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危难遇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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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危急时刻,却听得“叮”一声脆响,那蒙面人惨呼一声,判官笔脱手甩出,笔直地钉入十步开外的柳树上,笔尾颤抖不已,足见这一甩之力。
钟仪和秦清转头看时,蒙面人已跃开数步,左手的判官笔不住舞动护住上身,紧张地看着正从树林中走出的一名男子。这男子白衣如雪,面容冷峻之极,眼神中射出极为凌厉的杀气,肩后负着一件用白布缠裹的长方形物体。正是这白衣男子在危急时刻用暗器打飞了蒙面人手中的判官笔。
白衣男子一步步走近,蒙面人显得越来越紧张,额角冷汗涔涔而下,呼吸急促起来,仿佛在对抗一股极大的压力。见白衣人走到身旁,蒙面人左手判官笔直刺白衣人胸前大**。白衣人恍若未觉,笔尖将要刺到要害时,右手如闪电般探出,中指在笔身轻轻一弹。蒙面人只觉虎口一震,判官笔脱手甩出,笔直地钉入十步开外的同一株柳树上。蒙面人骇然,正想出拳,只觉胸口一滞,被白衣人衣袖扫过,身体再也无法动弹分毫。这白衣人武功高得离奇,轻轻一扫竟封住了蒙面人全身大**。
钟仪钦佩无比,这白衣人在轻描淡写间就制住了武艺高强的蒙面人,自己不知道何时才能有如此本领。
白衣人对钟仪微微一笑,说道:“小兄弟,年纪轻轻有如此侠义心肠实属难得。”这白衣显然早在林间多时,目睹了钟仪奋不顾身保护秦清的过程,在危急之时才出手相助,故有此语。只见白衣人从怀中掏出一只制作精细的玉瓶,拔开木塞,倒出两粒晶莹剔透的药丸递给钟仪。这药丸清香扑鼻,让人一闻就精神大震,显然是价值不菲之物。
钟仪道了声谢,接过药丸。他先喂秦清一颗,才将另一颗吞入腹中,这药丸入口即化,唇齿留香,过了片刻,一股暖气充盈全身,浑身伤痛顿时减轻不少。转头看时,秦清苍白的脸色竟然红润了许多,可见这药丸的神奇功效。
秦清坐在地上运功,片刻药力已散往全身,肋下疼痛渐减。她站起来敛衽万福,道:“多谢前辈的疗伤圣药!这药功效如此神奇,莫不是九香还魂丹?”白衣人点头道:“正是。不愧是福州秦家的后人,眼力果然高明。”要知这九香还魂丹珍贵无比,是用九种极其名贵的药草经过特殊方法合炼而成,能治各种内伤,对练武之人更是大有裨益,秦清也只是在一次偶然的机会听长辈谈起过这种药。
两人齐声道谢。白衣人也不还礼,道:“小兄弟,你用的可是天载剑法?”
钟仪惊道:“正是!”
“这就对了,怪不得你使刀这么不顺手。”白衣人眼中射出渴望的神色,道:“你将这套剑法从头至尾再使一遍。”
钟仪有些奇怪,自己重伤未愈,实在不能过于使力,可白衣人刚才救了自己,不便拒绝,就拿起放在一旁的寒玉宝刀,准备演练一遍。白衣男子摇手制止,从地上拾起被砍去右臂的蒙面人的长剑递了过去。
持剑在手,钟仪摆开架势舞了起来,果然比用刀时凌厉了许多,招数之间隐有大家之风。秦清觉得这剑招虽然精奇,但显得过于中正平和,缺乏克敌制胜的杀招。白衣人目不转睛地瞧着,显得如醉如痴。
使完一路剑法,钟仪气喘吁吁,虽然九香还魂丹功效不凡,但他毕竟经过连番剧斗,体力消耗甚巨,而且肩膀也受了重创,剑招之间颇多滞碍。白衣人呆在那儿不置可否,眉头微皱,心中显然有些疑难未解之事。秦清走上前去,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递给钟仪。锦帕上传来淡淡幽香,钟仪心神皆醉,赶紧接了过来,擦去额角的汗珠。
过得半晌,白衣人轻呼一声,语气里充满了欢愉之情,似乎解决了一件极为困难之事。白衣人身形一闪,夹手夺过钟仪手中的长剑,跃开数步,左手捏个剑诀,右手长剑挺出,剑走龙蛇,白光如虹,舞到后来,但见一团白光滚来滚去。
钟仪惊讶得张大了口,这白衣人使的正是自己家传的天载剑法,只是出招更为凌厉,变化更为繁复,只觉凝重处如山岳巍峙,轻灵处若清风无迹,变幻莫测,迅捷无伦。舞到急处,白衣人暴喝一声,手中长剑在身前抖出一片剑花,身形竟完全消失在剑花之中,空气中尽是“嗤”“嗤”的剑气破空声,钟仪和秦清被剑气逼得睁不开眼,齐齐后退数步。
剑光忽敛,天地间那逼人喘不过气的剑光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白衣人剑尖指天,仿佛从未动过一般,当真是静若处子,动若脱兔。这最后一招“暴风骤雨”乃天载剑法的绝招,需要极深的内力以气驭剑。钟仪由于功力未够,根本使不出这最后一招,因此刚才舞剑时并未用出,而白衣人竟然能将这套剑法从头至尾使出,并且显得比钟仪家传的剑法更为凌厉。
白衣人微笑道:“小兄弟,我没练过你家家传的《通灵真经》,使的这套剑法充满了杀伐之意,倒显得有些不伦不类,让你见笑了。不像你父亲那样,怀着一颗悲天悯人的济世之心,剑法中正平和,让人难寻破绽。”
“前辈的剑法比我父亲高明多了。”钟仪的声音哽咽起来,“前辈,您认识家父吗?”
白衣人仰天长叹,眼中射出缅怀之色,喃喃道:“与楚王一别已近十载。想当年,我二人月夜泛舟洞庭,煮酒论剑,纵谈天下豪杰,是何等的意气风发,想不到我重返中原时,楚王却早已驾鹤西去。唉,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言语之间,不胜唏嘘,充满了世事变迁的感慨。
钟仪的双眼红了起来,泪水在眼眶里转动,想起了辞世已久的父亲。钟仪出身于武陵著名的医药世家,其父钟相医术高明,救死扶伤,极有声望,被乡人称作“有神灵与天通,能救人疾患”。当时正值北宋末期,宋徽宗任用蔡京、童贯等横征暴敛之徒掌管朝政,弄得天怒人怨,民不聊生,盗贼四起。而北方金国虎视耽耽,屡屡南侵,为求自保,钟相率众起义,以武陵为根据地,建立政权,自称楚王。钟相天赋异禀,不仅将祖传的医术发扬光大,而且在无意中习得《通灵真经》,自创天载剑法,在江湖上也建下赫赫威名。其后钟相率部占领洞庭湖周围7州19个县,对南宋政权造成了极大威胁。为消除心腹之患,南宋政府派出大军围剿数次,均告失败。南宋政府围剿未果,改变策略,派奸细混入义军,里应外合,终于一举击溃楚军。钟相与长子钟昂兵败被俘,壮烈就义,钟仪被楚王部将杨么冒死救出。杨么收拢楚王溃军,结寨于江北龙阳,采取陆耕水战坚持斗争,杨么被推为大圣天王,立钟仪为太子,势力快速扩展。宋高宗从淮西前线调来岳飞镇压,一举剿平义军,杨么为牛皋所俘,凌迟处死。钟仪被部将冒死救出,流落江湖。
想起往事,钟仪泪流满面。在江湖上流浪的几年间,他受尽凌辱,遭尽冷落,可这个世界已没有亲人,只剩下他孤伶伶一个人,这面目冷峻的白衣人竟是父亲的故交,这使他如见亲人一般,扑进白衣人怀里痛哭流涕,仿佛要将这几年所受的苦难与委曲尽数倾泻出来。
秦清被悲伤的气氛感染,不由眼眶通红。白衣人脸上早已没有了冷峻,充满脸上的只是爱怜,伸手轻抚钟仪瘦弱的背脊。
过了半晌,钟仪收泪站直,不好意思的瞟瞟秦清,见她并未因自己流泪而起轻视之意,心下稍安,举袖拭去泪痕。
白衣人伸手轻抚钟仪的头发,道:“你的天载剑法似乎不是楚王亲传的?”
钟仪点头道:“家父死时我年岁尚幼,我的剑法都是杨叔叔教的。”钟仪口中的杨叔叔正是大圣天王杨么。杨么的天载剑法只是在钟相平时练剑时记住了招数,并未得钟相亲传,种种运气使力的法门全数不会,因此他教给钟仪的天载剑法只是初具其形而未得其神。

白衣人沉吟片刻,道:“那也不对啊,你的剑法非你父所传,那招式有些问题也属常理。我不解的是,你的剑法已初具天载剑法中正平和的神髓,这是什么道理?”
钟仪也觉奇怪,自己的剑法是杨叔叔所传,应该是只具其形而未得其神,但白衣人却说自己的剑法已稍具其神而其形不足,这不是有些矛盾吗?
白衣人皱起眉头道:“你父亲死时都未及亲授你剑法,那应该也没有传授你《通灵真经》才是?”
钟仪“哦”一声,脸上现出恍然的样子,急忙从口袋里拿出一本小册子,封面有些发黄,正中写着“通灵真经”四个大字。他低声道:“家父死时将这本小册子交给我,里面的字很多我不认识,只是在无聊的时候就照着书中的图形练习,却不知道练得对不对?”
白衣人伸手接过《通灵真经》,随手翻开。首页是真经的总纲,繁复难解。其后每页都画了个不同姿势的人形,并且用红线在人体上做了标记,想是真气运行的路线,在图形旁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注释。《通灵真经》相传是百年前一名道士所创,这道士细研道家经典,深有感悟,创造出这套中正平和的内功心法。这套内功心法初学时进境缓慢,但只要每日不辍的习练下去,内力能永无止境地加深。当年为了这本《通灵真经》,不知道死伤多少武林豪杰。钟仪的父亲钟相年轻时,一次上山采药,无意中救起一名气息奄奄的道士,这道士感于钟相的救命之恩,将这套内功传于钟相。钟相天赋异禀,将这套内功心法与钟家家传的内功心法融合,使这套内功心法成了治疗内伤的无上典籍,并且从《通灵真经》中创造出天载剑法。天载剑法以气驭剑,将《通灵真经》中正平和的神髓发挥得淋漓尽致,剑法攻势不凶狠,但防守却是严密无比,能化解一切杀招,包容天下万般武功。
这时天已大亮,太阳从厚厚的云层中钻出,照耀着大地。白衣人仔细打量钟仪,心中暗赞。这孩子聪颖过人,是练武的奇才,竟能仅凭《通灵真经》中的图形,把这套内功练得初具基础,如能细加点拨,将来一定会成为武林奇葩。难能可贵的是,他竟能继承天载剑法里中正平和的神髓,这不仅需要聪明,更需要一颗忠恕宽容的善良之心。
钟仪看着白衣人,在他心目中早把白衣人当作自己的亲人一般,见白衣人招手,就走了过去。白衣人爱怜地摸了一下他的头,用手指着被点了**道的蒙面人,说道:“你认为凭真实本领,要多久才能胜过他?”钟仪摇摇头,沮丧地说:“如果没人指点,我永远都无法胜过他。”白衣人笑道:“你不需要妄自菲薄,以你的功力进境,不出五年就可以打败他。”刚才伸手抚摩钟仪头时,白衣人输了道内力试探他的功力,故有此语,“我现在教你一套拳法,你仔细看清楚了。如果你能领悟这套拳法的真谛,并且将精义运用于剑法之中,今天你就可以打败他!”
听得要教功夫,钟仪喜得满脸通红。秦清想要回避,白衣人伸手制止道:“这只是套寻常的长拳,你看看无妨。”听闻此语,秦清暗自纳闷,长拳连最普通的武夫也会,能打败使判官笔的梦面人吗?
白衣拉开架势,将长拳使了出来,式子拳路没有任何特别之处。秦清更感奇怪,心想这有什么不同呢?
回头看钟仪时,见他眼中闪着欣喜,显是在白衣人拳打足踢之间学着什么。原来他见白衣人进退趋避,灵便异常,同样的招式,在白衣人使来,却另有异常巧思,于是专心观看,暗学诀窍。
白衣人拳刚打完,钟仪按捺不住,提剑舞了起来,想着刚才看到的纵跃趋退之术,不知不觉就运用于自己的身法当中,果然登时迅捷了许多,以前剑招之间的诸多滞碍,现在竟减少了一半。白衣人暗暗点头,深喜孺子可教。
这时钟仪早已将心神完全融入了剑法中,手中白光如虹,在空地上急奔疾趋,只见一条人影飞来舞去。秦清大奇,怎么这么短的时间里,他的剑法竟高明了许多,他到底从白衣人的长拳里学到了什么?
忽然白衣人哈哈大笑,向前一窜,解开蒙面人的**道,向后一翻,来到柳树旁,一拳击在树身上。只见钉在柳树上的两支判官笔忽的弹出,箭一般的向蒙面人飞去。蒙面人大惊,想要闪避,已自不及,暗呼吾命休矣。谁知两支判官笔飞到身前,势子竟齐齐一顿,向下落去。蒙面人连忙伸手将两支笔抄在手中,白衣人用力之巧,令人叹为观止。
白衣人来到钟仪身前,笑道:“好孩子,你领悟的这些已经足够胜过他了。”转过头来,用手指着蒙面人道,“你好好打醒精神,如果胜过这孩子,我放你一条生路!”蒙面人本惧白衣人的绝世武功,暗道今日凶多吉少,忽听到只要打赢这小叫花就可以逃出生天,哪还不欣喜若狂。
钟仪正愁没人陪自己练剑,大喝一声,右手长剑递出,向蒙面人刺了过去。蒙面人抖擞精神,舞开判官笔迎了上来。
两人这一搭上手,登时以快打快,瞬息间拆了三十余招。蒙面人竭尽生平之力,竟是丝毫占不到上风,越斗越是心惊,在这短短的一个时辰里,这小叫花的武功怎会有如此大的进步?忽然风声响过,闪避不及,右肋被长剑划过,顿时鲜血淋漓。
一招得手,钟仪精神大震,长剑更不停留,连刺三剑,剑剑不离蒙面人胸腹要害。蒙面人咬紧牙关,硬架这三剑,在招式上料定无法取胜,只能以力制敌。钟仪觉得虎口剧震,差点拿捏不住长剑,剑招再也无法象刚才那样流畅连贯。蒙面人踏步上前,双笔交错,式式不离钟仪大**,哪容他有喘息之机。
白衣人大喝道:“‘泾渭同流’!”钟仪不及细想,挺剑横扫,使的正是这招“泾渭同流”。蒙面人左手笔本是虚招,右手笔向下刺出才是实招,谁料白衣人竟喝破此招,让钟仪提前使出“泾渭同流”。蒙面人如原式不变的话,就是将自己的右臂向钟仪的剑锋上撞去,慌乱之下,急向后退。钟仪重整阵脚,挺剑攻了过去。
这时钟仪的剑招更是快捷,除了开始领悟的身法之外,在实战中又体会出一些巧妙,越攻越是起劲。蒙面人不敢抢攻,守稳阵脚,见招拆招,打定主意,等待对方力竭时再出手反击。
秦清在旁看得眉花眼笑,想不到钟仪的剑法竟是提高了许多,攻得蒙面人只有招架之力。白衣人心中暗凛,这蒙面人守得稳当,钟仪虽占上风,恐不易取胜。
两人越斗越紧,钟仪一招“寒鸦赴水”,长剑直刺蒙面人胸口。白衣人暗呼糟糕,手中扣住一枚铜钱,只待情况危急,出手相救。只见蒙面人左手笔闪电般击在剑身上,右手笔更不停留,直戳钟仪手腕。钟仪想回剑自保,无奈长剑被荡了开去,只得撤剑后跃。
蒙面人一脚踏住长剑,双笔虚点,凝招不发,眼睛看着白衣人。白衣人厉声喝道:“还不走,是不是等我改变主意?”蒙面人恨恨地看了一眼,也不去扶受伤倒地的同伴,转身走了。
钟仪有些丧气,低头不语。秦清走上前去,用袖子擦去他额上的汗珠。白衣人笑道:“不用灰心,你缺少的只是实战经验,以后你再战这人时定可取胜。”说完,白衣人转身欲走,但见钟仪脸上的不舍之情,心中一动,说道:“你愿意和我一道浪迹天涯吗?”钟仪心中大喜,但一看秦清,眼神顿时变得黯然。秦清强颜笑道:“你以后可以到福州来看我。”
白衣人负手向西而去,钟仪快步追上,走到了大路上,仍见秦清牵着红马看着这边,他强忍眼泪转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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