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畔密计影憧憧(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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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地里一条黑影激射出来,周、言二人竟被抛出丈许,言子仁的单刀也“当”的一声落在地下。慕容轩定神看去,正是何不惧突然从暗地里杀出,将他救了下来。何不惧这一窜出,左手以大回环手将言子仁的单刀夺下,右手一拳将言子仁击退,一脚又踢中周子地胸口,三招连用,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而已。待场中三人回过神来,他早已一脸漠然地稳稳站在当场。
慕容轩垂首道:“谢前辈救命之恩。”周子地惊怒道:“这位高人是谁?何必插手他人恩怨?”何不惧冷冷地道:“凭你还不配知道我是谁。”转头对慕容轩道:“你以为我是救你么?错了,我要救的不过是我将来的徒弟。如今形势分明,这二人非杀你不可。我现下再问你一句,你做不做我的徒弟?你若允了,我立时替你打发了这二人;你若不允,就预备埋骨于此吧。”
慕容轩只觉心下茫然一片,无数个念头转来转去。一会儿想到严师慈父平日里曾教导自己做事当不违良心;一会儿想到有些事情也并非毫无转圜余地;一会儿又想到自己一心闯荡江湖,却不曾想过江湖之中,不仅斗胜负更是决生死。平日里的那一张张熟悉的脸仿佛都在眼前浮现出来,心中有个声音忽然叫道:我不能死!我决计不能死!我今天若死在这里,于人于己有甚么好处?这江湖强者为王,我今日若逞匹夫之勇,他日岂有翻身之本?何不惧武功高极,我若能好好学了来,将来快意江湖,还用的着怕谁?爹爹和师父若在此处,也定是同意我此番想法。心头突然明亮一片,朗声道:“何前辈,我愿做你的徒弟!”
周子地见他二人对话,竟视周围如无物,心中暗道:突然冒出来的这人武功甚强,若不趁他们分心之际从速解决,事情便要难办。便忽然暴起,一记铁臂神拳奋力向何不惧后心捣去。
何不惧见慕容轩终于想通,哈哈大笑道:“不错,这便是了!”忽然回手一拳,和周子地的拳劲轰然一撞,只听“咔嚓”一声伴着惨嚎,落下血肉模糊的一条断臂来。
慕容轩心头“突”的一跳,便见周子地跪在地下,左手捂着受伤的右臂,疼痛得无法言语。那言子仁如见鬼魅,颤声道:“这,这是大力金刚拳……你是……你是太行山的……”后面的话,竟然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慕容轩偏头望去,但见月光下何不惧须发皆张,神威凛凛,心中一动,想道:我何时也能像他这般威风?但听何不惧冷笑道:“不错,我就是‘强凶之极,何人不惧’。你们今日的谋划,除了这慕容小子,我也听到了。快来杀人灭口啊,快来啊!”
言子仁惊得浑身打战,竟尔动弹不得。周子地咬牙竭力忍痛,道:“我弟兄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阁下。还望阁下看在陆家堡的面子上,高抬贵手,放过兄弟两个……”
何不惧寒声道:“很好,你若不提陆家堡,我倒还未记得。你一提将起来,我却想到,你这般模样回了转去,你们陆家堡的堡主、少堡主、岁寒三友、河东八杰岂能放过我?”
周子地心中惊恐,深吸一口气道:“阁下神功,神鬼莫测,我们小辈又岂敢冒犯?”
何不惧道:“单打独斗你们自然是不敢来冒犯,但若成群结队地与老子来为难,老子却也不胜其烦。做事须做透彻,你这陆千乘手下的得力干将竟不明白么?毙在老夫手底下的冤魂为数实在不少,也不多了你们两个。”慕容轩听何不惧这样说,竟是要将这两人尽数除去,一时发蒙,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甚么。推究他此时心意,大约是想:这两人虽要杀我,却与你无冤无仇,言语中也客气得很,你一上来便要取人性命,莫非这人命在江湖中当真如此低贱,竟可随意取舍?然而这两人一则于师门不利,二则于亲族有仇,若留下来,终归是一大祸患,将他们一举擒杀于此,或许也未必不是好事。是以他心中虽则多少有些恻然,一时却也不知该说甚么。
周子地面白如纸,颤声道:“阁下一味苦苦相逼,便不怕损了阴德么?阁下此番放过我二人,我二人决计不敢找阁下寻仇,江湖中人最讲信义,岂会说话不算数?”何不惧蔑道:“江湖中人说话不算数的,老夫见得多了。你不想让我动手杀人,也非不可。”周子地一时愣怔,便听何不惧森然道:“那你便自我了断吧。”
周子地在地下愣了半晌,方黯然点头道:“好,好。”站起身来却忽以左手聚力一拳向何不惧打去。他心怀必死之念,这一拳全力发出,毫无花巧,却也正是最凌厉的攻势,“彭”的一声砸在何不惧身上。慕容轩“啊”的一声,已来不及施以援手,慌忙去看何不惧脸上神色。却见他只冷冷一笑,竟是满不在乎的神情,右手一拳轰然击中周子地胸口,将他如断线的纸鸢般打飞出去。周子地狂喷鲜血,落入湖中,眼见是不活了。

何不惧哼了一声道:“暗施偷袭,好不要脸。老夫的大力金刚拳开碑裂石,放个护心镜在胸前有个屁用?”原来他一记打中周子地胸口时,觉得触感坚硬,猜测他定是有护心镜之类的护具护住心脉,不过以他膂力之强,内功之深,拳劲之霸道,有无护具也不过早死一刻或晚死一刻的区别。
那言子仁躺在地下,眼见周子地被何不惧一拳打死,虽然想拔腿便跑,奈何两条腿早已软得抬不起来,竟尔无法动弹。何不惧见料理了周子地,回头道:“姓言的,你怎么说?识相的,自尽罢。”
言子仁提起钢刀,一时手中发颤,竟然不知是要把钢刀攻向敌人还是砍向自己。何不惧见他怯懦,心中大为不屑,一步踏上。言子仁吃了一惊,一个哆嗦跳了起来,转身要跑,何不惧却伸左手将他擒住,右手去捉住言子仁拿钢刀的那手,望他脖颈中一勒。可怜那言子仁好个威风赫赫的“屠鬼刀”,一柄单刀上不知挂了多少豪杰的性命,最终却报应到自己身上,可叹世间万事,本来难料。
河东八杰在河东河南两道何等的名声,更是仗着陆家堡的威势横行海内,不料其中二人转眼间便窝窝囊囊地毙命在南漪湖畔。慕容轩亲眼目睹这一切,早已矫舌难下,见何不惧又一脚将言子仁的尸身踢下湖去,转身站在他面前,才恍然回神,道:“这……”
何不惧道:“这甚么?你怕见尸首么?”慕容轩摇头道:“不是。我看这两人的武功,其实也十分厉害,怎么听到前辈的名号,竟然怕成这个样子……”何不惧凛然道:“你还叫我前辈么?”慕容轩一怔,方想起刚才他是答允了何不惧要做他徒弟的,话既已说出就不能收回,便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道:“徒儿慕容轩给师父磕头。”此前事出紧急,他除了答应何不惧的要求之外别无办法;此时眼见周、言二人既已伏诛,轩辕剑派得保无虞,心中牵挂一去,横下心便拜了三拜。
何不惧点头道:“嗯,如今你既然已是我的弟子,这轩辕剑派于你便没有关系了。以后没有老夫的允许,你不许擅自回来,明白么?”慕容轩愣了一下,道:“师父说甚么,弟子原该一一听从,只是我父还在轩辕剑派之中,想必很是挂念弟子的下落,弟子便是跟师父北上太行,也该知会我父一声……”何不惧斜了他一眼,冷冰冰地说道:“不必了。你若是现在回去,那姓谷的老头一定拦着不肯放你,我何必横生事端,自找没趣。慕容泽心里若真挂念着你,自然会出来寻你。他武功勉强还看得过去,也未必就有人会把他怎么样。”慕容轩心中不由有些懊恼,却也不敢强辩。他为人虽然自由狂放,但眼见何不惧武功深不可测,全然不在自己的眼光所能识得的范围之内,不由得便起了敬畏之心;加上师徒关系已成事实,心中虽颇有些不愿意之处,却也不能率性而为了。
何不惧道:“此时还未到五更天,你且再去睡一个时辰,然后我们继续赶路。”慕容轩口中答应,心里却翻来覆去地想今日之事,哪里能够安眠。过了会工夫实在忍不住,开口问道:“师父,那周子地双臂上的横练功夫着实了得,怎么与你的拳劲一对,竟把右臂生生打断了?那个言子仁一见便认出来是甚么‘大力金刚拳’,这拳法如此厉害,也是无名氏前辈传授给师父的么?”何不惧哂道:“你懂得甚么,老头子怎么会‘大力金刚拳’?他自己的武功已然震古烁今,还用的着去学少林寺的武功么?”他说到这里忽然打了个突,仿佛说了甚么不当说的话,连忙接话掩饰道:“你问这些武功的来历作甚么用?只要你肯学,我自然都会教给你。”
慕容轩听他语气不善,便不再盘问,心中却暗道:这大力金刚拳原来竟是少林寺的功夫么?我却不知道了。那么他又于何处学得这门神功?想少林寺当年经历灭寺浩劫,到如今也已近三十年,许多修为深湛的高僧都已圆寂,大量武学典籍也丢失和毁弃不少,总不会是有人教他的罢。莫不是他于无意中获得一本“大力金刚拳拳谱”之类的秘籍,自学自练而成?咳,我若是能捡到本甚么绝世秘籍,也练成个“何人不惧”,那该有多威风。他心中胡思乱想,不自觉地便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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