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阕 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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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说涟国再怎么嚣张也该掌握国与国之间的分寸了。”戚劭商苦笑一声,“可你看他们对凤轩做的,哪里像掌握了分寸的?”
我一愣。戚劭商说的没错。一般来说,就算是战败国送出的质子,都未必会遭受过于不人道的对待,更何况还是凤轩这种情况。可要说是涟国君臣上下全员**熏心精虫上脑到连最基本的判断力都失去了,那更是扯淡。但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么剩下的理由还有多少?
涟国在对凤离挑衅?涟王要借机发泄对凤离的憎怨?这种理由怎么看都站不住脚啊……明明对凤离边境的一点风吹草动都紧张兮兮的了,居然还不要命地去做会激怒凤离王的事?
或者,难道说,凤轩其实是散发着“大家都来压我吧”的气质的万人迷总受?!……好吧,这个猜想根本是胡说。凤轩在容貌上和凤翼大概有四五分像,只是相对凤翼由于继承自母亲的血统而在轮廓的线条上**的那种奢华的美感,凤轩所具备的则是纯然男性的俊朗,再加上那双微微带着邪气的眼睛,他的相貌可远不符合这个时代脔童的标准。要么是涟国的风俗品位比较奇怪?
……不行,现在不是进行这么没有紧张感的猜想的时候。认真说起来,能让涟国君臣采取这类行动——施暴应当只是手段而非目的,只要能摧毁凤轩其实就已经足够——,那必然是有什么能打消他们后顾之忧的保障。而保障的内容不外以下三点:
一,保证凤离王不会得到这个消息或者不会在听到消息后动怒;
二,保证凤轩有生之年不会有回到凤离的可能;
三,其意不在挑起涟国和凤离的战争。
另外,提供了保证的一方一定要有绝对能够坚持前两个保证的能力和信用度。而能够做到这一点并且能让涟国相信的,在这世上不会有太多。
最重要的是,提供了这个保障的人,必然要从这个事件中获得利益。
而在十二年前,让凤离王减少一个儿子后能获得利益的,有谁?
……也许,我应该抽空到太后那里去听听八卦了。
“劭商,这个事情恐怕就要追溯到当年凤离王子们争斗的时候了。”叹口气,我微微摇头,“不过凤轩既然回来了,那涟国那边迟早要有行动。等把他们打发了,我就想个辙把‘轩国公’彻底从凤离抹消,让你消消停停地当你的商人。虽然‘士农工商’里以商为最低贱,不过我会动用国家权柄帮你的。虽然我未必能有什么实质性的权力握在手里,但只要能有个由头,我就能说服凤翼。”
戚劭商看着我,脸上明摆地写着“哭笑不得”四个大字。“你知不知道你这个就叫‘挟天子以令诸侯’?”
我嗤笑:“挟天子以令诸侯?就算我想学曹丞相,这里也得有‘三国’呐。”
这个时空从神话时代开始,和我前世的祖国并无差别,历史的分歧是在“西周”的终点。从前的世界由此进入了纷争的东周,这里,则跨入了名为“泰安”的新王朝。而这分歧的一点,距今亦有千年之遥。
“说起来,在你生意步上正轨以后,你准备跟司空家怎么样?”
“如果司空焰能掌握住他整个家族,那就结成完美合作。如果他掌不了权,”戚劭商轻笑一声,“那就借用下你手中的那位,帮我吞了它吧。”
果然啊……豺狼身边是不会有好鸟的。“你到也不客气。”耸耸肩,我算是应承了这个要求。
“顾公子今日怎的有兴致来看望哀家了?”端坐在凤榻上,甄太后笑得还是那么风情万种。唉唉……所以我才不敢来啊。不然万一当女婿的迷上了丈母娘,那岂不是大逆不道?
“是君若疏怠了。还请太后见谅。”我笑一笑,歉道得真心实意。
“顾公子真爱说笑。单只顾公子每日奔波于城下体察民意这点,就已经令哀家钦羡,又何来责怪之说。”甄太后笑弯了一双美目,“顾公子还不快请坐?”
我答礼,然后毫不客气地落座。“太后果然申明大义。有道是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若不详察民情,又怎能做到想民之所想、急民之所急。而主上日理万机,君若既蒙主荣宠,自当为我主分忧。”
“顾公子果然高义。”
“哪里哪里。君若不过是知恩图报。”
言止于此,我与甄太后相视而笑。
“但不知顾公子今日拨冗前来,所为何事?”甄太后斜倚榻几,垂眸浅笑。
“轩国公归还我凤离已有数月,加之主上又昭告天下赐以爵位,只怕涟国已然得知当初轩国公乃是诈死脱身。而君若今日,就是为了轩国公的事来请教太后的。”抿了口茶,我施施然笑道,“毕竟,在君若入住凤栖宫的现在,凤离王家的血脉传承就只能倚靠轩国公一人了。而若是在轩国公的问题上被涟国占了先机,那才真是我凤离的奇耻大辱。”

“不知顾公子想知道些什么?”甄太后端起茶杯浅啜一口。美女就是美女,就连这么小的一个动作,都透着十成十的妩媚优雅。
“一国君臣在同一时间不约而同地头脑发昏犯下相同的错误的几率,太后以为有多少?”我问得谦虚。
“不知王上认为是多少?”甄太后放下茶杯,抬眼看我。
我笑一笑。“主上并不擅长这方面的计算。到是君若,有办法让这个几率达到九成以上。想来太后也有同样的答案罢?”
哑谜打到这里,应该也够了。凤轩在涟国的遭遇,即便太后不是幕后主使,她也是个知情人。若是凤轩一直被困在涟国或者死在了归途上到也好说,可偏偏他不光活着回来了,还成为了唯一能够传承凤离王朝血脉的人。这样一来,就算太后再不愿意,为了她儿子的这个国家,也势必要保护好凤轩。
“顾公子既然已经推断出了,那又何必再来问哀家。”甄太后淡淡看我一眼,那目光里浅浅的幽怨居然让我的心也忍不住大跳一下。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君若只是想掌握更多的资料,以备在面对涟国时不致被杀个措手不及。更何况,您还是主上的生母。”母亲为了保护儿子的地位而去陷害儿子异母的兄弟这种事,根本不足以离间一对感情深厚的母子不是么?
我勾勾唇角,沉默。
一时间,重阳宫内落针可闻。
“顾公子,你觉得男人最不能容忍自己的女人什么?”长长的沉默之后,甄太后幽幽开口。
比自己强?好吧,在这个时代这一点完全可以不列入考虑范围。那就是……“不忠。”
“那么,你觉得一国之君对一个不忠于自己的妃子生下的孩子,会采取什么处理方法?”甄太后继续问道。
……不、不是吧?太后你厉害。居然能想出这种招来打击敌人。多亏我现在不是女人啊。“君若愿闻其详。”
“顾公子还是一样狡猾。”甄太后笑笑,继而闭口不言。
“唉……谁让轩国公得了失心疯,把过去的全都都忘记了呢。”我喟叹一声,很无奈地看向太后,“主上当年又还小。现在这一时半刻的,就是掘地三尺,也未必能挖出个当年的知情人来啊。其实君若一向也认为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这次若不是牵扯到如何维系两国和平,君若也不会来打听这些秘闻旧事。加之主上素来仁厚,若是知晓了当年种种,势必要再给轩国公以补偿,甚至还会放任轩国公坐大。其实兄弟之间又哪分彼此,只可惜君若却是个小人,看不得自己的主子受半点威胁。唉……真是难办呐。”
是很难办。当事人不记得,知情人找不到,我懒得理又不能不理,要是捅出去了最后麻烦的还是我……所以不管从哪个方面,我都得保守这个秘密。唉……所以太后啊,我都做了这种保证了,你就给个实话吧……
“顾公子不必忧虑。当年的事情其实很简单。”甄太后浅笑,“要让一个男人相信自己的妻妾对自己不忠有太多种方法,相信顾公子也可以想到,再加上轩国公当时偏偏并不像先王,所以剩下的事情自然顺理成章。不是没有老臣提出疑议,只可惜当时轩国公人已在涟国,纵要滴血验亲,也是不可能了。”
“所以先王就‘有杀错,无放过’?”我挑挑眉毛,笑。
“先王只是任其自生自灭而已。”甄太后笑得妩媚高雅,“不过有这个就已经够了。只要把事实加以一定程度的歪曲流传到特定目标那里,再在适当的时候给予支持他们行为的暗示。剩下的,就是坐享其成了。……也幸好当年的涟王只是酒囊饭袋,若是现在的蚩阳君当政,只怕蚀本的就是哀家了。”
“太后,君若真的很庆幸自己是和您在同一条战线上的。”我感叹得真诚。
甄太后看着我,嗤笑一声:“顾公子谬赞了。不过顾公子就不怀疑轩国公是先王亲生骨肉的真实性?”
“为什么要怀疑?太后刚刚不都已经把答案告诉君若了么。”她既把当年秘辛告诉我,那自然是要最大限度地保全凤轩,如果凤轩不是先王亲子,她又何必费这个周章?说服我去劝凤翼留下子嗣还更容易些。
“顾公子,幸而你不是女子,幸而你入主的是凤栖宫。否则,只凭你干政这一点,哀家就能治你个‘惑乱朝纲’。”甄太后睨视着我,眉宇间杀机一闪而逝。
“君若也这么认为。”我笑,对她的说法完全赞同。
与涟国的接点已经完全串联起来,接下来要做的就只是等待。
然后,在八月初三的时候,凉夜回来了。带回了两条消息。
一条是我基本已经确定的,我是连家幼子连若。
另一条,则是龙月王宫中御前四品带刀护卫、月城府总捕头连城,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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