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再回梅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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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竹山庄
她跟在引路的仆从身后,一路从敦实、雄伟的正门口进去,绕过花木扶疏的小径,穿过九曲八转的回廊,午後的阳光斜斜照在楼外的小庭园,数棵海棠沿著铺饰长有蔓草的碎砖道两旁栽种,榆一株,竹一丛,更显得山庄清幽雅致。
士别几日,她过了几月在江湖上颠沛流荡的日子,再回来最初的地方,总依稀觉得有几分亲切感。尤其一想到可以再见到冰雁,她心中不由有些激动。
那仆从带她走了半日,终于被拦在了一处庭园之前。
“庄主有令,任何人不得踏入依月阁一步。”两名仆从拦住他们的去路。
她看向前方,依月阁在烟光中浮浮翳翳;庭园里的花草俯偃,也像是沉醉在丽阳的抚照。
远处风尘散漫,飘溢青空;夏日烟尘,恍恍如愁,
似要撩起人无限心底事。
“庄主他在里面?”她轻轻问道。
“是的,姑娘,庄主有要事在身,所以吩咐任何人都不得靠近依月阁。”那其中一名仆从虽面色冷硬,但语调却也客气,“请姑娘先至别院休息,待庄主出来我等再为你通报。”
她知道眼下确实不是时候,于是便淡淡的点头,说道:“有劳两位大哥了。”
她转身欲要离开,却看到一抹俏丽的身影在人群簇拥中由远及近而来。
与此同时,还伴随着一阵喧哗声。
“我说郡主大人,庄主眼下确实无法亲自接待……”她听出那是卓不群的声音,不由抬眼望去。
只见一大群衣香鬓影在众人簇拥下朝着依月阁而来。
那为首的女子身着丝线繁绣的锦衣,乌髻高耸如云,有两串明珠缨络自髻顶垂至颊旁,亭亭玉立,娇美动人。
人群近了,她看到那被称为郡主的女子身后正跟着乌压压的一大群人。
大多数是宫装打扮的丫鬟,个个簪金戴银,香风扑鼻,显见这女子来历不凡。
“我都已等了大半个时辰了,纵然他再忙,难道连一点空都不可得吗?”那被称为郡主的女子一脸不悦,对着卓不群道,“如今我也不劳他大驾,亲自过来看看,总可以了吧。”
“郡主是万金之躯,本不该怠慢了您,只不过庄主眼下确实分身乏术……”卓不群说到一半,便被她打断:“什么分身乏术,难道有什么比我还重要的客人正在依月阁里?”
她挑起秀眉,正欲入内,却被门口的仆从伸手拦了下来。
“庄主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郡主请回吧。”两个仆从依旧是面色冷淡地说道。
“你……你们,你们拦住我的去路?”她伸出玉指,愤怒地指着他们,“是不想要命了吗?”
“郡主稍安勿燥。”只见卓不群上前,彬彬有礼道,“依月阁内正有一群江湖人士与庄主会面,郡主乃是金枝玉叶,未免唐突,庄主才安排郡主在别院稍侯。”
“我道是谁,不过是一群江湖草寇罢了,需要庄主亲自接待么?还让我等了这么许久。”她不满地看着他。
“郡主有所不知,今日一早,盟山派与点苍派两大掌门便带着各自的手下来到鄙庄,还抬了数具尸体前来会见庄主,要求庄主以盟主之责主持公道,事关重大,庄主才会将众人安排入依月阁商议,同时未免庄内受到影响,吩咐任何人都不得进入。”
听到这里,那被称为郡主的女子不由一阵恶心地掩住口鼻:“什么?死尸?那我确实不便入内了。但也不能让我一直在此等下去吧。”她看向一旁,发现了她,随即用手一指,说道,“你,替我进去通报,就说我云慧郡主已来,久侯多时了,让庄主速速前来见我。”
她看向周围,有些不知所措,那云慧郡主却已不耐烦起来:“看什么看,就是你,你不是这的丫鬟么?”
此时,卓不群也看到了她,对她笑了一笑以为招呼,随即对云慧郡主说道:“郡主误会了,她并不是本庄的下人,与郡主一样,她也是庄主的客人。”
“什么?她是客人?”她走近她,微微撇头,带着冷笑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她被那郡主看得有些忐忑不安,遂低下了头。
“抬起头来,让我看看清楚。”云慧郡主伸出手来,硬将她的下巴抬了起来,她眸中带着冷笑,心中却是暗惊,好一个清甜秀美,纤尘不染的佳人,虽然身着素衣,却更衬得她楚楚可怜,我见犹怜。
她这么想着,眸中便暗暗划过计量,刻意的将戴着尖锐指套的手指在她的粉颊划过,再伸手一推,只听得她一声呼痛,跌倒在地,而一道血痕已赫然出现在了她的脸上。
这下连卓不群便也大吃一惊,上前一步却已阻拦不及:“郡主,您这是……”
只见那云慧郡主脸上划过一丝冷笑,说道:“真是对不住了,我一时没留神……”
她假惺惺地上前问候道:“怎样,你还好吧?”
她清楚地看到她眼中划过一丝得意与一丝冷酷,不由朝后瑟缩了下,口中只得喃喃道:“不,不,我,我没事。”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捂住脸颊,火辣辣的疼痛传来,那郡主下手真正不轻。
“没事便好。”她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她,微撇嘴角带着冷笑,又道,“既然没事,还不快进依月阁把庄主请出来?”
她缓缓地从地上站起身来,看向卓不群。
“郡主,她毕竟也是庄主的客人,再说庄主早已有令,任何人不得……”
只见那云慧郡主瞪着他:“客人又如何?我是堂堂郡主,差遣一个小丫头又有什么不可以,再说不是你梅竹山庄的下人更好,她即使不尊庄主之令而进了这依月阁,想必庄主大人大量也不会责她。岂不是两全齐美。”说着她对着她厉声道,“去啊,还楞在这里做什么?”
“郡主,此事不妥啊!”卓不群依旧在一旁赔着笑脸,哭笑不得。
“还楞着干什么?进去!!”云慧郡主依旧厉声道,“谁敢拦路,我就下旨处死谁。”
这下两个拦路的仆从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面面相觑。
“郡主,此事不妥啊,若让庄主知道。”卓不群仍在说着,却看到她微微咬唇,举步朝依月阁而去了。
“这……这……”他不由叹道,“唉……”
*****
依月阁,院如其名,是依水环绕成新月之形而建。
那水是指池塘,整个庭院四面环水,清明秀丽,以水为中心,经营出清朗、开阔的意境。
小桥、流水、假山点缀其中,加上各式美丽的花草,蝶飞虫唱,十分热闹,别有一番宜人的景致。
她一路朝内而去,隐隐的,只觉得花香中缓缓地开始掺入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她边走边四处张望,发现这里原来极是空阔,过了一座小桥,再走过去时,只见不远处有一个如水阁般独立的建筑临水而建,隐隐的仿似还有人声传来,她大着胆子走了过去。
临近门口,她听到了门内有人一声大喝:“盟主如此处置,我等心有不甘。”
“是啊是啊。盟主处置未免有失公允。”随即是一片众人沸腾之声。
她不由心下惧然,却又不敢出声,只得缓缓靠近。
过了半晌,又听到有一个阴沉至极的声音缓缓而道:“既然盟主无法给我等一个满意的交代,我看盟主之位不如让贤吧。”
此时她已来到门边,透过门缝朝内一望,正好看到说话之人的面孔,只见那人年约五旬,身着青衣。脸如刀削般瘦,面色极为苍白。而就在她张望之时,那人也同时看到了她,微一冷笑,大厅内立即疾射出三支小刀,迅捷如雷电地朝她而来。与此同时,厅门大开,一道白影从厅堂之内弹射而出。
一阵清香飘来,她尚未来得及明白过来,就已发现自己被人带离了刚才站立之地。
而那急射而出的三支小刀已将她方才所站之处的青砖击得粉碎,可想而之,若她方才没有被人相助而及时躲过,此时必定身首异处。
她惶惶地抬眼望去,只见大堂之内,众人济济一堂,一时寂然无声。
而在众人围绕之间,则放着四具担架,担架上皆是支离破碎血肉模糊的尸体,那血腥之气正是由此而出。
她才瞥了一眼,便觉得喉头一甜,头晕目眩起来。
于是他轻挥衣袖,白袖迅速地蒙住了她的眼,随即他将她拥入怀中。
淡淡的清香传来,她又开始觉得有些恍惚。
“不要看!”他低声道。
“恩!”她淡淡地应了声,知道刚才救了她的正是冰雁,于是乖乖在他的怀中没有抬头。
第一次,她发现自己竟然只及他的肩头,而被他抱在怀中的感觉竟然如此美好,如此令人沉醉。
就在那瞬间,她几乎宁愿自己就永远沉睡在这怀抱中,再不用经历这世间的风风雨雨,她也不愿再去在乎自己是谁,只愿永远安然地待在这里,静静地,静静地。
随即,她听到他清冷如月般温和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堂堂掌门,又何苦对一个弱女子出手。”
他说话时,仍然将她紧紧地护在怀中。
她心中充满了幸福与安定的感觉。
一片肃穆之中,她听得有人说道:“我等今日前来,本欲请盟主主持公道,裁决正义,岂料盟主竟置身事外,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我等不服,势要盟主给我们一个公平的结果。四大世家欺我盟山派点沧派,杀我门下弟子,此事怎可以轻易了解。盟主应为我们质问四大世家,讨回公道。”
“不错,盟主若不能克尽其责,我们又何需尊你为武林之主?”她又听到了那个阴沉的声音。
此时,她已依稀辩明,眼前的形势,似乎正对冰雁不利。
“各位同道既然非要我主持公道,那我自然也不得不说了。”
他的声音波澜不惊,仿佛对一切都已成竹在胸,“这四人皆非丧命于四大世家之手,几位又何必咄咄逼人?”
“冰雁,我们尊你一声盟主是给你面子,你可不能因为四大世家势力庞大,从而不分黑白,颠倒是非啊。”有人冷笑,众人皆声声附和。气氛一时有些压抑。
“呵呵!”冰雁淡定自若地一笑,视线缓缓扫过众人,遂道,“这眼前的四具尸体,既非点沧派的弟子,也非出自于盟山派,他们虽已血肉模糊,面容难辨,但这骨胳筋脉却绝非练武之人所有,更是丝毫不通武功之辈,又怎会是两派门下弟子?”
他说到这里,便点到为止,不再多言,只是淡淡一笑,看着众人。
厅内有了一时半刻的沉默,随即那阴沉的声音复又而出道:“即使并非我们两派门下弟子,四大世家如此行凶,也是为世人所不齿,盟主是不是也准备不管了?”
于是矛头又重新回到冰雁身上,她在他的怀中悄悄抬头,看到他依旧神情淡定地说道:“几位虽口口声声说亲眼所见是四大世家的人行凶杀人,却又说不出究竟是四大世家的谁人,以四大世家的武功与出手来看,杀人往往只需数招,更何况是对这几个丝毫不懂武功之人。也许只需一招半式便可,又何需搞到如此惨状?”
这一来,堂内又被他说的哑口无言,顿时寂静一片。
只听见那阴沉的声音道:“此事庄主应去问四大世家的弟子,而不是来问我们,我看庄主百般推卸责任,是不相信我们是亲眼所见了?只是一味替四大世家说话,这也难怪,你这盟主之位根本不过形同虚设,若是四大世家与你翻脸,只怕你也坐不安稳了吧。我们今日会将你的所做所为公布天下,说你冰雁为了一己之私而不愿履行盟主之责,主持公道。”他的话处处挑衅,言词紧逼。
然冰雁的脸上却还是丝毫不恼,反而温文尔雅地一笑,说道:“岳山会盟之上,在下早已言明,盟主之位我无意去做。几位若是有心,尽可以来坐此之位。”
众人一时分不清他这话是真是假,又忌讳于他“天下第一高手”之名,故此都双目炯炯地看着他。
只见那青衣的削瘦老者双目一翻,眼中精光四射,阴沉沉的说道:“江湖传言,盟主武功深不可测,独步天下,今日不知是否可以领教一二,若是侥幸得胜,让出盟主之位,想来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她心道,说了半天,终于到了正题了。
冰雁却还是微笑温和道:“江湖中以讹传讹,当不得真。但若罗掌门有此雅兴,冰某恭敬不如从命,自当奉陪。”
“好。”那罗云倒也丝毫不谦,立即拔剑在手,眸光又在冰雁怀中的女子身上转了两圈,见他并无放她离身的意思,不由心下暗觉自己颇有胜算,“不知盟主使何兵器与我一战?”
冰雁却是微微笑道,沉静如水:“我生平从不爱拿刀剑。”
那罗云哈哈大笑一声,道:“既然盟主这么说了,在下也不勉强。”
说着,他阴沉地笑了一声,举剑齐眉,面色渐转凝重
她却是担心了,挣脱了几下急道:“庄主你放开我吧,你抱着我如何应付。”
他看着她,淡淡一笑,那笑容优雅飘逸,俊美若神祗:“不必担心,抱紧我即可。”
说着,他将她又抱紧了一些。
她心头一热,知道他必是担心她离开他的身边会有危险,甚至看到地上的那堆血腥的尸体而感到不适,故而宁愿将她抱在怀中应对这些人,她突觉得眼眶有些模糊。
却见那罗云毫不含糊,身形豁然拔高而起,舞动长剑一挥而下,他忖度冰雁即使武功再怎么好,手中抱着一人,总是大受影响。若以轻功之势从上空攻击,于己必然大有胜算。
却只见冰雁微微一笑,抱着她仿佛脚不着地一般地身形飘出,轻灵之极,有如拈花微笑,流丽典雅,他腾出左手,轻挥衣袖,白衣胜雪的长袖划出一道完美流畅的弧度,轻轻搭住几根手指,犹如拈着什么易碎之物,柔和之极,忽地往外一弹,罗云只听到一声破空之声,手中长剑骤然一抖,顿觉一股强劲气势破空而来,胸中气血沸腾,出剑一挡,长剑顿时碎成几片,脱手而出。
这一招绝妙无双,众人看得目瞪口呆,万没料到他的内功与步法如此炉火纯青,登峰造极。
那罗云一怔,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一招便已落败,
冰雁则依旧面不改色,淡淡点头对他微微一笑:“承让。”
而其余众人的吃惊之情也丝毫不亚于罗云,他出手如此超俗却也分明是手下留情了,甚至丝毫不见得意狂妄之色,而是始终风度超然,彬彬有礼。否则的话,以他的身手,要取尽这厅中数人之性命,恐怕也不过是在一招半式之间。
在场的众人原本对他的身手半信半疑,如今亲见,顿时惊为天人。
冰雁见罗云依旧陷入沉思,便又道了句:“罗掌门?”
那罗云恍如失了魂一般,恍恍忽忽地看着他,又呆了半晌,口中喃喃道:“真没想到,我居然一招就败了……”忽地一拜到地,说道:“罗云何幸,此生能见到盟主如此绝世神功,更兼天人之姿,余生不敢或忘。方才狂妄得罪之处,还请盟主包涵。”
他这一拜众人便都纷纷下拜在地,异口同声道:“请盟主包涵我等今日莽撞无礼之罪。”
冰雁淡淡一笑,说道:“各位不必多礼。今日之事,还请各位同道收回所求。这四具尸首……”他话到此处,也不再多说了。众人会意,说道:“盟主大人大量,不计较我等失礼之处,我等又怎敢再叨扰盟主,此事永不再提了。”
说着,纷纷向他拱手道别,抬起了尸首朝外走去。
一场喧闹,瞬间平息。
他松开手,让她离开自己的怀中,随即朝她温和歉然地一笑,说道:“刚才事有所急,所以唐突冒犯了姑娘,还请见谅。”

她若有所失,知道他是出于君子之义帮她,并非其他,心下也微微感到有些失落,回道:“是庄主救了我一命,我又怎会怪庄主?”
他的眸光划过她脸上的伤口,露出几分惊讶:“你受伤了?”
“啊,不,还好!”她有些失措地伸手捂住自己的脸,突然想到那个云彗郡主还守在门口,不由提醒他道,“对了,有个郡主前来找你,她正在依月阁门口等你。”
“郡主?”他微微敛眉,又看着她,心下顿时了然。
“跟我来。”他说道,出门带着她朝依月阁后门而去。
“啊,不是这边,郡主在那个门口。”她发现他方向相反,不由急道。
“我先带你去敷药,你这脸上的伤口不轻。”他淡瞥了她一眼,不容质疑地温和道,“先跟我来。”
两人穿过了花木扶梳的庭院,又一路走过花径回廊,来到冰雁所居住的“临水榭”,飞檐高墙的厅堂前奇峰屹立,花木林立,后院里更有回廊花径,迤逦多姿。只是亭台楼阁众多,路径繁复,外人擅自进入这里,肯定就要绕得昏头转向。
还未至,她便嗅到一缕若有若无的幽静香气从屋子里隐隐透出来。
进到室内更是觉得暗香浮动,袅袅绕绕。
他对一个仆人轻轻嘱咐了几句,不稍一会,那仆从便去取来了一个白色的药瓶,他打开药瓶,顿时**一股幽香,他对她柔声道:“坐在躺椅上,我为你涂药。”
“这……这怎么可以!”她有些不安,想要拒绝。
他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眸中带着浅笑。
半晌,她还是缓缓地躺上了藤骨躺椅,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将一种白色的药膏抹在她的脸上。
如此近距离看他,更觉得他眸如凝墨,清雅出尘,她不由有些心旷神怡,而他的神色却没有一丝变化。
药膏清凉温润,涂抹在脸上极为舒适。
“好了!”他淡淡说道,“这药瓶你拿去,每日早晚涂抹三次,不出几日,脸上便可痊愈,不留疤痕。”
“谢谢庄主!”她衷心地说道,随即又焦急道,“郡主还等在临水阁外。”
他面无表情,淡淡地点点头,对着一旁的仆从说道:“去临水阁外告诉郡主,就说我刚离开了庄中,今日无暇一会。”
那仆从恭恭敬敬的道了声:“是”。退了出去。
她环顾四周,发现这屋子虽小,却也简朴典雅,屋内檀香缭绕,窗明几净倍感宽敞,简单的陈设落落大方,几册书籍散放,富贵之中不掩清雅,如他身上所散发出的如白莲般清雅的气质一般令人赞叹。
“不见郡主,真的,没关系吗?”她轻轻地开口道。
“不必担心,我心中自有主张。”他淡淡回道。
“那……那我回去了。”她有些紧张,不知该说什么,更觉得在他身边总有些手足无措之感。
“不必心急,等云彗郡主离开了再回去不迟。”
他淡然地说道,凝黑睿智的眸子凝视着她,仿佛已洞悉一切。
“恩!”她点头,又犹豫地开口道,“郡主她,似乎喜欢你,所以……”
闻言,他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仿佛是陷入沉思。她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再不敢开口。
良久,方听到他徐徐地开口道:“对我来说,世间的情爱不过是镜花水月,终是空空如也。”他站起身来,看向窗外,“这人生犹如茫茫人海,天下便是这芸芸众生。天下熙攘,皆为利往;诱惑多,陷阱便多;这就是尘世本来的面目,男女之情亦是如此。”
她看着他,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轻风拂起,吹得窗棂外的竹林翠影摇曳,竹叶沙沙作响。
他步出屋内,她紧随而出。
垂柳下,他白衣胜雪,纤尘不染,飘逸出尘。
那眉宇间似蕴着淡淡轻愁,双目中如有清浅水雾,
俊美的脸上,却又总是带着那抹淡定而又从容的笑容。令人琢磨不透。
——对我来说,世间的情爱不过是镜花水月,终是空空如也。——
她怔怔的望着他俊美的轮廓和淡定的笑容,想着他的话,一时有些恍惚。
“看来,你有心事。”他对着她淡然一笑,白衣洁?,如天边明月,翩翩欲飞。
“我……”她险些沉溺于那倾倒众生的笑容之中,怔了怔,眼中不禁染上了一片茫然:“这短短时日来,我经历了很多事,看到了很多人,心中也有了很多疑惑。”
他看着她,温文而笑
“我还未问你离庄之后的事,听说你遇到了危险。”
“庄主如何知道?”她看着他问道。
他淡淡一笑,身旁又出现了另一个丰神如玉的美男子。
她一怔,认出来人正是风如诗。
他身着一袭天青色襦衫,玉带缠腰,挺鼻剑眉,俊目朗星,俊美不凡,站在冰雁身边也是丝毫未被掩盖住光芒。
只是冰雁实在太过绝世,他是如此淡雅脱尘,气质如莲。仿佛是夺去了天地间一切美丽的存在,美得毫不留情,任何人都无法盖过起项背,若是没有见过他,任谁也不相信世间竟有如此翩翩出尘之人!千枝万树的绯滟,红尘梦醒的繁华,都难及他那清浅悠远地一笑。
两个男子都是如此极佳的风姿,站在那里如诗如画,更是令人心旷神怡。
“小丫头,我们又见面了,把你弄丢的那段时间,我真是自觉无颜再见冰兄了。”风如诗看着她,爽朗一笑,“脸上怎么了,是不是刚被猫爪挠过了?”
她有些窘迫,不知如何作答。
风如诗却是眸光一转,淡淡笑道:“不过无妨,那猫再凶悍,此时也已被我剃了猫毛,不能再张牙舞爪了。”
她一楞,却看到他对她眨眨眼,而一旁的冰雁已是会意浅笑。
难道他把云慧郡主……
“你们是走了,没看到好戏,那云慧郡主前脚气冲冲地离开了梅竹山庄坐进了轿中,我后脚便在她的轿子外附近远远地射了几片竹叶,当然,伤不了她,不过她的头发恐怕就要保不住了,现在恐怕她正回家哭呢?”风如诗说得一派云淡风清,“小丫头,早上我来晚了,否则有我在,她又怎么伤的了你?”
“让你们挂心了,真是过意不去。”
她说道,想到这个世间上毕竟还有人关心着自己,不由有些感动。
“记得上次我把你弄丢之后,冰兄派人四处查探你的行踪,一路追踪,终于发现夜无尘将你隐匿在了一处极为隐秘之处。谁知我受冰兄嘱托而赶到时已是人去楼空了,听说是燕楼的人先赶到了一步,我料想你若是被温晴远的人救去应该也无大碍,没法子,只得再折回这里等等看看了。”风如诗说道,随即走上前来,上下审视了她一番道,“短短时日不见,你倒仿佛是瘦了些,是不是大病过一场?”
“你看得出来?”她惊异道,看见风如诗一脸道貌岸然地点点头,说道:“在我风如诗的法眼之下,任何女子无论是瘦了一两还是胖了一两都是逃不过的。”
这话让她苦笑不得,眸光转向一旁的冰雁,见他正优雅淡然地对着自己浅浅笑着,心中不由一动。只见他淡淡开口道:“为何会大病一场?病得重吗?”那声音清越如琴,犹若天籁。他开口时,更有一阵淡淡的莲香渐渐弥漫。
她急忙回道:“不,不严重,还好。”她脸色红了红,为他关心自己而感到动容,随即又道:“不过那不是病,而是中了毒。夜无尘说我是在庄主这里中了毒,而庄主给我的锦瓶虽是解药,却是会让人上瘾之药。”
他闻言,并不以为意,只是淡淡一笑:“那你又是如何想的呢?”
她直视着他,说道:“我知道庄主一定不会是下毒之人,只是着梅竹山庄之中既然会有人加害于我,必定也会有人加害于庄主。所以庄主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那眸光中并无半点揣测或是迷惑。
他凝视着她,那深邃的眸子如水波,泛开一**清雅的笑意:“难为你在这事上对我如此信任和推心置腹。”顿了顿,他又道:“若是他说的确实没错,那锦瓶中装的确实并非什么风寒之药,而是让人上瘾之药呢?”
她没有料到冰雁竟会如此说,不由楞了一楞,却见他复又淡雅出尘地一笑,曼声道:“如此一来,姑娘不知又有何想法?”
她看着他,想了一会,终于微微浅笑,说道:“我明白,庄主的锦瓶之中必定是先前就被偷梁换柱过了。借庄主之手给我也是为了栽赃嫁祸于人罢了,庄主日理万机,这样的小事自然事先吩咐了他人去准备。如此一来便给了他人可乘之机。我知道庄主是个光明磊落之人,绝对不会害我。”
她的声音沉稳而坚定,带着不容质疑的信心,连一旁的风如诗亦也笑了,说道:“想不到你这小丫头,竟有这番道理,一点疑惑也无便自圆其说了。”
“我不是自圆其说,而是相信庄主的为人,不论他人怎么看待此事,我都有我的道理,不会再变。我相信庄主。”她看着他们,定定地说道,眸光坚定而执着。
冰雁静静地看着她,神情却是淡淡的,他沉静如水,优雅如莲地凝视着她。
从她的眸光中,他看到她初次见面时便有的那般专注,那般认真而执着地凝视着他的一切。
她看他,仿佛天真的孩子仰望繁星,那般憧憬,那般倾醉。
她是如此看待他这样一个人……
半晌,他缓缓道:“姑娘确实在我庄中中毒无疑,而我给姑娘的锦瓶中或许也确实装的不是普通的药物,这一切都发生在梅竹山庄之内,锦瓶甚至还是由我亲交给姑娘。姑娘先不必对我如此信任,但我也不会对此多加解释。但姑娘在我庄中这段时间,我仍会妥善照顾,至于类似事情,我不会再让它发生。”他说完这些,朝他们淡淡点头,便转身离去。
那飘然出尘的身影如雪莲般清雅,又如皎月般清逸。
“冰兄生气了。”一旁的风如诗突然出声道,“不过这番话倒也符合他的性子,他这人从不爱为无妄的事情多加解释。”
“生气?为何?是因为我吗?”她不由吓了一跳,急急解释道,“我并无任何试探揣测庄主之意啊。”
“我知道,小丫头。”他朝她露出一个俊美的笑容,“这天下间也只有你才会如此真诚地信任一个人,哪怕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不过冰兄他生气并不是因为你,梅竹山庄内有人下毒于你,而他浑然不知,甚至被人如此巧施计谋地栽赃嫁祸,换上是谁,都是要怒了。”他说着,随即又淡淡叹了口气,“这盟主之位并不轻松。天下人都以为,身为盟主必定可以号令天下,为所欲为,却不曾想他身边如何危机处处,到处都是想着利用他而一战成名之人,何况他还顶着那‘天下第一高手’之名。”
“那庄主何不辞去盟主之位?”
“如今的天下,权势最大的便是四大世家,所以整个武林基本上便是掌控于四大世家之手,这种平衡极度微妙,若是四大世家中任何一人登上盟主之位,恐怕另三家都将不满,为了平衡各方势力,武林需要一个完全和四大世家毫无关系,但同时又有足够资质可以承担这盟主之位之人。”他沉声地说道,“而冰雁是唯一一个可以坐上这个位置的人。”
她不解地看着他,他复又说道:“天下六大高手,尽出自于四大世家,只有冰兄非四大世家之人,而他的剑法,武功,内功都是惊世绝才。我看的出他不喜欢这种生活,但是除了他,没有人有资格坐上这盟主之位。”
“你也是四大世家之人?”她问道。
他淡笑,俊美出尘:“不错,我是御风山庄的少主,为了巩固势力,四大世家与朝廷都或多或少有着一些联系,我们御风山庄也不外如是。”他说到这里眉心仿佛暗暗划过一丝不悦,“所以,我下个月便要赶回山庄成亲。”
“原来你要成亲了,这真是个好消息,恭喜啊,风公子。”她微笑道。
但他却定定地想了片刻,茫然摇头笑道:“那女子是兵部尚书之书,出身高贵,这桩亲事不过是个摆设,好看罢了。”
她微微一笑:“那是好事,你怎么反而愁眉不展?既然是出身高贵的女子,自然温柔贤淑,善解人意,虽说你与她未曾谋面便有了婚约,可是这男女之间的姻缘乃是刻在三生石上的缘分。成为夫妻更是难得缘分,你该好好珍惜。”
他想了想,看着满庭木叶纷飞,突然问道:“若是我与她根本合不来呢?”
她却是噗哧一笑:“难为大情圣也会有这种担忧,我每次见到你,你都是一副如鱼得水的样子,又何必担心这个呢?”
他怔怔地看着远处,神情却是罕有的认真沉静:“你不明白,天下的女子在我眼中都是相同的,我虽喜欢她们,也欣赏她们,却无法分辨谁对我更特别一些,但是若是要相携到老的那个人,我终究希望她能有些不同。执子之手,与子携老。那必定是很美的心境与感情,可是要如何深刻的爱一个人才可以达到这种境界呢?我还不明白,却已经必须要面对一个将要“执子之手,与子携老”的女子了,心中不免有些遗憾。”
她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看着他,她本以为这是个游戏人间,洒脱不羁的男子,却没想到他其实是渴望着一份真心的感情,至少,他不想轻易对一个女子许下一生的承诺。
她开口道:“一直以来,你对其他的女子都未付出过真心,既然如此,就试着用真心去待你的妻子,全心全意,也许你会发现,她正是你梦想中所求的那个人呢?”
他看了她一眼,却是笑了:“一心一意么?那样喜欢一个人,岂不是会很辛苦?”
她回视着他:“真心爱一个人,自然眼中都是她的存在,又怎么会觉得辛苦?”
说到这里,她复又摆摆手道:“不谈这个不谈这个,像这样的事何需他人来教呢?我还真是多管闲事。”
呵呵~~~他浅笑:“那说说你吧,这次在外流落多时,定是吃了不少苦吧。对自己的身世可曾有什么线索,或是可曾想到过什么?”
她叹了口气,说道:“夜无尘虽将我掳去,却并未对我有半分无礼。后来我因遭到暗算,侥幸不死捡回一条命来,又幸遇慕容公子所救,才算有惊无险地到达这梅竹山庄。”
“慕容公子?哪个慕容公子?”他问道,突然想到,飘雪一剑慕容绛雪正在天下游历,不由赞道,“小丫头,你的面子还真是比天都大了,难为飘雪一剑亲自出马,护送你回梅竹山庄。”
她闻言,倒也不惊不乍,平淡如水地笑了笑,说道:“我不管他是谁,飘雪一剑或是慕容家的什么人,我只知他是个好人,没有他,我回不了这里。”
“那你准备如何感激他?以身相许?”他揶揄她道。
她的脸骤然地红了起来,是恼怒地红:“风公子这样说,是在侮辱我和慕容公子么?”
“没……我自然是没这个意思。”他立即摆手笑道,“和天下六大高手之一的飘雪一剑在一起,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你反而更可风光无限……”
他本是玩笑话,却看见她脸上涌起恼色,说道:“我不懂什么六大高手,这些东西与我何干?难道顶着这些名头,就非要让人趋之若骛了?告诉你,我可从来没稀罕过。就算你是什么御风山庄的少主,也不可这样子的羞辱人。”
说完,她转身离开,闹得风如诗只得在她背后喊了两声:“喂,喂,小丫头,喂。”他看着她的背影,笑着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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