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红旗木器厂再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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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旗木器厂再教育
按惯例,先到车间,我分到生产子弹箱的三车间。任务就是给子弹箱的盖板穿梢,戴上手套,坐着操作,梢穿好后,钉钉子固定,流水线生产,就看你手脚麻不麻利。
时间稍长,我也学会了抓一把钉子,一手定位,一手敲,一钉锤一颗,时不时还和同工序的男工比赛。
有时子弹箱接不上趟,车间就用边皮板板生产肥皂箱,边皮日晒雨淋,怪味剌鼻,大伙都不计较。
大学生到厂,第一关,接受再教育,通常不会少于半年。刚到厂,工人们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说我是造反派中的笔杆子,编报纸的。我想这可能是殷老师为了让厂里接收,添油加的醋。
不久身为革委会副主任的造反派头头来找我,让我去办公室,我不去,他丢下一句话:个人意见可以保留,组织决定必须服从,我居然让一顶大帽子给镇住了。
第一天上街刷了几幅大标语;第二天再去,找遍办公室找不见人,一群青工约我去楼上的宿舍吹牛,一上午过去了,感觉不是个事,就不辞而别,重回车间。
上调一次,开了我的眼界。这个厂才几百人脱产的占1/4,革委会主任、副主任,生产组,销售组,保卫组,宣传组,技术组,基干民兵,杂七杂八一长串,而第一线的工人,则不足3/4。
厂里老工人多,有个好传统,不管任务多艰巨,开个誓师大会,各车间表决心,再苦再累,保证完成任务。
当时全国学鞍钢,厂里让我写挑战书,向重庆茄子溪木综厂挑战。其时我正好在车间读报,参加学习,会上我讲学鞍钢,关键在领导,这么多人脱产,领导自己不能叶公好龙。
最后全车间同意由我执笔,向厂领导进言,大意是,学鞍钢各个车间纷纷登台,而领导呢?期望他们不要叶公好龙。这张大字报一出,反响强烈,工人说好,干部则不开腔,最明显的变化,是厂里许多干部,一下子像认不到我,见面也不再打招呼。
过去有人打电话找,即使我在厕所,跑百多公尺,也有人主动通知,而这件事发生后,有外地同学路过重庆打电话找,厂里却答,人不在。人情冷暖的剧变,令我始料未及,第一次感受到社会的险恶。
此后,再也没有人来打扰我,让我静下心来,在工人中学习,吸取营养。年末厂里选出两位学习**著作的积极分子,其中一位是制材车间的管锡林。我接受了他事迹的撰写。
管师傅,不善言辞,话也不多,他的许多事迹,都是我从工人中了解到的,十分感人。
管师傅是五八年入党的老党员,文盲,操作刨木机,十个手指,只剩下了两个。手指连续工伤后,厂里安排他照传达室,他搞不惯,重新回到机器旁。
一次刨木机出事,手指都打翻了,他按着手指,步行从江北区的刘家台过嘉陵江去重庆市三院治疗,照顾他的工人,反而成了陪同,过河上大溪沟的坡,他见一孕妇困难,便张罗同行的工人照顾孕妇,完全忘记了他是需要照顾的病人。

文化大革命,他记住了**的一句话,抓革命,促生产。别人不上班,他照上不误,加工的材料挡住了年轻人的路,不安逸者只好躲远处向他掷木块,骂他“老**虫”。这是一位有口皆碑,受人尊敬的老工人。
年底厂里整党,大学生作为特邀代表参加。这次会上我发言两次,一次是为管师傅,另一次,主持正义,却陷入了派性的争斗。
大会主持人讲,我们厂选了两名学毛著的积极分子,其中一位,区里采访他,问他你是如何活学活用**著作的,他答,不知道;又问,你为何这样努力工作,他答,我解放前也是这样干。
你看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学毛著的积极分子。小组会上我有了发言机会,我讲,管师傅明明不识字,你要问他如何活学活用,他不能瞎编,当然答,不知道;解放前也这样干,正说明他为人厚道始终如一;对**的话,他仅知道“抓革命,促生产”,“要斗私批修”,“为人民服务”,只这么三条,记住了,照着做,不动摇。这样的人怎么能说不是积极分子呢?
另一件事与我无关,但把我卷了进去。整党中途,出现了一张大字报,内容是,有人在引用语录批判雷运才(党员车间主任)时,反起说,如**领导阶级敌人,革命引起战争等等。
为了证实是否确有其事,次日召开了参与整党的所有人员参加的大会。大会主持人是一位修业于成都体院,时作搬运的临时工,非党员。
主持人让被揭发人本人发言,是否说过如大字报所说的话,被揭发人说,他不是这样讲的。然后主持人小结,大家看,他本人是如此说的,而大字报却是那样写的,言毕就想结束会议。
这时我站起来发言,大字报揭发的事是在批判会上讲的,说没有说,应该让在场的人来证实。话一出口,全场鸦雀无声,注意力全部转向当时在场的人。人们吱吱唔唔,语言含混,但大意清楚,说过。老岳厂长是一位新四军,只有他才有这个胆量,肯定地回答了上述问题。
这件事涉及到厂里同是八一五派的两派势力的斗争,双方都暗自较劲,动用厂里的资金,人力,开展明查暗访。一方指认对方解放前参加过土匪,另一方依仗人多势众,造谣中伤。我也成了非置死地不可的对象,流言蜚语就此而生。
我再次萌生了去意。老工人出身的厂革委会彭主任舍不得我走,来自3403厂的老书记雷子明说了句实在话,强龙斗不过地头蛇,他主张我离开。
上哪去?哪儿都可以,最好搞电子技术。我写了一个申请,志愿去街道工业或集体所有制企业,为发展重庆市的电子工业出力。
感谢局里的肖栋林老师和主管劳动人事的苏志林老师,特别是苏志林老师,在接到由厂里转交的申请后,尽管我提出去街道工业,或集体所有制的东方红无线电厂,她还是坚持让我去了全民所有制的重庆市黑白铁制品厂,称以免今后扯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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