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寒云堡
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盛一院香。
雨后的竹林弥漫着一层薄薄的水雾,显得有些朦胧,空气泛着清泽的淡香,节节莹脆,萦萦环绕。
浓密翠绿的竹林之后,是另一片翠绿清幽之地,竹影婆娑中是一座典雅细致的木造庭阁,竹片编织而成的门扉上,悬着一块古意盎然的小木匾,只是令人奇怪的是,木匾上面却无一个字,空荡荡悬挂于上,似乎是在昭示着什么隐示的含义。
清波玉池,袅袅之烟
这里是寒云浩的住所,亦也是整个寒云堡的禁地。
寒云堡四大世家之一
江湖中唯一一个看似无关风月,却又令人不敢轻视的存在。
不同于慕容世家的富甲天下与御风山庄的霸气卓然,更不同于燕楼的权倾天下。
寒云堡是隐于内的贵气与沉着,天下几乎大半的医馆都属于其名下分号,无论是奇珍异草,还是妙手神医,俱都为寒云堡所控,在这样的背景下,世人总以为寒云堡便是天下最大最华贵的医馆所在。
然而寒云堡却本身,却从不行真正的行医救人之责,更从不救一人。
江湖人称,傲龙公子是个至冷至傲之人,性情乖佞难测,而寒云堡的一干事务,则俱由其下属打理。身为寒云堡的主人,寒云浩可说是行踪诡异,时常神龙见首不见尾。
于是世人从不知他才是这世上真正的神医。
悠然的清风穿过寂静的庭阁,透质的琉璃铃在风中发出清脆的声响,回荡起优柔的余韵,却仿佛是一阵清冷的吟叹。
竹质塌上躺卧着的一具身影。
青衣广袖,素白的脸,玉般高洁俊美的容颜,
却平静的犹如一汪碧潭,仿佛已沉睡了很久很久。
空寂的室内随即出现了两具的修长的身影,为首的男子一身黑色玄装,一双眸漆黑若寒星,稍嫌幽冷的眼眸与紧抿的双唇让俊美的面容平填几分寒意,然而眸色里却淡淡的荡漾着一抹复杂难辨的神情。
一个温润的声音在空旷中回旋着:“公子以为,他还有得救?”
另一个低沉幽冷的声音道:“即使是我,亦也没有把握!”顿了顿,他又道,“你身为神医,也该明白,这世上终会有你想救而救不了之人。”
“可公子却还是将他带了回来。”
一阵冷窒,空气中顿时充斥着一种难言的沉默。
寒云浩淡然的看着慕容绛雪,半晌,方才意味深长地道
“因为我知道,他想活下去。”
莫忘君一楞,神情渐渐冷峻起来,却是一声悠然长叹。
“唉,红颜祸水!”莫忘君淡淡道,语音中带着一抹令人捉摸不透的意味深长
闻言,寒云浩冷漠的神情依旧,然而眸中却是乍然间波光一闪。
一时间,两人各有各的心事,百转千肠。
“这紫蛇红之毒若无解药极难解除,即使有了解药……”莫忘君说到一半,摇了摇头,遂又道:“想来慕容宇只是要求我们延续他的性命,堂堂的飘雪一剑若是知道自己此时半死不活,还要依靠他所爱的女子才能活下去,恐怕……。”他叹息道,心情顿时沉重了几分。
寒云浩低眸,冷吟之声响起:“慕容宇不过是想利用她达成自己的目的罢了。紫蛇红虽可解,但解药只在西域皇室的手中,慕容宇的目的,无非是想将她引到西域去罢了。”
微一沉吟,莫忘君道:“反正这江湖事,我们寒云堡从不插手,亦也没有燕楼通天彻地般的能力,查不出这慕容宇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不过西域千里迢迢,西域皇室之药亦是从不外流,不知她一个弱女子又该如何才能远去西域为他取得解药,想来真是前路艰辛,公子你说呢?”
一挥手打断他的话,寒云浩冷漠道:“这些事与我无关。”
“难道公子真的一点也不在意?”薄唇略勾,莫忘君笑道,“她毕竟是秋似水的姐姐,甚至还拥有着与她一般的容貌与声音。”
一刹那间,寒云浩的眸光中闪过一抹犀利的光芒,冷冷地瞥向莫忘君,道:“难道我没有警告过你?有时候,话说的太多,也是一种危险。”
毫不在意地一笑,莫忘君悠然道:“在这世上,言辞是最虚伪不过的东西。不仅可以欺骗他人,也可以欺骗自己。有些话即使不是真话,但是说的多了,也会迷惑自己,公子你说是吗?”
乍然间,寒云浩的唇畔揉过一缕冷笑,在这样的美景中他的笑容显得异魅非常,却隐含着丝丝寒芒和噬人的冷酷。的03
而一旁的莫忘君却仿似浑然未觉,从容的脸上反而酝着春风沐人般的微笑。
“每次只要说中公子的心事,公子都会露出这样想要杀人的目光。”他依旧是不知死活地笑眯了眼,仿佛浑然不觉现下的危险处境。
转头看向慕容绛雪,他又淡笑道:“慕容公子,看来你可得为我做个见证人了。若是我死在这里了,那一定是被公子杀人灭口了。”
他的话音未落,却震惊地看到榻上本应人事不知的慕容绛雪的眼角竟缓缓地划下一滴泪珠。
“公子?”莫忘君忍不住开口道,视线一转,瞥向寒云浩。
后者显然也注意到了,却是静漠不语,注视着他半晌,冷傲的脸上却渐渐的浮起一些令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神情。
“他伤得很重,再加上紫蛇红,应该仍未清醒,但超越于常人的意志却还是已让他有了些许的意识,或许他是在梦中梦见了什么,也或许,他听到了我们方才所言,知道自己心爱的女子将为了他而千里迢迢远去西域寻得解药。唉,谁说飘雪一剑是天下最冷最傲的剑,在我看来,该是个至情至性之人。”莫忘君道,眸中沉静如水,似有叹息掠过。
寒云浩的心中顿时一阵冲激,说不清是一种怎样的情感泛滥于心。
也许是羡慕,羡慕他能流泪
有时侯,能哭也是一种幸福
很多年了,他已不记得自己是否曾经哭过。
人生有情就必定有痛!有爱就会受伤!无痛无泪的人生不过是行尸走肉,但他并非行尸走肉,他亦也是有血有肉,有心有情之人,只是当痛苦到达了一定程度,心就会硬如铁石,用冷漠对抗着伤痛,用孤傲来拒绝受伤。
想到这里,他的心一抖,突然想起自己也曾流过泪。
就在她站在他的面前,义无反顾地喝下毒酒,随后痛苦地倒在他的面前时
就在那一瞬间,他顿时感到了一生最深最重的痛,转身的刹那,已泪流满面。
犹记初遇她的那一年,也是这般良辰美景,蔷薇花开得正浓,荫荫绿树旁,淡晕的月光清洒,她狼狈地由丛林中一跃而出,骤然间拦住他的去路,不顾危险地一把拉住他跨下的骏马。
——快带我走!有人要杀我!!——
他微眯起眼,以令人胆寒的冰冷目光注视着她,每个人,只要见到他的眼神与他的血刺都会退避三舍,惟恐避之不及。
——你若见死不救,我即使做鬼也会来找你!!——
而眼前的少女却瞪圆了清美的眸,显得无邪的表情在月光下隐隐带着动人的光采,映衬得她清艳无双,明暗间,异魅非常。
然后,她的目光瞥向他背后的巨刀,愈加不满地指控起来。
——既然你一个大男人能背着这么大的刀到处走,保护我区区一个弱女子的能力总该有吧。——
那纤弱的身躯与这充满强硬的口气毫不相配,却又带着一抹令人心折的神采。
而他却是笑了,邪魅的笑容为他冷傲的俊脸**了从不曾有的迷人光影。
在这世上,她是唯一一个丝毫不怕他的冷酷与傲然的女子。
他喜欢那抹倔强的语气,喜欢她如星般闪耀的眸光,如一汪碧潭一样凝萃,又似初雪般莹亮。
既然如此,他会带她走。
他探出手去,一把将她稳稳地抱上马,让那怀中娇小身躯紧紧地依偎在胸前。
——是你自己要跟着我走的,小丫头。可别后悔。——
从今后,无论到哪里,我都会带着你,保护你,哪怕做鬼,也不希望你离开我……
因为即使你不愿意,我也会将你强留在我身边。
永远……
*****
静甄王府
沉木熏香在雅致的香炉里悠悠燃着。
他一身浅蓝淬染白叶的衣裳,玉冠银丝束发,银色发带飘扬发间,雅秀身姿显得尊贵非凡,清俊绝美的脸上优雅如莲,沉静如水。
“王……王爷请用茶。”一个少女紧张而又细柔的声音传来。他不由蹙眉,目光瞥向身旁。只见一个丫鬟打扮的年轻少女正双手奉茶,恭敬地递着。
“行玉呢?”他皱起眉,端详着眼前的少女,只见她一身莺色绢衣,发髻上插着翠玉簪,耳朵上戴着金铃耳坠,说话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地有些颤抖。一张俏脸泛着红晕,身上香气扑鼻,显然是精心打扮过。
自成年开始,他便从不让任何侍女近身服侍他,虽然行玉在他的身边也根本不可能对他和颜悦色甚至服侍他,但至少可以让管家和众人以为他身边已有近身小厮而免去其他的问题。
但是现在……他皱眉,嗅到了一丝麻烦的味道。
“奴裨不知。”少女的声音清脆悦耳,如小鸟吟诵。
“你是谁?”他淡淡道。
“奴裨珠儿,是管家派来服侍王爷的近身侍女。”听到王爷问起自己的名字,少女的脸上带着羞涩的红晕,做王爷的贴身丫鬟,天知道这已是多大的荣耀,羡煞了府中的一干姐妹们,即使是平日里只能侍立于王爷门外的丫鬟们,也是对她嫉妒的牙痒痒。
只因为这俊美的王爷身边从来不曾有一个近身侍裨,也不喜旁人与他过于接近。即使府中的丫鬟有不少都是姿容出众,甚至每日为了瞻仰他的天人之姿,见他一面,都不惜争抢离王爷所处院落最近的角落打扫。即便如此,还是难得他哪怕一眼的注视。
王府毕竟有王府的规矩,虽然王爷素喜清静,然而诺大的王府上上下下少说也有四五百口人是按照皇家仪制服侍静甄王爷的奴才,即使王爷不想要任何人贴身跟随,身边也至少得放一两个贴心照顾的奴才。
管家的用意她不是不明白,尽管那日,王爷选择了行玉作为自己房中的贴身侍从,然而一个堂堂王爷,身边毕竟还是需要贴心的丫鬟服侍才更为妥贴,即使自己的身份低微,是绝无可能配得上这堂堂的静甄王爷,但若能得到王爷一眼的垂青,哪怕是成为这风华绝代的男子的小妾也已是羡煞天下女子了。
“下去吧,我不用你服侍。”温润的男声将她的冥想打断。
少女立时惊呆了,一双秋水大眼中登时盈满了泪水,我见犹怜地跪倒在地
“王爷是嫌奴裨服侍的不好吗?奴裨会尽心尽意地伺候王爷,求王爷不要赶奴裨走。”
“本王何曾说过要赶你走了?”他叹了口气。
“可是……”的3f
“起来吧。”的ba
他俊薄的唇片勾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叫她看了傻眼。心中暗忖,大约颠倒众生便是如此吧。
“我只是不用你在我身边服侍,管家难道没向你交代过我已习惯了清静?你还是出去吧。”
“可是……”她依旧有些踌躇,仿佛是为难。
“怎么了?”他合上手中的书卷。
“可是珠儿是管家分给王爷的贴身侍裨,应该要寸步不离地跟在王爷身边照顾。王爷请放心,珠儿绝不会打扰到王爷,求王爷让珠儿留在这里吧。”她可是好容易才抓到了这个机会来到王爷的身边,岂能轻易的放弃?
这样的男子,莫说他是权势荣华集于一身的静甄王爷,即使是一无所有的平民,也是让人一见钟情的美男子,天下哪个女子不想留在他的身边?想到这里,她感到自己的面孔愈加地滚烫起来。
微微皱眉,冰雁的眼色有些阴暗下来,一掠而过她的神情,毫不意外地捕捉到了三分仰慕,七分企图。自以为有几分姿色的女子,也往往都会有些奢求,更容易做些自以为聪明的事。
他半天不语,珠儿有些不明所以,却又不敢作声,只得低头盯着自己的绣花鞋,看似恭顺无比,眼角却还是偷偷地注意着主子的神情。
“既然如此,你留在这里,本王出去走走,你不必跟来。”
他说完,突然转身走出房门。
珠儿呆住了,瞪大了眼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却不敢追上前去。
清池边,一个俊秀的少年正百无聊赖的掷着手中的石子。
涟漪阵阵,拂不去他心中的烦闷。
乳白的碎石小径上走来两个丫鬟模样的女子,行玉一偏身,朝着假山后隐了隐身形。
他可不想让人抓到自己光明正大地在这王府中偷懒的样子,虽说他从进这府宅的第一日开始就可说是心存不良,但是被人念叨的滋味同样不好受。何况自从他被静甄王选中成为他的贴身侍从开始,这王府上上下下的人就没给过他好脸色。
“荷心姐,你说管家大爷到底看上那个叫珠儿的什么地方了?凭什么就派她一个人去服侍王爷?我们哪一点比不上她了。”
两个丫鬟走到了池边,看着四下无人,不由窃窃私语,说起了贴心话。
声音倒是不响,只是恰好也都能落在他的耳中。
“珠儿毕竟是宫里赏下来给王爷的,迟早还是得分到王爷的房去,人家出身可不比咱们,眼红也是没法子的事。”的fe
“宫里赏的又怎么了,进了这王府还不都一样是奴才?就说那叫行玉的,也不知王爷看上他哪一点了,竟就挑了他去服侍……”鄙痍的不屑声传来,让行玉忍不住有走出去将她们丢进池水里的冲动。
本觉得两个小丫鬟的对话颇为无聊,转身想走,谁料竟听到了她们正评论着自己。

于是行玉不由按奈着性子站着未动。
“休得胡说,王爷的事情可曾是你我可以评说的?虽说他是个好性子的人,可这毕竟是静甄王府,王爷喜欢谁就有权挑谁,咱们做好自己的本份也就是了,谁叫咱们没这个命呢。”说到最后,那叫荷心的裨女叹了口气,身为女子,谁不想飞上枝头做凤皇,何况又是如此一个令人见之心仪的王爷,然而想归想,命里注定不是自己的,再怎么幻想也是无用。
“荷心姐,你说王爷生得这么美,又从不见他接近过任何女子,莫非他真是喜欢……”后几个字小丫鬟没说,但是听的人自然是心知肚明。
“香云,你这话在我这说说也就罢了,千万不可到处去乱讲。”荷心低声嘱咐,随即说道,“我想王爷他并非是无情之人,那日我曾无意中见到他一个人在亭中的树下怔怔地看着手中的东西发呆,我经过时和他请安他也未曾注意。”
“发呆?”香云疑惑地问道。
“恩。”荷心点点头,却无法形容当时冰雁一身青衣,伫立于风中的那清雅风姿是多么令人沉迷,眉宇间那一股飘逸出尘真让人心醉神往,风吹得衣襟轻轻翻摆,衬得他犹如风中一枝翠竹。
顿了顿,她遂又道:“当时我请安起身时,朝王爷的手中瞥了一眼,却看到他拿的竟是一支蝴蝶碧玉金簪,虽说这簪子对寻常人家来讲是名贵无比,但对皇室来讲,这样的东西还不是应有尽有,因此我猜,王爷定是在睹物思人。这金簪的主人指不定就是王爷的心上人。”
听到这里,行玉也不由地心念一动。
说到这样物事,他确实也曾看到过,静甄王对其似乎有着难以言喻的情感。
时常一个人看着便怔怔地出神,像是在回忆,又仿佛在沉思。
只是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着什么。
见此,他也曾刻薄地嘲笑他,区区一个簪子也值得他堂堂一个王爷这么爱不释手。
即使是以前的他,家中这样的物事也是应有尽有,又不是希世珍宝,即使再贵重也是有限。
然而冰雁却是淡淡地回了一句
“东西贵不贵重,是由人的心而定。”
说话时,他眸色深沉,眼光沉敛,神色低抑。
仿佛是带着不可知的感情在其中,连他亦也暗忖,原来静甄王也有表情的。
自从见到他以来,他的眼神总是冷漠的,即使高贵,清雅,甚至温柔的,却仍是算得上拒人与千里之外的冷漠。
然而那一瞬间,他捕捉到了他神情中某种一闪而过的动容。
香云的瞳眸渐渐地睁大了起来:“这么说,王爷是有心上人了?”
“这我也不敢确定,不过猜度罢了。却也不知道哪家的郡主或是小姐这么好福气,只是王爷如今位高权重,不论看上了谁还不都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美事,又何必如此伤神费心?”
两人互看一眼,叹息一声。
唉,不管那个好运的女子是谁,总之都不是她们可以企求的命便是了。
“荷花,香云,你们两人怎么还在这里晃悠?这么悠闲,连事情也不知道做了?”
另一个年纪稍大的女子声音出现在一旁,行玉不由在心里翻个白眼。
这王府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留这么多罗唆麻烦的女人。
“出什么事了,夏儿姐姐?”两个丫鬟声音有些凝重,也许她们是看出了平日里一直和颜悦色的夏儿神情有些严谨。
“云惠郡主来了,管家怕人手不够,叫你们人人都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该干啥都手脚利落干好了。省得闹出了事来,谁也担当不起。”
两个小丫鬟互相吐了吐舌,这云惠郡主前前后后也算来这静甄王府好几次了,然而王爷不是视而不见,就是干脆躲避到王府外去,害得她们这群下人个个都提心吊胆,不得不小心应付着这位性格并不怎么讨人喜欢的郡主,毕竟她是主子,而她们都不过是奴才。
六角亭旁,宫娥重重,侍卫丛丛。
一抹婷婷玉立的娇影显得特别醒目,只是那俏丽的脸上此时正浮现着一抹不耐。
时间又过去许久,她的脸色和举动都带着显而易见的浮躁
“王爷怎么还不来?”她神情阴郁却又气势凛人地问向一旁王府的侍女
“回郡主的话,管家已去请了,请郡主稍待片刻。”侍女柔声地恭敬道。
于是她腾的一下站起身来,啪的一声清脆的巴掌打在回话的侍女脸上。
“这也算去请了?你可知本郡主在此已等了就久了?一个个的,是不是都拿我当傻子看,根本没人去和王爷传话?”
“郡主……奴裨不敢啊……”那可怜的小丫鬟委屈地跪倒在地,丝毫不敢用手去揉脸上的红印。
不远处,一抹人影出现在了庭院入口。
云惠远远地瞧见了,不由心中暗喜,正襟危坐回椅上。
然而,待那人影走得近了,她还是面色不由一沉,那是管家,并不是冰雁。
“王爷人呢?”她不满地出声道,一双杏眼几乎可以吞了人下去,一双纤纤玉手直直地指向他,“你不会又告诉我,王爷他出府去了吧!!”
总管毕竟是条老姜,面对这种阵仗面不红,气不喘,只是气定神闲地道:“回郡主的话,王爷他身子不适,不能见风,又怕见了郡主折损了郡主的贵体,所以让老奴……”
“住口!”云惠不耐地打断了他的话,气得浑身发抖,“又来骗我,难道我就是吃人的老虎这么不让人待见,一次两次倒也罢了,回回如此也太让人犯疑了吧。”
总管对于云惠郡主的质疑表现得诚惶诚恐,“回郡主的话,就算借给奴才一千个胆子,奴才也不敢欺骗郡主您啊。”他的话说得漂亮,低下头的脸上却不知正浮现着何种表情。`
“好个静甄王,以前他是武林盟主时,我不知他的真实身份,回回上门躲着我倒也算了。如今他既然已恢复了王爷的身份,又做什么见不得我?不行,今日他不见我,我偏要他来见我。”
说着,她吩咐左右的侍从们:“把这亭子周围所有的王府奴才都给我绑了,拖出去打个三十大板,看看静甄王还出不出来见我。”
众人这才明白她带着侍卫上门的缘由,可是一听得她的命令,不由心中暗暗叫苦,尤其是一些丫鬟们,早已吓得腿软了。
这时,云惠郡主身边的一个贴身侍女匆忙上前在她耳边耳语道:“郡主,静甄王爷毕竟是皇子,又是当今圣上的亲哥哥,您如此做,恐怕不太合适吧。”
冷笑一声,云惠郡主道:“那又如何,我爹亦也是先皇亲兄弟,睿豫亲王,论身份又哪里低了他去?不过区区一些奴才,我倒要看看我又何打不得。”
“郡主,即使他们都是奴才,然而毕竟是静甄王府的人,这还得看在王爷的三分薄面上……”
她的话说到一半,云惠已是不耐地打断她:“究竟你是郡主还是我是郡主,我决定的事情谁敢阻拦?”
侍女叹了口气,她也知道自家的郡主一旦上了火,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了。
“给我打!”只听得她一出声,哀叫求饶声顿时不绝于耳,勿论那些身子单薄的丫鬟,即使是管家,也是一时慌了手脚。
“郡主,您千金之躯,又何必为这些奴才气坏了身子,不如先坐下歇歇气,兴许王爷待会身子好了些,便也来见您了。”他陪着笑脸,暗地里使了个眼色给一旁的小厮,让他尽快去通风报信。
杏眼一瞪,云惠郡主冷笑一声,瞅着管家道:“我身为郡主,请不动你们家王爷,难道还教训不了几个奴才。即使全都被我打死了,又能如何?”说着,她又厉声道,“给我往死里打,谁敢替他们说话,也照打不误。”她说着,眼角淡瞟了一眼管家,显然是意有所指,见此,连管家也不得不噤声地侍立一旁,心中只得暗暗祈祷王爷能尽快赶到。
“就这块料也算得上什么皇室郡主?看你行事如此嚣张!!莫说是静甄王爷,即使是平民百姓,也没有人愿意见这种泼辣的母老虎。”一声讥笑打乱了这阵风波,众人转过头去,看到假山石旁,行玉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众人。
“你……你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他的话显然是更激怒了云惠郡主,“来人,给我把他拿下。”
她一声令下,左右的侍卫立即涌上前去,行玉不由心中暗恼了一下自己的冲动,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自从与冰雁交手以后,他早已心知自己的三角猫功夫根本不可能是这些侍卫们的对手,所幸的是静甄王府的庭院假山花木林立,颇是复杂,他倚仗着自己对地形的熟悉,左藏右闪,上窜下跳,并不正面交锋,反而与侍从们玩起了躲猫猫的游戏。虽说他的功夫不过是几两重,可是在与冰雁这样的高手交手了数日,也无形中精进了不少,反应力与敏捷度都不可同日而语,如此一来,一时之间,侍从们倒也奈何他不得,他边跑边口中嚷嚷道:“你这凶恶的郡主,将来有朝一日若是落到了我的手里,看我书行玉怎么修理你。”
顿时堂堂的王府花园变成了闹剧场地,云惠郡主被气得双颊通红,一时倒也忘记了命人杖刑那些下人,而原本架住丫鬟与小厮们的侍从们也纷纷在她的命令下加入了战场。
见此,一些平日里对他不满与嫉妒的丫鬟们,此时倒也莫名地开始对他的行为产生了几分好感。
“这……这可如何是好!!”管家一脸的心急如焚,心中却是希望行玉可以拖延得越久越好。
“都是废物,竟连个奴才也抓不住!若是再抓不住他,回去后统统丈责三十大板。”云惠厉声道,众人不由面色一凛,顿时更加全神贯注起来。
行玉心中不由暗暗叫苦起来,就眼前的形势来看,若是落到了这郡主的手里,只怕不去掉命也要去掉几层皮了。
“这是在做什么?”晴朗如月的声音传来,众人皆不由一楞,那声音并不响,却无形中带着一种摄人心魂的威严与魄力。云惠一楞,于众人一样朝着出声的地方望去,只见一抹高华如月的俊挺身影缓缓而来,浅蓝淬染白叶的衣裳,玉冠银丝束发,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难言的清新华贵之感,俊美无双的脸上温润如春风,却隐含着丝丝的清冷,说不出的神采夺人,他渐行渐近,围绕着他周身的侍从与丫鬟们都不由自主地跪下身去,毕恭毕敬地喊道:“参见王爷。”
云惠的眼眸立刻显出了一丝慌乱,抿了抿唇,却并未出声。
行玉心中不由暗舒了口气。
他虽视静甄王也一生最大的仇家,此时此刻,却又感激他的出现。
被自己最仇恨的人所救,一时之间,他的心头涌过一丝说不清的怅然。
“这里是我的王府,郡主却似乎玩得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脚步慢慢踱近,冰雁开口淡然地道,如微风拂面,委婉悠扬,带着如风如云的淡然
却让云惠的心中泛起某种奇怪的寒意。
这是第一次直面传说中天下第一的美男子——静甄王爷,虽说见面前,云惠已想好了种种说辞,然而此时,却还是脑中有了片刻的空白。
“郡主?”冰雁再度出声,唤回了她的神智,一旁的奴才们取来雕花的座椅,冰雁从容优雅地坐下,微微颔首轻挥了下手,于是两旁跪下的众人都纷纷重又站起身来。
这才是真正的威严与气度,这一瞬间,云惠意识到了两人之间的差距。
然而她毕竟也是睿豫亲王的掌上明珠,堂堂的郡主,与他静甄王相配,也算得是门当户对了,何况连皇上,据说都有着这亲上加亲的意图,只是还未下达明旨罢了。
想至此,她微眯眼,娇柔地笑道:“那些下人果然假传通报,王爷看来神清气朗,哪来的病呢?”
他不急不徐地取过管家递上的香茶,视线并不朝云惠郡主的脸上看去一眼,淡淡地轻抿,他不出声,众人亦也不敢作声,连云惠自己,都被压抑在了这种沉静中。
过了半晌,他方抬起锐眸,淡然道:“本王身子哪里不适,莫非还要亲自向郡主报备?”
云惠一时语塞,虽涌上了几分怒气,却还是按捺了下去,再度笑道:“王爷何出此言,我只是想来探望王爷罢了,连皇上都有意让我们两家联姻,又何必如此见外?”
“身为郡主,应该留有一些矜持吧。”冰雁打断她的话,语音不响,却是让云惠听来如此刺耳,他淡瞥了她一眼,继续缓缓道,“皇上既还未下旨,就说明郡主未必会入我静甄王府,郡主又有何资格惩戒我府中的下人,做人留三分余地,也算是修福。”
“你……”她被他的话堵住,一时无法反驳,只得脸色通红地看着他。
“管家!”他突然提高声量,声音威严,隐隐中已压过了云惠。
“王爷有何吩咐?”管家闻声,低头恭敬道。
云惠气急,瞪着冰雁又喊:“你竟这样对我……”
“送云惠郡主回府。”他再度打断她的话。
“是。”管家诺道,随即依言面向云惠,“郡主,请!”
云惠气得发抖,却对冰雁莫可奈何。
不等她说话,冰雁已是施施然转身离开。
那身影高傲如竹,却又清华如月,一如来时一般令人移不开视线。
弹指一挥间,云惠郡主便已被他轻松地打发,不留半分的情面,连行玉都不由地心中暗暗地钦佩起他的风华与气度。
于是,他的唇角慢慢抿起一抹嘲弄的笑,这样一个王爷,他真的有能耐打败他吗?
他想着,有些犹豫,却还是忍不住举步跟随在了他身后。
即使是他,一个原本对他痛恨不已的仇人,如今却也忍不住跟随在他的身后,这究竟是福,还是祸?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