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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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小巷深处,有一个俊美的执剑公子和一个少女正缓缓而行,却不知正朝何处而去。
那公子身着白缎银花,足登云履,发譬上束着一方淡蓝儒巾,神态俊逸从容,俨然是一副风流富贵的俊美模样,若第一眼看去,会只以为他手中的剑不过是摆设罢了。
两人穿过了曲折的小巷,拐了两个弯,来到了一座古色古香的小宅前,那宅子清幽雅致,有着极其含蓄的青瓦红墙,屋前有几棵樱花树,正开得稀稀落落。
似水和风如诗对望了一眼,遂上前轻轻地叩了了几下门。
“请进!”宅内响起了一个女子清丽静雅的音调。
风如诗跨前一步,推开了虚掩的院门,院中是一片竹林,四下悄无人息,寂然无声。
似水刚举步向前欲走,风如诗便以手制止了她,两人于是蓦然停步,立于庭院之中。
一阵风声飒飒,如吟诵般在竹叶缝隙间穿荡,那声音美妙清雅之致。
风声中忽然有人笑着道:“怎么风少主如此拘束,莫非是信不过我们!”
风如诗则好暇以整的淡然一笑道:“阁下请现身吧,何必如此装神弄鬼。”
他说话时,清亮的眸光一直紧紧地注视着正屋的大门,似能穿透门帘。
半晌过后,门帘内走出几个美貌的丫鬟,皆是天香国色,其中一个伸手将门帘掀了起来,只见一双细白的柔荑露了出来,然后是一双纤足,似水只觉眼前一亮,随即一阵摄魂夺魄的香气袭来,袅袅然地一个貌如天仙的女子由屋内步出。那身若无骨,面若桃花,一双美目柔情似水,看到风如诗时,女子以手掩鼻娇笑了一声:“风少主好大的架子,非妾身亲自出来迎接不可。”
风如诗悠然自得地一笑,道:“能让名闻江湖的天下第一美女—水妩宫宫主月影千亲自迎接,看来在下的面子真是不小。”
闻言,月影千轻笑:“公子说笑了,妾身在江湖上的名声与御风山庄的风少主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只怕是公子屈尊了。”
那妩媚的笑容令她看起来更是妖艳,即使柳下惠见了,恐怕亦要神魂颠倒。
风如诗洒脱一笑道:“看来宫主今日是有备而来了。”
月影千飘然走向两人,看了眼似水,随即微笑着娇声道:“妾身冒昧打扰别无他意,请来似水姑娘的是另外一位公子,他已备下酒菜款待似水姑娘。只不过那位公子亦也知道风少主绝不会袖手旁观,为免受人打扰,妾身不得不受人之托,在此好好地招待风少主。”
风如诗心中一凛,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笑道:“好一出鸿门宴,不知这位公子是何方神圣?”
月影千则笑意盈盈:“不论是什么宴,似水姑娘自然一去便知,不过眼下,风少主恐怕还暂时见不得他。”她双眸水光粼粼,欺近风如诗,在他的耳边柔声细语道,“妾身一直久仰公子大名,不如让妾身先好好服侍公子如何?”
“服侍我?只怕你没这份能耐吧,月宫主?”风如诗的眸中暗暗划过一道诡光,俊美的脸上却依旧带着一抹仿若玩世不恭的邪魅笑容,即使是素有第一美人之称的月影千,也有着一时半刻的晕眩。
“风少主是人中之龙,本不是妾身所可以强求,不过眼下公子重伤未愈,只怕一时半刻也顾不了其他。”她说着,笑如春花,水袖如蝶瓣舞过,柳腰一摆,翩翩然地舞动,已整个人紧紧地贴上了风如诗修长俊挺的身躯,轻吐一丝兰熏,她又幽幽道,“公子请放心,似水姑娘是我们的客人,自然不会怠慢了她,更不会伤害于她。”
她说着,一旁侍立的几个丫鬟已然走上来,庭院深处更是被抬出了一乘大轿,停在似水的眼前,一躬身,对着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似水看向风如诗,后者则已微眯起眼,俊逸的脸上仍是一抹淡然如风的笑意:“虽说我风如诗最难抵御美人的相邀,不过若我执意要去,不知美人又会如何?”他的话语中虽带着调笑与风流,但是锐利的眸中却隐似有几分冰凉的意味。
月影千咯咯直笑:“看来主人说的没错,风公子表面风流,却也是个痴情种,轻易也留不住呢。”
她的笑声未落,一群年轻的少女已由屋中鱼贯而入,与似水身边的丫鬟不同的是,她们人人都体态婀娜,穿着极薄的衣衫,玲珑的身段毫不掩饰,一身铃铛环佩,举手投足之间,更带着若隐若现的风情,几乎要让人以为这是一群诱惑人的妖精。
“宫主对在下还真是厚爱啊。”风如诗微微一笑,却是冷眼观望。
说话间,她们已飘然而至,只见人人眼若秋水,细腰如柳,将风如诗团团围住,那轻薄的衣衫根本遮盖不住身躯,处处是春光大泄,若隐若现的**在薄如蝉羽的纱衣下,蛊惑人心,只是几个轻微的动作便也显露无限风情,婷婷行来,更是曲线毕露得淋漓尽致,若是寻常人等,恐怕早已抵受不住。
见此,风如诗却是淡淡地一笑,随即缓缓地抽出手中的玉血剑:“看来宫主知道我风如诗平生最爱美人,故而如此款待于我。”
他说着,手中寒光已如迅剑奔雷,一道劲势如山的剑气如狂涛般卷去,只一瞬间便将周身的众佳人逼退,无法近身。
月影千柔媚地笑道:“原以为以风少主在江湖上的风流名声,定会怜香惜玉,谁料竟如此冷硬绝情。”
微眯起眼,风如诗邪佞地一笑:“美人谁人不爱,我已手下留情,否则现下你的剑阵绝不仅仅是被我逼退如此简单。”
月影千微微一愕,随即笑道:“看来是我低估了风少主的定力。”
原来这剑阵是由水妩宫所创,这群女子皆是剑法高超之人,若是寻常男子,一般早已在她们出现时看直了眼,待到杀机袭来,往往莫名其妙地便丧了命,哪里料得出这乃是夺命的粉色陷阱。
于是她一拍手,这群美貌少女便不再掩饰,纷纷从腰中抽出一把细若游丝的环腰软剑,用力一抖,便见无数剑花竟能如磁吸针,似影随形,想来若是意志不坚之人,一般在被近身时便会因万剑刺身而亡。
“好一副美人执剑图。”他云淡风清地一笑,笑容中有着一抹自信,“既然如此,我也愿意奉陪几招!”
话音刚落,只听得铃佩环绕,一柄柄细柔如柳的剑疾霎时如流星地刺来,风如诗的身形矫若游龙,翩如翔凤地游斗于众少女之间,剑光绕着他来回穿梭如蝶,他悠然一笑,如鬼魅般的身形如鱼得水般在众剑中行走,飞速闪动的剑光在他的周身似是形成了一道光墙,隐隐中只见众剑影交错在一起,却丝毫伤不了他半分。
刀光剑影之中,风如诗战至正酣,而站在一旁的似水却渐渐地看出了些门道。
表面看来,这些女子皆不是风如诗的对手,她们虽剑法精妙,但在天下六大高手之一的风如诗面前,仍显得有些不堪一击。即使再打上一整日恐怕也是伤不了他半分,所以她们既战且退,似乎并不恋战,只是靠着默契的剑阵与配合缠斗与他。
但是看向一旁的月影千,却只见她嘴角缓缓地开始泛起一抹从容平静的笑意,似乎已成竹在胸。
似水略一思忖,突然领悟到了什么,看来这月影千真正的目的并非是要取风如诗的性命,而是要打持久战。
本来以风如诗的武功,几招内取下这些女子的性命都不在话下,但是月影千则早已看穿了他,只因风如诗从不对女流之辈下手,尤其是比自己弱上若干的女子们,他过于自信,所以出手间绝无杀招,只是应对罢了,由此可见他是个对女子心软之人。
表面看来,他虽然如鱼得水地应对着,全然不似重伤未愈之人,但似水知道他再如此战下去必然会体力不支,届时绝对于他不利。
“月姑娘!”似水突然高声道,“既然你的主人如此煞费苦心请我前去,想必也是以礼待客之人,若是伤了我的朋友,我便永不愿再见到此人。更勿论受他的邀约了。所以若是你伤了风公子半分,我便绝不会去见你的主人。”
月影千闻言,微微有些诧异,却仍出声笑道:“风少主虽然受伤未愈,不过仍是武功高强,天下谁人能伤得了他半分?”
“这世上无人可以天下无敌,即使再强的人亦也有弱点。”似水直视着她道,“想必宫主也明白这个道理。”
呵呵,月影千悠然浅笑,又轻拍两下手掌,剑光一闪,众执剑少女立即收剑退于一旁,不再缠斗。
“似水姑娘既如此说,我等便也不再冒犯风少主了。”她说道,笑吟吟地望着两人,“不过未免风少主执意随似水姑娘而去,坏了我家公子的大事,妾身不得已,只能事先有备无患。”
她说完,风如诗果然脸色一变,原来这自始至终萦绕于月影千周身的香味竟是一种迷香,虽然无毒,却足以令人失去半刻的心志,昏昏欲睡。
“这迷香闻来本无作用,所以即使是再顶尖的高手亦也不会察觉,它需要真气的游走之时才会暗暗被吸入体内,渐渐潜入筋脉之中,风少主为了应付这剑阵所消耗的半日,想必也用了不少真气吧,这迷香该是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风如诗的身躯微微一震,似是感觉头晕目眩起来,似水上前一步,搀扶住他,担忧道:“你怎么样?”
“果然是处心积虑。”风如诗咬牙,似是在抵制神智的迷糊,看着似水,他牢牢地握住她的手,“此去只怕是个陷阱,你绝不能一个人去。”
“我不过是一介弱质女流,若是他真想害我,根本毋须如此费神,既然如此盛意拳拳,想必是有事相商,我去去便回,你不必担心。”似水说道。
“不行!”风如诗坚持道,“你这小丫头若是身边没人照顾,怎么能让人……让人放心……”
他似乎开始渐渐地有些支撑不住,月影千在一旁悠然而笑,“似水姑娘不必担心,风少主是四大世家的人,我水妩宫绝不敢对他不利。这迷香只是让风少主睡上一时半会,并不会有什么伤害。”
似水定定地看着她半晌,终于出声道:“好,我信你,月姑娘。”
月影千温柔地一笑,打个手势,轿旁的丫鬟立即举起门帘,似水放开风如诗,后者身躯虽有些摇摇欲坠,却仍强撑着以剑指地,看着她道:“不……不行……你不能去……”他话还未说完,就似已支撑不住地倒在地上,陷入昏迷。
似水看了眼他随即跨上了轿子,心中既是惶恐又是不安地坐了进去,那丫鬟立即放下门帘,壮汉们抬起轿子飞奔而去。
月影千看着轿子远去,终折回到风如诗身边,爱慕的眼神徘徊在他美如冠玉的脸上,幽幽一叹,柔软的声音流泄而出:“好一个绝世翩翩佳公子,连我月影千亦也心动不已。”说着,她伸出玉手,想要抚上他俊美无双的面孔,谁料还未触到,便已见到他一双星眸睁了开来,月影千一楞,风如诗却已嘴角噙笑地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动作优雅地拍了拍锦衣上的灰尘,他悠然笑道:“能受到宫主的垂爱,风某实不敢当。”
“你……你不是已中了我的迷香!”月影千愕然道。风如诗微一吐息,只见一缕白烟自他的口中逝去,“宫主似是太小看我了,这样的招术岂能制服我风如诗?”
“那你为何……”月影千仍是不解地看着他,看到后者的眸中精光乍现,上扬的唇角更勾勒出他高深莫测的俊美:“若非如此,又怎能在既不伤害各位美人的前提下找到你们的主人?”
“你……”月影千这回终于听出了他话中的含义,然而却是太迟,只见风如诗身形骤然飘移,转瞬间便已游走于众人之中,衣抉飘动,他优雅地伸手拂过,动作柔和却又透出绝美的风姿,众人还未回过神来,却已发现自己都已被点中了**道,月影千这才发现他刚才在剑阵所使出的功夫只是十之一二,如此鬼魅的身形若是真正对敌起来,于她们根本毫无胜算。
最终,他回到原地,俊美的脸上带着温文尔雅的笑意说道:“失礼了,暂时委屈各位美人在此片刻,见谅。”
说着,他轻盈利落地一跃,身轻如燕地飞上屋檐,朝着那轿子所行的方向而去。
*****
虽然是顶小轿,但似水也可以察觉到这呼呼生风轿子跑得如何疾速。
她的心理七上八下,既带着对风如诗的担忧,亦也有对前方未知的恐慌。
也不知过了许久,这轿子七弯八拐的转了若干个弯后,总算停了下下,
然后又有人来掀门帘,似水一看,却已不是原来那个丫鬟了。
眼前是一处美景,有塔有桥,有树有河,有石径有假山,如诗如画。
只是每个人来到未知的事物前,总会感觉有着不可知的危险。
她随着丫鬟缓缓地走上布满青苔的台阶,丫鬟推开半掩着的檀木门,便伫立于门边,柔声道:“请!”似水看了她一眼,侧身走了进去。
只见厅堂内陈设得极其雅致,桌椅板凳皆是檀木所制,上雕各种奇花异草。四周窗格雕塑颇细,使人泛起柔腻之感,碧纱窗外,竹影婆娑,颇悦人目。
厅堂的正中有一桌丰盛的酒菜,看得出都是些色香味全的美味佳肴。
似水抬起头,终于看到桌前站着一个男子,正悠然自得地审视着她。
他看来年方二八有余,挺直的鼻梁下是一双深沉如潭的眸子,让似水依稀有几分熟悉之感。
“姑娘不必拘束,在下并无恶意,请坐。”
直到他出声的那一瞬间,似水方终于感觉那抹熟悉之感从何而来。

“在下慕容宇,冒昧相约姑娘,还请见晾。”
“慕容……?”她有些诧异,却依希从那锐利如锋刃的眸光中看到了几分慕容绛雪的影子。
如此说来,他便是慕容公子的大哥了?
“不错!”他微微笑道,仿佛已看透了她心中所想,“在下正是慕容绛雪的兄长。”
“原来是慕容庄主!”似水松了口气,既然是慕容绛雪的大哥,想必他前来见她,必然与慕容绛雪有关,随即她左顾右盼,寻找起慕容绛雪的身影,“不知慕容公子他好么?”
淡然而笑,后者从容不迫地在椅上坐下,随即沉声道:“看来姑娘还未得到江湖上流传的消息……”
“什么消息?”
目光炯炯地直视着她半晌,他终缓缓道:“江湖流传,飘雪一剑死于慕容山庄!”
微微一滞,似水的瞳眸无法抑制地缓缓地睁大,颤声道:“什么?”
“姑娘看来确实是不知情了。”慕容宇将她难以置信的神情尽收眼底,眸中却渐渐浮现出一抹不易令人察觉的精睿,“不过此事姑娘迟早会知道,所以在下也不算说得唐突。”
“……这不可能……”闻言,似水有一瞬间的失控,“楚大哥分明告诉我慕容公子要留在慕容山庄一段时日……”的fc
慕容宇扬起的嘴角,**了几分深沉的意味:“那姑娘是愿意信我,还是信他?”
微微咬唇,似水抑制下自己的失控,深深地吸了口气,她抬起眼帘,清丽的目光直视着慕容宇,一字一句地斩钉截铁道:“我相信庄主所言,但是不信慕容公子已死!”
“哦?为何?”慕容宇似是颇有兴味地扬起了眉。
“庄主刚才亲口所言‘江湖流传’,而非直言所述,所以若我相信庄主的话,就说明这不过是江湖流言,而非事实。”似水冷静地道,也许是经历了太多的是是非非,甚至生死存亡,她亦也开始变得有些通透世事,假亦是真,真亦也可能是假。
她的话果然是让慕容宇微眯起了下眼,眼前的这个女子,倒也不笨,竟能如此洞悉他话中无意流露的玄机,看来她并不若她的外表那般柔弱年轻。
“那照姑娘看来,又该是如何?”
“我不知道,我想这应该是庄主将我请来的目的!”似水虽然心中紧张,却也答得不慌不忙。
“呵呵!”沉稳的一笑,慕容宇微微扬手,示意她坐下,“正事稍后再谈不迟,既然已到了这里,不如边吃边聊,也可让在下略尽地主之谊!”他说得彬彬有礼,但似水却听得忐忑不安。
微微迟疑了一下,她还是缓缓落坐,举目望去,满桌的美味佳肴,美酒佳酿,可她却还是感觉难以提起半分的食欲。刚才的话她虽然说的坚定,但在得到慕容宇的答复之前,她仍是满心忧虑,慕容公子究竟是福是祸,但在眼前的这个男子的脸上,她仍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倪端。
“怎么?我慕容山庄的菜色不合姑娘的胃口?”慕容宇似笑非笑地出声道。
沉默了半晌,似水终于忍不住出声道:“庄主,我只想知道慕容公子他……”
瞥了她一眼,慕容宇微微扬起嘴角:“看来姑娘对此事颇为上心。”
“慕容公子是我的恩人!”
“这江湖上人与人之间的恩怨情仇根本早已牵扯不清,又何足一提。”
“但慕容公子是似水的恩人,似水永生不会忘记。”她坚定道。
“即使为他而死?”慕容宇却是淡淡开口,黑眸深不可测。
什么?似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慕容宇却已是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她,于是她凛然回神,想了想,遂答道:“若我的性命可以让慕容公子无碍,我会。只是……若我如此做,只怕是对慕容公子的侮辱。”
“为何?”慕容宇微抿起唇,以他阅人无数的经验来看,这女子说的该是真心话。
直视着慕容宇,似水淡淡道:“庄主自然明白。”
孤绝冷傲的飘雪一剑,若是让他选择靠一个女子来保住性命,想必该是对他最大的羞辱。
“呵呵。”微微一笑,慕容宇不动声色地反问,“姑娘可知闻名天下的飘雪一剑的弱点是什么?”
顿了顿,他不待似水回答,缓缓道:“他的弱点便是你。”
他神情平淡,眸中却暗暗闪过诡光:“既然我知道这个弱点,那么江湖中人亦也早晚会知,并善加利用。飘雪一剑,六大高手,慕容世家,越大的权势与荣耀便意味着越大的危机,想必姑娘明白此理。”
似水微微一怔,是的,过去她不懂,但现在她已明白,这便是江湖。
“所以,即使今日他不是败在我的手中,他日恐怕也会为其他别有用心之人所杀。只因他顾忌太多,手中的剑便无法肆无忌惮地挥洒,甚至为了你,明知陷阱也会毫不犹豫地闯入。与其如此,不如让他死于我的手中。”
慕容宇淡淡道,低沉的声音中隐带着一丝冰冷。
听到这里,似水终于按捺不住了,她站起身来,焦急道:“庄主,慕容公子他究竟在哪里?”
“寒云堡!”慕容宇双手交叉,慵懒地倚靠在椅背上,“是我背地里派人泄露信息给寒云堡,让他们知道我即将对飘雪一剑不利。普天之下,能够将重伤之人起死回生,同时又有能耐从我慕容山庄来去如风的,亦也只有寒云浩。”微眯起眼,他又道,“若非如此,我那刻意偏过心脉的一剑便毫无意义了。”
微微一楞,似水问道:“庄主为何要如此做?”
“理由很多,但是我想这对你并无意义。我只要世人乃至朝廷以为他死了即可。”
理由确实很多,下手那一瞬间,他并无犹豫,但却还是刻意地偏过了心脉,否则即使大罗神仙,也将束手无策。
与他对战前的布局也是周密得无懈可击,只是暗地里派人给寒云堡泄露了消息。
表面上杀了他,是对朝庭的交代,让慕容世家安然隐退武林的保障,即使将来弃武从商,恐怕也无人敢小觑慕容世家的名号与他慕容宇的大名。然而……他毕竟是自己的三弟,慕容家的一份子。
自幼年开始,他的身上便有一种令人无法逼视的光华,小小年纪便已学会了用那双冰冷如刀的眸子注视着所有的人。
无论众人如何地冷落与欺凌,他从未流露过半分的懦弱,倔傲的脸上总是带着一副拒人与千里之外的冷然与不屑一顾。即使血迹满身,一双深眸仍灿灿如星。
那才是他慕容家的人该有的性子。高傲而不可一视。
他知道,这样的弟弟,永远不可能是弱者,亦永远不可能受人欺凌。
慕容家有这样的子孙,也许更能真正的笑傲江湖。
身为慕容家的长子,他自小便受到众人的景仰与尊重。人人看他,与看待庄主的眼光无异。
尽管如此,他也一刻不敢放松自律地约束于自己,无论吃穿用度,他都力行节俭,丝毫没有因慕容家富贾天下的财产而挥霍过半分。
他每日刻苦练功,并学习打理慕容家的产业,从不敢一日懈怠。
锦衣玉食与荣华富贵最是容易让人松弛或是自大,就如慕容侗。
在众人眼中,他是理所当然的慕容山庄的继承人。
然而他自己心中明白——他不是!
慕容华对他只能算是倾心教导,而对于慕容绛雪,却是精心雕琢。他心中比谁都了解慕容华真正的用心,磨难与艰苦只能让三弟成为人中之龙。那样的性子,加上那样的境遇更能激发出超越常人数倍的潜力。
他知道三弟是一块美玉,那份资质也许百年难得一见。他总是心无旁鹭地练剑,没日没夜,仿佛不知疲倦般,而眼中的执着则注定了他也许终身毫无牵绊的个性。
年复一年,他始终冷眼旁观他的成长。他不似慕容侗或其他人,心中对他并无任何不屑与鄙视。
相反的,他佩服他,这世间上能有几人能如此从容地在这样的环境中生存并逐渐变强。
他明白他从不在乎慕容家的产业,不在乎慕容家的名号,甚至不在乎慕容家的一切。
他只想变强,执着的,固执地想要让手中的剑变得更快更强,更惊人。
他佩服他,却也隐隐地感到危机。
“那庄主今日找我前来,又是所为何事?”似水心中虽对他的话始终半信半疑,同时担忧于慕容绛雪现下的处境,却仍逼自己冷静地面对着眼前的这深不可测的男人。
闻言,慕容宇从冥想中回过神来,定定地注视着她半晌,他遂沉声道:“我之前已问过姑娘是否愿意为他而死,如今我想再一问次,若是他此时命悬一线,你可愿救他?”
“据我所知,慕容庄主从不是个心慈手软之人。又怎可能留下飘雪一剑为自己他日埋下祸根?”随着一声晴朗如渺月的声音传来,风如诗施施然地推门而入,俊逸的脸上带着温润从容的笑意,而眸底却是暗暗地泛着锐利的光芒。
“风大哥?你不是……”似水疑惑地开口道。
“傻丫头,我怎么可能让你逃离我的视线一个人涉险。”风如诗爱怜地揉了揉她的发,转头却又直视着慕容宇,笑得如沐春风,“何况那种伎俩又怎能奈何得了我风如诗?”
微微一笑,慕容宇沉声道:“既然风少主也如此赏脸,那么在下的这桌酒菜也不至于白白浪费了。”
说着,他站起身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风如诗随即一凛,朝布满酒菜的桌上望去,果然不出所料,三副碗筷不多不少,整齐地摆放在桌上,看来这慕容宇绝非泛泛之辈,心计与谋略丝毫不容小觑。
他不动声色地一笑,随即朗声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客气了。”说着,他顺手从桌上拿起一杯酒,抬头一饮而尽,赞道:“好酒,慕容家不愧是富甲天下,连待客的酒都是御用的云南贡酒。”
“看来风少主也是个酒中豪杰。请!”慕容宇亦也举杯,一干而尽。
而一旁的似水则忍不住出声提醒道:“庄主,慕容公子他……”
放下酒杯,风如诗唇角含着一缕淡笑,悠然道:“杀了天下六大高手之一的飘雪一剑,慕容庄主得到的恐怕不仅仅是名是利,如今还想从一个已死的人身上得到更多?”
缓缓放下酒杯,慕容宇微笑道:“照风少主所言,看来我刚才所言皆不尽不实了?”
“我之前已说过,手下留情,这可并不符合慕容庄主一贯的为人,不是么?”风如诗微眯起锐眸。
慕容宇但笑不语,似水却是突然出声道:“但我相信庄主的话。”
于是另两人的目光皆转移到了她的身上,她又道:“慕容公子是一个有情有义之人,而庄主是他的大哥,所以我相信他必也是一个有情有义之人。”
“傻丫头,这世上的人从来只讲名利权势,又何来什么情与义。”
“但是风大哥你不是这样的人啊?”
“所以你才要好好把握啊。呵呵。”他笑眯眯地道,朝她不怀好意地眨眨眼。
似水看着他,又将目光瞥向慕容宇,随即道:“我觉得庄主的眸光很像慕容公子,所以我相信,有着同样的目光的人必定也是同样的人。”
微微一怔,慕容宇的眼神变深了,风如诗的脸上则带上了几抹深思。
“谢谢!”半晌之后,慕容宇终于出声道,“这世上还是第一次有人说我与三弟有着同样的眸光。”他们之间毕竟有太多的不同,他自出生时便享有不尽的荣华富贵,受尽宠爱,而三弟则一无所有。然而,她却说他们有着同样的眸光,也许那不是同样的眸光,而是同样的执着。
对飘雪一剑来说,她便是他的制掣,而对于自己来说,慕容山庄便是自己最大弱点。
所以,他会因她而杀了慕容侗,而自己亦也可因慕容世家而杀了他。
只是,他终究还是差了一念,最后一念的执着。
也许他们的相同只在于一点——同样的寂寞与孤独。
风如诗随即正视着慕容宇,道:“飘雪一剑死时,相信不该只有庄主一人所见,否则天下间有谁会相信飘雪一剑死于庄主之手?若是他未死,恐怕也并不那么容易骗得过慕容山庄之中朝庭的密探吧。”
“风少主说的不错,所以我才会事先在剑上喂了紫蛇红。”
“紫蛇红?”风如诗微微皱眉,陷入沉思,却终究还是不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毒药。
“这是一种西域幻药,入体后只需半刻便会使人陷入假死状态,与一般的死去的人无异。”
“哦?想不到西域竟然有这样神奇的药物?”风如诗惊道。
慕容宇点点头:“药虽神奇,但是维持的时间并不久,至多也就一柱香,但对于半柱香内便被寒云堡带走的三弟来说却已是足够了。”
“原来如此。”风如诗微微颔首,“看来慕容庄主真是百无漏算啊。寒云堡是网罗天下神医与医馆,世上大多的奇珍异草皆藏于其中,想来这紫蛇红对他们来说也必不难解了。”
慕容宇深沉地一笑,随即道:“紫蛇红乃是西域的珍品,即使寒云堡的人识得,却未必有能力解之。举凡这种神药,都有不可知的毒性,轻则走火入魔,重则丧命,我虽暂时留下了三弟的性命,却并不保证他有能力活下去。所以……”他看向似水,“这剩下的事情,也只有姑娘可以做到。”
“庄主要我如何做?”似水问道,因心中焦急和忐忑不安而声音略有颤音。
慕容宇定定注视了她半晌,终缓说道:“紫蛇红既然是西域幻药,那么这世上自然也只有一个人才会有解药————玉面修罗,夜无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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