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书生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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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人直起身,转过头来,眼中仿佛有泪光一闪。他不再回头,毅然地迎向来人。
迎面而来的五人,前边四人站成一列,高瘦的持戟,矮胖的持一柄冷艳锯,最高大魁梧的却持一支峨嵋短刺,最为瘦小的持两柄巨大的铜锤。
“ 雄狮、猛虎、残豹、幽龙,成都王帐下四大帅?”青衣人懒懒地问道。
“阁下好眼力,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高瘦身形的幽龙帅答道。
“豺狼横行,鬼魅当道,区区一介草民还是小心为妙” 青衣人冷笑一声。
“阁下如此身手,何不归附成都王帐下,享尽人间富贵?”持铜锤的猛虎帅突然冷森森地发问。
青衣人不屑地扬起头颅,不再作答。在与四大帅对话的过程中,他的双目始终盯着四大帅身后的第五个人,这人没有披挂盔甲,衣着华丽,一身耀眼的金丝锦袍,一顶鹅黄色叠层玉珠王冠,这是一个看起来非常潇洒成熟的中年人,从这身穿着来看,这个温和可亲的中年人应该就是成都王.
此刻,他正远远地站在那里,满面笑容地注视着青衣人,仿佛一名优雅的绅士在向邻里行注目礼。从表面上,无论如何也看不出他就是那个令百姓闻名色变的杀人魔王。然而,令青衣人隐隐不安的,就是这个成都王,青衣人能够感受到成都王温和的微笑背后隐藏着的阵阵凌厉杀气。
“不识抬举,既不受降,那就去死!”
持短刺的雄狮帅发出刺耳的吼叫,四大帅出手了。
幽龙帅的勾魂画戟,残豹帅的冷艳锯,雄狮帅的峨嵋短刺,猛虎帅的铜锤在同一时刻攻向青衣人的头顶、胸部、腹部和脚髁,四股阴阳软硬不一的内力呼啸而来,青衣人顿时感到了巨大的压力,他飒然向右侧飘起,收腿,闪过残豹帅削向脚髁的冷艳锯,抡枪,荡开头顶、胸部、腹部的铜锤、画戟、短刺,三人的内力与青衣人相碰,震得青衣人后飞数丈。
旋即,趁青衣人立足未稳之势,四大帅中使最短兵器的雄狮帅身影一晃,已经抢入青衣人怀中,短刺直插青衣人小腹而来,青衣人左手持枪,右手向刺身一拍,身形已转到雄狮帅背后,接着沉肘后击,正中雄狮帅脊背,雄狮帅肥矮的身形顿时飞出,扑跌于地,一时动弹不得。此时幽龙帅的勾魂画戟迎面刺到,青衣人挺枪再挡,突然发觉枪戟相交后竟了无声息,一股怪异粘稠的内力自戟上攻来.
急切之中,青衣人的长枪竟然无法抽回!一旁的猛虎帅、残豹帅竟也不向青衣人进攻,却各自把兵器搭上青衣人的枪身,青衣人顿觉三股怪异的内力自枪身冲入经脉,立刻搅得他气海翻腾,忙运起青玄功,真气喷薄而出,三帅被青衣人雄厚的内力摧得倒退三步。青衣人也暗自觉得体内血气又是一阵翻涌。
此时一直站在圈外观战的成都王笑意突敛,右掌遥遥推出,青衣人忽然感到一股森冷无比的劲力自猛虎、残豹、幽龙三帅的身后突袭而到,青衣人长啸一声松开持枪的左手,单掌运气迎上.
一声闷响过后,成都王悠然而立,而青衣人却面如白纸,身体如断线的风筝般向后飞出,三帅趁机如影随形般杀到,看青衣人倒飞之势显然已经受创,前胸门户大开,三帅兵刃已经攻近,青衣人长枪之势已无法发挥。情急之中,青衣人忍痛舍枪,拔剑!
剑长三尺六寸,出鞘铮然有声,如游龙低吟,剑身幽蓝,精光夺目,此剑在青衣人手中一握,顿时剑气四射,剑芒如蛇信般伸缩吞吐。
“龙渊剑!你是‘洛阳三友’之首,上官羽!”三帅凛然惊呼,就连远处悠然而立的成都王也不禁皱起眉头。
青衣人挥剑,剑如一道闪电,如一条激昂的飞龙!
三帅本已攻向青衣人的武器纷纷戟断刀折,剑势依然不减,铿然划破了幽龙帅的铁甲,猛虎帅持铜锤的左手连同大锤也在惨叫声中被削落尘埃,三帅急退。青衣人剑尖点地,借倒退之势掠过数层黑甲兵头顶,再跃上一棵古槐,几个起落之后,消失在杂草灌木之中。
上官羽带伤杀出了重围。他选择的突围方向是正北方。上官羽在适才惊险的搏杀中仍然寻机观察到正北方是成都王的黑甲兵包围圈中最为薄弱的一环,从这里突围成功的机会最高。当然,上官羽从这里突围还有一个最为重要的理由,那就是,北方有朋友。
上官羽出身世家,自幼饱读诗书,少年时即和欧阳机、路从三人以文才著称为“洛阳三友”,这三友的别号还有个由来:三人自幼即同住在洛阳郊外的河边镇上,且又同在镇上唯一的私塾读书,这私塾是一位姓尹的先生所设,私塾最兴旺时有近百学生。但近年来由于战祸、灾荒波及,只有上官羽、欧阳机、路从三人坚持每日求学,令人讶异的是,这三个孩童虽性格各异,但却一律的才思敏捷、勤奋好学,早在童年便以诗书画艺成为享誉一方的神童.
更令人叫绝的是,生逢乱世的三个孩童自小就心怀报国壮志,常常聚于一室,通宵达旦指点江山,约定日后匡扶天下,披坚执锐逐鹿中原。三人因此深得尹先生的赏识,为他们各起别号为:上官羽为“松之友”,欧阳机为“竹之友”,路从为“梅之友”。尹先生特意将自己的一块古玉一剖为三,以小篆将三人别号分别镌刻于三块古玉之上,寄望三人能够兄弟齐心,逢凶化吉,日后能有一番作为。
然而就在上官羽17岁那年夏天,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洛阳三友”突然销声匿迹,从此不见他们的踪影,连他们各自的家人也都对此讳莫如深,只是说随尹老师出外游学去了。于是随着时光的流逝,人们渐渐淡忘了此事,洛阳诗坛之上,又照样涌现出“张羽”、“马羽”之流的忧患诗人。“洛阳三友” 失踪后不久,河边镇即遭遇流匪乱兵洗劫,三家惨遭灭门之灾。直到五年之后,有三位神秘侠士一夜之间扫平乱军流匪在洛阳远郊的九座山寨,救出三百余名被掠抢的民妇时,洛阳内外的百姓们才纷纷传说,“洛阳三友”又回来了。

那一夜,上官羽一人单挑六大匪首,仗着一身“青玄功”和一柄上古神兵“龙渊剑”,掌毙号称九寨之首的“狂魔”龙天形,剑斩“草上飞”邢开、“急风剑”诸葛雷、“黑尾蛇”巴英“白尾蛇”巴武、“伏虎尊者”晏兆雄。其余三大匪首也被欧阳机、路从诛杀。人们都在纷纷议论,这三个昔日的翩翩儒生在5年间究竟有何等奇遇,竟能摇身一变成为世人景仰的英雄侠士?每每有人问及,三人一律闭口不答,讳莫如深。因此,这“洛阳三友”的遭遇也就成了个不解之谜。
再说洛阳以北三十里处,有一座小山,名叫玉带山,山势平缓,一股清溪绕岭而下,山顶松柏交翠之处,掩映着一排精美的木舍。木舍的围栅之外,有一条青石铺就的小径蜿蜒至山下,这里就是“洛阳三友”之一欧阳机的宅第。
此刻上官羽正神色肃穆地闭目打坐在木舍客房的床榻之上运功疗伤,一股青气自头顶冉冉升起,洛阳古道一战,他仅先是力退内功深厚、名扬四海的四大帅就已经大耗内力,不料成都王在四大帅身后的数丈之外居然发出如此阴毒的掌力,震得上官羽五脏欲裂,他全力提起真气,护住受伤的经脉,狂奔至玉带山上。
此刻上官羽的气息有些紊乱,脑海里不停地回响起惠帝苍凉的声音: “朕此去虽吉凶未卜,然朕早已将生死之事置之度外,可怜的是天下百姓!煎熬于纷飞战火中近二十年不得解脱,生灵涂炭,饿殍遍野,而今作乱之势力,以成都王最强,今日成都王偷袭御驾多半是意欲进驻洛阳,挟持朕以令诸侯,形式固然危急,但如蒙侠士相助,此次应该是铲除成都王的大好时机!若能除去成都王,其他乱军必然归顺……”
上官羽突然觉得血气翻涌,呼吸急促起来。
“羽兄,凝神定气,切勿心存杂念!”
欧阳机一直在客房门外徘徊,其实,此刻欧阳机的心里何尝不是汹涌澎湃。
两个时辰之前,欧阳机正在书房挥毫泼墨,意兴勃发之际,忽闻一声低吟自山脚传来,“是上官羽有难!”,若非迫不得已,上官羽轻易不会以“千里传音”示警,欧阳机脸色大变,高大肥笨的身影立即变得如骛鹰扑食般迅捷,嗖地向山下飞射而去!在将上官羽救上山来的路上,上官羽只是断断续续地说了几句话。
“惠帝陛下遇袭!”
“谁主使?!”
“成都王!上官羽无能,救不了,陛下临危重托,杀成都王…”
三友之中,欧阳机是心思最为缜密之人,上山途中与上官羽三言两语的对话,他已经把事情经过探问得十之**。此刻,他最为担心的并非上官羽的伤势,因为,就在上山之前,欧阳机已经查看过刘羽的伤情,他知道,以上官羽深厚的内力,只需一两个时辰便可痊愈。他的心在为一种感觉沸腾,他预感到,自己将踏上期许已久的征途,哪怕那途中充满凶险,那毕竟是自己的宿命所在,无法回避,也从未想过回避。
客房的木门吱呀一声,推门而出的上官羽此刻正站在他的面前,略现疲惫的脸上挂着一丝温暖的微笑,欧阳机也报以微笑,他伸出肥胖的大手,重重地在上官羽的肩头拍了两下。
“全好了?”欧阳机欣慰地问道。
“差不多!”上官羽微笑着回答。
两人并肩而立,俯瞰着莽莽中原大地,微风起处,松涛起伏,远处的烽烟被吹散作蓝蓝的薄雾,大好河山恰如一条巨龙的魁伟睡姿,缓缓起伏着伸向苍穹的尽头。许久,两人默默无语,其实真正的朋友之间本来就不需要太多的语言。
“老三该到了,我的信鸽放出去已有两个时辰”,欧阳机若有所思地说道。上官羽会心地一笑,目光向院外一棵巨松上望去,“莫担心,老三已经到了。”“哈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从树上传来,身影晃动之处,一个眉骨高隆、面庞清瘦,身材短小精悍的年青人已经立在院中。
“路从拜见大哥二哥!” 一边说话路从大踏步走入雨廊,不由分说抱住上官羽和欧阳机一顿亲热,欧阳机笑着推开路从:“一把年纪,还是如此顽皮”。“多日未见两位哥哥,当然要行我路从的亲吻大礼嘛”路从继续嬉皮笑脸地和两位兄长笑闹,整个庭院因为路从的到来突然增添了许多活力,上官羽和欧阳机也变得欢快健谈起来。
红日西沉,将落未落之际,她的余韵把玉带山染成一片金黄之色,木舍小院中,一台青石雕就的石桌,红红的小炉置于桌上,香气四溢的羊肉在汤锅中沸腾着,一坛陈年佳酿,三只精美的酒盏把握在三个年轻人年青人手中。春寒料峭中,在这小小的方寸之间居然充满了温暖。
“还记得我们的理想吗?”上官羽举杯问道 “枕戈待旦” 欧阳机举杯一饮而尽 “志枭逆虏” 路从神情激昂,玩世不恭的调皮神色一扫而光 “洛阳三友”等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欧阳机神色凝重地环顾两位兄弟,上官羽没有答话,以筷击碟,高声吟唱起来: “左手弯繁弱,右手挥龙渊。
烈烈悲风起,热血溅九天……”
三个青年人的吟唱在寂寞的山谷之间回荡。
夜已深了,黑暗笼罩着整个大地,有一点炉火,红红的,亮亮的闪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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