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4章 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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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希跟着村长走进院子,墙南边挂黑板的老枣树没了。曾经的影子全无,唯有北面几眼窑洞,有些熟悉,里面堆满乱七八糟的东西,显然已经成为废弃物的仓库。四间一红砖到底的大瓦房,气派整洁。
走进正屋,坐在炕沿上,陈希惊叹不已。老村长家的境况,今非昔比。宽敞明亮的门窗,使得室内光线强烈,远处的青山如挂在玻璃后的水墨画,清醒的空气充盈着整个屋子,令人心旷神怡。那是昏黑阴湿的窑洞无法比的。大白粉一刷到底的四面墙壁,整洁干净。
老村长满脸堆笑的说,“女仔,你坐着,喝点水。你看虎子刚刚没了媳妇,中午也过来吃饭,我去给你婶子说一声多做点。”说着,端来一杯茶水,放在炕边,又转出屋子。
陈希打量着屋子,突然目光停留在南墙悬挂的老镜框上。坐在炕边,距离太远,看得不是很清楚。陈希起身,走到镜框下面,仰着头仔细端详。
镶在中间的一张泛黄的五寸黑白照,使得陈希眼前一亮、心里一惊。那可能是她平生第一次照相。照片上,一群孩子围着一个清瘦、俊朗的年轻人,那年轻人就是陈希无数次梦里见到的陈老师,脸上挂满笑意。
没费多少功夫,陈希找到那个黄毛丫头,十五岁的自己,依偎在陈老师怀里脸上写满幸福,瘦弱的身体显得十分单薄,紧紧靠在陈海涛怀里不愿离开。忽然间,一种踏实的感觉袭上心头,她恍惚间觉得自己多么渴望那个温暖的怀抱,坚实的胸膛。
记得,陈老师刚来时,村长想给孩子们留个念想,磨破了嘴皮子人家县城照相的才不情愿的拿着相机,骑着村长赶得毛驴来到村里
那天,孩子们穿上只有过年才能穿的花衣服,兴高采烈的集合在村长家院子里。照相的,拨拉着孩子们,陈老师面带微笑的立在中间。
第一次照相的孩子们,惊恐的眼神,僵硬的身体,没让照相的少费周折。陈希扎着马尾辫,一身粗布单衣裹着消瘦的身体,紧紧地靠着陈老师,大眼睛凝神看着镜头,如同目不转睛的欣赏着远处的风景,神态自然中透着紧张,深潭似水、纯洁如玉的眼神,使人见而忘俗。
老村长转进屋,发现陈希出神的盯着那张照片看,笑吱吱的说,“当时,你们都是个小孩子,可现在一个个长大了,都出息了。”
老村长情不自禁的感叹着,“洗了两张本来打算送给陈海涛的,可也没有送出去。不过当时我从乡里抄回来他的地址,给他寄去了,也不知道收到了没有。”
陈希回过神来,追问说,“赵叔,那您还有没有留着陈老师的联系地址呀?”
老村长转身打开抽屉的锁,拿出一个牛皮信封,从中拿出一张发黄对折的纸,递给陈希,笑着说,“这个就是我从乡里抄回来的地址。后来,我也是按照这个地址给他寄得照片。”
陈希激动地接过那张承在希望的纸,“这个,能给我吗?”
“你拿走吧!”老村长爽朗的说,“反正我留着也没用。”
陈希指了指挂在墙上像框中那张发黄的照片说:“那张照片也能送给我吗?”
陈希也弄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这么说,但就是想得到它,让它永远的伴在自己身边。

“行,我给你拿。”老村长仍然爽快地答应陈希。
这些东西本来就属于那群孩子们,他只是个暂时的保管着。近几年,眼也花了、耳也背了,身子骨一年赶不上一年了,能把这些东西给陈希,老村长心里安慰了许多,也亮堂了许多。陈希家里的事,他多少有些责任,没有他的撮合,陈希妈不会跟卖药的结婚,就不会发生陈希被逼疯。这一切多年来折磨着忠厚的老村长。虽然,陈希没有责怪,但是心里多少有些埋怨。如今,能把这些勾起美好回忆的照片送给陈希,自己多少有些安慰,算是个补偿。
老村长吃力的爬上杂品柜,哆哆嗦嗦的摘下镜框,用老虎钳子拔掉卡住玻璃的钉子,拿出压在下面的那张发黄的照片,笑容满面的给陈希。
陈希接过照片,捧在手里,眼含热泪,有些哽咽得说:“赵叔。我会好好保留的。”
老村长笑着说,“没啥,大丫,你尽管拿去。中午,在这儿吃。”说着,老村长恢复往日的笑容,背着手走出正屋。
陈希手捧照片,仔细端详,仿佛欢声笑语就在耳边,春光灿烂的日子就在眼前。
“同学们,念好书,才能知道外面世界的精彩,才能知道外面世界的广阔。你们想不想去北京?”
一群稚气未脱,粗布破衣遮体的山里娃齐声说,“想去,想去看看北京。”
“你们好好念书,将来考上大学就能到北京,看、升国旗。”
陈希的眼眶噙满泪光,耳边回荡着熟悉而久远的声音,跟陈海涛在一起的日子历历在目。本来对张魁老两口心存感激,每次想起老张将她跟陈海涛活生生的分开,便不再想理睬老张。倒是逢年过节会回去看看年迈的张婶。当年,老鬼媳妇不能生育,就把可怜的陈希收养了。他老婆对陈希更是宠爱如亲生一般。陈希后来从报纸上了解到歪曲事实的报道后,对张魁更是恨之入骨,每次问及张魁把陈海涛弄到哪里去呢?张魁总是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自从上大学,就不在张魁家住了,开始冷落张魁。
她也找过几家报社媒体,可人家根本不相信她的话,愣是给陈海涛扣了个天大的黑锅。后来竟然锒铛入狱。她慢慢明白,这一切不过是老张的杰作罢了,可老张不能如实说,就这样她对老张没有半点感激,反而恨得咬牙切齿。直到现在,听说老张转业做警察了,她再也没有回过家,只是偶尔给张婶打个电话,问个好。张婶犹如母亲般善良的女人不知偷偷没过多少次眼泪。张魁只装作没看见。
老张也很无奈,也很无辜,可是在陈希心里永远解不开那个疙瘩。
陈希把这一切都归在自己身上,要不是她非要陈海涛带她逃跑,陈海涛就不会被人误报道为人贩子而入狱。她也曾哭着、喊着让张魁带她去监狱看陈海涛,可张魁每次说等下一次,就这样日子在挂念中、内疚中度过。她暗下决心一定要出人头地、立足京城,等有朝一日为陈海涛洗刷罪名。她选择读中文进报社,恐怕跟这个信念多少有些关系,只不过现在没有陈海涛的影子,有些事情单凭她一张嘴是没有人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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