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幸运是一种前兆，来之前必定有预感，欢盛与华美，在他父母悲戚的生命里，第一次成功绽放，家里第一次拥有了喜庆。那是一种喜从天降，人人都期许的瞬间。
他考取了高中，县城第一高中，一直是个竞争基地，传闻中的神话，高不可攀，教学质量上乘，是每个考生期翼的乐园。但他本人一直不起眼，每门学科都是中游以上，只是每逢大考时，都能取得不错的成绩。是个能够控制自己，超常发挥的人物。他榜上有名，瞬间被老师同学传为佳话。老师当他是个典范，教育下面的学生，说，读书像陈贤那样就行，平时考试不甚好，没有出色的成绩，但每逢大考，必有骄人的惊喜，实在是出乎预料。他自己也没想到，与预计的分数相比，居然超出20分。实在是惊人，是不是那里搞错了？他无法置信自己。他的父亲脸上第一次凸显笑容，对他亦更是盛大的鼓舞，他的母亲一直惊喜地流泪，仿佛触摸到某种触手可及的期许，如此欢喜。只是她习惯了自己的表达方式，一直悲悲切切，像她一直的样子。他的妹妹，像两只喜鹊，把哥哥的好消息对小朋友散布，很快，地球为之震动，大街小巷，亦都清晰，他中举了。这次的欢腾，超乎平常，跟他父亲的中举相比，即又是一颗炸弹，供村人用各样的方式评头论足。至于那个幼弱女子的考分，不慎清晰，按平时的成绩，亦不能够，听说差了几分，读了二中。相比而言，她也算女中豪杰，因为此次高考，落选的居多，他们实属万幸。
突破禁忌，那个薄弱女子，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在一个不透明的晚上，来到他家门前，站在一个墙角里，等待。亦不敢上前敲门，她能够知道他们曾经的幼弱莽撞，所带给彼此的伤害，明确而凸显于人前，仿佛是不能够的事。她只是一直祈祷，她站在这里，他会心有灵犀，会悄悄出门，发现她，亦能够惊喜万分，她亦冲上去，告知他内心的激动。这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幻觉，她能够明确一件事，就是他早已知道彼此考取的事了，但还是想见见他，对他言明，这是她鲁莽行为的根本吧。
屋子里，同火通明，陈贤站在厨房，看他的母亲忙前忙后。亦帮不上忙，只能陪母亲说话。今天他的心情出奇的好，话很多。仿佛内心突然拥有突破的出口，拥有了飞的潜质。仿佛即将去往一个神往的地方，内心喜乐无常，亦不能够掩饰。他的母亲更是欢喜，声音显得颤动。她说：
“贤贤，去拿烧酒来，你爸爸说，今晚他要喝烧酒。”
“嗯。”他亦不辩解，独自走出去，去另外的屋子拿酒。
院子里风很大，吹落了什么东西，发出巨响。大门被风剧烈吹起，敞开，撞击到后面的墙壁，发出沉重声响。他走过去，打算关闭大门。站在敞开的门口，他瞬息感知，出口是如此空旷，寥廓，能够带动他所有的希望，抵达圆满。他思索的片刻，感觉头上有东西掉落，他四下逡巡。突然听到身后有笑声，清晰而透彻，亦是一种熟悉。他突兀地转头，看到那个大咧女子，大笑着露出一颗一颗凛冽洁白的牙齿，在光线里，像某种幼兽。他惊惧地瞪大眼睛，不知所措。在他犹豫瞬间，那个女子从干草里跳出来，拉住他的手臂，飞奔而去。他被她拖着，在门外的马路上奔跑，这条马路，刚刚被修缮完毕，路面铺了一层厚厚的沥青，柏油马路，装了路灯。女子拖着他往村外的方向飞奔。他突然拥有放开自己的**，甩开她的手臂，迅疾奔跑，挥动双臂，闭上眼睛用尽全力飞奔，耳边能听到剧烈的风的声响。他企图飞起来，是第一次这样用力，有声音传来。
“陈贤，等等我，别跑啦？哈哈。”女子温切而热烈的笑声带给他欢悦，他停止脚步。转过身，弯腰下去，大口喘息，然后纵声大笑。深深的声响，穿越辽阔的田野，直到有泪水流出来。这个悲弱世间，他终于能够释放，做完一次胜利的突破。只是他的卑怯，在这个幼弱女子面前，凸现如此完整。她追上他，抓住他的手臂。像他一样弯下腰，剧烈呼吸，然后对着他大笑。
“你很开心吧？陈贤，今天我第一次见你这么大笑。心里很美吧？”
“谢谢你，带给我这样的释放。的确，的确很开心。你呢？”
“我也是，我替你开心。真的，你知道吗？一中跟二中离得很近，隔一条街巷就到了。”
“你怎么知道？胡说吧。”
“我表哥今年都高中毕业啦，他说的。他在一中度过三年，那里的一草一木都清晰得知。”
“你的消息可真灵通。”
“陈贤，以后住校了，你会不会去找我？”女子停止笑声，在悲弱光线里，抬头看他的脸，表情中充满期许。
“高中会很忙的，有空的话，也许会吧。”他低头似乎没有勇气对视那双明亮的眼睛，他一直是个羞怯的少年，对异性的认识只是个玩伴，没有升值。
“哼，我就知道你不会找我。”女子交叉揣起手臂，扭头看着别处。
“不是，有事会去找你的。”他补充道。
“没事呢？就永远不会找了吧？你好好读书，会有什么事。也就是根本不可能会找我了。我说的对吧？”女子咄咄逼人，对他的回答甚是生气。
“不是，不是你说的那样，我也不知道。”他低头支吾着。
“不过没关系，我会找你。好吧，今天太晚了，我要回家了。”女子赌气地说着，独自走掉。
他追上去，像从前的样子，跑到她面前，倒着走路，对着她的脸说话：
“好的，我答应你，你找我，我也找你。行了吗？”
“真的吗？”女子瞬间瞪大眼睛，眼中有鲜明惊喜，突来的激动，她双手抓住他的肩膀摇晃。
“是的，那儿能骗你呢。”他被她按住，羞怯地与她对视。他们在一瞬间彼此承接，那种熟知的、清透的、明确而热烈的感触令他们瞬间诠释。他红着脸，低头不知所措，他第一次感到如此心动，心跳剧烈。与一个异性这样明确的对视，还是第一次。他觉得非常站立不安，不自在。他转过身，独自慢慢行走，亦不说话。她追上去，与他并肩，亦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一直走，一直走。沉默着，仿佛充满心思，却又好像被掏空了身体，是个空洞的瞬间。亦仿佛眼前的路很长，很宽，总是走不完。
陈贤到家，看到桌子上一片狼藉，亦知道他的父亲欢喜过头，已经睡下。他走去厨房，看到他母亲在洗刷，他的母亲看见他，问：“我让你拿酒，你干吗去了？”
“没什么，出去了一下。妈，还有吃的吗？”
他的母亲递给他一盘辣椒炒的茄丝，由于被放置太久，茄丝颜色变黑。他低头接过母亲大手递过来的馒头，大口吃菜，亦不抬头。他的母亲看着他，觉得有微弱异常，但又不知该说什么，便独自走了出去。他的心跳仍旧存在，不能平静。吃完饭，红着脸，走去自己的房间，感觉喝了酒一样，晕眩。他把自己扔到床上，愣愣地盯着屋顶，傻傻的，丧失知觉。他的瞬间心动，一种逼近的超越某种禁忌的直觉，令他长久不安。像一条鱼，心躺着，亦不会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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