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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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就由我替你决定了。」
残存的恍惚意识里,他已无法再分神想些什麽,男人**的声音却再次於耳畔响起。
身体在一开始就跟随著对方,就像他早就无法对他有防备;所以,事情与那份心情才来得这麽快,几乎让他淹没般得急促。
他有点无措,却其实是想给他一个最完美的答案。然而,飘浮的脑海里,他知道有什麽被已理清明白的心思给忽略掉了……
就是那点,让他迟疑了。
男人的话他听著混沌,颤悸划过心上却忽视不了,明明就想好好回答,却只能脱口出连自己都莫名的话:
「你乱说什麽…我……呜…」身下某脆弱部分突然被用力箝住,未出口完的话被彻底断截在喉头里,只能在窒息的瞬间发出一点细小声呜咽。
「我说是就是了。」对那话不甚满意,拧起眉,放开手里紧压的力道,单季扬扶住他的腰再往上用力一顶──
直到一声声不断的喘息与求饶声从怀里人的嘴里溢出。
「慢、慢一点…别…啊──单……」苏澄抽声高叫,全身被摇晃得更为剧烈。
「别?又嘴硬。」原本离开的手霍地又握住那不住巍颤的地方,在无助的喘息里,指尖更是肆意的在最顶点上摩娑拧揉。
「反应真大,平常没有满足你?」
裸露的床地间言语恶劣的出口,语气里的冷酷跟男人头上跳动的太阳**相应。快感交织著疼痛,苏澄氤氲的双眼想伸出手拉开束缚著自己的大掌,却被施以更大的力气,让他只能脱力的任由对方处置。
「呜…啊啊……放开…」激烈的摇著头,苏澄仰起脸,眼泪从眼角滑落。然而不管再怎麽哀求,被惹火的男人始终不肯轻易罢手抽回。
「放开哪里?嗯?」明知他已无力再开口,单季扬犹是不打算留他馀地,挑起眉,凝视著惨白却又霞红的面容,不疾不徐的丢出条件:
「两条路。一是自己承认,二是自己开口。」
知道男人要的是什麽,苏澄乏力的全身都在颤抖,敞开的双腿被搁在扶手上,早已是最难堪难以面对的处境,为什麽还是甘心於在他的怀里。
模糊视线内,是男人至始终都看著他的双眼。深刻的五官与线条,总是张狂的将恣意妄为丢给别人。然後,不接受拒绝。
怎麽可能拒绝……经过多少次心思的迷离不清,却总是在惘然的不知所云里放弃。
闭上了眼,苏澄咬著唇将身体艰难的往前贴紧,双臂在男人後颈上紧紧的合拢。将脸庞埋进了近处,慢慢地……点著头,一次又一次,已是做出了选择与回答。
就是这个答案。
这一次,终究做出了最真切的回答。
哪怕下一段路会不同,又或许是无法掌控。这一刻,他真正向他坦诚。
感觉到脖颈上回覆的力道,断断续续的难忍哽咽声传来,单季扬定定注视了一会,绿眸上的幽暗更深,手上的力道渐渐放轻,随之完整保里住开始来回急剧摩擦。
怀里的人颤抖越甚,单季扬加快了手里的速度,直到那纤薄的背脊蓦地弓起──释放尽数溅在坚实平坦的腹肌上。
细碎的呻吟被隐在唇边,只有低低的弱小声音传来,极细,他却还是听见了。抚顺著馀韵後发著抖的腰背曲线,碎吻落在恋人的颊畔。
「看著我。」
低沉的声音这麽要求,浸湿的双眸始终不愿睁眼。他想躲避,於是深埋著脸,却每每总被他捉回。
「为什麽不敢看我?嗯?」攫住他的下颔正对著自己,伸指抹去脸颊上的泪痕。单季扬突地抱起他往前方的镜子走去。
「承认对你而言是这麽困难的事吗?」
心脏蓦然一缩,苏澄睁开眼,对上的目光太过犀利,几乎让他无法承受。落下了视线,摇头,答案不言而喻。
偌大的落地长镜里,完整浮现出两道身影。单薄纤瘦与颀长精壮间,相贴在一起。
松开了怀里的躯体,没有给他挣扎机会即让他**著一切转身站立,苏澄突然被放开的双腿一下子承受不住,虚软的差点萎靡於地。
「我会抓著你。」知道馀韵之後的疲累,单季扬双手搂於他的腰间站在身後。
那凹凸的性感锁骨与线条优美的颈项,还有全身无一不是布满深色痕迹的湛白躯体,就这样毫无防备的暴露在男人深沉炙热的目光下。
「不要……」太过明目张胆反射出的一切让他赧然,慌乱的想推开身後的人离开原地,却因为腰上的力道而枉然。
用唇畔拂开他汗湿的发丝,轻轻吻著洁净的後颈间,顺势推他於前,苏澄猝不及防已被推至镜前,双手不住搭在男人手上。
「单…」摇著头,他已无力再做出挣扎,祈求的目光从向来坦然沉稳的双瞳里浮现。
即便再怎麽难堪和不情愿,肌肤终於还是变得火热起来。这个男人,总是再再的探测著他的极限。
苏澄竭力想偏头,嘴唇微微抖动,那抵抗不住**,那满面通红的茫然,全被真实地反映出来。
「记得我说过只跟一个男的**?」
反手握住他的拉抵在镜子前,单季扬双手由前往後游移到了两瓣间,微微的嵌入,感到他的发抖,动作放轻的扳过恋人脸庞,落下的吻极快又猛。
「唔…」舌头勾绕间,左手突然被拉开,另只大掌取代交缠抵在镜子前,回应著唇上的吻,让他无法辨别其用意所在,还来不及思考,右脚已被滑过的手给抬至腰侧──
「啊……!」突然被进入的力道过甚,苏澄挺起身子,瞬间被压贴镜子前。
跟著男人每一次挺进而前後摆动的纤躯体,时而如同风中摇曳的残叶,虚幻飘摇;时而又似激流中的片舟,载浮载沉。
猛烈的撞击,竭力使交缠的身体有最深切的结合,苏澄的身体已无意间随著他狂野霸气的律动颤动,摇晃。
「我只想射在你里面……你是唯一一个,让我想拥有的人。」
挟持著肯定的语气做出了句子的完结,苏澄全身一震,随即只能被後头**不止的摆动给带走瞬间凝滞的呼吸……
他说出口了……这个男人,还是一副倔傲的模样,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的轻狂。终於在他踌躇过後给予的答案下,用著他惯有冷淡音质,带著不容他质疑的语调,静静道出他想讲的事。
直直冲进了心底。虽然两人之间早就什麽都明白,为什麽这一刻却还是停不了心里被翻涌起的震盪……
闭上了眼,心脏处传来疼痛。……却那麽甘愿。
然而为什麽,同一瞬间,平静却被翻覆。像是终於打破了那些淡淡不经意,终於明朗完结在一起;接下来的,却不是安然。
跟他依在一起,止住脑海里的不安断点,此时,只想真的忽略他。既然已经出口,苏澄就只能在这一秒紧紧攀附著他,也无力去改变。
如果可以不改变……
交贴在一起的躯体互相摆动越来越快,就要失了速度的节奏渐渐脱序,肩膀突地被用力的啃咬下,张开眼,镜子里有双从头到尾皆看著他的深绿瞳眸,男人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这里…是我的;这里,也不例外…」低喃似的嗓音随著手在湛白的身体上随意游移,所到之处皆留下独有的温度。
「包括……」
最後,大掌停在身下,由前往後滑进,覆盖住隐密的敏感部份,将之完整包裹紧掌心,另只手从镜前缩回,在恋人的左胸上平放,深遂如潭水般的幽瞳,在镜里牢牢补捉著另一双黑瞳,不罢息的看著。
「这,…都只能是我的。」
近於耳旁的低语,忍真执著的让全身泛起绯红与震颤,悸动直往心口抖瑟,某个容器怦然炸裂,承载了太多感情而一泻千里。
苏澄想移开眼睛,却无法,双唇翕动著,却出不了声。
半饷,他只能艰难的在呻吟中,找回一点点声音。
「单季扬……你…疯了……」
敛下双眸,单季扬扳过那张总可以轻易急溃他自制力的脸庞,正面的对视里,亲吻烙在那细致的五官上,来来回回,轻轻,却又深深。
「对。……跟我一起疯吧。」
话语落在顺势相贴近的唇边,腰也随之用力前後摆动,带著恋人溢出的细碎咛嘤,两人再次失速於节奏里。
透明视角反映出两具身躯由相连的地带紧贴著对方,男人有力的双臂环抱著恋人,左手与之交扣在镜面上,每一次挺进都让白色面容仰起脸承载,每一次都是噬骨的**侵入骨髓,意识双双陷入那一**的快感而摧毁,沉沉浮浮。
直到最後,他都咬著牙不愿让自己在清醒与昏沈间抽离,哪怕最後会承受不住而彻底失坠,也心甘情愿缚在与他之间。
这一夜,所有的话,所有字句里,都埋藏蕴含了些什麽,怎麽可能会不明白……
其实,早就疯了吧……
他和他,是否也要在那荒诞下……直到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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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闭的双眼不安稳的颤了下,霍地睁开──迎上周围的一片昏暗,还有眼前的温度,是副肌理分明的精健胸膛。
他又在半夜醒来。
疲惫的眨眨眼,知觉慢慢恢复在四肢与意识里,全身上下,无一不是沉重的酸疼。感觉後背的附著感蓦地一动,是掌心在背弯上来回轻抚顺过的触觉。
「醒了?」
乍开口的第一道声音,微哑低沉,颈间上枕著的臂弯往内一揽,他与他又更贴近了些。已经可以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嗯。」闭上了眼,骚动被平息。
裸露的背後只有一只掌心,挡不住突窜地冷意,他又挪了下,往那温暖里凑了过去,伏在他怀中。鼻翼里,瞬时充斥著属於他的气息。
感觉身下薄被被拉至身前,包裹住两具躯体。阖上眼後睡意渐涌,他伸手环绕男人腰间;此刻,只想好好睡一觉,什麽都不去想。
「睡不好?」
背後的大掌从脸颊上抚过,移至前额,发梢被缠绕在指尖上把玩。他没有回话,手上再一拢,更加靠近了那副胸膛。
见他不答话,单季扬也没再问。停下了指节上的动作,掌心回到纤瘦肩背上抚顺著,安静,在黑暗里游盪。
思绪,却又渐渐浮动。
太阳**旁传来一阵低稳的跳动声,是耳边正贴著的心脏处。沉稳的频率,有著一定的速律与劲道。
持续听著有力的震动感,苏澄脑海里一片昏沉,模糊的开口打破沉默:「如果……」
肩上环住的力道收紧,苏澄知道彼此都是清醒著。
从「那天」之後他就没有回家。那夜,在疲惫与恍然间接到父亲临时出国前的电话,知道家里不会有人,男人便也以理所当然的姿态留下他,不准他走。
他没有异议。距离最後赛事还有数天,几个相拥而眠的夜里,他却睡不好。半夜总会突然醒来,迎接他的却不只有满室昏暗,还有一双看著他的清亮瞳眸。
每一次惊醒,都可以看见那双夜里格外湛绿的眼睛,还有背上附著的环绕温度。入梦与清醒间,都不是只有他一个人;然後,再次入睡也只是一瞬间或短暂里的事。
习惯,来得太快。
「…左手,还能有什麽用途?」低低的问出口,也像在问著他自己。
失去了支撑著长弓的辅佐工具,该怎麽继续?左腕的疼痛忽视不了,医生的警告又近在耳畔。如果真的再也不能………
「怕什麽。还有我这双。」
蓦然回答他的低沉嗓音,笃定的,带著狷傲般的自信。却轻而易举撩动了他心底最深的一处。缓缓张开了眼,苏澄想看看说话的男人。
「还想?体力太好就再来一场,保证你在床上瘫一天。」将稍抬起的脸庞按进了怀里,单季扬戏谑的道。
「……」闻言,苏澄脸颊染上霞色,一时不知该怎麽回话。
眼前突然被只大手覆上,略低的温度将他的眼皮往下阖,顺势移至下眼睑处,指尖在淡淡的阴影处摩娑著。
「……睡吧。」
没有再睁开眼,耳边依旧有阵稳健的心跳声,背上有只强力的臂膀,脑海里……还是男人说的话。
为什麽……平静却还是不安。矛盾不已的心境,在过去几天里让他失眠次数攀升。忽略的事情他没有忘,却在这一刻选择不再想。
如果……失去了躺著的温度与气息,那麽已习惯那臂弯的人,该怎麽承受每一个无法入睡的夜?
※※
肋骨被击断时,那种迸裂感会直接伤害到里头的内脏器官。痛会来得快,且无法阻挡;但最痛的是,骨头被应生生掰断的强烈恐惧。
好像……会听到那轻脆的闷响声。
「呜……!」
李嘉诚猛的睁开眼,额际缀满了水珠。没有温度的湿汗,是被恶梦所扰,手不觉伸向了肋骨处惶惶的按压著,没有伤口,但还是有种痛感。
因为太过害怕,所以身体早已记住那种惨痛。
「妈的!」忍不住啐骂,却牵动到嘴角的撕裂伤,痛的他抽了口气,「嘶……痛死了…」往脸上摸去,肿度还未消退,眼角的伤口也未愈合。
闭上眼吁了口气,如果不是他大意,或许不会被那人堵到,也不会又挨了些拳头。那天……那种不寒而栗感,只让人感到惊恐。
被那人凝视住的瞬间,心都不由自主颤了起来。当第一拳挥过来的时候,他已本能的把话说撂出口──
『现在是御兰的末赛期间,你敢打我?!』
那人挑起眉,不似常人的瞳色变得更加深沉冰冷。但他停顿的手也只是一下下,不到几秒,他的脸颊就狠狠的吃了一记。
『废话真多!』
那一拳叫他头晕目眩,舌尖马上吃到锈味。
早该知道这种男人不会手下留情,每次想起来都觉得为什麽自己要去招惹他,但是控制不住的嘴巴还是将他出卖的一乾二净。
『哈哈哈!你打了,我看你们御兰这次就完了!断手的苏澄,还有个爆力的你!哈哈哈!我等著看……唔──!』
他的话终结在肚子上的一脚,疼的他眼睛都睁不开,头发被用力的揪起,强迫对上一双眼,里头的阴狠让他顿时後悔说出了什麽。
『断手?』冷笑出现在他的嘴角,被他冷睨著,他脚底一阵发麻。
『我怎麽不知道他们有把这事放出去?』
糟了……
『你、你不要乱来,如果你被禁赛,我看你们怎麽办!』头皮很疼,眼前都快发黑,那人的手却还是不放开。
脸颊被轻拍了几下,那人低笑一声。他背脊只觉得一股凉意窜起。
『真不怕死啊。那我就要看你还有没有嘴可以威胁我。』
……
冲冲下了床,李嘉诚忙穿戴好衣物,他得去见一个人。
手脚依然可以俐落无顾的著装;当然,那是因为他的全身除了皮肉伤之外,内在一切完好。
那个人果然说到做到,饶过了他……
车子在一栋洋房外停下,占地之大,让他连远边的日式道馆也只能见如黑点。按下的门铃声跟回应不过相差几秒,果然有钱人家就是不一样。
他提早来了。如果他还想要钱的话,最好趁事情曝光前就先拿到手;不然,他不敢想像那个人会回报出什麽事……
被接到了大厅里等著,空间大的不像话。当脚步声从深处传来的时候,他突然想到,这家伙跟那男人,都不是可以随便应付的角色。
所以,条件也就在生死关头前开的那麽顺口。
『住、住手!只、只要你别打我,我可以告诉你是谁打断苏澄的手……』
『哦?……原来这事还有内幕啊。』
「怎麽?你跌进沟里了吗?」
带著嘲讽的优雅嗓音蓦地从楼梯口传来,李嘉诚顿顿的抬起头,不知为何紧张的咽了口口水。
「怎麽满脸狼狈?你被揍了?」透明镜片後面,是双讥笑的眼睛。
李嘉诚笑了笑,没有回答。
出卖他,应该是对的;毕竟,他可不想再被揍断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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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不回答?算了。
瞥了眼满脸红肿又瘀青的人,白天麟兀自落坐於沙发上,解下了发束,一头如瀑般的黑长发霎时泄了开来。
李嘉诚仅仅只是看了眼,即将视线调开转身面对著大门,说明来意:「白少,我是来拿我的报酬。」
「听说绿霖在最後一轮的长距里失了分?」
「……」
「真可惜啊。不过也早该料到的,对吗?」
见人无意回答,白天麟迳自继续说著:「谁叫你派的那几个家伙这麽没用?连围个人都会搞得自己进医院;不过话说回来,进医院这事你也挺怀念的吧?」
李嘉诚身体不由自主震了下,似是又被提起那种颤栗,或是因为对方一番朝著他来的讽言;明知做惯大少爷的人嘴巴就是如此,为什麽还会让他感觉话中有话?
「绿霖输赢是他们的事,跟我们长林没有关系。单季扬被围也是他的事,不干我的事。白少你还是赶紧把东西给我吧,我不希望我们之间再有牵扯。」
白天麟摘下了眼镜,挑了挑眉,疑问:「怎麽原来我跟你之间是有牵扯的吗?」
「什……」李嘉诚愣了下。这话什麽意思?
接过一旁方辉递上的东西,白天麟翻开仅扫了眼即随手往地上抛,「啪」的一声,整叠资料顿时落在李嘉诚脚下。
垂下眼的视线里,掉出了一叠照片,里头背景全是暗色,似在黑夜的角落里拍得。
忍著颤抖的手弯腰拾起,才一打开,李嘉诚即掩不了满脸的惊骇。
几十张照片里,从开始他踏进PUB到最後他出店外,所有当天接触过的人都有入镜,就连……就连最後遇到的那个人也没漏掉。
瞠大眼,心里一片紧张,李嘉诚急忙再翻了几张;果然,最後几张的颜色更显昏暗,画面里头,他正被人揪著头,而他已抬手准备求饶……并且,正在开出条件……
霍地抬起头,即被一只丢来的眼睛砸到鼻梁,速度加力量使然,鼻翼登时淌了些温热。李嘉诚惶惶的捂著鼻头後退几步,视线已带著晕眩,忙开口解释:
「我、我什麽都没有告诉他……」
「我有问你吗?」接过了副新眼镜,白天麟连看也不看他,又道:「你怎麽自己就先招了呢?」
咽了口唾液,李嘉诚笑了笑,「我、我当然是怕白少你误会了……」
「误会什麽?」起身,白天麟走到李嘉诚面前,斯文的脸上找不到任何情绪,镜面後的眼睛直视著他,继续反问:

「误会你说出我教唆人断苏澄左腕的事?还是……误会你跟我其实没有牵扯,而你认为我们有?」
他全都知道了!
抖著嘴,李嘉诚脱口道:「苏澄断手的事你本来就要负责啊……如果你没有先来找我,我怎麽可能……怎麽可能会想到要先干掉长弓手?」
近距离对上那张温善、实则冷血的脸庞,李嘉诚心上一阵颤栗,既然已经被发现,那麽不如一次豁出去;反正,他早受不了这家伙动不动就开口的冷嘲热讽。
「……要、要是你没有开口,我、我怎麽可能会跟你合作!如果我被单季扬逮到,你也不会太好过!」
虽然肋骨被击断时很痛,然而被人群殴的感觉也没好到哪去。早就不该混这趟差事,要不是为了面子跟一口气,他何须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
比起那人的说到做到的狠劲,这人的变化无常也令人恐惧。尤其他的手段,总是阴狠的令人心惊胆跳。
御兰长弓手的事,不就是面借镜吗……;这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谁又会猜到,自己下一秒会遇上什麽事……
「是吗?」叹了声,白天麟意外的没有动怒,只是微微笑了下,转身坐回沙发,状似无事般的绑起发束。
「让他知道好像也不错。那就……多谢你啦,省得我自己开口。」
「什、什麽?」这家伙在说什麽?
李嘉诚突然被那话给搞得没有头绪,正当他觉得诡异且惊讶的时候,耳边已被撂下了一句从此生涯断绝的话:
「长林应该不喜欢没有用的队长,我父亲应该也不会喜欢有个儿子会吃里扒外的职员;那麽,你跟你父亲又何必存在呢?」
※※
深红色车身於奔驰後在雕花大门前停下,车上的两人皆没有任何动作,持续到引擎声熄灭,後座的人脱帽下车。
帽子还端在手里,该接过去的人没有接过,沉默从开始便没有停止,看著依然不说话的人,苏澄眼底不由得划过些微无奈。
就算隔著帽子,他也该知到镜面底下那张脸有多紧绷。从他说要回家的那刻起,这人的脸色便没有好看过。
一早两人间就僵持不下。他要他留到後天直接到赛场,他想也不想就回绝,虽然说出了理由,他不仅不接受,就连开口都不再开口。
直到现在,气氛已经停滞不前。
无声的低叹,认识他後,他叹息的次数与内心的种种变化相对也越来越多;他都快……变得不像他了……
伸出手将犹不理会他的人帽子脱离,在那双深瞳瞥来的瞬间,俯首,凑脸在男人嘴边浅浅印上一记,轻声道:
「後天来接我?」
微颤著唇拉开距离,感觉脸上一阵温度袭上,没有等到男人回答,才刚转身,还未跨步就被扯住手拽回──
头被拉过覆上一道温度,宽大强硬的手紧锢著在脑後,苏澄没有反抗,只是乖顺的闭上眼。
就在家门前的大路上……模糊的想著,手臂却环过对方颈後。唇上的力道更加深,几乎要耐不住缺氧而晕厥时,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就这样倒在男人手里……也没关系。
被放开馀温尚未冷却,嘴上依稀还有被啃咬的痕迹,唇畔蓦地被指尖擦过,苏澄回过神来,已是驰骋而去的背影。
转身进入雕花大门,原本跟著对方抽紧的心也松了开来,被吻红的唇瓣上,不是怒意留下的力道。
走过由花园环绕而成的长长小迳,才刚步入主屋里,即见到管家手拿著电话在大厅前等候。
「澄少爷,您的电话。」
看了眼时间,这个时候只有一个人会打来。果不期然,才刚接过话筒,一道爽朗富有精神的嗓音就在耳边响起:
「厚厚……我说,我亲爱的哥哥是跑哪去玩?我找你两天了!」声音一开口就是质问。
「我……」弟弟虽是不经心一问,但因为过於突然,苏澄顿了顿还来不及回答,弟弟的声音又传来:
「一定是女朋友家对吧?」苏洛迳自猜完又自顾道:「你不好意思回答吗?啊…算了,我是有事情要跟你说啦……」
对弟弟的猜测没有回予正面答覆,苏澄顺著话题转道:「什麽事?」
苏洛在另一头忍不住翻白眼,怎麽这老兄交了女朋友,话还是一样少?撇撇嘴,复又兴奋的大声道:
「你下个月就看得到你的宝贝弟弟啦!」
心在刹那跳漏了一拍,让苏澄措手不及。
「什麽意思?」
「回台湾啊,月初我就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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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麽?」
觉得哥哥问得很突兀,苏洛奇怪的拧起眉回道:「下个月学校要缴成绩之类的,我当然得提早回去。」
苏洛似想到什麽,赶紧又提醒道:「对了,老妈问你申请学校的东西整理好了没?日期快到了吧,你要用寄的吗?」
还是没有人回答。
「啊?……喂?苏澄!」
重复的唤声从听筒里传进了耳里,苏澄怔怔地回神。
「洛?」
「我叫你很多声了,怎麽回事?」竟然讲电话失神?直觉告诉著他,哥哥不太对。这情形之前也发生过,就在不久前。那时是刚回台湾不久吧……
另一端继续沉默,向来没什麽耐性,苏洛索性直接下结论,厉声道:「苏澄,你很不对劲!」
哥哥却依然没有出声,这种像是迟疑又像是陷入思绪的沉默,莫名的让苏洛担心。在他所无法参与到的地方,他血缘的另一半,似乎已变的不同。
他想起回纽约团聚的那几个晚上,哥哥也是如此像魂不守舍。好像有什麽淡淡不明的情绪困扰著他,偏偏他的倔性子向来就不会自己开口。
「澄,你有心事?」
在他短暂无法回应的时候,弟弟的声音一次次传来。他听著,却无法回应,脑子里一片空白;隐隐约约,他已经开始知道……
究竟还有什麽要面对。
多久不曾踏足过这片花丛间,清瘦的身影随意的走著,晃过已显鲜嫩的草地,没有选择一旁遮阳的凉亭,直接落坐於那片绿意上。
阳光零散打下,春的脚步踏上大地,四周暖洋洋一片。
闭上眼,享受久违的静谧。宁静,似乎已离他很远;早在心被缭拨起的那一刻,身边周围的一切,就不再归於静止。
已收线的电话还在手里,微微发热;稍前一刻的内容也仍在耳边,缠绕回旋。弟弟的话让他犹如从一场梦里惊醒,才开始要喘息,时间却已不容许。
转眼一晃,早已瞬逝。
原来,不是等到夏临,而是春至……
眨下了长睫,化去瞬间的恍然。怎麽会忘了,一年的时间早在一开始就将近一半,那麽馀下的这一刻与前一秒,也只是短暂的令人无法抓牢。
「澄少爷。」
突然的唤声中断了思路,苏澄抬手遮掩住阳光,顺著管家手指的方向看去,似有人站在主屋外,但因为距离而无法太过清楚。
「单先生来了。」
单?
※※
跟那人相似的高大背影负手而立,虽然被光线晕开了半毫,但依旧可见年轻时的岁月并无完全褪去,相对於那人的张狂与不羁,线条却更略显为苍桑且冷硬。
如果不是相异的发色,或许他会这麽冒然的喊出口。
「单伯伯。」
闻声的人转过身来,在见来者刹那拉了开嘴角,笑容顿时软化掉冷峻线条下的五官。
「苏澄。」
偕同步进了屋内,苏澄走至楼上父亲书房,宽大的空间他已许久不曾踏进。最近的一次,是他敲门告诉父亲,弟弟的决定,而他……留在台湾。
如果…不是因为被突然告知一年的交换时间,在这之前,生活是否依然平静如昔?
认识那个人以前,他从来不会思及这种问题。
现在的他,需要在意的事渐渐累积;而那向来,就不是他向来淡然的心思可以面对。就算现在开始学习……
拿著资料下楼,单承天正端坐在沙发上品茗。看著那背影,苏澄脚步蓦然一顿,过了许久才迈开步伐走进。
「这是父亲交代的东西,单伯伯你要确认一下吗?」
接过了资料夹,单承天只是概略扫过,抬眸遂而一笑:「不用了,你父亲说事情交代你准没错。怎麽样?有没有心想从商?我听你父亲说,你有意於法律?」
「是的。从商范围,舍弟比较有兴趣涉猎。」
客气有礼的用语显得极稳重,果然是个长子该有的典范。收起赏识的目光,单承天啜了口茶,乍然感慨道:「真好。两兄弟各有专长,这样选择起来……也不怕家里事业没人打理了。」
眼前这男人,眉间的风霜盖不过眼底的无奈。苏澄依然沉稳如昔般的听著,手却不觉的揪紧衣服下摆。
没有遗传给那人的黑发,颊鬓留有不该在壮年晚期剧增的灰白色。就算在商场上是个如何呼风唤雨的巨擘,回到只留一人的大房子里,也只是个跟儿子化不开解的父亲罢了。
「如果我家那小子,也跟你们两兄弟一样就好了。」
若有所思的喟叹,转眼瞥见苏澄不解的表情,单承天笑著解释道:「你父亲最是引你们为傲了,看得我可是称羡不已啊。」
单父的话让他眼里一阵走神,早已知晓他们父子之间的事,但此刻面对其中一人的感觉,竟让他向来不多话的个性更为拘谨。
点点了头,他不知该怎麽回话。本来隐藏好的慌乱,此刻正一点一滴的败卸在眼前,莫名的情绪慢慢袭上,心头的汹涌感竟越来越甚,紧咬著唇,苏澄突兀的调开视线。
全身,皆处在紧绷里。
「对了,那小子最近弓玩得怎样?没有给你们添麻烦吧?」
手覆上左腕,悄悄按止下不住的颤抖,垂眸,苏澄轻声回道:「不麻烦的。弓社还要谢谢他的帮忙。」
「哪里。让那小子动一动也好,不然就枉费他继承的一身好弓术了……」看著窗外,单承天双眼里黯然闪逝,悠然的语气藏有一丝哀恸。
紧紧扭绞著衣料,手间的抖动越来越大,胸间传来一阵窒闷感,几乎快让他无法呼吸,轻轻的顺著气,苏澄阖眼掩住了仓皇。
不安,来得显而易见了。
「他母亲走後,留给他一段长弓的记忆……」
心「砰」的一声,速律彻底失拍。苏澄全身一震,张开眼,对面为人父亲的脸上,有著疲惫与落寂,茫然若失的神情更让人怅然。
这一刻,他已无法再轻易转开视线,只能面对。
「那小子个性太强,虽然早已不奢望他能再跟我多谈上一句,但身为一个父亲,我还是希望他在未来可以有更完好的人生。」
幽远的视线里,是一个父亲对至亲的期盼。总是揣揣顾忌著对方的心情,就怕连仅剩最为薄弱却无法变的血缘关系,都有可能随时被弃之以履。
「看著他掌管事业、娶妻、生子,在未来拥有安定的生活……唯有这样,我才可以真正的放心。这也算答应了他母亲最後的遗愿……」
……
没有察觉客人是什麽时候离开的,等他回过神来,橘红色光影已从窗外钻落一片霞彩,轻薄的颜色,照射进眼底竟酸涩难耐,眨眼一看,他已在原位孤坐了许久。
冬过了,周身却异常的泛起冷意。刺痛感从掌心里传来,张手才知手指紧扣住肌肤,几乎深入的力道却感觉不到痛,好像仅剩下了麻痹……
环绕周围只有他自己一人,冷意更甚了。忆起那双熟悉的宽大臂膀,紧咬著牙却甩不开在脑海里周旋的温暖。
终於知道,…自己忽略的是什麽。
『毕竟人已走了,能留下的也就那些了。』
想起褐发男人跟他说过的话,一个晚上那麽多对白,最後竟一个字也没遗忘或漏掉,然而最终被自己忽略的……
此刻已全然知道。
被留下的……其实,还有他吧。
左腕,跟心跳的频率一样,抽紧收缩著。
51
「叩」、「叩」
敲门声不知响了几下,等到他怔怔的将凝视从窗外抓回时,周围早已一片薄黑。
原来他在不知不觉间已走回房里,并且延续了上一刻的走神,让自己在丢不开的思绪里,继续徘徊。
「澄少爷?」
管家的声音没有离去,房里的他却还是一个人。环臂拥紧了自己,却还是遍寻不著暖意……少了不同於自己的另一双臂弯,温度总是消散而远去。
原来眷恋与习惯可以来得这麽快,这麽彻底。
「少爷?老爷帮您订制的礼服送来了。」
看了眼时间,复又闭上。他都忘了,因为父亲的临时出国而无法赴宴,以至於今晚原本的预定的行程将由他带为参加。
如果不是因为这项突然的临时决议,那麽……或许他现在还是在那人身边,有些事情也不会来得这样快……
但他明白,……终究要面对。
门外,管家手里捧著兀自捧著银色大盒,见人来应门,忙把手里的东西交上。
「啊…还有这是老爷出国前交代的,他说您须备这张邀请函才可进场。」
接过管家递上的精致卡片,象牙色的光滑薄面只有寥寥几字,却因为这些字里头所代表的意义,所以他必须在此时此刻为它著衣,并代表苏家参与……
因为他是苏家人,苏家孩子,苏家的……长子。垂下的视线里,包装完好的锦盒内是父亲为儿子所准备的细心。
抬眼,苏澄轻应了声:「我知道了。」
门扉缓缓阖上,正欲嵌入门槛却被人唐突的伸手一挡──被推回的门缝越来越大,是管家一脸欲言又止的吞吐样。
瞥见少爷微讶的表情,管家紧张的咽了口口水,知道自己的行为失礼了,但他不说出口他不舒服之外,他还担心……
「抱、抱歉,少爷……小李已备车在楼下,距离晚宴已不到一个小时……」
看著管家犹豫的样子,应是在担心入场时间被担搁了,苏澄回道:「我马上就好,他不会等太久的。」
管家见门又要关起,忙喊:「少爷您不开心就别去了!」
关门的动作蓦然一顿,管家老脸上布满了小汗。在这家子服务了这麽多年,苏家主人跟孩子们对底下的人皆亲切,他们也是都按规矩来,但这大少爷虽然常年在国外,但怎麽说也是他看大的一个孩子……
眼见他向来冷静的双眼溢满了心事,眉宇间都是疲惫,脸色也微恙且差,好好个从容孩子怎麽突然变成这样……他一个老人家,不放心。
苏澄怔怔的看著管家,半饷说不出话,最後,仅道:「谢谢你,林管家。我没事的。」
门,再次缓缓阖起,隐去了後头渐渐看不清楚的白色面容。
轻轻的关门声,却看不见另外一边握著门把的力道。紧的,让手指间微微发白。
摊开盒子里的内容物,落出一袭深色西式礼服,薄挺的布料剪裁与设计亦是皆等,量身而制的完成品全是出自手工。
在没有试装下,还可以完成如此对等比例与身材的服饰……苏澄摩娑著手里的衣物,认出了这是在美国的母亲所亲手制作。
知道母亲身缠事繁忙,想必是受了父亲出国前之托咐而赶工完成,为了今天还需由大老远的另一边快递回来。
其实只是一个单纯的晚宴,简单的西服便可,然而此举,里头蕴含的是双亲对孩子的一份心意。
就像一位父亲对独子的深切盼望。被结合而遗留下的仅存个体,可以拥有最好。
闭眼化开了眼底飘散而过的复杂,苏澄褪去身上寸缕,换上完全符合自身尺寸的礼服。抬眸,脸上已是如往昔般的一片淡然。
离开了房间,任关起的灯掩去所有思绪。
血浓於水,自古不变定律。
再大的藩篱,也无法遮掩这层毋庸的关系。
※※
「老爷,晚宴就快开始了,您还要等吗?」
司机提醒的声音再次传来,後座的人拉回倚望的眼神,微叹了口气,再次看了眼车外的独栋大楼後,提手道:
「开车吧。」
「是。」点头允诺,司机忙踩下已停摆多时的油门。
车尾才刚划轨,经过拐弯处的地下停车场,一阵低低的引擎声像从深处传来,单承天拧起眉,乍然喝道:
「停!」
司机一愕,才欲踩下煞车的同时,车外已传来一声尖锐「吱──」,似是轮胎於高速下,紧急停转导致磨擦地面的声音。
「砰!」的一声大响,右边车门也随之被人狠狠踹上一脚!司机惊险转头一看,隔著安全帽,镜面後一双深瞳正冷瞪著车内。
豪华的加车礼车体积庞大,遇上声音所喝止的时间,恰巧让车身整台挡在地下室出入口,也正好迎上驰骋而来的人。
「少、少爷?!」认出了车外的人,司机忙回头看向主子,後者冷著一张脸,按下了车窗。
「你去哪了?怎麽现在才出现?我不是叫你今天得准时吗?我在这里等你快一个钟头了!」看了眼儿子依旧随意的穿著,单父蹙眉又问:「你没接到通知是不是?」
扫了父亲一眼,单季扬连帽子镜面也不刷开,长腿一伸,踢了踢车门,示意司机挪开挡住他去路的车头。
司机为难的看著主子,单承天看了眼窗外的人,顿了顿,最後还是罢息的点头示意。
车头往旁边一湾即空了条路出来,耳边刺耳的咆哮声再次响起,单承天忙移到窗边怒道:「你疯了是不是?你知道今天有多少人出席吗?!」
单季扬懒懒地瞥了眼车内的人,没有出声,转身档一踩换就要再次呼啸而去。
「季扬!」单父索性直接下车,开口唤道。
引擎声没有停熄,然而轮胎也没有移动迹象,车上的人依旧给著背影。
「今天很多场上名流皆会出席,参与这场晚宴对你将来在商场上好处不乏。」想起别家孩子与双亲间的互动,揉了揉太阳**,单父不禁喃道:
「我就你一个儿子,你不为我想也为单家想想……」
见那背影丝毫没有为此而反应,无力感油然而生,单父挫败不已,语气已无法再强硬。
「叫你去拿回MBA你也拒绝,整个单家未来都是你的,你……让我为你铺路也不好吗?」
良久,踩档与引擎起伏升降声相继传来,单父终究只能闭嘴乏力的喟叹。
「我不需要。」
终於开口的冷然声音,在车身同时驰骋而出的瞬间,从空气里传来。
隔阂,从来就不被之一所接受而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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