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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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笔箭影快速掠过,几乎身差无毫,沉闷止震声前後响起的同时,双方的箭身也同时到达靶心!
外围一阵哗然扬起,所有人莫不瞠眼结舌。
速度几乎一样,些微不差,两边射手的抽箭速度就在伯仲,快得令人还来不及抓牢,箭已从弦上穿梭而出。
李其仓瞪著眼,视线紧跟著场上的一举一动,虽然早就心理准备,却还是不敢置信。
少了外弦支持的弓身,只能依靠内弦而著力,长距需要的是力量与技巧,只有微薄下力点的内弦,如何让指尖依然轻松的拉弦出矢?
「太不可思议了……」欧阳也是惊讶不已。没想到已是呈现半废的长弓还可以拉出如此完美的力道与准点。
摇摇头,李其仓婉惜道:「可惜他意不在此。」
明白教练指的是什麽,欧阳呐呐的点点头。如斯水准,是所有长弓手梦寐以求的境界,然那人却完全不在意手中握著什麽可能性,只是将之丢附在傲慢的本性里。
这就是天才的权利。
比分没有一直没有加减,白芜紧咬在旁,不让分数有所突破或追平。长距十一箭,已是第九箭,此时双方却这时停止抽箭。
「怎、怎麽停下来了?」不止欧阳傻了,就连场边外以及裁判们也茫了。
李其仓本同样感到愕然,转过头看了眼始终保持缄默的苏澄,蓦然遂而一笑道:
「要比恶劣,我们可是有强中手。」
面容淡漠的人依旧不动,只是眉心却微微的蹙了起来。早该知道脾气乖张的男人,不会因为势在必得而饶过对方。
就算那个人,对他抱持的是什麽样的感情态度。
男人性格上的残忍,其实本质是冷酷而无情的。想著,眼里划过一阵颤悸,只能垂眸避开连自己都无法遮掩的思绪。
场上同时垂下了长弓的两人没有再动作,比起另一人的一派轻松,白天麟的脸色不若稍前,而是深深的沉愠下来。
硬著声,他问道:「你要玩到什麽时候?」
单季扬挑起眉,戴著指套的手顺著长弓内弦抚顺而下,反问:「怎麽,太无趣了?」
「我可不需要你让!」咆哮出声,白天麟眼里有压不住的狂怒。
这人对他做什麽都可以,就是无法接受如此敷衍的态度。对於这一天,他报以多麽的期待与盼望,打从第一箭,这人就摆明了耍他玩!不仅放慢抽箭速,就连上弦也刻意让他跟上……
强傲的自尊与情感总是互相拉锯,知道没有机会也还是选择走下去,只想更靠近这个男人,却被施以如此屈辱的……
白天麟紧咬著牙,终究也只能隔著镜片瞪视著对方。
「哔──」警告哨音乍然响起,裁判亮出了黄牌示意。
弹了下犹然紧绷的内弦,单季扬赖慢的道:「别再废话了。无聊的游戏我不想玩太久,尤其……是跟你。」话落扫去一眼,甚是犀利敏锐。
践踏的话语总是毫不客气,那双湛绿冰冷得宛若会随时给予狠狠一击,却让人无法探究其极限,白天麟怔然了会,随即恢复冷静般的勾勒出一抹愉快,慢慢执起了长弓。
他喜欢看著一瞬间的事,看著箭矢飞快掠过,看著美好极快崩毁,更喜欢……看著这男人混然天成的流畅与霸气,在一瞬间交织而出的力量与速度──
抽弓、上弦、拉弦,没有踌躇的顿点,没有震动,快得连飞梭声都没有──三只蓝色箭身,同时稳稳的静止在标靶中点里。
历年常胜史转眼间就被改写,全场在短暂的寂静後,爆起一阵激烈的哗然。
「御、御兰赢了!」
「天啊……三箭……」场边的人不住失神低语,震慑於须臾结束的画面里。
御兰休息区内,早已爆满欢呼声不断。欧阳和李其仓犹然瞠著眼,著实不敢相信他真的用内弦一起飙出三箭!
邵子伟低垂著头,双眼闪过了黯然,却只是片刻。他的确比不过他,不管是哪一方面,他连比较的机会也没有,早就输得彻底。
苏澄学长……一定很高兴吧?想著,抬眼往旁一瞧,那一眼,却叫他只能震愕的呆在原地,无法反应。
这是第一次,他的视线不知该往哪摆,对於那张沉静面容下,突然藏不住的情绪。
精彩完分的人出奇的没有转身离场,垂下长弓,看了眼还犹然直弓立於原地的人,单季扬慢条斯理的摘下指套,突然道:
「你没有用处了。」
握著手里的长弓,突闻此言的人没有疑惑,拉回胶著在远方的视线,白天麟慵淡散漫的笑了:「这样啊。」
他当然不意外。这就是他的用处了──留条苟延残喘的路给他,让他尚能在今日站於此。就为了这份胜利,让这人不惜再次执弓,
而这份胜力,又是为了要给谁?
手里的弓硬得他手泛白,缓缓地,白天麟伸出了另只手,微笑道:「握手致意吧,可以吗?」
单季扬不置可否的掀起眉,在所有吃惊的目光里,他一反常态的伸出手──握住了白天麟的手腕,顺势往反方向一拉。
看似轻松的举动,却埋著不被谁所看穿的巨大力量在。一股残忍的笑意勾勒在嘴角,冷意从深瞳里并射而出,他俯下头,近在他的耳边,意味深长地笑了。
「一手赔一手,划算得很哪。」
简单的话,残虐的本意,淡道出口的人犹是一副傲然不会把谁放在眼里的轻狂。好似就在等这一刻,白天麟闻言也笑得优雅且宜然自得。
「呃!」耳边好像在瞬间响起硬实的扳断声,双眼仍坚决不肯闭上,额际冒出的细汗却泄露了欢意背後所承接的艰熬。
他该深吸口气抵挡骨构被握折崩解的疼,鼻息间却还是贪婪著,想存下这道不曾靠近过的气息。
终於可以留下这人的痕迹。想此,白天麟笑的更开心了,颤抖的笑容载满眼里流泄的兴奋与眷恋,三者却交替出一股无法掩盖的悲哀。
短短几秒便可轻易且不留情的毁坏掉一只手腕,单季扬松手推开他,鄙视又像嘲讽的丢下最後一道冷然目光後,在一片惊豔的呐喊与欢呼声中,转身走出了赛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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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著胜利的男人,犹是满脸的不羁与傲然,步伐却只专注在一张沉静的面容。
他就这麽朝著他走来,笔直的,视若无睹的,彷佛周围都不存在。按住发抖的掌心,苏澄静待在那双深绿宛若幽潭的目光下,直到他在跟前站定。
对视里,他伸出指尖轻轻抚过他白皙无暇的颊边,而後牵起他,在背後所有瞠然目光里,相偕离开了会场。
跨出了会场那刹那,阳光刺眼得睁不开,瞬间的疼痛,让人有片刻的晕眩。苏澄张开双眼,就只有那个背影,高大又宽阔,在他身後就被遮住了半片天空。
就连阳光也变得稀微。那麽,怎麽还是这麽冷?冷得手都在发抖,这次无法再像往常,只要握住,疼痛就会消散。
明明就接近完好,怎麽总还是这麽残缺?
就算紧贴在那宽敞的背墙上,苟延的阴影终究会在明亮的阳光下无所遁形。
「发什麽呆?」
手上突然被一拽,抬眼,就见男人戏谑的目光,正迎向自己撞去的身体,直到被抱在一双健臂里。
苏澄脸上微微一热,推拒著斥道:「你以为这里是哪里。」看了眼周围,会场外还有三两人群。
「哪里都可以。」漫不在乎的人只是赖慢一笑,却依著怀里人的挣扎松开臂膀,转而扣住了指尖。
「怎麽还是这样的表情?」捏著尖巧的下颔,审视的目光顺著眉眼一一浏过。
苏澄怔了怔,一时不明白他指的是什麽,遂而会意过来,垂下眼帘摇了摇头,轻声道:「谢谢你。」
他都忘了,男人藏在深色瞳孔下的犀利,总可以轻易望穿进深处。
「你以为我想听的是这句?」
抬头一看,单季扬只是掀起眉,閒适的模样无再做任何表示。苏澄暗吸了口气,慢慢移近,将微颤的唇瓣往抿直的线条轻轻印去。
瞬间反客为主的吻来得又快又重。
「不如用另外一种方式……答谢我。」
低沉的喃语在从耳梢传进心海,手推不开再次环绕的双臂,就在意识些微恍然之际,脑海里忆起了他们正身处在何地,却无法伸手推拒。
再无所谓,在这一刻,只想记住最後阳光下,唯一仅存的明亮。
※※
深色的门半倚著没有彻底阖起,任其虚掩遮住屋内一切。
玄关上,长弓被丢置横躺在角落,里头,偌大明亮的客厅地板上缀满一件件衣物,各以不完整的方式被抛的凌散。
静谧里,只有走廊底,隐约传来的水声。
紧闭的浴室内,氤氲与水雾相户交织,一片散在空气中,掩盖过若隐若现的暧昧。
冲淋的水流遮盖不过一体纤瘦,湿润的黑丝服贴在线条优洁的颈背上,透明划过每一丝白皙曲线。
身後的人无声靠近,两只强健臂膀由腰後往前绕,紧紧环住水柱下垂首闭帘的人。
背部的搔痒,只有细碎的舔吻,却**每一寸肌肤的热度与颤悸。
从後颈蜿蜒而来的舌迹最终消失在微微泛红的耳根,舔舐著圆润滚烫的耳垂,传来阵阵意料之中的颤抖。
滚烫的气息,缠绕在耳畔处,任凭下颔被抬起,四瓣紧贴的瞬间,手也搭上腰间的手臂,直到被转过身,胶著的双唇暂时离开。
对望里,吻俯首而来,经由唇角,再到脖颈,一路弯延而下至锁骨,在直视的目光里,吮吻出每一道不同於水流的痕迹。
**的身体在发热,感觉像是黏腻的薄汗覆盖其上,经由温热的空气直透进心坎,体内充盈著火似的炽热,在瞬间的颤栗中,感觉到那灼热的吻由细碎变成绵长,沿著胸滑到了平坦紧实的小腹……
轻啃咬著平坦腹上的肌肤,双唇下的身体,传来薄薄颤抖,不会停摆的轨道,再向下移到了大腿根部……那里格外容易留下深红的吮吸痕迹。
手顺著大腿线条,往上滑过肚子的凹陷,经历过一阵细微的抖涩,往腰侧移去,渐渐游移到了两瓣间,手指微微的嵌入。
「啊……」
无法承受这样的侵略,身躯弓起时,下身的脆弱也落入另只手里,随之而来的磨擦与揉捻,让咬紧的唇瓣依然流泄出了浅吟。
浅浅的低吟正挑战著自制力,抬头看著那张经不住**而泛出薄红的脸,湛眸变得更加深幽。
「啊…!」
仰起脸,再也压止不住的惊喘伴随著冲击袭来──
弱点被温热给包围,挑逗与恶意**的舌尖试探著敏感点,就在几乎要不住虚软而萎靡之际,双腿被用力抬开,连同身体一起抵在墙壁上。
「看著我。」
拉开掩著面容的手,露出底下已呈瑰红的双颊与迷离的黑瞳,碎吻落下,直至咬紧的唇瓣间,舌尖强硬的进探,执意扳开与之缠绕。
激烈的吻合来来回回,吮吻出每一道流下的唾液,难以压制的,双手伸出紧紧环上。
定定注视著怀里的人,手臂一展,高挂的双腿更为开敞,下身的高涨**已探至股间。
「张开眼睛看著我。」
低沉的声音,充实著喑哑,缓缓地张眸,双唇即被完整堵住──
伴著一股猛然贯进的力道,猛刃直捣窄**最深处,彻底开启了被填满时,冲口而出的呻吟喊叫。
「单……!」
充满氤雾的空间里,相贴的身躯上下互摆,**不止的猛烈撞击,让交缠之间没有隙缝,馀留深切的结合,身体跟随著狂野霸气的律动颤动,晃盪。
每次攀上顶点都带来无法遏止的激烈颤抖,随著下一次攻势,只能无力的紧环著男人,在脱序的轨道里,抓住靠自己最近的依靠。
手指扣入男人发间,几乎让人昏眩的**彷佛永不停止,在迷离的每一瞬间里清醒,想清楚强烈的感受著离自己最近的人,还有他所给予的此刻。
拥抱的力道,交扣的手臂,互贴的颈项,充满情和欲。
紧拥著,双腿高抬起悬空环在男人的腰上,黑眸早没了意识。脑海里,只有抱著自己的人,还有那双一直看著自己的绿瞳。
这一次,他不想抽离。
就算是荒唐。
这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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晕泽的光芒催化了空气中的无名暧昧,太过无法控制的脱轨气氛,交织而成难以言喻的动人绮思,一缕缕、一寸寸,瓦解了理智的思考。
就著伏趴的姿势,两圆丘被高高抬起,敞开的双膝,被从身後进入的男人反覆深探与浅出,直到一股熟悉的热流注入自己体内──相互摇摆的律动在颤栗里静止。
过了多久的时间,相互交缠宛若无境的漫长欢爱才真正止息。无力的躯体软到在床上,身後随之压上的重量就紧贴在背上。
伸手抹开身下人额际湿透的头发,单季扬撑臂起身,却被拉住了手。
挑起眉眼,满是兴味的目光打量著尚在喘息的脸庞,手延著上下起伏的背脊曲线,来到终点两臀间的隙缝,长指准确地一探──
「还要?」
没有回答也没有动作,苏澄闷吟一声,依然抓著对方的手指渐拢,无放开的意思。
「你吃错药啊?」看了眼臂上的指节,单季扬反手一扣,拉起人往怀里带,大掌抬起他的下颔凝视。
漆黑的眸因为**而显迷蒙,微微眯起的神韵,摄人神智。床头灯光的照亮下,汗湿的肌肤泛上一层淡淡嫩黄与红晕,交错成一片极浅的豔丽色泽。
散乱的黑发还微淌著湿意,晶莹的液珠顺著脸颊线条滑下。气韵过後的疲累显现出一股慵懒,白色的脸庞就靠在唇畔。
俯首,单季扬探出舌尖,轻舔流至嘴角的水滴,顺沿滑入微启的嘴间,轻轻逗弄,勾起缠绕。
两具身体相贴缓缓落入床间,左手叠著左手,手指勾著手指,直到深吻结束,鼻息游移至颈畔,停在跃动的脉络里,用力地,咬啮住。
再无下一步动作。
「睡吧。以後还有时间。」
飘进耳里的淡嗓,低沉而深刻。苏澄微抬起疲倦的眼帘,望进一双若有所思凝视自己的深沉表情。
以後……?
十指交扣的地方驱紧,阖起眼,将两只手一同埋进自己胸怀里。

家门就在眼前,竟远得让人无法跨出步伐。
身後的引擎声没有离去,转不转身在一念之间。
距离此刻,他纵容自己待在单季扬的住处三天。三天里没有对外联络,甚至连一通电话也没有报备,想的是什麽,只有自己知道。
最终还是转身。
面对那双隐在略透镜片下的绿瞳,明知已是无法将之从某处驱离,还是想一遍遍用力刻划下,那深泽得另人无法忽视的眼睛。
「弓…会拿去修吗?」
单季扬没有回答,只是定定的注视了他一会,伸出手,指尖括过苏澄脸颊,不轻不重的力道,在白皙上留下浅痕。
随著那只手的离开,苏澄眼里一阵恍惚,引擎声却已在耳边响起──
「单…」脱口而出唤声的瞬间,身後的雕花大门也应声咿呀而开。
「澄。」
跟在後头响起的声音,让所有事物皆静止。对视里,苏澄缩回不由自主就伸出的手,在身侧隐握成拳,压下抖瑟。
在那双深沉视线下,苏澄转身背对,出现在眼底的,是跟自己相似的另一张面容,却是一副鲜少出现的凝重表情。

「……洛。」
隔著沉静向自己走来的哥哥,苏洛微微侧过头,看了眼门外车上的人,淡淡地,复又回到苏澄身上。
「爸爸在书房等你。」
门缓缓由外向内靠拢阖起,渐渐隔去快速远离而去的引擎声。
也阻断掉,他回眸的视线。
※※
「叩」一声,门扇缓缓开启。
苏澄走进书房里,父亲负手背对在窗前。
「爸。」
时间像是凝滞了,就这麽停顿在只有父子两人的空间里。没有任何情绪上变化,苏澄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
许久,苏父才回过身来,徐徐走到桌前,隔著一点距离看著大儿子,为人父亲的脸上没有震怒,犹是慈爱,却多添了份忧虑。
「怎麽……」打破了沉默,却难以启口,「会这样子呢?」
怎麽会这样子……这问题他也自问过好几次。但总是无法回答自己,就连一点点欺骗也做不到。
弟弟回来了,提早了预定时间。视线所及里,大桌上摊开一封纸袋,开口微微露出的几张照片,已将一切明朗化。
「爸,你在意吗?」
「我当然在意……」语末,只是落声一叹。
可是,这是孩子的选择。感情若是可以强求,这两字又何以写来?儿子言行与心境上的种种转变,他看在眼里。
从在国外突如其来知道这事开始,所有身为一个父亲遇到这事该有的情绪变化都让他体验到了。但最终,也只能是情绪,无法在面对儿子时加诸给他,责骂的话也道不出口。
感情的事该怪谁,又可以怪谁?
他不是固执古板的父亲,从刚刚站在窗边看尽大门外的一切,两人举手投足互动间,传递的是什麽,他又怎麽可能漠视掉。
但这事毕竟不容於世,现实里,身与心都要承受多少舆论的压力?况且这还牵扯到……唉,这两个孩子之间,到底是怎麽联系上的?
「……好好想清楚。」
父亲的最後一句话告诫进心底,苏澄调开始终无波的视线,看向窗外。
他想清楚了。
「澄!」门再次开启,经过不长不短的时间,终於见到哥哥从书房里走出,苏洛急忙的向前。
「……老哥!?」
重复的唤声传进了耳里,苏澄怔怔地回神,抬眸,弟弟正瞠然的瞪视著自己。
「洛…怎麽了?」
看著弟弟的目光由愕然转为无措与惊慌,不解的伸手抚上脸畔,指尖瞬时沾上丝微凉意,立时明白了是为什麽。
第一次见到向来沉稳坚强的人失控,弟弟脑袋里一片空白,呐呐半饷,才小心翼翼的轻声出口:
「哥,你为什麽掉泪?」
──『学长,你为什麽露出这麽哀伤的表情呢?』
下意识的手覆握上左腕,已没有里上绷带的地方又传来阵阵刺痛。然,这次不管他如何咬紧牙关使上多少气力,也阻挡不了那股疼痛侵袭。
直往心脏处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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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起眉,单季扬冷眼看著乍然出现在门外的人。
时间抓得这麽刚好,就在他要出门的当下,这老头就出现了。睨了父亲身後一眼,竟还带著随扈……冷笑瞬间泛延。
「怎麽?想说什麽直接点,免得浪费时间。」无视风爆前的宁静,直接单刀直入。
「你要去哪?」不答反问,单父迳自越过儿子走进屋内。
「你管不著。」懒得再搭理,就要走出门口之际,单季扬脸色蓦地一沉,两名随扈抬手拦阻了去路。
「你养的狗还是这麽听话。」
「啪──」一叠厚厚照片从单父手中抛出,全数散开直落向桌面,几张承受不住滑出了桌角,直接掉在地板上。
面无表情的瞥了眼脚边的东西,十几张照片皆拍得清晰可见,背景有黑夜也有白天,但里头的人影都不乏是同样的两个。
最接近的一张,是光天化日之下,两个身影相拥而吻。
挑起眉,单季扬不动声色。
「你是疯了是不是?!」面对儿子的毫无反应,单父再也隐忍不住怒气,捏起桌上的照片丢了出去。
「要不是我收到这些照片,你还想玩多久?单家的脸你顾都不顾了!这事要是传出去,你以後怎麽在商场上立足?!」
从那次在舞会上看到两人牵手相偕离去,那种旁若无人的态度,再到这些天莫名收到照片的种种的回忆想来,早就显示了儿子对这事拿持的什麽想法……
不管他之前再怎麽玩,他都不想过问也不想干涉,但这次……身为一个父亲,他是否该感到欣慰?这小子终於肯认真了,对象却是……忍不住按住太阳**,阵阵的跳动让他无力感油然而升。
再怎麽经历过大风大浪,也没想过这种惊世骇俗的事会发生在唯一的儿子身上。就算明白他的性格有多麽反叛与恣意妄为,却怎麽也料想不到会把感情也玩到这种事上去……
「不解释吗?难道你就非要气死我不可?!」
面对父亲的质问,单季扬只是回以无谓般的淡漠。就算知道被偷拍,他也没多大感觉。懒得去想到底是谁出意找人跟拍,念头一转也知道不会是这老头,但那又如何?反正曝光也只是早晚必然的事。
「说完了?说够了就闪,我要出门。」语落转身踏过地上的照片,这次几名随扈全一致移身挡住了门口。深眸瞬时凛下,浮上了一层冰冷。
「叫你的狗滚。」
单承天爆怒的一掌拍向桌面,喝道:「不许你再去找那孩子!你就是玩疯头了才会玩到苏家的孩子去!你知道苏家多麽疼惜他吗?你找别人玩玩就算,你叫我怎麽跟你苏伯伯交代?!」
「交代不了就不要交代啊,罗嗦什麽。况且……」眯起眼,目光徒露凶色又道:「谁跟你说我玩他了?」
「你…」被儿子最後的神色震慑住,单承天有倾刻的哑口无言。他不是盲目者,就在眼前的事他不会当作看不见,但……难道这事就该如此放任而为了?
捏紧眉心,单父疲惫的道:「总之我不准你再去找他!同性恋本就不容於世。你给我乖乖待在这里,晚点我会叫人过来整理,你今晚就给我搬……」
「你以为你挡得住我?」嗤了声打断父亲,单季扬冷言反道,眼角往旁边的众多随扈扫去。
「要不要试试看?」
闻言,单父只是抬起头平静的看著儿子,一反刚才的怒样。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难道你想孤军奋战?」
※※
握著门把,单薄的身影站在离门不远处,目光环绕过所有角落。不用多久的时间,这房间就空了。
带回来的东西不多,可以带走的也就那麽点……早就知道的事,为什麽这一刻还是发现自己多带了不该有的东西……
放不下的,就带著走。
寻视般的目光最後停在角落里的大床,只是几秒,却像过了许久。好像是昨天而已,无法移开的记忆与画面就在眼前重重交叠。
即使是深埋……也只能就此闭上双眼掩去。
耳边倏地响起一阵凌乱脚步声。
「澄!」苏洛绷绷跳跳的跃进哥哥房间内,探头看了眼偌大的空间,最後确定的问道:「就楼下那些了?都有带齐吗?」
带齐……
紧闭的眼帘瞬时些微的颤抖起来,咬牙忍住了疼痛,苏澄缓缓的张眸转身,手跟在背後一拉,就此关起房门。
「就那些了。」
看著哥哥走下楼的背影,苏洛负手却没有动作,突然开口喊道:「澄!」
已走至楼尾的人停下脚步,回头看著弟弟。
「你会回来吧?」朗声大问,就怕哥哥听不见似的,苏洛问得满脸认真。
苏澄一怔,抬起了脚步,没有回答。这一次,不管後面的人如何叫唤,他始终没有再回过头。
接过管家递上的外套,苏澄走向父亲等在门外的车子。
「澄少爷…」蓦地,管家开口唤住就要坐进车子的背影。看著大少爷回眸的平静,呐呐地,他问道:「要、要是有人来找您……我…我该……」低垂著头,突然不知该怎麽接下去。
「什麽都别说。……麻烦你了。」
清冽的嗓音这麽回道。管家霍然的抬头,已是关起的车门与缓缓驶去的车尾巴。
「呃、少……!」喊出的叫唤已来不及,只能怔然地看著车子离去,直到连点影子也看不见了,他还是兀自茫然的呆站在原地。
总觉得,少爷不该就这麽走了……
突地,一阵怒吼的咆哮声由远传来,管家原本已要跨进屋内的动作一顿,猛的转身定眼一看,却是睁目不已。
深红色的车身由远呼啸而近,就在雕花大门要关起的刹那,车影毫不犹豫的飙闪过隙缝,穿过花园小迳,直朝主屋方向疾驰而来──
「吱──」一声尖锐,轮胎於高速下稳稳在最後一线上煞住。车上的人刷开镜面,露出一双敛起的深眸。
「他呢?」
管家大张著嘴,在那双令人生畏般漾著犀利的目光下,终於难忍惊恐与慌忙的咽了口口水,想起刚被交待的话,冷汗直直从额际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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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先生……」
一把老骨头的人从来也没这麽紧张过,一边是主子的交待,一边是……抬眼一看,差点没把老命给吓瘫。
隔著安全帽,这个年轻人只露出一双精敛的深绿色的眼瞳,此刻正熠熠地看著他。看似无异,却蕴含了无限伺机而动的明锐。
「少、少爷他……」支支吾吾著,管家著实为难不已,但一转念……忙既忧亦急的脱口道:
「少爷他就要搭机回美国了!」
那孩子就是懂事,总是为了他人著想就枉顾了自己可以拥有什麽。想起那双向来沉稳眼里深深埋葬起的怏然,他这老人家,看了心疼不已。
见人听末就要离去,林管家忙一向前,才想再告知班机时间,背後却另外响起了一道声音:
「你来干嘛?」
「洛、洛少爷!」管家惶惶的转过头,映入视线的是苏家二少微哂的表情。
苏洛挽著臂从屋内走出,较哥哥稚气的脸上此刻少了畅意,看著车上的人,好奇的眼里没有讶然也没有吃惊,更多的是毫不隐藏起的探意。
「怎麽,想追啊?」
抬起腕表,苏洛比了比距离现在几十分後的刻度,挑眉道:「都过这麽久了,你以为追得到?」
车上的人出奇的没有给予理会,深眸只是稍稍瞥去一眼,脚上踩档一换,引擎声怒咆的响起,红色车身瞬时便快速的奔驰而去。
「竟然没有凶我……」看著人车杳去的方向,苏洛喃喃地说著,半饷才无趣似的折身走回屋内。
「洛少爷……」管家揣揣不安跟在一旁。满心都是惊慌,全苏家他就只怕这麽一位性格调皮的二少爷了!
苏洛仅是看了眼,随口道:「怎麽跟他说了呢?老哥不是要你别说嘛。」
弯下了腰,林管家歉然的道:「我只是不想看见澄少爷他这麽…这麽……」该怎麽说,他无法形容,只能拣了个最简单的措词:「……不好。」
「不好?」闻言的人侧目停下了脚步,遂而点头赞同道:「说的对。我那笨蛋老哥现在非常的不好!所以呢……」伸手扶起老者还继续弯曲的腰,苏洛愉快的笑著。
「林管家,你做的非常好!」

假日车流熙攘来往,往机场去的道路更是拥塞。白色轿车卡在车阵里,时而动弹不得,却又离目的地不远。
沉默的气氛始终凝结在车子里,亲自驾车的苏父不住侧头看了眼端坐一旁的儿子。淡然的面容无绪,望著窗外的双眼虽平静,却像一片死寂。
踌躇的,苏父率先打破了沉默:「到那边记得给老爸一个电话……」说完就忍不住想咬掉舌头了,真是废言一句。
「好。」
忐忑的看著儿子,就算明白他素来少言淡漠,但也不曾像此时一般,整个人空洞的宛若一座死城,一点气息也没有。
独自承受一人的煎熬,就是儿子想清楚後的决定?
「澄,」艰难地,苏父移开了视线。「你……会快乐吗?」
快乐?听见父亲的用词,黑瞳里闪过了一丝复杂。这两个字……变得好难琢磨。从他开始知道原来与他的感情会带走一个为人父最纯粹的盼望的时候,他已不知该如何定义这两个字。
而他所能选择的,就只有……
垂下双眼,挡去窗外瞬间飞逝而过的一草一木,那些曾跟那人路过的景象都已深刻在脑海里,最终会伴随著他自己,离开这里。
「一切都会没事的。」
听见这麽回答,苏父怔忡地转头,却只能看著儿子的侧影,无语。
其实他多麽想告诉儿子,不必这麽委曲藏匿自己的感受,如果真的选择走下去,就算一路遇上多少颠簸与崎岖,也不是一个人……
然,他最终也只是一位父亲。只是希望孩子在未来能得到幸福与快乐,而不是承受所有带著异色的目光。
涩然窘迫地回头直视前方,握紧方向盘的手,渐渐趋紧。
这一刻,他突然迟疑了。这样做,到底对或不对?
※※
深红色的车身一路狂驰,丝毫没有理会各路口的交通管制,每一次的催动油门都踩在加速档上,出了市区,直接往市郊去。
──『…左手,还有什麽用途?』
──『我相信你。』
不久前,那双美丽的黑色瞳眸还回望著他,总是在疼痛时握住自己的手腕,习惯性覆上也是因为不安而下意识使然。
那家伙总是正经八百,就连感情也都向来处於被动,前阵子却一反常态的……
忆起前一晚的异状,早已体力不支的人却拉著他索求,并将交叠的两只手一起埋进自己胸怀里……想著,深眸闪过一丝了然,却更是冰冷。
手上催动油门更甚,就在车身呼啸而过带起一阵尘烟的同时,左右两方转角各闪出了两辆轿车。
瞥了眼後照镜,两辆加装防撞与反投射玻璃装置的轿车,让人一眼即认穿,紧咬在尾巴後的速度与方向更将来意也表明了。
「走狗。」
冷冷地收回视线,单季扬换档闪进了拥挤车潮里。汽车无法跟进车潮里,很快地,被派出来随扈用车只能跟丢在後头而无法再前进。
钻出了车阵外,红色车身直接绕向快速道路,不曾稍息的速度越过阻挡的车势,忽地,直视前方的双眼微微眯起,瞳孔反射性扩张──
外型少有的白色车身就困在长长的车阵不远处,就快进入机场管制线道里。盯紧的视线不转,脚上迅速加档,毫不犹豫的速度往路口紧飙而去。
──一瞬间的事,变化来得让人无从选择。
斑马线上突然窜出的小孩走得茫然且缓慢,轮胎笔直的高速车迹已来不及踩刹,车头闪避掉会给对方的危险,车身也在同时冲滑出去──
在地上滑行数远长的车身瞬间并裂出硕多的红色痕迹,碎裂的,一片片。
「澄?」
苏父讶然地看著儿子,後者紧紧握著手腕,脸上沁出冷汗。
「怎麽了?没事吧!?」
已止不了的疼痛移了位,直往胸口里抖去,抓紧衣襟,苏澄脸色苍白的摇摇头。
「没事……」
忍住叹息,苏父递过了行李。
「进去吧,时间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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