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风如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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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风山庄
元宵佳节,花市灯如画。
御风山庄内外更是一片热闹景象。
山庄门前每日前来拜会的人络绎不绝,热闹非凡,但是入了山庄,人人又都轻声细语,不敢喧哗。
身为闻名天下间的四大世家,御风山庄占地数亩,依山麓建筑,雄伟而庞大,丝毫不逊于京城大宅的富丽堂皇。而其在江湖上的威望更是令人不敢小觑。
“小少爷,小少爷,你在哪儿,小少爷!!”一大清早,山庄内外便充斥了呼喊声,全庄出动,到处寻找他们庄主唯一的独子——风如诗。
“怎么?还没找着?”厅堂内,正在接待众宾客的风玄飞一脸肃然,对着前来汇报却又脸色灰白的管家冷厉地说道,“继续找,找到他马上带来见我。”
“这……是……”管家不敢多言,退了出去,出了门直便召集了周边忙活着的几个人,面色冷然地指挥道:“香雪,香雯,你们带着十个人个去山庄前院去找少爷,来福,来顺,你们带十个人个到后院去找,还有月桂,月宛,你们给我嘱咐了前后门的管事们,给我把前前后后的门都给守住了,要是放了小少爷出了这庄子,大家都得吃不完兜着走。还有你们几个,给我到处把这庄内的里里外外都翻遍了,什么树上,桌底,每件房的柜子都得给我查仔细了。不翻个底朝天别回来见我。”
“是!”众人应了声,一时间分头地忙碌开了,管家正要走,却见一个小丫环怯懦地站在一旁,不敢动弹。
“嘿,我说,你是新来的呀,怎么磨磨蹭蹭地站着不动哪,刚才我说的话你没听见?”
“听见了,王管家,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他不耐烦地问道。
“我知道,知道少爷在哪……”
“什么?你知道,知道你怎么不早说!还不把他给我带来?”
那小丫头低着头,用着细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可是……我瞧见少爷他一个人,偷偷地躲进了庄主的静心斋里头。”
“什么?”老管家脸色一变,这御风山庄的上上下下每个人都知道,风庄主的静心斋乃是禁地,无论是谁,都不得擅自踏入一步,前年有个丫鬟年轻不知道规矩,误闯到了门口,还未入内便被守在外面的仆人发现了,结果风庄主下令将她重重丈责三十大板,被打得满身是血后遣出了山庄,故而庄内的人都知道,庄主向来是严厉禁止任何人靠近静心斋一步的,甚至连小少爷也不例外,也因此,一般的下人连静心斋的附近都不敢转悠。如今小少爷竟然私自闯了进去,这要是被老爷知道了……
“你可,看仔细了?”
“看仔细了……”
他沉吟了半晌,对着那小丫头说道:“你去静心斋的附近给我守着,要是小少爷从里面出来了马上来告诉我。我现在去向庄主禀报,你可得留神盯着,知道么?”
“是!”那小丫头唯唯诺诺地应了声,转身走了。
老管家叹了口气,唉,这该来的事总要来,不跟庄主说交代不过去,可是跟庄主说了呢……
他硬着头皮进了厅堂,心里思量着得找个婉转的借口和庄主禀报。
“怎么?找到小少爷的行踪了?”风玄飞一脸冷然,看着王管家。
“禀报庄主,小少爷他……他……他进了静心斋。”
放下茶盏,风玄飞双眼紧紧地盯着王管家,直看得他的心中发毛,低下头不敢作声。
“静心斋?”他声音似乎平平无奇,只是单纯地重复了这几个字,然而锐眸中却是闪过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
然而王管家怎会不知道,这正是庄主最可怕的地方。
“……是……”他硬着头皮道。
他面色冷厉地站起身来:“替我招呼着厅中的客人,我亲自去静心斋。”
老管家不敢多话,回了声“是”,抬头却看见他眸光冰冷无情,心里不由为小少爷的命运揣揣不安起来。
在这御风山庄内,有一件众所周知的事情,那就是风玄飞对待自己的独子风如诗是极尽的严苛,简直到了不通人情的地步,他每日要求风如诗至少习武十个时辰,除去吃饭睡觉,也因此,自他五岁开始,他就几乎整日整夜地就都在练功,哪怕是睡觉时,他也只能以内功修为的姿势入定,有时风玄飞甚至会以飞刀测试他睡着以后的警觉性,若是躲不过就必定要受伤流血。
平日里,风如诗无论做任何事都要在腿上和手臂上绑上一定量的铁块,甚至练剑时也不例外,以至于他时常因为不堪重负而浑身伤痕累累,一个才年仅十岁的少年每日里就要面对着风玄飞不苟言笑的面孔而努力地练功,这对他来说,也实在是颇不容易,也因此,只要一找到机会,风如诗就会四处寻找躲藏的地方以逃避日以继夜的练功与辛苦的生活,只是每一次被找到之后,他都会受到更严厉的惩罚,这一次,他甚至躲进了静心斋,也不知道究竟会受到怎样的责罚了。
想到这,老管家不由摇摇头,唉……
*****
风如诗十岁
碎石径曲曲折折,通着一片斑竹林。
他循着碎石径走着,即使明知不会有人敢踏进这个地方搜索,却还是忍不住频频回头探视。
从他记事的时候开始,他就从来没享受过一天正常的生活,别人家的孩子可以无忧无虑地长大,而他却不得不每天沉浸在艰苦严酷的练功之中,爹爹对他的要求严厉到令他无法接受的地步,他不可以玩耍,不可以休息,甚至连吃饭睡觉,都必须时时刻刻地经受着爹爹的考验。
他一步一步地走着,边走边将臂膀上和腿上的铁块卸了下来,丢到一旁的池中。
那巨大的扑通声与涟漪让他的心情异常的舒畅。
这样的日子他真的已经受够了。他甚至感觉爹爹根本不爱自己,否则有谁会像他这样,过着每日如此痛苦的日子。
爹爹时常用那严厉的声音训斥他道:“你的资质如此平庸,若要超越他人,就必须比他人更勤奋十倍的练功。别人可以睡可以吃可以玩,你不可以,你必须把你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练功,否则你将来绝没有资格与这江湖上的任何高手匹敌,不但保护不了你自己,更保护不了你想照顾的人。”
一开始,他忍耐着,爹爹要他练什么,他就练什么,爹爹要他做什么,他都咬牙坚持下来,他一日比一日坚强,一日比一日的努力,他以为自己只要做到了爹爹想要的,就会得到他满意赞赏的眼神,可以获得一些自由,不需再这样每日每夜不休不停。
可是没有,无论他做到了什么,他永远看不到爹爹脸上有一丝半点的赞赏之情与认同。他得到的,永远是下一个更艰巨的要求与磨练。世上哪一个爹会如此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
无论什么节日庆典,他都没有资格休息,练功错了哪怕半式,就要饿上一天,偷懒更要被罚提着水桶在院中罚站一日。有一次他实在是太疲倦了,趁着爹爹没注意偷偷地打了一个小盹,被发现后竟然被罚了一顿鞭子,那打板的仆从本想下手轻浅些,谁知爹爹抢过了鞭子亲自抽打,整整十下打得他皮开肉绽,可第二天,他却仍然不得不天未亮就起床练剑,三百六十五天,日日如此,无论刮风下雨,一天不可间断。
他没有娘,老管家告诉他,他的娘生下他便死了,整个山庄谁也不可以多谈论一句关于夫人的事情,否则的话受到的惩罚一点不比擅闯静心斋而少。
他一直在想,若是他的娘活着的话,是不是他就可以得到更多的关爱,是不是就可以有人真心地疼惜他,不再过着这种仿若人间地狱的日子。
然而他是风如诗,御风山庄的小少爷,他只有一个爹。
他继续向前走着,好奇地四处观望,这静心斋看来极为清雅,花香扑鼻,满园青翠,但是同御风山庄其他地方比起来,却又并未有什么过人之处。正中只有一间书斋模样的小筑,看起来幽雅清静,分外温馨。他知道爹每个月都会有一天整日里待着这里足不出院,平日里也吩咐任何人都不得靠近打扰,违者必受重惩,连他亦也不会例外。可是这里究竟有何神秘之处,让爹爹这么在意?
他走上青石台阶,轻轻地推开半掩的书斋,一阵幽兰的清香扑鼻而来,这书斋内并没有什么华贵的摆设,只有一案一桌一椅,镂花的紫檀木窗棂、贴在窗上寂静的碧纱,幽幽的檀香缭绕、尘土静静地悬浮,清淡如水的阳光透着竹制花格纹的窗架照入房中,他因此一眼就看到了墙上四周,遍布所挂的,都是一个女子的画像,同一个女子。
有时,她在微笑,有时,她在沉思,有时她在抚琴,有时她在花中翩翩起舞。
不知是那女子是真的长得如此清丽脱俗,风华绝代,还是绘画的人更技艺高超,
只觉得那每一副画,每一副景,都如同仙子降临,栩栩如生,那每一笔每一划都如此细腻生动,若不是绘图之人饱含着情感,又怎能作出如此美妙的画卷。
他看得入迷起来,不由凑近凝神细瞧,只见每副画的落款处都没有提画人的名字,只有一行小诗:
烟锁秦楼
唯有楼前流水,
应念我,终日凝眸。
凝眸处,
从今又添,
一段新愁。
这诗与这画仿佛是一景,一个令人感伤的景。
他绕着书斋转了一圈,终于停留在最后一副画前。那副画是唯一一副并非单独为她所画的画卷。画中多了一个男子,他丰神俊朗,气宇不凡。两人站在一起犹如龙凤,是如此的和谐俊美,而他看着她的眸中更满含着深深的情感,温柔得仿佛可以将世界上最坚硬的冰山融化。
他依稀觉得有些眼熟,可是又不敢肯定,若论形貌,这男子非风玄飞莫属,即使画中的男子比现在的他看来似乎年轻了几分,只是若论神情,那画中男子眉目间的温和与他平时里所了解的风玄飞相差得实在太远。
他靠近了几步,想看得更仔细些,却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冷冷的声音道:“怎么,这里是你可以进来的地方?”
他心下一惊,回头看着风玄飞冷然的脸,一时怔怔地不知所措。
他却是淡淡地瞥他一眼,环顾了一下四周,来到桌边坐下。
一双冷眸紧紧地注目着他,不发一言。
“爹!”他抿了抿唇,心想,大不了一死,也许死了还比活在这世上轻松些,这么想着,他的紧张之情顿时消去了些,神情也不再过于紧绷。
“说,你不去练功,跑来这里干什么?”他的声音波澜不惊,丝毫不带温度。
他抬头看了他一眼,道:“今日是元宵佳节,所以,孩儿……孩儿想……”他说了一半终究还是不敢说下去。
“哼!”风玄飞冷笑一声,“想去玩是吗?”他站起身来走到他的面前,那高大的身躯顿时给了风如诗一种不可言喻的压迫感,“我早已说过,以资质来讲,你实在平平无奇,若不付出超越他人十倍的努力,你根本无法成为高手。如今你尚年幼,惟有这种时候竭尽所能地修身习武,未来才能有所作为。所以,你根本没有资格去玩,没有资格休息,除非有一日,你可以达到天下第一流高手的行列。”
他低垂着头,没有作声,手中的拳头却是暗暗地更握紧了些。
“爹对孩儿的期望是不是太高了,若是,孩儿做不到呢?”
风玄飞深深地看着他,眼中似是划过一些令人费解的情感。
“是你做不到,还是不愿去做?”
“若是孩儿不愿去做呢?”他突然迎着他的目光,大声地说道,“孩儿不要做什么天下顶尖的高手,不要过这种没有快乐的日子,孩儿会努力地每日练剑学武,但是绝不想被爹逼着去做什么高手,既然这天下间比孩儿资质更高的大有人在,孩儿又何需去和他们一争长短。”
风玄飞的眼中隐隐闪过光芒:“若是有朝一日,别人要来和你一争长短呢?”
他一时语塞,想了想,随即道:“孩儿相信,以孩儿的修为,自保的能力尚且还有。只要凡事不露锋芒,不求胜败,不搅是非,又能奈我何?再说我是堂堂御风少庄的少主,谁又敢来欺我?”
“哈哈哈哈。”风玄飞突然纵声大笑起来,“御风山庄的少主?若是没有足够的实力,御风山庄又算得什么?即使天下间遍布我御风山庄的铸剑产业,那又如何,财富是一夕之间便会淹没的东西。别人惧怕我御风山庄,并不是因为我们的生意如何庞大,而是我们有实力将这生意做到天下,并且拥有永不受人欺凌的资本。”他的眸光变得尖锐冷酷起来,“那便是御风山庄手中的剑!”
“你不想争,自有人要与你争,争的不是一块金子,一家店铺,人家争的是你的一条命,因为你是御风山庄的少主,你只要带上了这个烙印,你就必须背负一辈子的挑战与风险,若你承担不起这个职责,终有一日必会死于非命,不但是你自己,连你所爱的人亦也保护不了。只要是我御风山庄的继承人,他就必须比任何人都强。你必须超越任何一个试图向你挑战的人,你才能自保。这世上没有中庸之道,御风山庄永无法躲藏于人后的生存。所以……”他的眸中带着冷酷的光芒,“现在,马上到练功房中练功,而你偷懒的这段时间,罚你一日不准吃饭,并且要加倍地补回来。”
他震惊地倒退一步,看着他:“我再不要做这御风山庄的少主了,我恨这样的日子,我恨做你的儿子!”
闻言,风玄飞的眸中似是闪过一丝触动,向他逼近冷然道:“无论你说什么,只要我还在,我还是你爹,你就必须去做,现在!!”
“我娘若是还活着,她绝不会允许我这样对我!”他触景生情,突然出声道。
他冷峻的面容骤然间泛过一丝波动,宛如黑洞般的幽光一闪而过,却又在瞬间平息,半晌,方才缓缓道:“你娘只会对你失望!!”
他说完,转身离开了书斋。
他望着风玄飞的背影,突然大叫了一声:“爹,我到底是不是你的亲生儿子?为何要这样对我?”
*****
梅竹山庄
“小丫头,怎么在这发呆呀?”一声熟悉的轻唤,从她的背后而出。她转身,见是风如诗,遂缓缓说道:“没想什么,只是在这坐坐!”

只见一袭淡青色的衣衫衬得他益发俊朗,清雅的眉目间逸动的灵气宛如清晨的朝露。轻曼的风拂过,扬起他的发丝与衣袖,飘逸翩飞得像是在风中舞动的蝴蝶一般,俊秀飘逸的身形似一株晨染朝露的绿竹,真是说不尽的风流姿态。
“看你的神情,似乎是有什么心事?”
“不,没有!”她有些紧张地低下头,随手折下身边一棵绿竹低矮的叶子,一缕一缕撕扯着,仿佛是想将自己的生命撕扯在梅竹山庄无边的烟水之中。
他亮如星眸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是不是又为自己的身世而感到不安?”
在梅竹山庄已是待了十日了,冰雁的照顾与安排都是极好的,大家对她也是颇为照顾,只是时日越久,她心中的不安却是丝毫未减,想到夜无尘,想到温晴远,想到种种一切仿佛与自己有着某些无法探知的关系,想到与那个同自己容貌如出一锗的女子梦儿的一些蛛丝码迹,她心中始终有些异样的感觉。
于是冰雁谴人去燕楼及官府查询了关于那个梦儿姑娘的身世,探知她原籍在姑苏,名白若梦,十三岁时父母双亡,但有一个亲人在杭州定居,于是便卖了祖宅,一家人去到杭州投亲,但那远亲毕竟已几十年不曾来往,所以到了杭州并未找到亲人,彼时又遇到了燕楼少主温晴远,从此便在燕楼的庇护下生活了数年。然而最重要的一点是,她并无任何兄弟与姐妹。
得到这些消息,也意味着她与梦儿虽然容貌相象,却实质上没有任何血缘瓜葛。
想到这,她有些苦涩地低下头:“是啊,我好想知道我的亲人究竟在哪里,天下间,又有谁会像我一样,活在世上,到现在连自己的爹娘是谁也不知道。”她低声说道,
闻言,风如诗微微一怔,那眸子里流露出一种令她看不懂的神情,那是充满包容与理性的光芒,一种令人畅快的温暖。她心头不由微微一震。
“我看你待在庄内,整日里也只能是胡思乱想,不如陪我出去走走如何?”他站起身来,“走,我带你出去逛逛!”
“这……”她面带犹疑地看着他。
“走吧,今日正是元宵佳节,晚上的灯会定是热闹非凡,我带你尽情去玩玩。”
“不,我……我不想去……”她嚅诺地说道。
“就当是陪我如何?”他对着她微微一笑,
她楞了楞,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却已是一把将她从石椅上拉起身来,“走吧!”
十里长街,横穿过扬州罗城,街中市并相连,店肆罗列,一到夜晚,夜市千灯,一片繁华的景象,更是邈若仙境。
眼见夕阳西下,天色渐晚,街上已开始热闹起来
只见河两岸美景如画,四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风公子?风公子?”才走了两步,她就差点被汹涌的人群冲散。
“我在这!”他站在一处果摊前向她招手,幸好他一身淡色青衫,人又长得俊逸修长,才不至于难寻。
“你在做什么?”她走进他几步,方才发现他拿着两串冰糖葫芦,三个糖缠和土豆粉以及其他零散的小吃,只是一个容貌俊美的美男子手里竟拿着一些小孩子才喜欢的玩意,实在令人觉得忍俊不已。
“给,你爱吃这些吧!”他得意地摇晃着手中的糖葫芦,放入口中,“恩,味道不错呢!”
她接过一串糖葫芦:“你特地跑出来买这些?”
“你不喜欢?”他挑眉,朝她促狭地眨眨眼,“难得出来玩一次,不玩个够本怎么行?走!”
平日看他虽然爱嘻皮笑脸,时常没个正经,可却还是个沉稳潇洒的公子,然而此时看来,他又像个孩子。
她不由自主地笑了笑,乖乖地跟在他的身后,他看了看前方长街的热闹景象,又回过头来对她说道:“不行,你人这么瘦小,又笨笨的,非得又跟丢了不可。”
他伸出一只手抓住她的衣袖,淡似轻风地一笑:“跟紧了,可别跑丢了,再把你弄丢一次,我可真的无颜活在这世上了。”
他本就生得俊美非凡,如此一笑,更是淡中带美,美中带雅,摄人心魄。
那一袭青衫,更显得他高雅脱俗。
两旁的少女们,纷纷地被迷得失了心魂,看着他呆呆地几乎要忘记了姓名。
两岸繁花,照耀出一片灯火辉煌,而这辉煌灯火下,却又不知隐藏了多少不为人所知的伤心往事
“你看来似乎很快乐!”她跟在他身后忍不住开口道。
“你不会笑我吧。”他笑道。
“不会!”她摇摇头,想了想,遂说道,“我只是觉得你像是变小了。一个变小了好多的风如诗。”但是却也让人觉得很可爱,当然,这句话她只能想想,不能说出口。
呵呵~~他看了她一眼,笑脸上似是隐约划过一抹说不清的神情,“我没有变小,我只是在补偿自己。”顿了顿,他的神情像是陷入了沉思:“在我还是孩童的时候,我从未玩过一次元宵灯会,没有吃过一次这些东西,其实不单是这个,很多事我都没有办法去尝试。所以现在我总是尽我所能的享受人生。”
“那你那时在做什么?”她问道。
他微微一笑,凝视着远处灯火,轻扬的衣袂在月光与灯火之下摇曳:“我必须无止境地练功习武练剑。看着别人的家的孩子喜气洋洋地上街玩耍,我却总是只能满含羡慕,因为我连睡觉休息的时间尚且不够,何况是玩耍。”
她看着他,说道:“对一个孩子来讲,那样的日子岂不是很辛苦?”
心中涌起了一丝淡淡的怜惜之情。
他淡笑,没有回答。
“不知道我小时候是怎样的,比起我来,你至少还有可回忆的过去不是么?”她微笑地说道。
他的眼神变深了。
她想了想,仰头看着他:“好吧,今日我就舍命陪君子了,我们去把这灯会逛个够,玩个遍如何?”
“哦?你陪我?”他挑起俊眉。
“当然!一直玩到你说不想玩为止,好不好?”她甜甜一笑,对他说道,“走吧,我们先去看戏,去放灯笼,然后去看舞龙灯,猜灯谜你说好不好!”
只见十里长街,四处人影憧憧,笑语盈盈,他看着这景象,不由也觉得心情畅快起来。
“走吧!”她已跑到前方向他招手,几缕青丝随散在她的耳鬓两旁,愈发衬得她肤如凝脂。
*****
四月,草长莺飞的日子。
御风山庄
风如诗十八岁
午后,凉风阵阵,翠微亭中,一抹潇洒的白衣身影正以迅如流星、劲似飞雁之姿,挥洒手中的剑法。那手中长剑划过一道眩目的彩虹,如流星曳尾又似莽蛇出洞。
那舞剑的身资如行云流水,白衣胜雪,似会发光一般,
一种奇特的气质。
一种出剑、出鞘的气概。
锋芒虽露,但又如玉似水,自有温凉潜藏。
“少爷,庄主请您去前厅。”老管家进入院中恭敬地道。
长剑连抖,白光闪烁,转瞬间风如诗已收剑入鞘
老管家见他并未作声,便恭敬地又道了句,“少爷,庄主请您去前厅。”
“他找有我什么事?”他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
“南宫家有客前来拜会,庄主请少爷至前厅会客。”管家看着他说道。
“既然有庄主在,又何需我前去多此一举。”他淡淡说道,从丫鬟手中取过白巾,净了净手。
老管家看着他的神情,不由地叹了口气,心想,不知这对父子前世造了什么孽,这几年来,风如诗的武功日渐精进,而父子之间的关系却也愈加恶劣,每日说话基本上不到三句,少爷虽然已是十八,庄主对他的要求却还是未曾降低,丝毫不准他懈怠,虽然任谁都看得出,少爷如今的的武艺已是十分精湛,年纪越长便越是突飞猛进,他从小就被认定资质平平,而如今的他丝毫没有当年的影子了。
他的进步简直是日进千里,和幼年刚开始学武时的窘境比起来,简直天差地别。无论是剑法,掌法,还是内功,轻功,都早已超越了十八岁少年该有的程度,炉火纯青,令人惊叹。只是由于风玄飞从不让他接触任何江湖人士,故而江湖上人只知道御风山庄庄主有一个独子,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之人。
“庄主说了,若是少爷真不想去,他也不勉强。”说着,老管家叹口气起,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他看着老管家离去的背影,陷入沉思。
“少爷,您真的不去吗?”月香是服侍他的丫鬟,平日里他对那些服侍他的丫鬟都没有丝毫架子,也因此,大家都敢对他交谈几句。
他优雅一笑,开玩笑道:“除非那厅中有什么和你们一般娇丽的可人儿……否则的话,我去了又有什么意思?”
“少爷,您就是没个正经。”月香嗔他道。
“哈哈哈~~~“他朗声一笑。
出了门朝着西园练功房而行,一路上衣香鬓绿,丫鬟侍女们纷纷对他侧目,眼波清亮。
他已是十八的俊美少年,头束银冠,身着一袭月牙白的轻罗长衫,用一根白玉腰带轻轻绾住,此外别无饰物,然而却自有一种高贵清华的气度。真是丰神如玉,俊美难言。
西园的“悠梅阁”是他一向练功的场所,他对着每一个对他侧目的丫鬟悠然浅笑,很多人红着脸低下头再不敢看他。他也不介意,只是朝着西园而去。
直至路过桂花园时,眼光一瞥,他看到一个秀美的身影一闪而过。
那是一个清灵如水的女子,一袭青色的缟素衣,头梳望仙三鬟髻,披帛随风飞舞,脸似出水芙蓉艳,腰如杨柳舞,澄澈的眼神似曾相识。
他在庄内从未看到过这样的丫鬟,不由心生疑惑,足尖一点,身形轻跃,转瞬间便追上了她来到她的面前,微微凝眉又看了眼她的容貌,那眉目如画,似曾相识的感觉更加强烈起来。
他彬彬有礼道:“姑娘好面生啊,似乎不是我御风山庄之人,在下风如诗,敢问姑娘之名?”
那女子看到了他,微微有些惊讶,听得他报出名讳之时,方嫣然一笑道:“原来是风公子,小女子南宫月华,今日与两位兄长来到了贵庄,打扰之处但请见谅。”
“原来如此,恕在下刚才失礼了。”那女子一笑,他心中熟悉的感觉愈加清晰起来。
凝神敛眉,他的脑海中突然掠过十岁那年在静心斋内所看到的画卷,那画上的女子与眼前的女子何其相像,只是眼前这姑娘与他的年纪相仿,最多只相差一二岁。而那画显然是数年前所作。
略沉吟了一下,他微笑道:“姑娘难得来我御风山庄作客,招呼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风公子客气了。”她淡然笑道,“两位兄长与我本是另有要事一路南下,路过贵庄本不想打扰,不巧遇到一些变故。所以不得不暂歇庄中。”
“变故?是何变故?”他问道。
“这……”她似是面有难色,“是一些南宫家的事,请恕月华不便细说。”
“我明白!”他了然一笑,随即又道,“看姑娘的年纪似乎不大,不知家中父母身体可好。”
南宫月华的脸色略黯了黯,道:“家父近来身体不佳,而家母在生下我时便亡故了。”
“对不起,南宫小姐,在下问了不该问的,让你难过。”风如诗说道,心里却暗暗地有了些思量。
她淡笑,柔和道:“风公子不必自责。请叫我月华吧。”
她的笑容美似冰雪,尤其那眉眼,仿佛梦中见过。
他的心中不由自主地涌起了一种奇异的亲切感觉。
两个人缓步在院中走着。
“月华姑娘家中还有几个亲人?”
“上有三个兄长,两个姐姐和无数的亲友,南宫世家根基庞大,错综复杂。”她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正因如此,大家没有一心,永远只为了一己私欲而勾心斗角。”
她走到一棵梧桐树下,轻轻抚摸着树干,抬头看着这满头枝叶繁茂的绿叶。
阳光洒了一地,白花花的照耀着。
他站在她的身后,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出声。
“家母自我出生时就亡故了,几位兄长和姐姐都不是一母所生,平日里大家彼此之间也不甚亲密,自从家父受到刺客攻击,身受重伤后,南宫世家顿时陷入混乱,几位兄长与叔父舅父们皆在争夺这一家主位。唉……我一个弱女子,又能说得了什么呢?”她叹了口气。
回过头去,看到他如星般的眸子正注视着自己,不由羞涩地笑了笑,道:“不好意思,风公子,我竟在你面前说了这么多不该说的。”
“无妨,月华姑娘是信任我,我明白。”他淡笑了笑,美若流云。
“恩!”她点点头,道,“我也不知道为何,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异常亲切,不知不觉的,便说了这么多,月华平日里不是这么多话的人。”
“我明白!”他温和地答道,知道自己心中也有这着这种感觉。
“风公子可有兄弟姐妹?”两人沿着白石铺就的小路走着,聊着。
他沉默了半晌,方才淡淡道:“没有!从我出生开始,我就没有任何兄弟姐妹,也没有娘。”
“一个人?”她有些讶异地看着他,她也曾经听闻过,御风山庄在江湖上声名赫赫赫,然而庄主风玄飞漆下却只有一子,山庄内也没有女主人。据说他的夫人进门不到一年就死了,后来他就未曾再续娶过任何女子。这对一个在江湖上产业如此庞大的四大世家之一的御风山庄来说是不可思议的。
“是啊,一个人。”他苦笑,一个人做着这笼中之鸟,活在这方天地中,顷刻后,他凝视着她,问道,“恕在下唐突,有一问题我想请问姑娘,请问姑娘的亲娘与姑娘是否容貌十分相象。”
南宫月华听得他如此问道略有惊讶,答道:“我虽未曾见过家母,但是据见过的人都说我与家母确实容貌如出一辙。”
“是么……”他的脸色骤然阴沉了下来。
他一直以为静心斋里所挂的画像是他的娘,长这么大,他从未看到一张有关亲娘的画像,不知道她叫什么,喜欢什么,所有的下人都是他出生后撤换的,没有人清楚庄主夫人究竟是怎样的人物。
而老管家,他根本是个锯嘴葫芦,问他什么都不会说。
想到这里,风如诗的眸中闪过一丝深沉的光芒。
他已十八,他有权知道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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