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第二十一章近在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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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近在天涯

第二天吃过午饭,雪鸿从房里拿出棋盘开心道:“文叔,好久没同你下棋了,文叔,文叔!”叫了几声都没人回答她,好不容易在沙发一角发现他们,他们相拥坐着绵绵低语,文叔一脸温存,在母亲耳边不停唠叨,还时不时亲热一下,而母亲含羞带笑,那种幸福的表情简直说不清也道不明。
“小姐,你去哪里?”
“我带你去找韵儿玩,别打搅他们。”
“可是二爷昨天才跟你呕气,今天再去,不太好吧?”
“什么不好?我又不是找他去!”雪鸿口硬,两人轻轻出门,坐车来到高章园。
“怎么这样冷清?”解语奇怪问:“人都去哪儿了?”
两人上楼,还未推开书房门,就听到樱儿琅琅念道:“玉壶买酒,赏雨茅屋,座中佳士,左右修竹。白云初晴,幽鸟相逐,琴眠绿阴,上有飞瀑。落花无言,人淡如菊,书之岁华,其曰可读……”雪鸿听她吐字清晰,如瀑布击石,林间莺啼,声如书音,定然也是高雅古致之人,不由心中暗暗欢喜,忽听樱儿一声长叹:“虽然名士风流宛若眼前,但是落花孤琴未免凄清,不过很多人挤在一间破茅听雨,那倒是好玩得很……”雪鸿和解语相视莞尔,推门进去,只见梦箫的碧玉箫又落在她的头上。看到雪鸿主仆进来,梦箫不好意思笑道:“真是孺子不可教也,刚想夸她两句,她又开始胡言乱语!每读一章必然有些乱七八糟的评语,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樱儿揉着脑袋嘟囔:“韵儿也有评语,可不见你打她!姑姑,你不帮我,我白想你了!”
梦箫连忙摆手说:“我再也不敢了!樱儿,难得雪鸿姐姐过来指点你读书,你可不许偷懒。我去看看韵儿去。”梦箫一拉解语,忙忙地出去了。
樱儿道:“谁教都一样,反正我从日本来中国,就是等着挨打挨骂!”
雪鸿笑道:“等你学有所成,梦箫自然不再打你!”
“韵儿就未必学业有成,怎么不见梦箫打她?”
“梦箫啊,他怎么舍得打韵儿?从小就被韵儿欺负着呢。”
“昨晚梦箫很生气,差一点就要打她了,可最后还是不敢!”
“为什么?他们会吵嘴?”雪鸿不信。
“开始韵儿说家里冷清,梦箫就一直哄她。后来韵儿一怒之下将后园的花都拨了,梦箫很生气,站在花前呆了一整晚没有理她,不过现在看来,梦箫又去道歉了!”
梦箫最是怜香惜玉,韵儿怎么有理由折断刚开的花来故意气他?雪鸿摇头不解。
“小姐,我们来的不是时候,”解语进来说:“小两口闹别扭,梦箫拉我当说客,韵儿不给面子!”
“去看看。”雪鸿敲敲韵儿的房门,韵儿跳起来开门:“雪鸿姐姐,你带我走吧!没人疼我了,爹不要我,高伯伯不理我,我不要住在这里!”
“你不是还有我吗?”梦箫拉着她的衣袖苦苦哀求:“你去哪里都要带上我,好不好?”
“我带你干什么?秋海棠打了两个花苞,你去守着它们吧。”韵儿凶霸霸地瞪着他。
雪鸿这才听出缘由:“原来韵儿跟花儿吃醋呢!”
“这还不都怨你!”梦箫埋怨说:“自从八月十五二虎叔叔遇难之后,鹏叔整日借酒浇愁,我爹也是醉生梦死的,前日跟你去春风楼,你又无故失踪!我还好,看看书弄弄花草也就过了一天,韵儿还不闷出病来!她一怒之下将后园刚开的花都给掐了!”
“你看看书弄弄花草能过一天,可我陪着你就好!”韵儿委屈说:“你也不理我,为了一朵花蕾,你在雨中站了一晚为它遮风挡雨,你不爱惜自己,我就是将它掐了!”
“我哪里是不知道爱惜自己?”梦箫愁苦地说:“今年凄风冷雨不断,那朵海棠已是今年幸存的最后一朵!鹏叔曾说秋海棠是我娘的最爱,往日也是我爹亲自照顾,可我爹现在也不管它了!看见它们这样倍爱摧残,我就不由得又想起我娘是怎样的孤苦无依了!”
雪鸿和解语见他说着说着泪水悄然欲滴,只好装作不经意地回过头去。
樱儿推门进来:“姑姑,环娘要你们下去吃饭。”
“是吗?我饿了。”雪鸿拉走解语,回头说:“你们两个商量好了再决定谁跟我去。”
“哥!”韵儿呜咽说:“你别哭,韵儿不走了,韵儿要是知道你有这些心事,一定不会让你生气!”
“你不生气就好,哥哪里敢生你的气呢!”梦箫捧着她的脸,抹去她一脸泪水将她拥入怀中,泪水仍是痴痴流落。
“哥,韵儿要在家里陪你,不如我们去告诉雪鸿姐姐,叫她不用等我们了!”两人牵手下楼,环娘说:“白姑娘和解语姑娘已经走了,要你们两个人都不要去,不过樱儿一直在等你们。”
“走了最好!”梦箫拉韵儿坐下来说:“其实他们都不在家,我们为所欲为无人管束多清静。环娘,我要喝酒。韵儿,你也陪我喝一杯!”
“不,爹酿的酒太烈,我还是喝茶陪你。天气寒冷,你也少饮两杯。”
“那怎么行?有你这样的红颜知己,我不应该大醉一场酬谢苍天吗?”
“借酒消愁而已,诸多借口!”韵儿咦道:“樱儿,你发什么呆,要不要陪哥喝几杯?”
樱儿摇头。“对,”梦箫说:“你唱歌这么好听,不要喝坏嗓子!韵儿干!”他摇头晃脑自斟自饮,不到半个时辰便喝下十几大杯,已是头重脚轻十分醉意了。
“哥,你这哪是饮酒,简直是牛渴嘛!”韵儿抢过酒坛,已是空空如也。
“这是饮如长鲸吸百川,我、我还要喝,环娘,再拿一坛、拿一坛来!”
“一坛就没有,一杯就好!等下你喝醉,可没人侍候你!”环娘埋怨说:“怎么老的小的都一样,没事就会拿酒当茶喝?”
“这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了!是吧,韵儿?”梦箫大笑说:“我爹说茶只饮半杯,酒一定要喝十分!我也只饮了八分而已!再、再倒!”
“哥,你已经醉了!再喝,我可真去雪鸿姐姐家了!”
“那哥听你的,不喝了!”梦箫果然放下酒杯说:“我陪你去找雪鸿姐姐吧。”
“梦箫,我要去春风楼,你送我!”樱儿说。
“我送?”梦箫指指鼻子:“洋小姐,你开什么玩笑?没见我说话都困难吗?怎么你也嫌家里冷清啊?闲来就去后园走走,菊花开过暗香来。你现在在念书,要以书课为主。要是书架上还有我没读过的书,我才哪儿都不想去呢!”
“我只是想去找我妈妈!”樱儿盈盈笑道:“偏你这许多教训!”
“那也要你受教才行啊!”梦箫说:“真扫兴,韵儿和环娘送她去吧。”
“不嘛不嘛!”樱儿叫道:“韵儿要走你又哭又闹,我要走你还赶我,你别答应我妈照顾我嘛!”
“我、我是答应你妈要照顾你,才要两个人护送你!韵儿,她这样横蛮无礼,你、你为人之师也有一半责任!拜托拜托,交给你了!”梦箫捂住耳朵,东倒西歪的上楼去了。
“高梦箫!”樱儿气得大叫,韵儿陪笑说:“你看哥走路都很困难,怎么能送你去春风楼?明天我要他去接你好不好?”
“不好!”樱儿尖叫:“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我,我自己去!”
“樱儿!樱儿!”
“韵儿,”环娘拦住她:“你去照顾梦箫少爷,我看着她去找云英姑娘。”
“也好。”韵儿脱下外衣:“外面风大雨大,别让她着凉了。”
环娘拿着衣服出门,韵儿把碗碟送入厨房,听到楼上传来漫漫箫声声声凄切,吓得她丢下抹布,转身上楼推开梦箫的房门。梦箫止住箫声站在窗前,寒风吹雨打进窗内,他动也没动。
韵儿连忙关窗拉他坐下说:“樱儿还小又不懂事,你怎么跟她生气呢?”
“我哪会跟她生气?”梦箫苦笑:“韵儿,你可还记得我们小的时候许下的两个愿望?以后你我的每年生日,我们都会重复许着这两个愿望。”
“我记得!”韵儿点头。
“第一个愿望,你也同我一样,无论找遍多少地方,历尽什么苦难,我们一定要找到娘亲!”梦箫叹气说:“我有时会恨她,我想不出是什么原因让她抛弃我们父子。爹从不告诉我她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模样?这红尘万千,我要到哪里才能遇见她到哪里才能告诉她,我依然爱她敬她盼她回来!”
“哥,你别这样难过,韵儿不是也没娘吗?”
“但是你有雪鸿姐姐,已经胜过我许多安慰!”梦箫站到窗前,看着雨打窗帘,似叹息似悲泣,声声离情声声怨恨,一张清晰又朦胧的脸孔在他脑海挥之不去,那样慈祥柔和,却又那样虚无飘渺。他长叹着,泪水几度欲下。“韵儿,你去拿纸墨来!”
韵儿点头,去书房端来笔墨纸砚。梦箫不想让她看见自己哭过说:“你的字好,我念你写。”
“哥,好了。”韵儿铺好纸,蘸饱墨汁,他便念道:
“天涯何处问娘亲
 儿心殷勤年年此中病
 沉香欲劈山何在
 游子吟遍泪满襟

 断鸿声里西园冷
 落红难缀依依诉飘零
 惜别更把千杯饮
 秋风催雨欺窗频”
韵儿掷笔读了一遍,也陪着他泪水成串。“不如趁我酒醉未醒,将它翻谱成曲长歌当哭!”梦箫凝神斟酌片刻,拿过笔伏案疾书,一盏茶时间,曲谱已成。他抄起碧玉箫试吹一遍,箫声凄哑,因他凄伤不能自持的心情彷徨似泣,在这凄风苦雨的黄昏,吹着自编的相思无依曲,更觉苍凉凄哀。梦箫一连吹了数遍方自放下玉箫,余音犹自绕耳不绝,两人黯然相对,一时竟默默无言。
良久,韵儿才说:“哥,原曲《蝶恋花》缠绵优美,这支曲子,以后不吹也罢!不如我们说些高兴的事儿,才不辜负光阴疾速呢。”
“好啊。”梦箫也不愿意看到韵儿难过,强颜笑道:“让我想想,有什么事情值得我们开心!”
韵儿翘起小脸:“有人说过,长大一定要娶我为妻!可我一直都没答应哦!”
“是呀,这就是我的第二个愿望!”梦箫诡笑:“可是隔妹如同隔山川,岂知昨夜一梦比水寒!”
“哥,我都跟你道过歉了!”韵儿噘嘴:“我不再惹你生气,不再掐断你的花儿!”
“跟你说笑呢!那你答应嫁给我!”梦箫回头,冷不防在她噘起的嘴上亲了一下。
“小心让你樱儿妹妹看见,又跟你生气了!”韵儿笑说。
“干什么又提那个刁蛮公主,真是扫兴!”梦低下头去,他已经快十五岁了,一向都对韵儿情有独钟,乍一碰到韵儿娇软的红唇,心中突然有些想入非非。
“哥,你又生气了?”韵儿见他脸红不语,凑过去问。
梦箫正在失神,哪堪她又温言软语,身体一阵燥热,顺手解开两粒衣扣,嗫嚅道:“没有!”
“不如这样啊,我出一上联,你若对得出来,我就任由我爹作主,跟你们高家联婚!”
“一言为定!”梦箫大喜,两人一同长大一同读书,文才不相上下,一联定婚,岂不多此一举?
韵儿极目苦思,窗外风雨依旧,只是黑夜来临。她心里想道:梦箫以为我会喻景而作,说不定他心中早已自拟一联,只待我说出上联而已,我偏要出他意料之外,让他大吃一惊!
“有了!”韵儿大叫一声,回头一脸得意:“朱楼栏杆闲梅杏!”
“如此简单,有意成全我罢?”梦箫微微一笑,张口欲说下联,忽然暗叫不妙,拿出笔纸写出,已经呆住!开始只道是朱楼栏杆,空闲梅杏无人欣赏,仅含求偶之意而已。谁知他细细一看,一联七字均含“木”字在内,梦箫自恃文才,想不到她出联如此诡异。反复吟着上联,过了一个时辰,仍是目瞪口呆无言以对!
韵儿十分得意,看他紧蹙的眉头十分有趣,笑说:“哥,你慢慢想吧,韵儿不陪你了!”她下楼向环娘打听樱儿,环娘说:“放心吧,云英姑娘问了原由,责备了樱儿,说明天送她去她父亲那里,倒是叫你别放在心上。”
韵儿点点头,上楼又看了看梦箫,见他依然凝神呆坐,便回房睡觉去了。

第二天,韵儿一早醒来,看看已过巳时,每天在此之前,梦箫一定过来喊她起床。当时心里觉得奇怪,连忙穿衣跑到梦箫房里。
梦箫还是昨日那样姿势坐着没动,韵儿情知不妙伸手推他:“哥!”
梦箫浑身一震说:“对出来了对出来了!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山花对海树,赤日对苍穹。雷隐隐,雾蒙蒙,日下对天中……”
“哥!哥!”韵儿大惊失色摸摸他的额头,烫得她象触电般缩回来尖叫:“哥!哥!救命啊环娘!”
“怎么啦?怎么啦?”环娘急急忙忙跑上来,又跌跌撞撞跑下去,出去叫辆车,两人半拖半抱将梦箫弄上车去。
“环娘,我送哥去医院,你快去酒坊找高伯伯!大叔,麻烦你快点!”
在车夫的帮助下,韵儿好不容易将几乎僵硬的梦箫送进医院,可她匆匆忙忙没有带钱,护士说什么也不让她住院打针,急得她大哭起来。哭声吵得整座医院不得安宁。
叶公权看着女儿刚刚睡下,却被这哭声吵得辗转反侧愁眉不展,气得他跑下楼来,冲着韵儿怒吼:“你家里死人了?哭什么哭!”
“你……”韵儿愣了一下,更大声地哭起来。梦箫艰难地抬起头:“你家里才死人呢!凶什么凶!韵儿,别怕他,哥死不了,咱们,咱们回家去!”
“混小子,病得半死不活还逞口舌之快!”叶公权喝道:“这里谁管事?给我滚出来!”
“怎么这么吵?”张大夫闻声出来:“叶老爷,你不在楼上照顾你女儿,吵什么呢?”
“你这混帐医生,就算你不顾道义不肯江湖救急,有道是医者父母心,听她哭得这样伤心,你就没有半点同情?”叶公权瞪着他:“赶快给他看病!”
“我、我也是听到哭声才出来的。”张大夫见他不怒而威,心里有些怯意,责备护士说:“人命关天,为什么不进去通报?还不赶快给他打针退热!”
退热针打下去,梦箫却已晕迷不醒,韵儿急得两头乱窜,时不时去门外看看环娘有没有来,却让她在人群中无意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雪鸿姐姐!”她救命似地抓住她,“哇”地又哭起来:“我快急死了,你还站在一边看热闹!”
“我也是刚来,不是有人帮你吗?”雪鸿摸摸梦箫额头:“好像病得不轻哪!”
“雪鸿,你认识这两个没教养的小家伙?”叶公权转身上楼:“叫他们别再吵了!”
雪鸿摇头,明明心怀恻隐,偏偏要装得如此不近人情!她转头对对张大夫说:“这个男孩子,就是前日来的那位高大爷的儿子,他现在正赶过来呢。”
“我说闻到一股酒味,一看就知是饮酒过量,又伤风寒!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张大夫不敢怠慢,命人将梦箫送进上等病房,刚好就在叶筝隔壁。
雪鸿办好手续上来,看着他们母子竟是咫尺天涯对面无缘,心中十分难过。
“雪鸿姐姐,哥又打过针,睡着了。”韵儿松口气问:“你怎么会来医院?”
“我不是无处可去吗?”雪鸿笑说:“文叔回来,我就多余了。昨天去你家,你们又不欢迎,今天只好来看筝姑。”
“筝姑也病了吗?哥可是念她好多次了!我们一直想去看她,可又不知道吉祥山庄究竟在哪。”
“那她和梦箫真是有缘,在医院也能结为邻居!”——正说着,隔壁传来叶筝一声尖叫,又听叶公权惨重地吼声:“筝儿!筝儿你怎么啦?是谁?刚才是谁来过?是谁要害你呀筝儿?”
雪鸿心慌,急忙赶了过来。只见叶筝头发凌乱,一夜之间已然苍老十岁,昔日绝世容颜再不复返!“爹!”她哭诉道:“救我!爹快救我!刚才那人他说我是个不知廉耻的妇人!他说我的儿子早已死了,他说高大哥也死了!他要看着我在人世受苦!他还扑上来掐我!他好可怕!爹救我!救我!”
“是谁?你告诉爹他是谁?你别听他胡说!筝儿……”叶筝眼睛翻白,手捂胸口,已然奄奄一息。
“大夫!”雪鸿抓住正准备去看梦箫的张大夫,将他拖了进来。张大夫吓了一跳,急忙过来查看缘由。“怎么样啊?”雪鸿紧张地问。
张大夫把把叶筝的脉搏,面色凝重:“她的脉象微弱,只怕不只是受了惊吓!不知是什么缘故,令到她心脉混乱。”
“你说话别转弯抹角,那究竟是怎样?”叶公权不耐烦地问。
“病人脉象沉滞时有时无,而且气血浮动五脏俱伤!”张大夫摇摇头:“她受了很大的刺激,你们可不可以告诉我她近来的生活习惯?她活得很累吗?”
“没有!”雪鸿说:“她脑无所念心无所欲,只知弹琵琶调古筝,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开玩笑,一个人活在世上怎么可以无欲无念?除非是个白痴!”
“十几年前,我女儿因为婚姻变故,她受了很大刺激!”叶公权痛追往事,已然抹不去脸上一丝愧疚,“自从她头部受创之后,一夜之间前事尽忘!后来虽然好了许多,也几乎是过一天忘一天!”
“这种奇怪的病例,我在医学界真是闻所未闻!”张大夫说:“失心疯使她心力憔悴抑郁成疾,而脑部又是人体中枢神经所在,两病潜伏多年齐发,只怕后果不容乐观!”
“我女儿一向好好的,你在胡说什么?”叶公权抓住他的衣领目露凶光。
“叶老爷,张某才疏学浅,只怕也是胡言乱语!”张大夫陪笑说:“您跟我去抓服药来吧。白小姐,你最好能时时陪她聊天,解开她的心结。”
雪鸿长长的叹气,谁又能来解开她的心结呢?“高大哥!高大哥!”
高逸山失神地看她一眼,转身欲走。
“高大爷,”张大夫好不容易摆脱叶公权:“你看过令郎吧,他只是饮酒过量伤了风寒,不碍事的。倒是你前几日送来的这位女子,来时还是容颜绝世风华绝代,可是短短二天,她已经精神涣散形容枯槁。也不知跟谁结仇,今天竟然还有人来恐吓她!哎,可能诱发百病命不久矣!”
高逸山浑身一震,房里的叶筝咳嗽起来,叶公权急忙给女儿倒来一杯水,她喝了二口竟然呛倒,更加急剧的咳嗽不止一发不可收拾,眼睛翻白,鼻涕眼泪齐下,茶水洒了一床,雪鸿拍拍她的背,她喉咙甜甜的伸手接到眼前一看,竟是一手血迹。
高逸山瞪大眼,几次想走过来,可是双脚象生了根一般纹丝不动。
“张大夫!”叶公权大声叫着,老眼晕花的看了挡在门口的高逸山一眼,对于当年那个穷苦小子,他并没有太深印象。高逸山看着他晕黄的眼珠,心里一阵厌恶,儿子也不看了,转身匆匆离去。
“高大哥!高大哥!”雪鸿厉声叫着追出来,一路追到高章园,任她怎说,高逸山就是一言不发。
环娘提着一个竹篮正准备出去,看见他们问:“你们怎么回来了?我这正准备送饭去!”高逸山推她一个踉跄,她委屈得直抹眼睛:“你怎么怪我呢?梦箫平时也是喝那么多……”
“环娘!高大哥不是对你,他还没有看到梦箫呢!”雪鸿劝她。
“没看梦箫?那他在忙什么?整天醉生梦死,他心痛谁!”环娘抱怨着出门。

雪鸿摇头走进书房,高逸山直起腰来,手里握着一张粉红的信签,雪鸿走过去抽出来,上面墨汁未干,写着一首七言律诗:
聚散本是一场梦 尘缘世情苦匆匆
昨日孤琴断西厢 今夜故绮谁与共
年年梦断故园中 天涯无情恨成空
唯有庭院十分秋 尽日斜阳送西风
雪鸿低叹,诗中未写遇已先言恨,怨情溢纸,她已无言劝解。高逸山怔立一阵说:“雪鸿,不是我狠心,有很多事情你都不知道,很多的过往我都不愿去想,更多的伤心我不敢驻目去看!”
“高大哥,叶家的事本与我毫无关系,可是筝姑时日无多,我于心不忍啊!”
“那,我还是讲这个故事你听吧:十八年前,我十八岁。父亲过世得早,我那可怜的母亲在叶家为奴,含辛茹苦将我抚养**供我读书。家里一贫如洗,我进城来找我母亲,在那不堪回首的日子里,我遇到叶筝,她是那样美丽出众才气逼人,足以让世间任何男子一见倾心!到现在我仍然不知道她为什么喜欢我,她的热情感染我,她的冲动便我忘记一切,那种贫富悬殊的家庭背景下,本不该发生任何关系的,可我们一见钟情无法回头。后来终于还是让人知道,叶公权盛怒之下也不想看看我问问我的为人,他将我母亲赶走,将筝儿关起来逼我们断绝来往!后来,筝儿逃了出来,跟着我和母亲逃到异乡躲起。梦箫才二个月的时候,我母亲撒手归西,那段日子真是十分十分的艰难!埋葬母亲后,她执意回京城来找她大哥,她大哥因为爱上一个寒家女子而与家庭决裂。实际上她有勇气嫁给我,也都是太崇敬她大哥的缘故!我们历尽千辛万苦回到城里,而结果……”他哀痛地长叹,声音凝滞了。
“而结果,”雪鸿苦笑:“她大哥变节另娶,她的精神支柱也跟着崩溃!”
“是!”高逸山恨声道:“我一直以她大哥为榜样,直到他不留情面带走筝儿,我才算看清他的真实面目,而筝儿也因此心灰意冷而屈从她的父兄!不然以她的刚烈性情,她是一定会跟我们父子同生共死跟叶景苍拼个玉石俱焚!但是她最终没有!”
“是啊,”雪鸿点头:“按叶公权报复曲家来看,他毕竟是爱女心切,舍不得伤害爱女!”
“可是筝儿面对富贵安逸,她选择了逃避!”高逸山看着她:“白雪鸿,你好象知道得太多!”
雪鸿苦笑:“其实,我就是被叶景苍抛弃的女儿,应该是梦箫的表姐,按辈份,你是我姑父!”
“是吗?”高逸山吃了一惊:“那章鹏知道你的身世吗?”
“他一早知道!”
“难怪他一定要与叶公权握手言欢笑泯恩仇!”高逸山哼道:“可章鹏一向情深义重不计得失,他为了你自然不惜要向叶公权低头求和,况且十七姨早有遗命要他不得跟叶家为敌。可是你呢,你也是被弃之人,你竟然十分洒脱地要我忘记被弃之痛?”
雪鸿无言以对,头痛的甩头走出书房来到梦箫房里,拿了他的碧玉箫学他的样**袖中,看到桌上有首《蝶恋花》的曲谱,不觉鼻内酸涩,若将这曲谱拿给高逸山看,不知他会不会改变主意?伤痛良久,终于放下。
高逸山在楼梯口等她,递给她一个信封:“雪鸿,反正你要去医院,这封信,你帮我带给叶筝!”雪鸿惊喜不已,接过信封,仔细地放入口袋。
叶筝昏昏沉沉地睡着,雪鸿便先来到梦箫的病房,房里的人令她大吃一惊,章鹏竟然也来了,眼睛不眨地看着她。立人伟人怡人也在这边病房,梦箫已经醒了,看着她腼腆的笑。
雪鸿抽出碧玉箫递给他,摸摸他的额头问:“这么大小伙子,怎么说病就病了?”
“都怪我!”韵儿说:“我们写诗作词好好的,我出一上联,哥就病了!”
“我知道,”雪鸿刚才在桌上看见上联问:“下联呢?是什么?”
“我无意得出上联,下联难求!”韵儿摇头。立人笑道:“雪鸿你真是多此一问,要是对出了下联,我们的才子也不会住到医院来了!是吧?”
梦箫脸红道:“你们别笑,我慢慢地想它三五年,到韵儿出嫁的年龄,我自然就想到了!”
“可是三五年还想不出来,你的小新娘就会被人娶走,到时悔之晚矣!”伟人幸灾乐祸的笑。
“你给我住口!”韵儿扬手就是一拳。
“哇!谋杀亲夫!”黎伟嚷道:“韵儿,我对出下联来了!”
众人笑成一团。“雪鸿,”章鹏想要跟她道歉。
雪鸿后退一步浅笑:“我想去看看筝姑!”
“雪鸿姐姐,”梦箫溜下床抓住她:“你别去,那边有个老头好凶!”
“没关系,我跟他很熟!”雪鸿苦笑,没想到梦箫第一次遇见他外公就跟他对骂,即使叶公权有意救他,他的感觉仍然就是那老头好凶!
叶筝已经醒了,看见雪鸿,忙坐了起来,眼里焕发一丝光泽,有气无力说:“雪鸿,你来看我吗?我以为我等不到你来我就快死了呢!可是,我真的没时间去找他们父子了!”
“筝姑!”雪鸿握住她瘦骨嶙峋的手:“你会等到他们的,有人托我带了东西,要我交给你!”
“谁?”叶筝迟疑一下,看着雪鸿的眼神,喜形于色:“是——他?!”
雪鸿小心地拿出信封,心里忐忑不安,她并不知道纸上写的什么,眼睛斜扫过去——
东飞伯劳西飞燕 麻姑织女时相见
团团似月合欢扇 秋至凉爽笥筒捐
雪鸿情知不妙,想夺过来已是不及,叶筝尖叫一声,把信封紧篡胸口低吼:“不是!不是!我没抛弃他!不是他写的,雪鸿,你骗我,你跟我说你骗我!我没抛弃他!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她尖叫的声音陡然终止,眼珠子翻白,十分吓人的咳嗽起来,怡人连忙给她捶肩揉背。
叶公权抢了信封,七下八下撕得粉碎怒视雪鸿:“你在哪儿拿来的鬼东西?你要害死她吗?你嫌她还有一口气在吗?你知道那穷小子是谁,你带他来见我!”雪鸿肝肠寸断由他推得前扑后仰,梦箫过来捉住叶公权的手正义凛然道:“老头!不许你打雪鸿姐姐!”
叶公权怒火万丈,想打梦箫似是无礼,一时不知所措,蹲在地上老泪纵横。
“干什么?我……”梦箫吓坏了,忙说:“你别难过,我知道筝姑病得严重,你伤心,你打我吧!”
“不得了!筝姑在流血!”韵儿突然尖叫。
叶筝的嘴角,一缕殷红的鲜血缓缓流下来,喉间仍在咕咕作响,怡人掏出手绢接到她的嘴边,她口一张,一股核桃大的血块直射出来,雪鸿背过脸,眼泪便流了出来。怡人从小怕血,尤其这块恐惧的东西在她手心热乎乎的不知该丢到哪里,她尖叫一声,身体摇摇欲坠,章鹏离她最近伸手抱住她,她倒在章鹏怀里,包血的手绢也不知道飞去哪里。
立人又捶又揉叫着姑姑,伟人连忙去找医生,韵儿和梦箫左转右转干着急,病房里乱成一团,一阵间医生走过来,举起明晃晃的针头揭开叶筝的被子,叶筝垂死挣扎歇斯底里地嚷起来:“我不要打针!打了针我就不会再醒过来了!我没时间想他们了,雪鸿,救我!雪鸿救我……”
梦箫十分不忍,推开立人抱起她,象哄小孩似的低语道:“筝姑,乖,听话!那个人说了,等你病好,他就会来看你!其实他好想你哦!他不来,是舍不得看你现在这样清瘦,你看你现在这幅病容,怎么好见他呢?他定然心痛了!”
叶筝看着他稚气的脸,想想自己的儿子如果活着,也是他这般大了!
“筝姑,等你病好一点点,我也会陪你去找他,好吗?”梦箫象个慈祥的长者一样轻轻擦去她嘴角的血迹,弯下腰来和她脸挨脸的摩擦,复又低声哄她:“筝姑乖,打针了,啊?”
叶筝微笑着点点头,梦箫舒口长气站到一旁,看她打了针,带着一缕期待一缕温馨沉沉睡去,心里十分难过。而最心痛的莫过于雪鸿,她差一点就要告诉梦箫,她不知自己该如何是好,求助的望望章鹏,他怀里依然抱着怡人,惜香怜玉地呵护着她。她心里一酸,拉着梦箫回到自己病房说:“快别又着凉了,等筝姑醒来,你才有精力陪她聊天,替她吹箫解闷不是?”
梦箫温驯地爬上床,复又睁开眼睛问:“雪鸿姐姐,那个人究竟是谁?他在信上写了什么害筝姑这样伤心?他为什么不带着儿子来与筝姑相认团聚呢?真是令人费解!”
雪鸿欲语还休,章鹏进来,握住她的手说:“梦箫,你别管这事,你看都什么时候了,我们还饿着呢。你好好休息,我们明日来接你出院。韵儿,好好看着你哥,别让他乱跑!”
雪鸿随他出来,在筝姑病房门口,怡人楚楚可怜的目光向她表示歉意。出了医院,雪鸿挣脱他,章鹏笑道:“你还怪着我呢,小两口磨磨牙,斗斗嘴,有这么严重吗?”
“什么小两口?”雪鸿白他一眼。
“那还是老两口?我不过三十岁,你嫌我老?嫌我老你也跟定我了!”章鹏耍赖地过来抱她。
“你干什么?”雪鸿连忙躲闪,什么怨气也都跟着他的笑脸烟消云散了。“别闹了,章鹏,你刚才是想阻止我跟梦箫说出真相吗?”
“是啊,你想梦箫若是认娘,高大哥又郎心如铁誓不回头,你叫这可怜的梦箫又情何以堪?到时又是另外一场悲剧上演!现在最关键是要解开高大哥的心结促使一家团聚才是上策!”章鹏说:“不过去找高大哥之前,我要去见另外一个人!”
“谁?”
“文叔!”章鹏说:“他对我来说,一直是高深莫测,神龙不见首尾,我一定要见他一面!”
“瞧你,把他说得跟幕后黑手似的!”雪鸿拉他上车,笑说:“那走吧,他也想见你一面呢!”
章鹏凝重点头,开车来到白家,叩开门,却是裕真在门边接住他们。
“义兄!你在等我?”
“不,我是闲着无聊,随便走走,就走到你家门外,我进来喝杯茶就回去!”
“那对不起。”雪鸿说:“因为筝姑出事,我等一下又要出去。让章鹏见见文叔我们就走。”
“还真是不巧,”裕真说:“文叔刚刚上街去买晚饭菜,你们坐下等会。”
“好吧,你们聊,我进去换件衣服。”
雪鸿进屋换衣,章鹏慢慢地走进大厅,看见白玉琼和解语不知在看什么,笑得开心极了。
“白姨,解语,你们在笑什么?”
“是文叔一些旧照片!”解语笑说:“不看还不知道文叔年青的时候这样难看!”
章鹏伸手拿起,也不由哑然失笑,这个尖嘴猴腮猥琐难看的家伙,怎么会被仪态万千的白玉琼看中?“这个就是文叔吗?确定?”
“是啊是啊,文叔刚拿出来,我也不信呢,还有他父母的照片,你看!还好文叔中年发福,不然这幅尊容,岂不贻笑大方!”解语越说越是好笑。
“什么事这样好笑?”雪鸿出来奇怪问。
“大小姐,你换件衣服也太久了!我们走吧!”章鹏拉了她就走。
“去哪里?你不看文叔了吗?”
“看文叔可以改天再来,可是叶筝不知等得多久!”章鹏将她塞进车里,风驰电掣地奔去高章园。

“二爷,”天龙和水豹子在等他:“环娘做好了晚饭,她去医院陪韵儿,叫我们侍候二爷。”
“你们有事啊?”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侍候二爷您了!”天龙说:“我们兄弟,今天来跟二爷辞行!”
“辞行?”章鹏怔住:“你们要离开我?”
“我们想去南方走走长长见识!请二爷恩准!”天龙跪下来:“二虎的仇,我们思来想去,还是别报了!”
“你们不想报仇?”章鹏大为震惊。
“如今国难当头,有多少人家破人亡,我们这点小仇,又算得什么!”
“天龙,有仇不报,这不是你们兄弟的性格,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没有事情瞒你。”天龙小声说:“留在北京,我们也只是触景生情!”
“你们有自己的打算,我也无谓强留。”章鹏神色黯然:“几时动身?”
“我们今晚就走。爷,天龙谨记信哥遗命,我们兄弟不死,他日一定回来侍候二爷左右!二爷保重!”天龙举杯长饮,带着水豹子洒泪拜别。
章鹏看着他们离去,不觉泪流满面。
“你既然难舍,为什么不留住他们?”雪鸿摇头,难怪英姐说他爱哭了。
“留住他们,我怕他们也跟二虎一样!”章鹏十分伤感:“姚信走后,我一直恼恨他们,等我走出悲伤想要好好照顾他们时,却让二虎死因不明,最后想不到,他们兄弟也会离我而去!”
“也许他们有他们的苦衷,你想过平静日子,他们不想拖累你!”雪鸿劝道:“人生自古多离别,你也别太伤感,我们一起去看看高大哥去!”
章鹏擦去眼泪跑上楼去,撞开门,屋里一片狼籍,三只酒坛歪歪斜斜地滚在地上,高逸山缩在床角,一脸泪印,一身酒渍,章鹏叹了口气,回头关上门。
两人草草吃了点饭,许是受了叶筝影响,又看天龙离别,默默对坐,心中都有百般感慨。
恍惚中,夜已经深了。
“我要走了!”雪鸿惊觉站起。
“别走!”章鹏伸手抱她,她后退一步。“不要走!你答应过我做错事,你可以告诉我但不可以跟我生气,你不能跟我反悔!”
“我前天就没生你的气,只是这两天我想了许多。”雪鸿一脸郑重:“我一直有一句话想要问你,章鹏,你,真的爱我吗?有吗?”
他浑身一震。她低声说:“你高兴就来看我一眼,不高兴就跟我玩失踪,我并不清楚你的过去,义兄会一点一滴告诉我,他并不会说你半句坏话,反而你,丝毫容他不得!我想,我也许相信义兄多过爱你,因为义兄说了一句‘章鹏会全心全意待你好!’所以,我根本来不及考虑,就义无反顾跟你走在一起,我甚至怀疑你接近我的目的,是因为当初义兄带走你最亲爱的英姐……”
“雪鸿!”他重重地打断她的话,伸出手臂紧紧地圈她入怀,咽声说:“你不觉得你很过份吗?高不高兴都在我面前说尽裕真的优点,你明知我会小心眼会吃醋!你为什么要这样伤我,你为什么从不怀疑裕真接近你的目的?我知道,比起他对你十几年的照顾,我的爱是会显得渺小!但是我们还有许多时间,十年、二十年、一生一世、还有下辈子,我会寸步不离,跟你白首相依!我知道我不够好,我傲慢、霸道、猜疑还自以为是,但我为了你,放弃家仇,低声下气去求叶公权,我为了你放弃国恨,已经学会去笑对裕真!我一个人,在这个尘世间孤独摸索,早已身心憔悴伤痕累累。我已经失去所有的亲人和朋友,经历了许多痛苦和失败,犯过了许多错误才慢慢靠近你,我甚至于愿意为你向老天低头!我知道你是裕真最亲的人,但是你也不可以怀疑我对你的感情如此不堪!”
“我是因为你在医院一直抱着怡人不放,”雪鸿噘嘴:“你干嘛这样大声?还哭得这样伤心哦!”
“二虎刚死,天龙和水豹子又弃我而去,你说不要我,我会当真啊!”章鹏的泪水在眼眶打转。
“章鹏,让我清清楚楚告诉你,为了英姐幸福,你不许再跟义兄记仇念恨,我跟叶家本无瓜葛,你也再不许将我跟他们牵扯一起!我要你踏踏实实爱我,不要疑神疑鬼。我要一生一世都能陪伴在你身边!”雪鸿轻声低语:“还有,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你送件衣服给我御寒,我一直都好感激。后来你害我毁容,我当时年幼无知要你娶我,其实这些年我一直都在当真,一直都在猜想没家没爹没娘的你流落哪里,我要怎样才能遇见你实现儿时的承诺。所以,我不要再看见你为我流泪,我会想起你可怜的身世,恨我不够爱你,怕你爱我不够坚定,我不要失去你!”
“雪鸿!”他抬头看着她,这个让他患得患失不易捉摸的女人,让他时喜时悲,让他爱得是这样咬牙切齿刻骨铭心!他忽然张开嘴朝她肩膀上狠狠咬去,用力地咬着,恨不能将她吞进心里附入骨中与她溶为一体!那样,他不再担心失去,他不再害怕这个世间还有分离!他不再相信老天还能拆散他们!雪鸿听不到,但她感应到了,她忍着巨痛,她感应到她的恶作剧,让这个男人撕心裂肺地痛!天上有云彩**他们,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
门铃在这个时候响起。
“鹏叔!姑姑!”樱儿和云英立在门外,章鹏擦去眼泪喜出望外:“英姐,这么晚过来有事吗?”
“梦箫呢?他说今天去接我!”樱儿气急败坏往里闯:“我就知道韵儿骗我!”
“这丫头,非得今天要找梦箫!”云英摇头说:“我拦也拦不住!”
“樱儿别找了,梦箫在医院呢。”
“在医院?都是韵儿,由着他喝酒!”樱儿一跟斗又要扎出去。
“喂喂喂,你站住!”章鹏拉住她:“你干什么?梦箫借酒浇愁不是你在捣鬼吧?我告诉你,韵儿和梦箫早有婚约,你可别去胡搅蛮缠!”
“可是没结婚的人是自由的!你这半夜三更跟我姑姑难舍难分,我父亲他敢吗?”樱儿仰脸争辩。
雪鸿脸红耳赤,章鹏不由自主松了手说:“你这怎么说话呢?我怎么觉得这世道变了?”
云英笑道:“现在的孩子,可不象我们那时!雪鸿,小孩子的话,你们别放进心里,唉,我今晚可别想睡了!得,樱儿,我送你去医院。”
章鹏目送她们母女离去,哭笑不得说:“这是怎么啦?我这么大时,跟英姐同吃同住,还不知道男女有别呢!邪气,一定要闹得我家出事才罢休!”
“那不一定,我看梦箫和韵儿,乱棒也打不散这对鸳鸯!”雪鸿斜视他:“你跟英姐同吃同住,不知男女有别,那韵儿从哪儿来?”
“韵儿,韵儿她其实是你义兄的女儿!”章鹏叹气说。
“什么?”雪鸿惊问:“你说韵儿和樱儿一样,是我义兄的亲生女儿?”
“是啊!”章鹏点点头:“你看樱儿一身邪气,怎么比得上我调教出来的女儿?你那义兄不要,我还舍不得还呢!”
“但是你当年不过十六、七岁,怎么背着如此沉重包袱,抚养韵儿?”
章鹏牵她进屋坐下,回忆往昔,长长的叹气说:“当年我年少气盛,做任何事情都未顾忌后果,我只知道英姐是个弱质女流,自己都需要照顾,怎么能养活韵儿呢?也还以为,她会思念女儿,走不了三五天,就会回来我的身边!岂知她当时心意已决一去不返,再相遇时,已经时过境迁,韵儿都快到了出嫁的年龄!”
“这事,我怎么未听义兄说起?”
“那个混蛋啊?”章鹏苦笑:“只怕天下只有他一人不知韵儿是他亲生女儿!不知他是不知呢,还是不敢承认,反正英姐说他还未下床,就说他不会为这事情负责!”
雪鸿默然不语,她心中的义兄正直敦厚,怎么会是章鹏口中的龌龊小人呢?当年的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个中恩恩怨怨是是非非,只怕他们当事人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了!
章鹏慢慢跟她讲述那段过去,雪鸿靠在他怀里,已经睡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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