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第七章 恶梦之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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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恶梦之初

从那之后,曲文鹏迷上了抽烟。他习惯将烟丝用纸卷成洋烟,躺在床上喷云吐雾,刚开始吸只是觉得好玩,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毫无节制地时时刻刻卷根烟支在手。精神日渐萎靡不振,生意上的事再也不亲自打理,晨运练功可免则免,即使姚信强逼,也只是溥衍了事。有几次还跑去乘风烟馆,进去就是半天,不要下人跟在身边。姚信心里疑惑重重,越想越是糊涂。
八月初七是十七姨三十七岁寿辰,曲文鹏一早起床,叼了根红色烟斗,兴致勃勃地带着王朝姚信过府拜寿。
十七姨素喜清静,不爱铺张生事,无奈京中蜂起蝶涌,只要曲家有个风吹草动,便群起而哄,何况十七姨寿诞这等大事?一早便有富商巨贾,达官贵人叩门送礼,后宫嫔妃格格们也不甘示弱,争相结伴过府拜寿,慈禧太后也命太监送来一对双凤紫金钗,十七姨随手就赏给了身边司棋和侍茶的丫头。
曲文鹏赶回家的时候,门前已经是车马水龙宾客如云。他诧异地问:“怎么十七姨今年又请了很多客人吗?”
“二爷!”威廉跳下车来过来跟他拥抱:“我们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知道你等我很久了,”曲文鹏笑问:“这么久不见,躲在哪里发财?”
“二爷,”威廉神秘兮兮说:“我新开了间珠宝行,你有没有兴趣入股?”
“你倒是什么生意都做啊,怎么,军火武器没钱赚?还是想改行入正道?”
“你别管那么多,肯不肯拿钱和我合股?”
曲文鹏摇了摇头:“珠宝生意投资大利润小,这种小买小卖只会耗尽人力财力得不偿失。在中国一向没有潜能市场。”
“你一早不告诉我?”威廉失望之极。
“你也没有问我。”曲文鹏说:“再说了,中国人真有那么笨,花钱到你那里买珠宝首饰,又让你们这些侵略者再抢过去么?”
“哎呀,我急着呢,你少拿我开涮。那怎么办?你还是帮帮忙入一股吧,以你的名义上市,我也不至于亏空太多。”威廉央求说:“我保证不会让你吃亏。”
“不是我不想帮你,只是我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连自己的生意都已有点应接不暇。”曲文鹏握着烟斗,哈欠滚滚道:“你要钱还是要人,我调给你就是了。”
“这也差不多。”威廉喜形于色:“那就先劳驾朝哥带着手下到我那去转几圈,中国鱼龙混珠,人人知道有二爷罩着,自然不敢前来滋扰生事。你要不肯入股,我有麻烦也要找你!”
“你呀,大风大浪都见过了,私运军火的时候,没见你怕过谁!”曲文鹏无奈转头说:“朝哥,你就听他的去一趟吧。”
“是,二爷。”王朝带着两个手下去了。
“你怎么还不走?”
“让他们先去吧。十七姨今天大寿,我又怎敢过门不入?”威廉打开他的礼盒:“二爷你看,十七姨会喜欢吧?我可是请了名设计师为十七姨专版打造!”盒内是一串绿光闪闪的翡翠颈链,配有牡丹花色的图纹,吊坠上镶着一颗龙眼大的红色宝石,构思新颖,富贵逼人。可是十七姨一向素妆淡雅,即使盛妆出门,也必定配戴朝珠。曲文鹏笑笑说:“十七姨不喜欢,会送给二姨的啦,再不然也会赏给丫头们,总不会不受你的孝心让你拿回去。进去吧。”
十七姨坐在正厅,笑容满面接受众人的贺词,听到下人报曲文鹏回来,高兴得站了起来。
曲文鹏跪在她面前,献上云英用手工刺绣的一条锦帕说:“鹏儿恭祝十七姨生辰快乐,福寿延绵!”
“乖!你能回来我就最开心了!”十七姨拉起他:“怎么几个月不见,你好象瘦了许多?先去给你爹打个招呼再来。”
“不好吧,”曲文鹏为难地说:“上次不辞而别,爹肯定生气了。今日是个喜庆日子,别又闹得大家不欢而散。我就回家住两天,晚上再说吧。”
“你肯回家住两天那就最好不过了,”十七姨悄声说:“陪我到厢房去打二圈牌。”
“这么多客人,我们躲到一边去打牌?”
“是呀,这么多客人,人人说话心口不一。我们过去打牌,他们自然不敢过来打扰。”十七姨叫上后宫的明妃娘娘,曲文鹏顺手拉了威廉凑成一桌。
“打多大?”明妃娘娘为难地说:“我今日出来,可没想过要打牌。”
“娘娘尽管打吧,有鹏儿给你预着呢。我和十七姨坐对,你们随便。”
“那我得坐你下手。”威廉颇有君子之风的笑道:“谁都知道你是靠赌起家,麻将骰子是无师自通。要是输了明妃娘娘,十七姨可不高兴。今天十七姨为大,还请十七姨做庄。”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十七姨起了一手牌,笑说:“难得今日鹏儿回来,大家又这么高兴,今天的赢输就不那么计较,我刚收到的寿礼多得很,你们谁胡一打牌,我就赠送你们一件贺礼。白板!”
“可今天每一件寿礼都价值上千呢,”明妃娘娘笑道:“我要连胡十把,格格你还送我十件寿礼不成?北风!”
“碰!”十七姨笑道:“那是当然,难不成我还送不起你十件贺礼?鹏儿就不要急着胡牌,明妃娘娘送我的翡翠手镯鲜艳翠绿晶莹剔透,是上等硬玉,我一早打算送给云英姑娘了,九万!”
“我碰!”曲文鹏喜形于色:“鹏儿替英姐多谢十七姨,打张东风给你!”
“又碰!五条!”
明妃娘娘抓了张幺饼带了一手,顺手甩张西风出去。
“再碰!”十七姨笑道:“大四喜,单吊南风,你们可注意打字了,幺饼!”
“胡了!”威廉倒牌下来,得意地说:“我起手听牌,一张字未摸,单等这张幺饼了!青一色,你们算多少番?”
“番什么番?我上家先胡!”曲文鹏倒牌说:“倒胡。”
“怎么可能你也糊幺饼?再说不是一炮双响吗?”威廉叫屈:“我们上次打也是这样算的!”
“上次是我、你、美国人和德国人,大家心怀不轨,能胡就抢见者有份永不落空。”曲文鹏笑了起来:“可是今天是十七姨和明妃娘娘,我们中华民族是礼仪之邦,当然会有先来后到先人后己的美德,谁让你坐我下手了?”
“不是吧,我每次运的货物,怎么一到中国就会有人拦住!”威廉抱怨说:“你们中国不是还有远来是客主随客便的美德吗?”
“那你也要入乡随俗不能喧宾夺主呀。洗牌吧,下次跟我打声招呼,管你运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都不拦你了!”曲文鹏笑着笑着,只觉得鼻塞眼胀双腿颤抖,忙回头说:“阿信,装烟!”
姚信摊摊手:“爷,我没带!”
曲文鹏脸色大变:“我不是叮嘱过你非带不可吗?”
“我不是没带,是带在朝哥身上。再说我也以为家里会有,朝哥走的时候,我也就少说了这么一句。”姚信慢慢解释说:“爷,今天客人太多,你抽烟不太雅观,还是算了吧。”
曲文鹏看他说话故意慢条斯理,气得说不出话来。
“起牌吧,”明妃娘娘说:“别抽烟了,这枝烟杆比你人还长。”
“是呀,小小年纪显得老气横秋。”十七姨也说。
曲文鹏不便发作,可他鼻涕眼泪不停地流下来,双腿开始发软,牌打到一半,手也开始颤抖。他起身把牌一推,赔笑说:“十七姨,鹏儿出去方便一下,你们打慢一点等我。阿信,过来替我一把。”
姚信疑惑地看着他歪歪斜斜的脚步,起身将一边侍茶的丫头雨帘按在桌上,跟着追了出去。
“这个姚信,一刻也放不下他的主子,上个茅房也要跟着。”威廉不可思议说。
“他们主仆情深,我们打慢一点等他吧。”
曲文鹏跑进厨房,一迭声叫道:“祥婶!祥婶!”
“什么事,二少爷?”祥婶指挥着厨师,正忙得手忙脚乱。
“祥婶,祥婶,”曲文鹏抓住她吼叫:“我上次在家喝的那个药呢?还有没有?有没有?”
“我找一找,找一找,应该还在吧。”祥婶看见他脸色苍白四肢乱抖,吓得六神无主地乱抓起来。
“赶快给我煎一服!快给我送过来!”曲文鹏痛苦地捂住胸口,一反手将自己关进旁边的储藏室内。
尾随而来的姚信咬紧拳头,他隔着窗纸看得毛骨悚然,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个被病魔折磨得如此痛苦的人——曲文鹏四肢软绵的倒在地上抽搐,他狂叫着,象怪兽一样的愤怒!他面色狰狞地用尽所有力气去抠、去咬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可是,他似乎咬不到身上令他发狂的那根筋,他抠不到体内所有痛苦的来源所在!他翻来覆去地捶打着地面,十根手指插进头发一根一根的揪扯,仍然不知怎样解除痛苦!最后,他整个人爬上高台,一而再地让自己从上面狠狠摔下来,弄得筋疲力尽,依然象困兽一般疯狂的挥舞着,蹂躏着自己身体的每个部位!
祥婶端药进来,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失常的举止,吓得尖叫一声魂飞魄散。
曲文鹏陡然停止他发狂的肢体动作,抹去嘴角的血迹,恐惧的眼睛瞪着她咆哮:“放下!滚出去!”
祥婶吓得坐倒在地,看着他恐怖的脸,慌忙跑了出去。
曲文鹏象狗一样快速爬过去,颤抖着端起药碗,忙不迭地灌进嘴里!他卸了口气,扔掉碗后靠在墙角,慢慢地喘着长气等着恢复精力。良久之后,他开始慢慢地坐起来整理衣服梳理头发。
姚信感觉到自己的心被人破马践踏得寸寸滴血,他甚至感觉到自己的五脏六腑像裂帛一样“嗤”的一声被曲文鹏撕得粉碎!放开被咬得鲜血淋漓的拳头,姚信回到厢房拉开雨帘。
“你怎么啦?一身冷汗,怎么手也在流血?”十七姨奇怪地问:“阿信,你怎么啦?我跟你说话!”
“啊?什么?”姚信慌乱地抬头看她。威廉问:“信哥,二爷呢?”
“二爷……”姚信眼睛一酸。
曲文鹏很快就过来了,他依然是那样如玉树临风般地傲然挺立,目中无人的眼神看上去神采飞扬。姚信抬头看他一眼,他淡淡一笑,眉宇间却显得十分害怕的回避了。
“十七姨,”曲文鹏陪着笑脸小心翼翼地央求:“鹏儿突然想起,码头上还有点小事未做,鹏儿想先行离开一会。”
“鹏儿,你别这么扫兴!”十七姨语气很不耐烦。
“十七姨,”曲文鹏神情紧张地继续要求:“我将阿信留在这里,只须一盏茶功夫我一定回来!”
“哎呀,你真是!”十七姨无奈说:“去吧去吧,大家可都等着你!快去快回!”
“多谢十七姨!”曲文鹏抽脚就走。
十七姨摇头:“一年到头看不到你,今日是我寿辰,好不容易盼你回来,偏又让你弄得如此败兴!”
曲文鹏愣愣地站在门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思量良久,还是咬咬嘴唇扭头出去了。姚信摔下牌跟着他,曲文鹏从马厩里牵出一匹马,风驰电掣地飞驰而去。
姚信跟着他来到烟馆,看着他跑进仓库,“哐”的关上所有门窗。
“二爷!你不可以!”姚信心头巨痛,扑上去厉声叫道:“你不可以这样!”
四个打手拦住他:“信哥站住!二爷吩咐,他在仓库里边,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滚开!”姚信红了眼推开他们,一脚蹬开仓库门,反手将他们关在外边。
在仓库的一角,他找到曲文鹏:“爷!”曲文鹏听到声响,仓皇地抬起头来,急忙伸手去抹嘴角残留的鸦片膏子。“你、你吞鸦片?”姚信怆然泪下:“你在吞鸦片!”
“我……”曲文鹏裂嘴想笑,却还是难堪地回过头去。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姚信扑上去,一把将他推倒在地扑过去抓住他怒吼:“生吞鸦片会随时暴毙,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知道鸦片不能生吞,可我也不想啊,我也想舒舒服服坐下来,慢慢慢慢吸呀!”曲文鹏凄然抬头:“可是我答应十七姨,一盏茶时间我一定要回去,我一定要回去!十七姨最恨别人失信了!”
“你疯了!你一定是疯了!一碗鸦片药竟然还止不了你犯的毒瘾!你疯了!”姚信怒不可遏地咆哮起来:“你想过我们兄弟吗?你想过云英姑娘和韵儿没有?你想过十七姨了吗?什么东西不好玩,你偏要不知自爱玩火**!她们看见你这幅模样,看见你在厨房里像狗一样,她们会心痛,会跟着你疯的!你想过没有!”
“你都看见了吗?”曲文鹏无力地跌坐下来,痛苦地捶着额头:“竟然都让你看见了!”
“我很早就怀疑!但是,我一直不敢相信!我一直不愿相信甚至不敢去问你!”姚信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我一直安慰自己你是个神!你是个不败的英雄永远的神话!你不会吸毒不会这样自私不会不知自爱!我尊重你崇拜你,心甘情愿做你的奴才供你驱遣,以为你不会让我们兄弟寒心绝望!你说你对鸦片深恶痛绝敬而远之,你说一套做一套,满口的仁义道德,暗地里五毒俱全!你变了!变得让我好陌生!我看不起你!你知道吗?我看不起你!”
“信哥,变的不是我,是你们啊!”曲文鹏抬起泪眼辩解:“不是我!”
“是——我们?”姚信愤愤道:“好!我听你说!”
“我中毒这么久,一直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吸毒,直到刚才毒瘾发作,我毫不迟疑地跑进厨房去找祥婶要那碗令我中毒的跌打损伤药,我才陡然明白过来!”曲文鹏自嘲的苦笑:“你还记得吗?去年腊月三十,我被我爹打成内伤直至晕迷。醒来之后,朝哥递给我一碗跌打损伤药,说是你抓的!我记得,那是我喝的第一碗熬有鸦片的药!”
“你说药方有毒?”姚信冷笑:“不错,药是我抓的!那天,我急得手忙脚乱,又要等你醒来,又担心你不在了,云英姑娘会再次出事。我抓了第一幅药后,就把药方交给府里的小柱子,要他每天都照抓一幅。怎么可能会是药方有毒?”
曲文鹏苦笑:“你,不信我?”
“那,难道是小柱子放毒不成?”
曲文鹏痛心疾首:“我喝了三个月的跌打损伤药,虽然毒瘾深重我却全然未察。可是床头茶几上永远拿不完吸不完的烟丝,让我起了疑心,那不可能是小柱子放得进去的!我就是这样被人暗算!而这个人,他一直就藏身在我们凝香阁一直在我身边啊!”
“你、你怀疑我?”姚信惊呆了。
曲文鹏咬牙摇头:“你、王朝、龙虎豹、阿申阿正、还有英姐,你们每一个都是我的亲人,是我生命中不可割舍的亲情至爱!我不会怀疑你们中间任何一个!”
“但这个人就在我们中间啊!”
曲文鹏凄怆的垂下头。
“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自己吸毒?”
“那天,还是在三个月之前,我突然发现烟丝没有了,而你和朝哥都不在凝香阁,我又心神不定坐立不安,于是我心血来潮一个人偷偷跑来烟馆,关紧所有门窗,毫不犹豫躺在这里,吸了整整一个下午!”曲文鹏痛苦地闭上眼睛:“等我稍微清醒过来,我才发现自己像做恶梦一般,甚至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早就掉进一个无底深渊!而且,已经无法自拨,永世不得翻身了!”
姚信心酸地看着他发抖的身体,似乎他身边所有的人全都背弃他,他孤苦无助地任人肆意割宰而无力挣扎。“你怎么不问我们?为什么不将这事彻查到底?”姚信忽然想起王朝说过的一句话,重情重义是他曲文鹏唯一致命的弱点!
“我也曾想过要查,但是日复一日我中毒越来越深,也不知自己还能活上几天,想想自己已是无法回头而且命在旦夕,我怎么能让你们——这些跟我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兄弟互相猜疑而人人自危?”曲文鹏冷笑一声:“或者,我曲文鹏的今天是你们替我拼出来的,你们要收回去,我亦无话可说!”
“二爷,是我误会你!这个人,我会查出来,将他千刀万剐!”姚信咬牙切齿。
“不,我不允许你查!这一年二载的我怕是还死不了!你若还当我是你主子,今日所见所闻,就不要传扬出去!要是让外界知道我曲文鹏自己吸毒,落人笑柄不说,这北京城只怕永无宁日,各界码头谁也控制不住,各国洋人蠢蠢欲动,只会加速他们吞并中华的步伐。再不然,传到十七姨耳中,她一定、一定会伤心死了!”曲文鹏厉声说,说到最后一句,却声音哽咽了。
“可是,十七姨是迟早都会知道的,外人也是,这事恐怕瞒不了多久了!”
“我知道,有时候想起来,我也好害怕呀!可眼下别无他法,只好瞒一天算一天!”
“你没想过戒毒吗?为了十七姨,为了云英姑娘,咱来慢慢地戒掉,好不好?”
“只怕、只怕是难以戒掉了!我曾经两次将烟丝拿入宫中化验,上面的毒液剂量明显加倍。老太医说,如果是从饮食入口,毒性早已深入五脏六腑!已经无药可救了!从古到今,从我们贩毒那天开始,你看见过一件成功的戒毒例子吗?”曲文鹏苦笑:“你也看到我毒发情形,我实在控制不了自己,要我戒毒,我连想也不敢想!我怕这个人,他、他是一定要将我置于死地了!”
姚信黯然伤神,形形色色的瘾君子他不知见过多少,形容枯槁甚至最后毒发身亡,一点也不足为奇。“其实,以你这么精明,能瞒着我们去化验毒性,在你心里,也一定知道这人是谁!”姚信难过地说:“可是,他跟你太亲近了,你不肯去捅穿这层纸,内心深处,也不肯面对兄弟背弃的事实!甚至万念俱灰,借用毒品麻痹自己!爷,你告诉我,他是谁?”
曲文鹏无言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向外走去。姚信看着他孤独的背影,忍不住泪流满面。

凝香阁里一如往常,宁静和谐。
曲文鹏进进出出都爱不释手地抱着自己心爱的女儿,自信爽朗的笑声任谁都能感受得到他唯我独尊的气势与霸道。
云英自从生了韵儿之后,谢绝一切外界活动,足不出户地全心全意照料女儿,日日以歌声琴声侍候文鹏。她的两个丫头珍珠和琥珀也是尽忠职守,唯一串门的地方只有春风楼,根本和鸦片扯不上任何关联。
姚信看不出这个其乐融融,处处充满欢歌笑语的凝香阁到底隐藏着多少腥风血雨,他甚至一点也感受不到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恐怖,可是,事实它就是这么残酷!
厨房里还有四个掌管伙食的老妈子,她们忠厚朴实,除了出外买菜,从不随便与人交谈。
阿申阿正原是曲家的家仆,是由曲文鹏一手调教出来管理曲家生意上的一切大小杂事,他们两个最是繁忙,每日奔走各个水陆码头,累得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虽然他们也各有心腹随从,但无紧急大事也不会随便出入凝香阁。还有天龙、二虎、水豹子三人从小跟着自己,姚信尤不放心,跟踪了他们三天。龙虎豹比较迟钝,除了有时跟着自己去赌场巡视或被曲文鹏叫去做些杂役,便日日夜夜留在凝香阁守护云英姑娘。

姚信实在想不出来这几个人中谁有本事深藏不露逃出自己的双眼,他坐在门前的石凳上愁眉不展。
“阿信,你在想什么?”王朝从酒厂回来,精疲力尽地坐在另一张石凳上。
“朝哥!”姚信遇到救兵似的张口想说,突然心念一动,为什么没有怀疑过王朝呢?他也是凝香阁的一份子呀,尽管他跟曲文鹏的时间最长,资历最老,尽管他义薄云天绝不可能背叛主子,为了对每个兄弟公平起见,他是不是也该受到审查呢?
“干什么,说话吞吞吐吐?”
“没有!我在想,我们两个以前经常寸步不离的跟着二爷,那时侯,我们三个形影不离无话不谈,连吃饭睡眠都在一起。可现在二爷大了,不要我们了!经常去烟馆码头也不要我们跟着,问急了他,他就闷闷不乐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是你多心吧?”王朝说:“今时不同往日,现在江湖太平,很多事都不必我们亲力亲为,二爷没有必要带着我们一起出去。”
“可是你没觉得二爷最近很奇怪吗?”姚信试探着说:“他经常无精打采的,总觉得他像病入膏肓一般萎靡不振,虽然有时候脸上又容光焕发,可他眼睛闪烁不定,眼神已经找不到往昔唯我独尊的神采与霸气,你发觉没有?”
“没有!”王朝很快回答。
没有?姚信大为奇怪,曲文鹏已经毒瘾深重,而一向小心谨慎、跟他最为亲近、处处替他安全着想的王朝竟然发觉不到他有任何的不妥吗?
“我回来是因为酒厂出货,要二爷质检,我先进去了!”
“二爷的舌头已经分不出酒质优劣!”姚信看着他的背影冷哼:“他现在唯一感兴趣的,只有鸦片!”
“你是什么意思?”
姚信怒道:“你已经不打自招!”
“信!”随着一声不失威严的责呵,曲文鹏走出来低声说:“别吵,韵儿刚睡着!”
“我是想吵!可谁听我的!”
“你吃火药?跟你讲,你这脾气可得要好好改改了!你这跟谁说话呢?”曲文鹏摇头,回头问:“朝哥,你回来是不是酒厂出货了?”
“是,二爷,你去看看吧。”
“你们个个都能独挡一面,我就不管了!酒质优劣你比我更加在行。”曲文鹏说:“记得这批酒是要运往天津,叫兄弟们路上小心一点。”
“这批酒,我想亲自押运。这次天津的苗先生是个大主顾,三个月内订了两批酒,我不亲自去趟,未免有点失礼于人。”王朝看了姚信一眼,苦笑:“况且,我想出外走走。”
“朝哥,我说话态度不好!”姚信**地说:“但是——”
“信,朝哥还有事,让他先去吧。”
“二爷,那我先下去了。”王朝头也不抬走了。
“爷啊!”姚信无奈地说:“你为什么阻止我?这个人就是朝哥!”
“住口!”曲文鹏脸色铁青:“我说过不要你查,你为什么不听我的?你要再查下去,就别再跟着我!我不想看到你!你走!走啊!”
“你要我走?你再说一次!”姚信心酸道:“我跟你这么多年,你竟然赶我走?”
“我……”曲文鹏哽了一下。
“你该骂的不骂,不该赶的你要赶走?好!我、我走!”姚信气得浑身发抖,可双脚却是纹丝不动。
“信哥,我现在有难,你舍得走吗?你舍得这样弃我而去吗?”曲文鹏难过地说:“我不过是一时口快,你就心痛了,诚如朝哥一样,他舍得伤害我吗?我们兄弟三个可不可以不要这样相互猜忌!”
“你清醒一点吧!”姚信恨声说:“你不能因为他是曾经跟你出生入死过的患难之交就对他姑息养奸,人是会变的!你现在所有一切是他给的,他后悔了,他要坐到你头上,他一早就有预谋,甚至早将环娘不知送到什么地方藏了起来!他变了!他分明就是已经默认,你怎么一定要逃避这个问题?”
“他没变!他没有你说得那么坏!”曲文鹏痛声道:“他从来没有骗过我,他一直就没有否认是他诱我吸毒!我知道他还是不忍心伤害我,或者他另有苦衷,他会回头的!我等他!”
“你——但是你这样姑息纵容,只会让他泥足深陷越走越远!”
“阿信!”云英出来柔声说:“也许二爷会有他的想法,他相信王朝不会变,我们也要跟着相信。相信王朝,给他时间,他会回头的!”
“好吧。”姚信点头:“我也深信朝哥不会变节,你们都认为他有难言之隐,那我们为什么不查查他的底细呢?或者,我们真的忽略了他背着我们到底干了些什么!”

三天之后,王朝从天津回来,首先来到凝香阁交差,云英漫不经心地告诉他,二爷已经整整两天未回来过了。
姚信也在赌场玩得不亦乐乎,根本无暇理会他,于是王朝直接来到乘风烟馆。掌柜的说二爷进了货仓再也没有看见出来。王朝心里一阵啰嗦。
轻轻地推开货仓小门,他看见烟雾迷漫整个仓库,好不容易发现曲文鹏靠着一箱鸦片缩在墙角,正快活似神仙一般地喷云吐雾,根本没有注意他的到来。
王朝突然悲从中来,这个人们传说中永远立于不败之地的混世魔王,居然被他用几包烟丝轻易击溃,想要翻身再起,已然难过登天!
他不敢去想今后的曲文鹏应该怎样活着,是被关进政府戒毒所等候永无止境的禁毒痛苦,还是像狗一样绕在山本脚下乞求他的施舍接受他的羞辱?王朝不忍再看,轻轻地关上门,他已经肝胆俱裂!
回到酒厂,他如坐针毡般好不容易熬到天黑,坐上马车直奔东交民巷。
曲文鹏茫然地看着他的背影,还是颓败地垂下举起的飞刀。
“这就是你说的难言之隐!他变成汉奸,当然有难言之隐无法同我们兄弟交待!”姚信痛心疾首:“他再怎么坏我都可以试着原谅,但我万万没有想到他会出卖民族自甘堕落变成日本人的一条走狗!”
曲文鹏的脸孔扭曲得十分难看,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只好蹲在地上,吧嗒吧嗒地吸起烟来。姚信一把夺了过来:“这半年来,你总是靠鸦片麻醉自己来逃避这个问题,现在是你亲眼所见,你还不肯面对他吗?”
“那你要我怎么做?”曲文鹏怒道:“被自己最亲密最信任的兄弟出卖陷害,你试过没有?我宁愿现在一无所有,宁愿从来没有认识过他,我也不想看到他现在这幅嘴脸!就算我现在一刀杀了他也无事于补,我早已经被他伤得透彻!”
姚信看着他痛苦的脸,自己也无言劝解。
曲文鹏抢过烟斗,大口大口地吸起来。
“但是,留着他始终是个隐患。将来祸国殃民,只怕后患无穷!爷,不能再优柔寡断!”姚信斩钉截铁:“大丈夫当断则断,今晚,一定要除掉他!否则,不是他死,就是你亡!”
等到深夜,王朝才喝得乱醉如泥,摇头晃脑地走出来,山本吉尤将他送到门外。为了避人耳目,王朝一向是在夜间与凌晨往返酒厂与东交民巷,自然也不会要日本军车接送。
走到街上拦辆黄包车,王朝坐在上面叉开双腿闭目养神,脑海里盘桓着刚才山本吉尤对他授命的计划:再过三二个月,确信曲文鹏所犯的毒瘾到了无药可救的程度,再通知北京商界,以戒毒为由将他送入政府戒毒所软禁起来。到时日本人替他撑腰,联同商界同盟及其他诸国商人推他为商会会长。美其名曰暂且代管曲家的生意,到时大权在握,曲家父子不足为患,他完全可以支配甚至控制大清朝廷于股掌。想到这里,王朝惊出一身冷汗,他这一辈子都无法逃脱山本吉尤的魔爪了!
空旷的街头,只有车夫噔噔噔地脚步声,正当他胡乱思忖的时候,黄包车突然停了。
“怎么啦,车夫?”王朝抬起头,一支手枪**的指住他的脑袋,不用想他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动也没动,朦胧的街灯下,他看清这两张愤怒的脸!他脸色惨白,从去年给曲文鹏喝下第一碗放着鸦片的跌打损伤药,他早就知道会有今日!
“下来!”姚信愤怒地瞪着他:“你想过你会有今日下场吗?”
王朝慢慢地走下车来,惨淡的一笑:“阿信,我一直在这里等你,我知道你们迟早会来!可是我看到二爷身子越来越差,我真的害怕我等不到了!”
“我想听你解释!”曲文鹏面无表情。
“我没话可说,你要杀就杀!”
“你知道我不会杀你!”曲文鹏闭上眼:“你走吧,天涯海角不要回来,我不想再看见你!”
“可是天涯海角,何处还有我王朝的容身之地!”王朝凄然一笑:“二爷,我记得我曾经教过你,对待敌人不能仁慈,否则只会身受其害!”
“但是,你不是我的敌人,你是我的兄弟!”曲文鹏垂下头:“况且,你也知道我现在手无缚鸡之力,我杀不了你!你快走,别让我有时间后悔放过你!”
“是呀,我真笨!你吸毒这么久,哪有力气举刀杀人?还是我自己来吧!”王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扣刀在手,说话之间,已然奋力**自己腹中!
“朝哥!”姚信失声痛哭:“你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
“我一步走错,已经不能回头!”王朝倒在血泊之中,挣扎着说:“爷,我对不起你!你别怪我!”
“朝哥!”曲文鹏抱他入怀,泪水夺眶而出:“你怎么这么傻?你为什么不走呢?你知道我没有怪你,我真的没有怪你!这么多年兄弟,我还不能容忍你犯点小错吗?”
“我知道你没有怪我。”王朝摇摇头,喉中鲜血直涌:“我还一直在提醒你,我变了!我在犯贱勾结日本人,可是你好笨,你居然一直不敢相信不敢面对,还一直以为人非圣贤谁能无过!你知道我一直在利用你的信任和仁义,可你还是毫无怨言地盼我回头是岸!单是这份恩情,我想,我王朝下辈子也还你不清!”
“咱们是兄弟,计较不了那么多!你忍耐一会,咱找大夫去,姚信快!”
“没用了爷,我等今天已经等了好久!”王朝咧嘴苦笑:“我告诉你一件事,我早忍不住想要跟你说了,你是我见到的男人之中,最爱最爱哭的一个!一点小事,动不动就哭得唏哩哗啦!男子汉是不能轻易流泪的!别哭了,为了我也不值得!你要小心提防日本人,他们是非除掉你不可!只、只有你才能粉碎他们入侵中华、称霸世界的野心!他们是不会放过你的!他们会想千方百计除掉你,可我、可我、我再也不能跟着你了……”
“朝哥!”曲文鹏不停地伸手抹他嘴边不断涌出的血块,心痛得泪如雨下:“你可不能让我哭,可不能丢下我不管呀,你还有你娘,你可不能这么狠心说走就走啊!”
“爷,我娘、早被山本吉尤抓走关了一年多了!我一直都找不到她——”王朝凄切地说:“当你听到山本说随时会剁她一只脚,切她一条腿随时将她肢解,别说只是让你吸毒,让我一刀杀了你,我也做得到!自古忠孝难两全啊,何况、何况、我还有得选择——我答应他们要你吸毒,或许,或许还能延长、延长你的性命!爷,别恨我……”
“朝哥!”曲文鹏懊悔得吞声悲泣:“我知道,我一直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一直都知道!”
“可你怎么不告诉我们?不同二爷商量?”姚信跺脚埋怨:“这下好了,命都玩掉了!”
“我告诉你们又怎样?你们也会为了我娘义不容辞,同样也会受到山本摆布,那后果更是不堪设想!本来我、我想找到我娘之后,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待!可我没用盼不到那一天,我不怨你们!爷,”王朝抓住他的手,艰难地说:“做大事者不顾小节,不要管我娘了,杀了山本吉尤,将他赶出中国!否则,我们大清朝廷都要毁在你的手里了!”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朝哥,我会毫发无损救回你娘!我一定会杀山本吉尤,让他横着抬出我们中国的大门!”
“我知道你做得到!一定要相信自己!”王朝摸索着从怀里掏出一包药丸,断断续续说:“信、阿信,不管有、有多么艰难,逼、逼、二爷、戒戒毒!一、一定要戒掉!”
“我知道!我知道!”姚信含泪伸手去接,药袋却突然松落,药丸洒了一地!姚信失声哭道:“爷,朝哥,朝哥他……”
“不!不!”曲文鹏怒目圆睁,抬头望着苍天怒吼:“王朝,你回来!我不准你走啊!”
“爷!”姚信心疼地说:“人死不能复生,你就让朝哥安心上路吧!”
“朝哥,不要走得太远!”曲文鹏咬牙切齿:“黄泉路上孤苦伶仃,我很快就送山本过去!你等着!”
姚信默默地拾起药丸,曲文鹏抱起王朝放入车中,二人心情沉痛地将王朝拉到城外的小王庄,将他葬在自家门前的菜园里。
曲文鹏心力憔悴劳累了整整一晚,只觉得疲惫不堪呵欠滚滚。姚信连忙掏出一粒戒毒丸,黑黑的一颗葡萄大小,捉住他的下颚,强迫他吞入腹中。曲文鹏无力地挣扎着,烟瘾发作,连骨髓缝里都是奇痒难耐,鼻涕眼泪更是擦之不尽,心中似乎有一股无名的欲火侵袭着他令他喘不过气来。
“二爷,你要坚强!我相信你很快就可以迈过这个难关!”姚信咬咬牙,一手将烟杆甩出老远。
“烟!姚信!给我一口烟!快点让我吸一口!”曲文鹏跪在地上哀求,刚刚站起来,又跌倒在地,脸上手上划出许多伤痕。姚信实在害怕看见他因烟瘾发作又要失去理智,他心痛得双膝跪倒:“爷,你千万要忍住啊,你还有很多事情未做!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不能对一包鸦片轻易屈服!你要戒烟,一定要戒烟啊!”
“混帐!”曲文鹏狠狠踹他一脚,怒道:“用得着你教训我吗?烟呢?拿烟来!”
姚信跌到在地,惨痛吼道:“爷,你千万要支撑下去,朝哥在天上看着你,他会一直看着你戒掉毒瘾!他还等着你为他报仇雪恨啊!”
“朝哥?他在哪里?”曲文鹏扑到坟头,双手乱刨着叫道:“王朝,你出来!躲在里面干什么?你给我拿烟来!告诉我,你把烟放在哪儿?你说话呀!”他刨得双手鲜血淋漓,像野兽般的低嚎着,精疲力尽地倒在坟前抽搐。姚信知道他虽然神智不清,但内心深处还是不想让自己看到他这幅德性。姚信抱起他,对准他的后颈一掌,将他拉回凝香阁。
天已经大亮,云英看到他们主仆两人全身血污,吓得魂不附体。姚信找了根绳子出来,将他绑了个严严实实,方始松了口气说:“云英姑娘,你赶快将屋里所有的烟丝烟杆都藏起来,别让他发现,熬过了今天,咱爷就有救了!我先给他熬药去,千万别给他松绑!”
“好!”云英翻出烟丝和烟杆,端来一盆清水给他擦脸。曲文鹏慢慢地醒过来,唇焦舌枯,看见云英如看见救星一般地哀求:“英姐,快,我的烟呢?快把烟斗拿来给我!”
“不!”云英忙将烟杆藏在身后:“姚信说,你不能再吸毒了!你要戒烟!”
“我知道!我一定会戒烟!而且,我一定会戒掉!”曲文鹏挣扎着说:“但是我现在好难受,你给我吸一口吧!只吸一口!明天,明天我一定要戒掉这该死的鸦片!我一定会戒掉的!”
“不行!我不能给你!”云英连连摇头。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不听我的话了?英姐,你们都不要我都放弃我了吗?你们真的这么狠心由着我被鸦片折磨至死吗?”曲文鹏哀叫着在床上滚来滚去又跌落地上,随着他的翻腾,房里的家俱摆设全部乒乒乓乓地滚落下来,一张大衣橱倒下来压着他动弹不得。他全身冷汗泠泠地颤栗着,牙齿咯咯发抖,依然瞪着翻白的眼睛哀怨地看着云英。嘴角的血水和着白色的泡沫流了一地。
云英吓坏了,推开衣橱解开他的绳索,曲文鹏脸色青紫,已然呼吸微弱,他抓住云英的裙带,用尽全部力气仍然只说一个字:“烟……”
云英六神无主,啰嗦着抓起烟斗塞进他的嘴里。姚信刚巧端药进来,一个箭步冲上来怒喝道:“云英姑娘,枉我如此敬重你,你却暗算我家二爷!”
“我,我没有,可他不吸烟,真的会死的……”云英心疼得泪流满面。
“爷!你怎么就这样不争气!”姚信恼怒地抢过烟斗,一折两断扔出窗外。曲文鹏好不容易哀求到的救命之物得而复失,心中哀愤之切可想而知,颤抖着手指着姚信,气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姚信将他抱回床上:“来,先把这碗药喝了!”
“滚出去!”曲文鹏歇斯底里地咆哮着双手挥舞,药翻了一地。他自己也跟着栽倒在地摔得头破血流。姚信眼看着他又要发狂而自己无能为力,懊恼地无奈地痛心地说:“二爷,我知道你中毒太深无药可救,可我们说什么也得试试!我答应朝哥要替你戒毒,我一定要帮你戒掉!万一失败,我就是眼睁睁看着你死,也不愿看着你去向山本吉尤摇尾乞怜!在这关键时刻,你千万别放纵自己呀!我们中华民族不知有多少人在受你此刻所受的苦,山本吉尤有多么得意忘形料定你会一蹶不振回不了头!朝哥还在等着你去替他报仇,也许环娘已经等不到你去救她了!二爷啊二爷,你听到吗?”
曲文鹏心里一沉,身子停止了**。姚信叹气道:“堕落与振奋只在自己一念之间,别人是帮不到你的!云英姑娘,二爷落难到这种地步,多么希望你鼓励他帮助他跳出泥潭。你给他烟,不是心疼他,是害他你懂不懂啊?”
云英委屈的泪水像脱线的珠子掉在地上。
“别骂英姐!”曲文鹏突然说:“信哥,我戒烟!我不信我堂堂正正七尺男儿,抵抗不了他东洋人的一包烟丝!我要救环娘,要为朝哥报仇!我要再犯烟瘾,你将我绑起来,狠狠打,狠狠骂,我会清醒的!”
“爷,你清醒了?你终于清醒了!你终于熬过去了!”姚信激动地抱住他:“我知道!我知道你是个永远不败的英雄!没有人能够击败你!绝对没有人能够击败你!”
云英含着泪水笑了起来。
姚信双目湿润:“我去熬碗药来!我再去熬碗药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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