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武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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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勉走上几步,朗声道:“尊驾是何方神圣?”
白衣人不答,他的眼睛被斗篷遮着,谁也无法看清他的表情。可当他的头一转动,所有人都觉得他的眼睛是看着自己。白衣人看到倒在地上的三名魔教大汉时,冷哼一声,将手中提的一只包裹甩出,抛在苏勉面前的桌子上。
苏勉伸手往桌面上一按,包裹嗤的一声裂开,滚出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头,跃出两团血肉模糊的东西,一个是心,一个是肝,看来不象不是猪心猪肝,只怕是人心人肝。苏勉喝道:“贼人,好大的胆!”八名秦家弟子随着喝声扑了上去,八柄长剑疾刺白衣人胸腹要害。白衣人身体在原地急转一圈,右手已经夺下八柄长剑,随手一甩,八柄长剑整齐的**大厅的横梁中,余势不衰,长剑在梁上兀自嗡嗡作响。
厅上群豪尽皆色变,虽然八名秦家弟子武功并不甚高,能击败他们的,厅上众人里大有人在,但绝没有人能如此举重若轻,瞬息空手夺下八柄长剑。八名秦家弟子兀自呆在当场,望着横梁,根本不知道自己的长剑是如何钉入横梁之上的。
苏勉沉声道:“阁下难道不敢将自己的大名告之众人吗?”
白衣人冷哼一声,指着桌上的人头道:“这人叫李章乾,是现任的福州府尹。”厅上众人尽皆惊呼,虽然在座目无法纪之辈大有人在,但谁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去杀朝廷命官。
秦正锦道:“不知福州府尹李大人何处触怒阁下,以至惹下杀身之祸?”
白衣人道:“李章乾身为朝廷命官,竟然与金人勾结,妄图里应外和,图谋侵犯江南。我今天快马赶了五十里路,才取了这狗官项上人头。”
秦正锦道:“不知道阁下有什么证据,证明李大人与金人勾结?”这李章乾身为福州府尹,自然和秦家关系密切。
白衣人冷哼道:“我亲眼看到这狗官向金使卑躬屈膝的奴颜媚骨的样子,亲耳听到狗官和金人密使商谈如何里应外和的阴谋,这还需要证据?”
苏勉道:“那就是没有证据了。既然无凭无据,居然敢杀害朝廷命官,你眼里还有大宋律法吗?”
白衣人道:“我说的话就是证据!”
苏勉冷哼道:“凭一张嘴就可定人死罪,那还要律法干什么?那以后出什么事情,咱们都来问问尊驾,这人有罪没有?那人是不是可以放了?笑话,捉贼捉赃,捉奸捉双,天下事如果都凭一张嘴,那还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我对大家说,我亲眼看到阁下和金使密谈,那阁下是不是也在和金人勾结呢?”
大厅里传来此起彼伏的笑声,都觉得白衣人说话的口气实在太大了,让人感觉到有些荒谬。
白衣人也不动怒,忽地解下斗篷,抛在地上,冷冷的说:“凭凌峰两个字,不知道够不够当证据?”这几个字并不甚响,白衣人也没有贯注内力说出,却震得每个人耳朵嗡嗡作响,尽皆色变。
铁飚道:“武魔?”
白衣人道:“正是!”
铁飚大喝一声,扑了上去,厉声道:“我早想会会你了!”
钟仪张大了口,想不到和自己相处几日,教自己武功的白衣人,竟然是江湖上人人闻之色变的武魔。这武魔凌峰是号称天下第一高手的魔教教主凌啸天之子。凌峰天赋异禀,从小嗜武如命,据说十六岁时,已尽得其父真传。其后他游历江湖,以挑战江湖上的成名英雄作为自己的修练手段。六年间,打遍江湖,败在他手上的高手不下百人。最近几年,他销声匿迹,江湖传闻,他已远渡扶桑,去修行剑道。今日,武魔重现江湖,不知道又会有多少成名英雄将败在他的剑下,英名尽丧。
瞬间铁飚已经攻出三十多招,竟然不能沾到凌峰一片衣角。这时铁飚踏上一步,右手向凌峰的头顶直抓下来,这一抓自腕至指,伸得笔直,劲道凌厉之极。
凌峰赞道:“好一招铁家的霹雳龙爪手!”身形一侧,轻飘飘的让了开去。铁飚一抓不中,次抓随至,这招更加迅猛。凌峰斜身又避了开去,可是无论来势如何凶猛,凌峰每每都能堪堪避过。
钟仪看得目眩神迷,惊呼连连。凌峰向钟仪望过去,道:“小兄弟,看清楚我的身法!”钟仪凝神瞧去,发现凌峰的身法和那日在林间所教颇为相似,仔细揣摩,但觉这套轻功转折滑溜,直似游鱼一般,与人动手之际,趋避进退自如,敌人兵刃拳脚万难及身。钟仪虽然不知道口诀、运气等法门,但仅从脚步上已让他收益非浅,想着自己刚才的几番交手,如何这样闪避,可以不那么狼狈,如何那般趋进,可以克敌致胜,想着想着,不由如痴如醉。
铁飚乘凌峰开口说话而真气不纯之际,纵身而起,扑将过来,威势不凡。凌峰侧身飘开,口中的话继续接了下去,语气没半分停顿,若是闭眼听来,便跟心平气和坐着说话一般无异。群雄尽皆叹服。
铁飚霹雳龙爪手源源而出,凌峰又即纵身后跃。凌峰天生嗜武,这霹雳龙爪手是铁家绝技,他一直无缘得见,他所以一直和铁飚不接不离,乃在观察霹雳龙爪手招数中的秘密。那日他救了钟仪和秦清,并非碰巧路过,而是他在林间看到秦清使的“烟波刀法”招数奇妙,见猎心喜,想跟着秦清,看有没有机会偷学,因此秦清总觉得有人跟踪,却始终无法发现跟踪者。
铁飚喝道:“武魔难道只会东躲西藏吗?有种在拳脚上胜我!”铁飚抢到身前,左手挥出,右手夹着一股劲风,直抓凌峰面门,正是一招“火龙取水”。凌峰看他左肩微动,就知道要使此招,当下也是右手直拿对方面门。两人招式一模一样,但凌峰后发先至,在一刹那的相差之间占了先着,右手先一步抓到铁飚的面门。铁飚只觉呼吸一滞,对方的手指在自己的眼角一拂,随即收回。
铁飚一愣,双手交错疾扑而前,使一招“双龙抢珠”,拿向凌峰左右太阳**。凌峰仍后发先至,双手探出,在铁飚左右太阳**上轻轻一拂,便即收回。这太阳**何等重要,高手过招,触手立毙,谁都看出凌峰手下留情。铁飚惊讶之极,喝道:“你……你怎么会我铁家的霹雳龙爪手?”
凌峰道:“天下武功殊途同归,强分派别,乃是人为,这路霹雳龙爪手也未必是铁家独有。”
铁飚大喝一声,双手犹如狂风骤雨,连续九招,便如一招中的九个变化,快捷无比。凌峰气定神闲,依式而为,接连九招,招招后发先至。铁飚每出一招,就被逼退一步,心中惊恐万分。
凌峰清啸一声,踏步而上,双臂中宫直入。铁飚大喜,眼见凌峰双臂已陷入重围,再也不能全身而退,当下双手回击,陡然圈转,往凌峰臂弯上击了下去。这招如果击实,对方的双臂定然齐断。岂知凌峰双臂突然向外一转,已拿住铁飚的双肘,用力一绞,咔嚓两声,铁飚双臂齐折。
适才两人过招,速度实在太快,除了第一流的高手外,谁也看不出两人的优劣。突然间胜负已分,铁飚双臂下垂,显然已经被扭断。他为人极硬气,虽然痛得冷汗直冒,但却哼也不哼一声。
凌峰行若无事,退开一步,仿佛只是做了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一般,全不似才和人速度相拼,生死相搏。
苏勉折扇轻摇,缓步而出,拱手道:“凌兄果然名不虚传,不愧为魔教教主之子!”这苏勉为人足智多谋,见今日大势不妙,同来的高手双双落败,而凌峰定然放自己不过,因此想在话语中想挑起厅中群雄的敌忾之心。
群雄鼓噪起来,当即有人便道:“魔教妖人武功再高,也杀不完这厅上数千好汉!”“咱们大伙一块动手,手刃了这魔教妖人!”“他就是有三头六臂,今日也要血溅当场。”“大伙用他的鲜血祭奠死在魔教手上的英雄豪杰。”大厅一时纷纷嚷嚷,群情激昂。
凌峰泰然自若地站在厅中,色不稍变,似乎全没听到群雄的骂声。群雄惊于他的绝世武功,没有人敢当真冲过去与他拼命。过得一会,凌峰走上几步,站在他面前的人自动后退,空出一大片地方来。他慢慢的走到一张桌子面前坐下,缓缓的解下负在背后的白色包裹,轻轻的放在桌子上。

苏勉使个眼色,大叫道:“魔教妖人,别视天下英雄于无物,苏某来领教阁下高招。”说着左掌一曲,右手折扇直点凌峰颈侧,使的是苏家三十六路“苍鹰搏兔”点****。这“苍鹰搏兔”点****在武林中甚有威名,乃杭州苏家绝技之一。只见苏勉左手曲张,使的是擒拿扭勾的鹰爪功路子;右手折扇点打刺戳,专攻人身大**;同时双腿疾踢急收,专攻敌人下盘,用的却是轻灵厚重兼而有之的“兔搏鹰”踢,同时使出的竟是三种不同的武功。苍鹰矫矢之姿,野兔灵动之势,于一式中同时现出,迅捷狠辣,兼而有之,只看得旁观群雄矫舌不下。
凌峰斜目睥睨,待扇要及身之时,右手闪电般探出,抓向苏勉的胸口。苏勉大惊,这招抓法无甚奇特之处,只是快得不可思议,要待后退,已自不及,左手五指向敌人喉咙抓去,想要拼个两败俱伤。凌峰哈哈一笑,竟然不避不让,任由苏勉抓向自己的咽喉。苏勉的手到中途,忽觉胸口一滞,全身顿时酸软无力,左手虽然抓在了敌人的咽喉,却哪里有半分劲力。
旁观众人正要喝彩,还道是苏勉制住凌峰要害,却发现苏勉的手已软软的垂了下来,已被凌峰一把抓住胸口,提了起来。这时众人才知道,凌峰一招就制住了对手,无不骇然。
人群中一个声音大叫道:“大伙并肩子上,废了这个魔教妖人!”只见几个白衣人挥剑扑了上去,跟着人群中就有数人拿着兵刃抢上前去。
刹时间刀剑飞舞,十余件兵刃向凌峰砍去。只见白影一晃,凌峰已经冲入人群中,欺近一名黑衣大汉。那大汉挺剑刺出,他身形一转,已到那大汉身后,右肘一撞,撞中那大汉后心,左手一抄,已将那大汉的剑握在了手中,右手一挥,将苏勉丢了出去。谁也没料到,凌峰提了个人,身手依然那么敏捷。
这时到大厅已乱成一团,钟仪想踏入战圈,却被人挤了出来。秦清知道钟仪的想法,拉拉他的手。钟仪回头一笑,轻轻的甩开秦清的手,忽然高高跃起,向战圈中心扑去。
凌峰持剑在手,长剑倏出,剑尖颤动,爆开一团剑花。只听得“啊!”“哎吆!”惨呼声不绝,跟着乒乓、叮当、哐啷,诸般兵刃纷纷落地,十几人捂着自己的手腕站在原地,不敢相信在一瞬之间,凌峰竟然同时刺中这许多人的手腕。出剑本有先后之别,但出手太快的话,就如同时发出一般。后面的人不知前面的变故,兀自蜂拥地往前扑来。凌峰右足一点,闪电般向后退去,背后如生眼睛,左脚反足踢去,连环九腿,踢得从后扑上的几个人口中鲜血狂喷,倒翻入人群,势子不减,撞倒一片扑上的汉子。同时,他的长剑一挥,四人手掌齐腕而断,连着四样兵器一起掉在地上,其中一名少年才十**岁,痛得大声的哭了起来。
攻到急处,凌峰的身子突然迅速无比的旋转起来,手中长剑白光闪动,每转一圈,便刺出数十剑,每刺出一剑就会听到一声惨呼。转得数个圈子,他的周围已经倒下了一堆大汉,竟然没有一个人能抢到他身边。
秦正葆暴喝一声:“住手!”这一声他贯注内力吼出,直震得厅上众人双耳嗡嗡作响,齐齐停手。这时就算有人想再冲上去,也已不能,前面倒下的人已经堆满了凌峰的四周。众人都感到心寒,有人庆幸自己不是冲在前面,要不现在自己恐怕也已倒在了地上,有些人拿着兵器的手在微微发抖,眼中充满了恐惧,站在厅中的凌峰仿佛是一个来自地狱的恶魔。
只听秦正葆道:“各位朋友来到寒舍,这是给秦某人脸上贴金。如果看到各位在寒舍有所折损,在下将终生愧疚。适才有人说道在下和魔教勾结,在下以项上人头担保绝无此事。今日各位英雄来到寒舍,只为饮酒作乐,不是性命相搏。秦某希望大家有什么恩恩怨怨,过了今日再说。给在下薄面的,希望能留下继续喝酒,今日大伙一醉方休。”
倒在地上的汉子呻吟不绝,当下自有人前去救治包扎。凌峰面不改色,将手中长剑扔在地上,依然坐在那张椅子,右手按在放在桌上的白色包裹之上,左手拿着酒杯,好整以暇的饮酒,对围着他的群豪竟正眼也不瞧一眼。
这时,钟仪才抢到凌峰身边,心里钦佩不已。凌峰见着他,冷冷的眼睛里露出一丝笑意。钟仪朗声道:“多谢前辈这几日的悉心教导,钟仪感激涕零。前辈独酌无伴,未免寂寞,我来陪你喝酒。”向凌峰一揖,便坐了下来。
凌峰道:“这许多人要杀我,你还敢和我喝酒,难道你就不怕吗?”
钟仪转头一扫,见群豪都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也不回答。提起酒壶,先在凌峰面前的杯中斟了酒,又在另一只杯中斟了酒,举杯说道:“请!”咕的一声,将酒喝干了,那酒入口犹如刀割,便似无数火炭般流入腹中,大声赞道:“好酒!”凌峰微微一笑,一仰头,也将酒喝干了。
倒在周围的汉子被人扶下救治,两人视若未见,依旧在那儿旁若无人的饮酒。空闻大师、吴庸几个前辈高手逐个察看伤者,发现这些人伤得虽重,居然没有一个人会有生命危险,心中都暗自佩服,这凌峰在群敌围攻之下,出手依然留有分寸,可见还未尽全力。
空闻大师走上几步,道:“阿弥陀佛。施主宅心仁厚,在如此情况下能不杀一人,老衲深感钦佩。”
凌峰站起来还礼,说道:“哪里。刚才如果大师出手的话,在下恐怕早已尸横就地了。”
吴庸道:“今日这许多英雄豪杰来到清风镇,本都是给秦二爷贺寿来的。却不料竟发生这么多变故,二爷家人惨遭屠戮,令人扼腕叹息。”群豪心下黯然,秦正葆家人被屠戮的情景犹在眼前。这时才有人发现,苏勉、铁飚、秦正锦和一干白衣弟子等早已已离开大厅,不知去向。
吴庸道:“魔教与正派武林人士的恩恩怨怨纠缠颇多,一时也说之不清。既然秦二爷说与魔教并无勾结,我吴庸绝对相信二爷的为人。我想,在座的很多朋友也都是因为景仰二爷的忠肝义胆,才会不约而同的来到这清风镇,今日我们暂且抛下与魔教的恩怨,专为给二爷贺寿而来。过了今日,大伙再与魔教中人拼个你死我活如何?”
空闻大师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吴帮主此议甚合我佛慈悲之意。”
厅上群雄惧于凌峰的绝世武功,这时又听空闻大师和吴庸这么说,都点头答应。
这时,人丛里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道:“既然空闻大师和吴帮主这么说,崆峒弟子自当尊从。但要我赵志华和魔教中人在一个屋檐下饮酒,那是决计不可能的事。告辞!”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紫衣道士站起来,拱手拂袖而去。几个崆峒弟子紧跟在后走出大厅。
凌峰色不稍变,拿起酒杯和钟仪又尽一杯。厅中陆陆续续有人告辞离开,不多一会儿,已走了大半。大厅里杯盘狼籍,桌倒椅翻,秦正葆站在亲人的尸首旁,默不做声,秦绢拉着爷爷的衣角在低声的抽泣。
叶晓岚和秦清走到秦正葆身旁。叶晓岚道:“二叔,告辞了。请节哀,保重身体!”秦清道:“二叔,清儿回去一定要好好问问爹爹,看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秦正葆苦笑摇头,眼角渗下几滴英雄泪。
钟仪的眼睛瞟着秦清,见她与叶晓岚并排走来,心里酸楚难当,将杯中酒一口喝尽,只觉这酒性如烈火,呛得眼泪直流。秦清停下脚步,轻声道:“你的武功进步真快。你有时间去福州玩吗?”钟仪使劲的咳嗽,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心里直是在想:“我又何必自讨没趣呢?”过了一会儿,秦清道:“你不会喝酒就少喝些,看你呛成什么样子?”伸出柔软的手在钟仪的背上轻抚几下,道:“那我走了。”
没多久,群雄散去,大厅里只剩下吴庸、空闻大师几个少数前辈高人。秦正葆消瘦的身形依然站在亲人的尸首旁,显得凄凉而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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