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武道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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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峰站起身来,朗声道:“由于鄙教碧血堂下三名弟子之故,导致二爷家人惨遭屠戮,在下心里颇感歉疚。秦二爷重义轻生,不愧是江湖上响当当的好汉子,晚辈深为钦佩。晚辈用手中的这一杯水酒,感谢二爷对鄙教的隆情高义。以后二爷但凡有所差遣,鄙教上下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秦正葆惨然一笑,走到邻近的一张桌旁,拿起桌上的一杯残酒,一饮而尽,说道:“老朽的所做所为并非为了义气,实不敢当如此谬赞。我只是认为山河破碎,所有的大宋子民都应该团结起来,一致对抗外辱。国难当头,哪还应该去区分什么正邪之道?驱逐鞑虏,才是我辈中人应尽的责任!”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虽全家遭难,亦不能改变他的初衷。
空闻大师敛眉道:“阿弥陀佛。秦二爷如此深意,实在令人敬佩!”
凌峰道:“如是这样,二爷就更值得晚辈佩服。晚辈一生少有敬佩之人,现在秦二爷就是一个。”能被武魔凌峰敬佩,在武林中是一件极其荣耀的事,秦正葆淡淡一笑,不至可否。凌峰道:“晚辈其实早已伏在屋外,本该及早出手,只是料想不到,二爷竟为本教弟子之故,与四大世家的故人伤了和气。也实在料不到,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之人,下手竟如此毒辣。”
吴庸和叶秋平对望一眼,脸上均是一红。凌峰说的虽然是四大世家之人,但在厅上的数千英雄竟任由四大世家屠戮秦正葆的家人,怎么也不能算是侠义之举。这许多成名英雄,还及不上钟仪这个少年,怎不让人思之汗颜。
秦正葆道:“百年之后,均归黄土,先死后死,又有什么区别?”
凌峰道:“好胸襟!好气魄!”顿了顿,又道:“早闻秦二爷七十二手‘破月刀法’威震武林,一直无缘得见,今日如能一睹为快,虽死无撼。”
钟仪张大了口,惊讶莫名,刚才凌峰还在表示对秦正葆的钦佩,这时却要向秦正葆挑战。吴庸、叶秋平、空闻大师微微皱眉,这魔教中人真不能以常理估计,秦正葆家人被杀,虽不是凌峰直接造成的,但最少和他还是有一些关系,谁也料不到他竟会在这时向秦正葆挑战。
秦正葆一愣,随即释然,暗道:“自己毕生追求的是收复河山,凌峰毕生追求的是武学颠峰,两者目标虽不相同,但其间却大有共通之处。”一瞬间,心里充斥了惺惺相惜之意,豪气勃发,大声道:“绢儿,取爷爷的刀来!”秦绢拉着秦正葆的衣袖轻摇道:“不要,爷爷!”她刚才看到过凌峰出手,虽然年纪小小,也知道凌峰的武功深不可测,爷爷实在不大可能取胜。秦正葆喝道:“听话,绢儿,快去拿刀来!”秦绢拉着小脸,极不情愿的走进后堂。
凌峰慢慢解开放在桌上的包裹,露出包在白布里的木盒。打开木盒,木盒里面放着一短一长两柄微曲的剑,剑鞘铜锈斑斓,显然是年代久远的古物。凌峰右手拿起长剑,左手在剑鞘上专注地抚摩着,仿佛这剑是他身体的一部分。过了良久,他缓缓说道:“此剑名为‘水月’,是扶桑三大名剑之一。”话音刚落,长剑忽的从剑鞘中弹出,发出一声长吟,剑身在空中划出一道耀眼的弧线,就如银色的月光忽然来到了屋内。凌峰左手接住长剑,踏上半步,虚劈一剑,凛冽有如实质的杀气笼罩了三丈方圆。吴庸、叶秋平等齐生寒意,仅凭拔剑就能发出如此凌厉的杀气的人,还是初次见到,这和开始凌峰面对群敌围攻时的挥洒自如,另有一番骇人之处。
钟仪虽然坐在凌峰身后,也感觉到了那股逼人的寒气,赶紧运功抗御,才不致牙齿打颤。这时,秦绢自后堂取刀回来,走近几步,牙齿已经开始格格作响。秦正葆哈哈一笑,全身衣衫无风自动,须发皆张,一股气流自身上发出,虽不能完全冲淡寒气,也使人好受了许多。
凌峰仰天长笑,状极欢愉,说道:“秦二爷的内功已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令人不胜钦佩。”
秦正葆取过长刀,说道:“今日老夫能遇到你这样的对手,深感荣幸。绢儿,退出厅外!”秦绢依言退出大厅,站在门边看着厅内。秦正葆转头看着秦绢,眼睛里充满了怜爱之情,说道:“老夫有个不情之情,希望凌兄弟能够答应。”
凌峰道:“前辈,请说!”
秦正葆道:“如果这一战,老夫不幸身死,希望凌兄弟可以把我孙女送往岳元帅军中,交给我的小儿子秦焘,老夫将永铭五内。”
凌峰道:“好!”
秦正葆呵呵一笑,说道:“那老夫将再无任何牵挂,可以放手一搏。凌兄弟,你难道就不怕吃亏,被我打败吗?”
凌峰道:“害怕就不会答应!”
两人双目如电般相交,忽然齐声长笑,笑声里充满了英雄相惜的豪气。观战的几人也被两人的豪气感染,吴庸道:“老叫花子能得睹这一战,实是三生有幸,相信这一战不久就可以传遍武林!”
秦正葆轻抚手中的长刀,说道:“此刀名为‘破虏’,是福州秦家五大神兵之一,吹毛断发,削铁如泥,端的是锋利无比。三十岁前,老夫凭此刀之利闯荡江湖,罕逢敌手。今日见到凌兄弟这样武功,才知天地之大,英雄辈出,如果凌兄弟早生二十年,老夫在江湖上哪能全身而退啊?”
凌峰道:“哪里,那里,前辈谬赞。今日一战,胜负尚未可料,晚辈哪有必胜的把握。”
秦正葆清啸一声,说道:“看招!”右手一甩,刀鞘笔直地向凌峰撞去。
凌峰两眼神光电射,紧罩着这福州秦家出类拔萃的高手,剑尖微抖,将刀鞘击开。双腿左右分开,拟剑正眼,高举前方,遥指秦正葆。秦正葆哪会待他将气势蓄满,挥刀斜劈,迅捷有力,直取对手颈侧。刀锋未及敌身,迎风一抖,已幻成一片刀影,虚虚实实地罩住凌峰上身。
扶桑剑术最重气势,出招简单而直接,往往在几个回合之内就能分出胜负。秦正葆抢攻,就是不想接凌峰蓄满气势的一剑。凌峰赞道:“好刀法!”侧身踏出两步,左手高举,水月剑横在头顶,避开秦正葆变化万千的进攻。
秦正葆脚步一错,绕到凌峰身侧,长刀斜削,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刀尖平指向对手的咽喉,右脚弹起,左脚斜收,活象一头猎豹,扑向丰美的食物。

凌峰双目微眯,他的精神完全集中在秦正葆急削而来的刀上,刀尖有若一点寒星,向着咽喉奔来。在这一刻,世界上除了对手和刀,什么都不复存在。只见他右足斜移半步,左足跟着踏上,左手剑尖一转,指向秦正葆的颈侧。秦正葆大喝一声,凌空翻出,仿佛被一堵无形的墙生生撞开。秦正葆脚一触地,立即摆开门户,全神贯注在对手的脚步上。凌峰的脚步时重时轻,时若踏在岩石之上,重如万钧;时若轻如鸿毛,毫不着力;有时更象足不着地,御风而行,几个脚步竟似生出万千变化。
秦正葆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步法,他一生大小百十战,从未试过这刻般无法把握敌手虚实,敌人仅仅极小的几个动作,就将全身上下守得坚如磐石,无懈可击。对手虽然还未出剑,但气势却越来越强。秦正葆当然不能等凌峰将气势蓄到顶点,右脚一蹬,手中的刀如电般劈向对手的胸口。
凌峰仰天一笑,头上的水月剑倏地消失不见,再出现时已化成一股长虹剑气,劈在秦正葆的刀尖上。两人同时一震,秦正葆连退三步,脸色煞白。凌峰踏上一步,喝道:“好刀法!”秦正葆倏地横移开,长刀横架在右边虚空处,刚好挡住拦腰斩来的水月剑上。秦正葆挡住这一剑凭的完全是感觉,对手的剑快得如凭空消失了一般,已无法用眼睛捕捉到剑踪。
借着对手剑上的力量,秦正葆凌空翻出,一声长啸,手中长刀幻出千百道虚实难测的刀影,狂风般向追至丈内的凌峰卷去。
凌峰长笑道:“好刀法!”
水月剑忽然化成一道长虹,劈入漫天刀影之中。秦正葆冷哼一声,这漫天刀影竟不能阻凌峰分毫。吴庸、叶秋平、空闻大师等相顾骇然,这一剑仿佛将闪电带到了人间,风雨再大也挡不住雷霆之威,如不是亲眼所见,绝没有人会相信一剑之威竟能至此。
秦正葆感觉到对手劈下的剑,带着一种似实还虚的诡异之力,让人无法捉摸它的速度和方向,剑未至剑气已然及身。在这生死时刻,秦正葆体内的潜能被完全激发,反攻为守,双手握刀,架于额前。
“咔兹!”一声,秦正葆接了这惊天动地的一剑,无可抗御的劲力透臂而下。他立即沉腰化劲,脚下厚达数尺的青石板立时碎裂。远看去,秦正葆好象被凌峰一剑劈入了地下。
在这瞬间,天地仿佛静止了。
过了片刻,凌峰收剑后退,长笑连连,状极欢跃,说道:“痛快!痛快!”
秦绢扑进厅内,大呼:“爷爷!爷爷!”空闻大师等不由都走近几步,掌心渗出了汗水,谁也不知道这一剑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
“哐当”一声,秦正葆长刀落地,身子晃了晃几欲摔倒,但最终还是站住了。秦绢扑进爷爷怀中,急切的问道:“爷爷,您没事吧?”秦正葆脸色苍白,显然真气耗损甚巨,缓缓的摇了摇头。
吴庸、叶秋平、空闻大师等看得分明,秦正葆额前有一道血红的印子,胸口衣衫尽碎,俱都不名所以。众人明明见秦正葆已挡住了那雷霆一击,水月剑并未劈中他,怎么会造成如此的伤痕?
凌峰从怀里拿出一块素净的白巾,仔细地将水月剑擦拭干净,然后慢慢地**剑鞘,珍而重之放入木匣里。关上木匣后,再用桌上的白布一层一层的包好。这一切动作做得缓慢而仔细,和刚才比武时的迅捷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凌峰抬起头,眼睛里射出缅怀的神情,好象在回味刚才的战斗,说道:“自我剑道有成以来,从没有人能挡住我三剑。”语气里满是睥睨天下的傲气。
秦正葆刚想说话,一口鲜血狂喷而出。秦绢吓得放声大哭,问到:“您怎么了,爷爷?”秦正葆伸手轻抚孙女的头,说道:“多亏凌兄弟手下留情,要不我非得血溅当场。”
凌峰摇头道:“这三剑我已全力出手,绝没手下留情!”
秦正葆笑笑,不置可否,说道:“真是英雄出少年。想不到凌兄弟年纪轻轻,竟能练到传说中的剑气伤人的地步,实在是让老朽不胜钦佩。”
叶秋平、吴庸、空闻大师相顾骇然。三人是前辈高手,武功都有极深的造诣,叶秋平自身就是个剑术名家。剑气伤人的境界,三人都曾听人说过,可谁也不相信这世界上真有人的剑术能达到这样的地步。可事实摆在眼前,秦正葆明明架住了水月剑,可身上却仍然受了剑伤,这难道不是传说中的剑气吗?
凌峰笑道:“我这一剑是被前辈的刀法所激,才有如此威力。晚辈的剑法可还没到剑气伤人的境界。”
秦正葆笑道:“我能挡住三剑,也全是迫于凌兄弟剑上的压力而超常发挥。以老朽平时的武功,能挡住一剑已经很不错了。”
两人相顾愕然,然后一齐大笑,笑声里充满的知己相投的欢愉。
钟仪愣在原地,仍在回味凌峰和秦正葆交手的过程。两人交手时间虽然短暂,但在他心中的影响却极其巨大。钟仪为人聪明,天赋极高,不然也不会在短短几天里武功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时他眼前仿佛看到了武学的另一番境地,令他心潮澎湃,如醉如痴。
凌峰从怀中拿出一只制作精细的玉瓶,倒出三粒晶莹透亮的药丸,丢给秦正葆,说道:“每天服一粒,三天后前辈的内伤就会痊愈。”
秦正葆接过药丸,看都没看,丢了一粒入口,说道:“多谢!”叶秋平欲言又止,见到秦正葆已毫不犹豫的将药丸吃了,也就不再言语。
凌峰拿起包好的木匣,背在身上,拱手道:“今日一战,晚辈受益良多。告辞!”
秦正葆道:“今日一别,不知何年才能相会。他日凌兄弟若有空闲,万望再来敝庄,你我二人煮酒论剑,岂非人生一大快事?”
凌峰仰天长笑道:“一定!”转身踏出厅外。钟仪快步紧随其后。
秦正葆长叹一声,转头看着厅中亲人的尸首,眼中豪气尽去,射出无尽的哀伤,两行热泪沿着面颊悄悄滑落。秦绢踮起脚尖,伸出小手用衣袖轻轻擦去爷爷面上的泪痕,说道:“爷爷,您怎么哭了?是不是伤口很痛?”秦正葆低头看着钟爱的小孙女,长叹一声,这时他哪还有睥睨天下的雄姿,只是一个痛失亲人的老人罢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又有多少人能真正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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