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灭门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秦正葆送黄松年一行出门后,径自回厅,笑道:“大伙继续饮酒,今日不醉不归!”过了一会儿,斗酒猜拳之声渐响,厅中又开始热闹起来。
忽然厅门传来一阵骚动,几个秦门弟子鼻青脸肿地摔入厅来。秦正葆微微一惊,抬起头来,只见大门走进年八个身穿白衫的汉子。这八人一进门,分往两边一站,又有一名身形彪悍的白衫汉子从八人之间昂首直入。这人手中高举着一块金光闪闪的令牌,令牌四周刻满了花纹,正中写了个“秦”字。许多人识得这面令牌,正是当今高宗皇帝御赐给四大世家之一秦家的那块令牌,心中都是一凛。
那人走到秦正葆身前,举牌说道:“二爷,掌门有话要问你,希望你能如实回答。”秦正葆躬身说道:“但不知大哥此令,是何用意?”那汉子道:“我是奉命行事,实不知掌门的意旨,请二爷恕罪。”
秦正葆微笑道:“不必客气。”他识得此人是秦正风的弟子吴继达,脸上虽然露出笑容,但语音已微微发抖,显然这事来得十分突兀,以他如此多历阵仗之人,也不免大为震动。
吴继达微微躬身,道:“弟子吴继达拜见二爷。”他抢上几步,又向空闻大师、叶秋平、吴庸、冯鲮等人行礼,道:“秦家门下弟子,拜见众位前辈。”其余八名弟子同时躬身行礼。
海沙帮帮主冯鲮甚是喜欢,一面欠身还礼,说道:“你师傅遣你前来贺寿,那是再好也没有了。江湖上有人言道,你师傅和秦二爷不和,真***是放狗屁!如果我再听到有人多嘴多舌,胡说八道,定打烂他的狗嘴。”
空闻大师和吴庸对望一眼,均眉头微皱,这吴继达显然来意不善,进门已打倒几个秦正葆的弟子,哪会是来贺寿的?冯鲮在这不合时宜的一顿乱说,显是在刻意巴结秦家,心下有些鄙视。
吴继达转头四顾,见到秦清,不由一愣,说道:“小师妹,你怎么在这儿?”秦清微微一笑,做个鬼脸,并不回答。
便在此时,忽听得后堂一个女子的声音叫道:“喂,你这是干什么?我想到哪儿去玩,你管得着吗?”群豪一怔,秦正葆听出这是自己小孙女秦绢的声音。
又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道:“你给我安安静静地坐着,不许乱说乱动,过得一会儿,我自然放你走。”秦绢道:“噫,这就奇了,这是你家吗?我喜欢到自家的后园看看花儿,为什么你拦着不许?”那人道:“不许去就是不许去!”秦绢道:“我见到你就讨厌,你快给我走得远远的,谁要你在这儿罗嗦。”
秦正葆越听越气,寻思:“哪一个大胆狂徒到我家来撒野,居然敢向绢儿无礼?”
当即就有他的门人闻声赶到后堂,见秦绢站在天井之中,一个白衫青年张开双手,拦住了她,看那人服色,认得便是和吴继达同来的秦正风的弟子,不禁心中有气,大声道:“这位师兄应该是掌门门下弟子吧,怎么不去厅上坐?”
那人傲然道:“不用了。奉掌门号令,看住二爷的眷属。”这几句话声音洪亮,大厅中群雄人人听见,无不为之变色。
秦正葆气得簌簌发抖,向吴继达道:“这是从何说起?”
吴继达并未作答,站在厅中朗声道:“秦门弟子,一起现身!”
他一言甫毕,猛听得屋顶上、后院中、厅角落,数十人齐声应道:“是!”几十人同时叫出来,群雄都吃了一惊。但见屋顶上站着数十人,一色的身穿白衫,大厅中诸人却各样打扮都有,显然是早就混了进来,暗中监视着秦正葆,在两千余人中,谁都没有发觉。
铁塔吴豪第一个沉不住气,大声道:“这是什么意思?太欺辱人了!”
便在此时,后堂走出十几个人来,却是三个蒙面汉子,每人身后都有几名白衣弟子手持匕首,抵住蒙面人后心。这几名蒙面人衣衫破烂,神情委顿,显是经过一番剧战才束手被缚。而过得一会儿,偏厅又转出十几个人来,正是秦正葆的夫人、三个孙子、两个媳妇以及五名弟子,每一人身后都有一名白衣青年,手中持有匕首,抵住秦夫人等人后心。
秦正葆回过头来,脸色铁青,朗声道:“众位朋友,今日你们亲眼所见,非我对正风大哥不敬,而是有些人实在欺人太甚!”
语音未落,只见他身形忽的一转,已逼到吴继达身前。吴继达大恐,抽身后退已自不及,挥掌想搁,胸口一热,全身不由自主地向后飞出,撞入站在门口的白衣弟子怀中,余势不减,撞翻几个,狼狈不堪,手中令牌早被夹手夺去。
令牌一到手,秦正葆身体向后斜飞,如闪电般窜到押着夫人、孙子、媳妇和弟子的白衣青年身前,嘭、嘭、嘭……连续十一脚,将十一名白衣青年踢得向后倒飞出去,撞倒一片酒桌,杯盘砸满一地。众宾客早已四处躲开,见到白衣弟子如此猖狂,谁也不愿意出手去扶。
秦正葆站在厅中,顾盼生威,一副凛然之气让人不敢侵犯。这几下兔起鹘落,出手极快,眨眼之间已解亲人之困,尤其是那连续踢出的十一脚就如一脚一般,快得让人看不清楚,众人早闻秦正葆七十二手“破月刀法”名震武林,想不到拳脚功夫也如此了得,这一次算是大开眼界,有些人不由低声喝起彩来。
忽然白影晃动,屋顶上跃下一人,在地上一弹,向秦正葆攻去。那人出手极快,瞬间已攻出数十掌,秦正葆寸步不移地抵住。那人向后一跃,站在了厅中,是个瘦削异常的中年人,拱手说道:“二哥,几年不见,武艺更见精进!”
眼前这人是秦正葆的堂弟秦正锦,一套“狂风快剑”武林中赫赫有名。瞧此情形,秦正风派来的不只是二代弟子而已。
秦正锦仰天打了个哈哈,脸上殊无笑意,大声道:“二哥怎么和年轻人一般见识?”
厅上众人心里都有些忿然,明明是秦正风的弟子先挟持秦正葆的亲人,这秦正锦一上来却轻描淡写将责任都推给了旁人,真是颠倒黑白。
这时从厅外传来几声长笑,声音不甚响亮,却让厅上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仿佛声音发自耳边似的,显然来人的内功极为深厚。过得片刻,两人并肩走入大厅。左首的大汉身穿黑色劲装,五短身材,一脸蓬乱的短须,一双大手青筋崩出;右首那人是个青衫书生,轻袍缓带,右手摇着折扇,神情甚是潇洒。
见到二人,秦正葆心中一惊,暗道:“这二人今日怎会同时前来?”忙迎上去,笑道:“苏勉兄、铁飙兄光临寒舍,未及远迎,望岂恕罪!”
厅上众人俱都一惊,这五短身材身材大汉乃霹雳手铁飙,是沧州铁家掌门人铁海的亲弟弟。白衣书生名叫苏勉,是杭州苏家四大高手之一,一身点**功夫名震武林。
铁飙、苏勉、秦正锦三人分别与厅中群雄招呼引见。这三人在武林中都是大有威名,群豪均站起来还礼,眼见四大世家的好手陆续前来,个人心中都隐隐觉得,今日之事不易善罢,只怕秦正葆非吃大亏不可。三人与众人招呼之后,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所站位置刚好将秦正葆围在了中心。
秦正锦伸出右手,厉声道:“二哥,你将皇上御赐的令牌抢去,是什么意思?这可是欺君之罪,还不快将令牌还来!”
当此情形,秦正葆心念电转:“今日大哥虽遣人持令牌而来,但如此咄咄逼人,难道这里两千余位英雄好汉,谁都不挺身出来说一句公道话?”当即伸手将令牌递了过去,说道:“正锦贤弟,刚才为兄一时心急出手伤了大哥门下弟子,希望不要见怪。”侧转身,向铁飙、苏勉拱手为礼,说道:“铁飙兄、苏勉兄驾到,如何不坐下喝一杯水酒?单是要对付愚弟一人,苏勉兄一人已绰绰有余,若要对付这里许多英雄豪杰,人手只怕不够。”
苏勉微微一笑,说道:“秦二哥何需出言挑拨离间?就算是单和秦二哥一人为敌,愚弟也决挡不了秦二哥的七十二手‘破月刀法’,四大世家更不敢得罪此间哪一位英雄,只是为了武林中千千万万同道的身家性命,才斗胆在秦二哥的寿宴上冒昧打搅。”
此言一出,厅上众人尽皆愕然,均想:“秦正葆的五十大寿,怎么会和武林中千百万同道的身家性命相关?这话恐怕是含血喷人!”众人虽然这么想,可谁也不敢出言反驳,谁都知道四大世家权势熏天,没有人愿轻捋虎须。
秦正葆不怒反笑,说道:“苏勉兄此言,未免太抬举小弟了。小弟只是一介庸手,门衰祚薄,门下也只有几个不成才的弟子,委实无足轻重之至。今日小弟五十岁生日,承蒙武林同道看得起,来了些人给小弟做寿,可此间大伙儿只是饮酒划拳,怎能涉及武林中千百万同道的身家性命呢?”
南阳神意门门主刘隆峥插口道:“是啊。今日老夫带犬子前来给秦二哥贺寿,在席间只闻喝酒划拳之声,不见有何危及武林同道的阴谋,这其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这刘隆峥武功虽不甚高,在武林中却极有声望,许多人都暗自点头。
苏勉道:“刘老爷子,你是君子之心,当然不明白旁人的鬼蜮伎俩。这件大阴谋如果得逞,不但要害死武林中不计其数的豪杰,而且普天下善良百姓都会大受毒害!”
铁塔吴豪忍不住了,大声道:“你要含血喷人,也要看说得像不像。秦二爷义薄云天,在武林中大受敬仰,各路英雄豪杰都是诚心前来贺寿。哪像有些人在国难当头之时避而不前,就只会做些颠倒是非的卑鄙勾当。哼!”这吴豪心直口快,说话肆无忌惮,哪管对方权势熏天,竟毫无惧色。
秦正锦勃然大怒,双目圆睁,就要发作,苏勉忙伸手制止,微微一笑道:“这厅中许多英雄豪杰和这位仁兄一样被人蒙蔽,等会自然会真相大白。”这句话是暗中提醒秦正锦,这里的人很多都怀有同样想法,切勿一时冲动,得罪两千多位英雄豪杰。秦正锦转念一想,暗道:“当此情形,确实不能轻举妄动,大哥在来之前曾嘱咐过我,不要一时冲动因小失大。这莽汉敢得罪我福州秦家,待此间事了之后,一定要他吃不了兜着走!”秦正锦为人心胸狭隘,睚眦必报,平时有人言语稍有不敬已老大不高兴,这时竟被人当面指责,却又不能发作,心里极不痛快,瞪了吴豪一眼,转过头去。
刘隆峥气忿忿地说:“秦二哥,你不用担心,天下的事抬不过一个‘理’字。别瞧人家人多势众,难道这厅上两千多位英雄豪杰,都是睁眼吃饭不管事的不成?”
秦正葆苦笑道:“刘老爷子,这件事说起来当真好生惭愧,本来各位远道前来给小弟作生日,却劳诸位好朋友操心,小弟当真心内不安。”群豪见秦正葆言语谦逊,而对方却跋扈异常,心中均愤愤不平,暗中都站在了秦正葆一边。
苏勉摇着折扇,目光在大厅自东向西地扫射一周,群雄脸上愤愤的表情都看在了心底,他眼睛眯成一线,但精光灿然,显得内功深厚,仰天长笑,厉声斥道:“秦二哥,今日之事与厅中各路英雄没有丝毫干系,你不须牵扯到旁人身上。秦正风秦大哥吩咐下来,要我们向你查明:二弟和魔教教主凌啸天暗中有什么勾结?设下了什么诡计,来对付武林中的一众正派同道?”
此言一出,厅上群雄登时悚然动容,不少人都惊呼出声。魔教和白道英侠势不两立,双方结仇数十年,缠斗不休。这厅上两千余人中,很多人曾受魔教之害,有的师长被害,有的父兄被杀,一提到魔教,谁都切齿痛恨。魔教人多势众,武功高强,各门各派虽各有绝艺,却往往不敌。群雄听得苏勉指责秦正葆和魔教勾结,此事确与各人的身家性命有关,本来存有的同情之心立时消失。
秦正葆道:“在下一生之中,从未见过魔教教主凌啸天一面,所谓勾结,所谓阴谋,却是从何说起?”
苏勉见群雄脸上都现出将信将疑之色,全不似刚才一般的群情激愤,知道自己的言语已经起了作用,细声细气的道:“秦二哥,这话恐怕不尽不实了。”顿了顿,厉声道:“把人带上来。”
只见六名白衣弟子分开众人,押着那三个神情委顿的蒙面人来到厅中。苏勉指着三个蒙面人道:“不知秦二哥可否识得这三人?这三人是我们刚从府上后院的厢房里擒获的。”
秦正葆脸色微变,口唇紧闭,并不答话。厅中数千对目光都集中在他脸上。各人都觉得秦正葆答与不答,都是一样,他既然不说话就等于默认。

那铁飙自站在厅中后从未说过一句话,这时忽然厉声问道:“你识不识得这三人?”他话语洪亮之极,这几个字说出口来,掷地有声,人人耳中嗡嗡作响,他本来是个五短身材,在各人眼中看来,似乎突然高了许多,显得威猛无比。
过了良久,秦正葆点头道:“不错!我识得这三人,这三位是我从太行山请来的客人。”
秦正葆身形忽动,闪到蒙面人身前,右手连晃,将三个蒙面人脸上的黑巾扯了下来,大声道:“你还不承认与魔教有勾结吗?”
只见三个蒙面人脸上赫然都刺了八个大字“赤心报国,誓杀金贼”,刹时之间,大厅嘈杂一片,群雄议论纷纷,谁都知道,这三人是王彦手下的战士。王彦乃魔教外四堂碧血堂堂主,其总部设在太行山一带,他手下教众在脸上刺了这八个字,表示抗击金兵的决心,被人称为“八字军”。
苏勉脸上微现笑容,道:“你自己承认,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
秦正葆宛如没听到这句话,神色木然,缓缓地走到旁边的座位坐下,用手提起酒壶,斟了一杯,举杯就唇,慢慢喝了下去。群雄见他绸衫衣袖笔直下垂,不起半分波动,足见定力奇高,在这紧急关头居然能丝毫不动声色,那是胆色和武功两者皆臻上乘,方能如此,各人无不暗暗佩服。
苏勉朗声道:“秦大哥言道:二弟一时不察误入歧途,倘能深自悔悟,杀了这三名魔教妖人,我辈均是侠义道中的好朋友,岂可不与人为善,给他一条自新之路?”
群雄均想:自古正邪不两立,魔教的旁门左道之人,和侠义道人物一见面就拼得你死我活。秦正风顾念兄弟之情,要秦正葆杀了三名魔教妖人,与魔教划清界限,那也不算过分的要求。
秦正葆脸上忽然闪过一丝笑容,站起来朗声道:“那决计不可能!”语音虽低,却说得斩钉截铁,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
此言一出,群雄更是群相耸动。秦正葆这句话大出众人的意料之外,个人猜想他就算不出手杀这三名魔教妖人,也决不会断然拒绝。
秦正葆缓缓坐下,又斟了一杯酒,慢慢喝了下去。他双目在厅中一扫,个人表情尽收眼底,脸上现出一丝凄然之色,说道:“大家想过没有,为什么我堂堂大宋会被区区女真打得山河破碎?原因其实很简单,我大宋内部不团结,明明都是汉人,却要强分派别,门户之见根深蒂固,今日你打我,明日我打你,打来打去,永不罢休。我们的力量在互相争斗中已消耗了大半,哪有余力反抗外族侵略?王将军的‘八字军’在太行山一带抗击金兵,立下无数战功,打得金贼胆战心惊。就只因为他是魔教中人,白道之士非但不支持‘八字军’抗击金兵,反而经常拖后腿,这样下去不用金人灭我大宋,我大宋自己就会灭亡!”他的声音愈来愈高亢,显得情绪激动,这番话显然平日里思索了千百遍,说起来条理分明,神采飞扬。
听了这话,群豪中的有识之士均觉有一定道理,可要改变他们头脑里根深蒂固的想法,非一日可以达成,在各人心里,魔教和正派侠义道人自古就应该势不两立。秦正锦脸色一沉,厉声斥道:“不要在这儿危言耸听!”
秦正葆轻蔑的瞟了一眼,续道:“靖康之耻,大汉民族何时才能昭雪?这次在下生日,许多朋友都知道其实还有一个重要目的,就是联合各方英雄,为抗金大业尽自己一分薄力。‘八字军’在太行山一带声名远播,因此我力邀王彦将军派人来此共商大事,希望能互相配合,更好的打击金人。王将军抛弃门户之见,派了三名得力部下前来,我怎么能杀了他们?我怎么能做此不仁不义之事?”这番话说得正义凛然,许多人都暗暗点头。
苏勉冷哼一声道:“照你这么说,在座这许多英雄豪杰联合起来也比不过王彦?难道抗金大业就少不得魔教之人?”
秦正葆并不置答,目光射到刘隆峥脸上,道:“刘老爷子,您是德高望重的前辈,您说我能杀这三名抗金义士吗?”
刘隆峥道:“秦二爷,倘若真是抗金义士,就算自己死也不能杀。但这三人是魔教妖人,显然暗藏祸心,那是最最阴毒的敌人,他们想让你不知不觉进入圈套,残杀武林正义之士,包藏祸心,不言而喻。这种人倘若也算义士,岂不侮辱了‘义士’二字?古人大义灭亲,亲尚可灭,何况这些魔教妖人?”刘隆峥的一个儿子在前年被魔教之人所杀,对魔教自然是深恶痛绝,那会不赞成杀这三名魔教教众。
群雄听刘隆峥侃侃而谈,都喝起彩来,纷纷说道:“刘老爷子这番话再也明白不过了,对敌人要除恶务尽,千万不要被花言巧语迷惑。杀了他们,谁也不会说秦二爷是不仁不义之人。”
这时一个道士站起来激愤的说:“秦二爷,对魔教妖人不能手下留情,讲什么江湖义气。魔教妖人做事歹毒之极,那会安什么好心?我师傅在前些日子就被魔教李梵天偷袭所杀!快杀了这三人,以后咱们依然是朋友,如若不然,今后我崆峒恐怕高攀不上二爷了。”这道士手上还缠了纱布,正是崆峒赵志华,语气里对魔教充满了仇恨。
秦正葆叹了口气,待人声稍静,缓缓说道:“在下与王将军联系之时,早就料到会有今日之事,因此不敢将三位义士请入大厅。只是不知在国难当头之日,这许多英雄豪杰仍放不下门户之见。魔教与我侠义道数十年来的斗争仇杀,是是非非,一时也说之不尽。难道各位就不能暂息干戈,将力量一致用于对抗外侮吗?大家都让我杀了这三人,在下决计无法下手。刘某交朋友,贵在肝胆相照,这三人不顾危险来到寒舍,早已把在下当作朋友了,在下岂能杀害朋友?正如若是有人逼我害这里的任何一位朋友,秦某纵然全家遭难,也决计不会点一点头。”他这番话说得极是诚恳,群雄不由为之动容,武林中义气为重,这些江湖汉子禁不住暗自赞叹。
刘隆峥大声道:“秦老弟,魔教的可怕倒不在武功阴毒,还在种种诡计令人防不胜防。你是正人君子,上了卑鄙小人的当,那有什么关系?你尽快将这三人杀了,干净爽快之极,千万不可受魔教歹人的蛊惑,伤了这许多武林同道的义气。”
冯鲮附和道:“是啊,秦二哥,君子之过,如日月之食,人所共知,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你只需杀了三名魔教妖人,侠义道中人,谁都会说‘秦二爷果然是个善恶分明的好汉子’,我们做你的朋友也都面上有光。”
铁塔吴豪高声道:“秦二爷,只须你点一点头,我就为你料理了这三人!”
刘隆峥又道:“秦老弟,你对朋友肝胆相照,难道这里许多英雄豪杰就不是你的朋友了?这许多武林同道听到你大寿,千里迢迢的赶来,满腔诚意的向你祝贺,总算够交情了吧?难道这么多同道的交情也比不上这三名魔教妖人的性命?”
秦正葆缓缓地摇摇头,说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各位不用再说了,在下决计不会杀害这三人!”
苏勉道:“如此说来,秦二哥决计不愿诛妖灭邪,杀这三名魔教歹人?”
秦正葆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并不置答。
苏勉道:“你不须有恃无恐,只道天下的英雄好汉都在你家做客,我四大世家便有所顾忌不能清理门户。”伸手向吴继达一招,道:“擒人!”吴继达应道:“是!”指挥一众白衣弟子向秦正葆的夫人、媳妇、弟子扑去,不多一会儿,又将秦正葆的亲人弟子重新擒住,押上前去。
秦正葆惨然一笑,说道:“大哥若有号令,苏兄不妨动手,杀了在下全家。”
苏勉冷哼道:“吴继达,动手!”
吴继达应道:“是。”他一挥手,只见两名白衣弟子短剑轻送,登时刺死秦正葆的两名弟子。
苏勉道:“秦二哥,只要你答应杀这三名魔教妖人,我们立即住手。”
秦正葆热泪盈眶,道:“在下的事与门下弟子无关,请苏兄手下留情,放了他们。”
秦门弟子都道:“我们深受师门重恩,义不相负,今日和恩师同生共死。”
秦正锦冷哼道:“冥顽不灵!杀!”几个白衣弟子一齐动手,一剑一个,将秦正葆的弟子都杀了。吴继达的短剑抵进秦正葆长孙秦殿背心的肌肉里,道:“二爷,你再不说话我可要下手了。”
叶秋平摇手道:“且慢!秦二爷,你顾全义气,原是令人佩服,却未免不分正邪,不问是非。魔教作恶多端,残害江湖上的正人君子、无辜百姓,二爷不顾全副身家性命,可将‘义气’二字误解了。希望二爷不要执迷不悟了。”
厅上几千双目光都集中在秦正葆身上。秦正葆惨然一笑,向秦殿道:“孙儿,你怕不怕死?”秦殿道:“孙儿听爷爷的话,孙儿不怕!”秦正葆道:“好孩子。”秦正锦喝道:“杀了!”吴继达短剑向前一送,自秦殿背心直刺入心窝,短剑跟着拔出。秦殿俯身倒地,背心创口鲜血泉涌,他母亲大叫一声,扑向儿子尸身。秦正锦又道:“杀了!”吴继达手起剑落,又是一剑刺入了秦殿母亲的背心。
秦正葆的另一个媳妇怒骂:“奸贼,你们比魔教奸恶万倍!”秦正锦喝道:“杀了!”吴继达提起长剑,一剑劈下,从右肩直劈至腰。秦正葆的夫人见此惨景,气血上涌,晕倒在地。一名白衣弟子赶上前去,一剑把她刺死。
过了片刻,秦正葆的家人弟子已纷纷倒在了血泊之中,只剩下尚在襁褓中的幼孙秦韬。吴继达举起长剑在秦韬鼻子前晃来晃去,道:“秦二爷,你再不答应,我可就要刺下去了。”
秦正葆一直甚是镇定,虽见妻子媳妇等死在眼前,脸上的肌肉亦毫不牵动,这时却愤怒难以遏制,大声喝道:“畜生,难道你们真要赶尽杀绝吗?”秦韬才七个月大,哪里知道眼前大难即将临头,还伸出胖胖的小手想抓剑尖。秦正锦喝道:“再杀!”秦正葆闭上双目,眼角溢出一滴泪来。吴继达举起剑来,往下猛的一刺。
钟仪再也忍耐不住了,正欲排众而出,一道人影比他更快一步,呼的一掌,向吴继达击去,喝道:“住手!”铁飙抢上一步,也击出一掌。双掌相交,只见那人退了三步,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铁飙微微一笑道:“承让,叶贤侄。”出掌之人正是叶晓岚。
叶晓岚本来不以掌力见长,何况刚才击向吴继达未使全力,不料铁飙忽然出掌,那一掌却凝聚了十成功力。双掌陡然相交,叶晓岚欲待再催内力,已然不及,铁飙的掌力如排山倒海般压到,叶晓岚立时受伤吐血。秦清冲了出来,扶着叶晓岚关切的道:“岚哥,你没事吧?”钟仪见此情形,缩入了人群里,心里充满了苦涩。这么停得一停,吴继达的长剑已刺入秦韬的心口,那天真的声音嘎然而止。
大厅上群雄虽然都是毕生在刀头上打滚之辈,见到这种屠杀惨状,也不禁心惊肉跳。有些前辈英雄本想出言阻止,但四大世家动手实在太快,稍一犹豫之际,厅上已是尸横遍地。各人又想:自古正邪不两立,四大世家此举并非出于对秦正葆的私怨,而是为了对付魔教,虽然手段未免残忍,却也无可厚非。再者,其时四大世家已然控制全局,连叶三公子都不敌吐血,旁人倘若多管闲事,强行出头,势必若下杀身之祸,自以明哲保身为是。
便在此时,被押的三名蒙面人一齐向后一撞,白衣弟子缩手不及,短剑深深地刺入了三人的身体里,三人齐齐扑倒在地,创口鲜血狂涌,眼见活不成了。一名蒙面人道:“秦二爷,您的隆情高义,鄙教上下足感盛情,只是累得您家眷弟子尽数殉难,我们心下实在不安。”转过头去,那蒙面人看着厅上群雄,声音嘶哑起来,喘着粗气道:“厅上这些人不明二爷深意,实是可笑啊,可叹啊……”声音陡然断绝,闭目而逝。
秦正葆长叹一口气,朗声道:“在下自求了断,也不须多伤人命了。”一个起落,窜到吴继达身前,右手一伸,夹手将长剑抢了过来,左脚一撑,将吴继达远远踢开,右臂横过长剑,便往自己颈中抹去。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