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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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终于走下了大山,路面渐渐平整起来,两旁的民房都很普通,但时不时有几座农家小院,门楣上挂满了霓虹灯。前面一条汹涌的河流,河水很浑浊,车在桥上过的时候,舵爷说:“这条河叫流沙河,过去再走半个钟头,就到石城了。”
我笑着说:“这里是流沙河?猪八戒老家?”舵爷也笑着说:“恐怕是吧,听说当年杨洁拍西游记就在这里取过景。”我说:“河边有没有个高老庄?要是有的话,去背个媳妇儿出来倒还不错。”张柱说:“高老庄倒有一个,里面有没有媳妇儿就不晓得。”我不信,说:“要真有高老庄,我就敢去背一个出来。”舵爷说:“只要你有钱,到处都是媳妇儿。”我眼睛转了转,说:“那不是遍地都是猪八戒?”车过桥转个一个河湾,一个农家小院门上赫然写着“高老庄”三个大字,我哈哈大笑,说:“还真有个高老庄啊?”张柱说:“你以为我骗你?听说里面好耍得很,兄弟,有空了我请你。”我说:“行,到时候叫舵爷一起来,大家都当一回猪八戒。”舵爷笑着说:“猪八戒才有艳福嘛!”
接近了收费站,路旁停了一辆奥拓车,两个人站在车边向我们招手。舵爷说:“他们倒好,接我们接到城外面来了。”张柱说:“小地方的人朴实,这些兄弟伙还是多耿直的。”说着把车停下,两个人围了上来,舵爷摇下车窗,一个留着一小撇胡子的人弯下腰,说:“舵爷,等你一个多钟头了。”说着,掏出烟来,分别递给舵爷和张柱,又甩了一支给我。
张柱说:“麻烦你们了,黄经理!”舵爷说:“老黄,晚上怎么安排?”老黄说:“晚上到望河楼吃河鲜。”舵爷说:“行,你们车走前面带路吧。”老黄答应了,转身和另外那个人上了奥拓车。
舵爷摇上车窗,说:“他倒不耿直,他是想我们把装修给他做。”张柱说:“装修的事情还早,到时候给他做也行。”舵爷不置可否,说:“看他报的价如何,等几天我回省城,叫姚余也报个价,比较一下。”我听他们讲分包的事情,想自己还是不要搀和为好,姚余是老熟人,舵爷多半是想把装修给姚余做。他又和这个老黄说这个事情,恐怕到时候有点不好办。
车进了县城,迎面就是刷在山坡上的一个广告:欢迎入住紫荆宾馆。县城不大,一边是山,一边是河,整个县城就建在山和河交接的这片缓坡上。城里到处都很干净,让人感觉到很清新,我摇下车窗,大口大口的呼吸新鲜空气,一阵河风吹过来,全身都觉得清爽。我们的车跟着前面奥拓,在城里小街上转来转去,停在了一座跨河的铁索桥旁。
我们于是都下了车,跟着老黄走进了望河楼,又从大厅的一个小侧门进去,沿着一条碎花岗石铺的蜿蜒小路,走到了河边。
这是一块不知从山上滚下来的了几百年的巨石,落在了河滩上。现在表面已经被凿平,周围加了栏杆,中间摆着仿古的红木八仙桌和太师椅。站在巨石上,听着汹涌的水声,看见对面怪石嶙峋的山岩,回头来是树荫中露出的望河楼明黄挑檐和随风摇摆的灯笼,一种古朴、悠远的味道弥漫在心中。那河水却清澈见底,虽然水流踹急,却能清楚的看到河底散乱的碎石。
老黄招呼我们坐下,说:“整个石城县,这个地方最有味道,哥哥们从省城来,我也没什么好招待的,就只有这里的河鲜拿得出手,这里的鱼都是从着渡河里捞起来的,要碰运气,捞起什么吃什么。”
舵爷说:“这个地方还不错,有意思。”张柱点点头,说:“上次过来就麻烦黄经理,这次又搞得这么隆重,感谢了!”老黄说:“哥哥们不要客气,到我们石城来,我们怎么都应该尽点地主之谊,就怕简慢了。”说着拿出烟来发。我发现老黄很会说话,明明是他想做我们的工程,还搞得多豪爽的样子,让我们欠他一个人情,就觉得这人挺油滑,颇不以为然。
老黄给舵爷和张柱发过烟后,又双手递给我一支烟,说:“这位哥哥怎么称呼?”张柱说:“这是李经理,我们这个工程的项目经理,今后工程施工都是李经理负责。”老黄满脸堆笑,说:“李经理,大家都是做工程的,以后就是兄弟了,在石城有什么事情随时找我!”我心中暗暗好笑,想:“恐怕是你要随时来找我才对。”略略站起身,接过烟来,说:“黄经理太客气了,以后在石城还要你多照顾,我刚过来,对这里不熟悉,有很多事情要麻烦你哥子。”老黄笑着说:“哥哥说那的话,有什么事尽管找我,兄弟不是吹牛,在石城县,不管是政府部门,还是建设局、质监站,兄弟都还是有点关系,工程上的事情,兄弟基本都可以解决。”又指着和他一起的那个人说:“就是小丁,也跟我跑了好多次了,一般的事情小丁也能办。”我向小丁笑了笑,算是招呼过,想自己应该表个态,的确有很多事情要老黄帮忙,就看了看舵爷,舵爷轻轻点了一下头,我于是说:“老黄,我喜欢和爽快人打交道,我也不叫你黄经理,你也不要叫我李经理,就叫我李朗,你我兄弟都耿直,以后有什么事情我就直接来找你,工程上有什么事情,你我兄弟互相照顾。”舵爷满意的点了点头,老黄也心满意足,说:“李兄弟年纪轻轻就当项目经理,有本事!”又对舵爷和张柱说:“舵爷、张经理,强将手下无弱兵,李兄弟一看就是很有本事的人。肯定会帮你把这工程做好。”我由得他吹捧,反正现在这个世道就是花花轿子人抬人,你有一分本事,只要会笼络人,在外边就给你传成十分,不由得听到的人不信。几下子传出来,都晓得你有点能耐,自然路越走越广。
舵爷很满意我刚才说的话,面面俱到,又轻轻巧巧的把老黄这回事情拉到了我自己身上,高兴的说:“李朗一直跟我做,很不错,又做过很多大工程,经验丰富,能力很强。”张柱说:“恩,李经理和我才认识几天,我也觉得李经理真的不错,对朋友又真诚,他当项目经理我很放心。”老黄对小丁说:“小丁,以后多向李哥学习,小伙子,要大方一点。”那小丁涨红了脸,点了点头,却不说话。老黄说:“小丁做事情很塌实,就是太老实了一点。”

菜端了上来,老黄说:“今天只有石巴子,我又叫人捉了点跳跳鱼来。石巴子红烧,跳跳鱼煮汤,再配了几个其他菜。”我问到:“什么是石巴子?什么是跳跳鱼?”老黄说:“石巴子就是这渡河里捞起来的土鱼,渡河的水都是山上化的雪水,特别寒,所以鱼肉特别嫩。”然后不怀好意的笑了笑,说:“这跳跳鱼,就有些神奇了。”说着顿了一顿,见我们都很好奇,接着说:“这跳跳鱼河里长不出来的,要在山上水潭里才找得到,这种鱼之所以叫跳跳鱼,有两个原因,一是它本身在水面跳个不停。”说着又顿一顿,吊足了我们胃口,才说:“另一个原因就是吃了它的人也跳个不停。”
我大惑不解,看看舵爷和张柱,他们也一脸疑惑,就问:“人跳个不停?怎么跳?”老黄说:“不是大的人跳,是身上那个小人跳。”说完哈哈大笑,我和舵爷、张柱对望了一眼,突然明白过来,也一齐笑了。
张柱说:“有没有这么神?那不是比伟哥还厉害?”老黄说:“我们这里的人都知道,我吃过,的确非常有效果。”舵爷说:“那要好好尝一尝,真要有效果,我们一人带点回去。”老黄说:“能吃着就不错了,这个跳跳鱼,本来就不多,捞的人又多,市场上已经卖到两百多一斤,还常常买不到。今天是我一大早叫了六七个工人上山,才捞到一斤多一点。这个鱼还有个特点,捞起来了不能过夜,过夜就死,肉味就变了,也没有什么效果,我们这里煮这个鱼都是活的就丢进锅里。来,尝尝。”说着,往我们碗里一人夹了一条。我看那跳跳鱼,不大,和黄辣丁有点像,但鱼嘴上没有须,夹起来放在嘴里,一抿肉就化了,的确是非常鲜嫩可口。
张柱吃了鱼,说:“黄经理,我们要是吃出了问题,你要负责哟。”老黄笑着说:“各位哥哥,我可负不了这个责,要是跳起来了,我可以给你们找地方,但我老婆管得严,要按时回家交公粮的。”我想,他倒滑头,不见兔子不撒鹰,总有机会要他出点血,狠狠宰他一下,就说:“那没关系,我们帮你跟老婆请假,每个人请一天,你都可以耍三天不回家。”老黄说:“谢谢了,我生得命苦,老婆是母老虎,惹不得,有机会了我到省城,请各位哥哥耍个够。”舵爷说:“以后有的机会,这个石巴子味道也有点特别。”我知道舵爷不愿意和老黄搅得太深,怕以后不好处理,就说:“恩,味道好,和其他地方的鱼不一样。”老黄见我们转移了话题,松了一口气,说:“这个石巴子,也是有特点的,它的脑门上藏了一把剑。”张柱说:“什么剑?”老黄说:“你们把鱼头吃了就看到了,这只有我们这里的鱼才有的,独一无二。”我说:“那就是天下无双,注册商标,无法假冒。”大家一起笑起来。
我吃了鱼头,果然吃出一把剑出来,原来这种鱼脑袋上有一根骨头,和剑的形状一模一样,就长在脑门的正中,想,这倒稀奇,果然是独一无二。又看见小丁只顾埋头吃饭,又想,他和我三年前何其相似!不知道几年后,他会不会像我现在这样呢?
天渐渐黑了下来,灯笼都点亮了,更增加了古意。我想,古人是不是也像我们这样,呼朋唤友,大块剁颐呢?不同的是,古人身边肯定少不了美女相伴,《官场现形记》上说,清末社会风气浮华,每有宴会,必定要叫局,就是每个人叫一个妓女来陪着吃。那时候的妹妹可比现在的有职业道德,吃饭的时候还负责琴棋书画、吟诗作对、轻歌曼舞,所以古代有那么多的文人墨客留下千古名篇,估计有一大半都是在这种情况下写出来的。男人没有女人,的确是找不到灵感的,有了一个温柔可人、善解人意的女人为你红袖添香,自然是意气风发、挥洒自如了。说不定你文才出众,小妹妹为你倾倒,你玩够了,她还倒给你钱,让你好接着耍这些风流韵事,再留下一段文坛佳话。那时候的妹妹也特有修养,像薛涛、花蕊夫人、鱼玄机、苏小小、陈圆圆这些,哪一个不是才华横溢、倾国倾城、流芳百世?今天的妹妹就俗得多了,无非是进门上床、穿衣给钱,真的是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所以真正会耍的,还是古人,你不佩服都不行。
老黄酒喝得有一点多,满脸通红,非得还要打一圈,挨着再敬一杯酒,我们都说:“算了吧,以后还有的是机会。”老黄梗着脖子说:“不行,今天看到各位哥哥,心里高兴,今天一定要喝好。”我看到他已经快醉了,就叫小丁,说:“劝劝你们黄经理,我们今天也累了,就这样吧,整个大团结。”小丁说:“黄经理,不要再喝了,再喝回去黄师娘要骂的。”老黄苦笑着说:“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娶错了老婆,各位哥哥,实在不好意思,招待不周。”张柱说:“都理解,都理解。”舵爷端起酒来,说:“来吧,大团结。”于是大家都站了起来,一起把杯中的酒喝了。
老黄买过单,连连给我们作揖,说:“哥哥们,对不住了,家里有条母老虎管着,不陪你们了,明天我到工地上来找你们。”我们都点点头,他拉着小丁,一溜烟走了。张柱说:“这个老黄,还硬是怕老婆。”舵爷说:“他怕个屁!他怕钱出多了。”我点点头,说:“现在舵爷什么都还没有答应他,他能来接我们,请我们吃饭,已经够意思了。”张柱说:“兄弟,怎么样,吃了跳跳鱼,有反应不?”我笑着说:“这个鱼真是好东西,肚子里一团火,舵爷,我们跳跳?”
舵爷说:“唱唱歌还行,我们才来,摸不清水深水浅,万一遭了,面子丢大了。”张柱说:“怕什么,今天给李朗接风,真出了问题,我出钱取人。”舵爷想了想,说:“我们只知道上次唱歌的地方,就去哪?”张柱说:“先去了再说,那里小妹儿也还不错。”大家都上了车,一边说着跳跳鱼的神奇,一边朝歌厅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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