过安问道:“今日叔父为何如此晚才回来?”荀爽一面吩咐下人快点开饭一面道:“今天到邙山拜祭列位大行皇帝陵墓,累的很,回来又到大将军府议事,所以晚了!”荀彧问道:“原陵也去了啊!”荀爽点头道:“世祖皇帝陵那是一定要去拜祭的啊!对了事情到底办的如何了啊?”荀彧惊诧道:“那里的道人呢难道说竟没有觉得有什么异样啊?”荀爽见仆役端来了饭菜当下指着几上的菜肴道:“先吃东西吧,饭后再详谈!”荀彧望着饭菜食指大动,心知马翔、樊阿二人也早饿的狠了,又见下人立在一边伺候,说话也不方便,也不再说什么只是低头用饭。几个人不再言语片刻把几上的饭菜吃了个风卷殘云,下人过来把几上的东西收拾下去,荀彧起身去找了个老家人,命他在书房门口听候吩咐,府中其他人等一律不得擅入。回到房中见叔父展读惠通真人命马翔带来的信件,荀爽见侄儿进来示意他坐下,读过信后问候起惠通起居道:“听你适才提起,似乎原陵上出了什么事情啊?这两天音讯没有一点我正在替你们担心呢!”荀彧把两日来的经过都详细地说给叔父听,荀爽一听七星刀已经被人掠去,守陵的众道士和护陵的兵丁都四散逃生,又见三人面有愧色劝导了几句后,仍不禁连声叹息自语道:“想来那原陵上今日的道士可能全是史道人的门人弟子了!也没有见他回来说起此事,可能这何进最近有什么事情也在瞒着我们!”荀彧问道:“叔父几位前些时候不是那大将军何进是言听计从的吗?这是为何却又隐瞒叔父啊?”荀爽叹道:“今日何进称病竟没有随新君到邙山为先帝送殓大是可疑,最近他心情的确不好却是为了一事,前些天何进为爱女求婚于府中长史王谦,哪知虽说王谦身为何进属吏,这等好事常人巴结还来不及,他却毫不犹豫一口回绝了何进的求婚,把何进窘的当着众人又不便发作,所以近日来何进对我们数人冷淡了许多,这王谦虽说顾了自己的清名,只怕因此小事误了大事啊!”马翔和樊阿不知王谦为何人,荀彧却知王谦其祖王龚是顺帝时官至太尉。父亲王畅,也是党人领袖,名列‘八俊’于灵帝初年做过司空。王谦做为世家弟子对何进的出身屠家子却想着与自己攀亲是嗤之以鼻,根本不加考虑便一口回绝了何进的求婚。何进恼羞成怒心中愤恨可想而知,自己虽说富可敌国,又贵为万人之上仍然不为士人所接纳,又听了何太后和异母弟弟进言又改变了主意,这几天对奉召进洛阳的各路人马又派人传令暂缓入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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