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第二十二章香消玉殒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第二十二章、香消玉殒

天亮的时候,他们被环娘的唠叨声吵醒。
“什么事,环娘?”
“二爷,你怎么和白姑娘这样坐了一晚?也不怕一起着凉。还有,你们去劝劝高大爷,这喝酒归喝酒,可别吐得满屋都是!我昨晚在医院可是见过那叶二小姐,他再不要梦箫认娘,只怕啊,这以后也没机会了!”环娘开始打扫屋子。
章鹏再次来到高逸山房里,只见他依然躺在床上,只是地下多了两个酒坛。
两人相视,半天无言。
“昨天,他是借酒麻醉自己,今天是有意避开我们。郎心如铁,由他去吧!”章鹏无奈:“这些年,他就是这样醉过来的!我们去看看叶筝,顺便接梦箫出院。”
叶公权不在病房,梦箫和韵儿樱儿都挤在叶筝跟前,叶筝看似一脸倦容,但是面对几个叽叽喳喳生龙活虎的孩子,心情却很不错。
“你们在讲什么这么好笑?”雪鸿走进来:“筝姑,他们吵了你休息吧?”
“姑姑!快快快!”樱儿欢天喜地地嚷:“你快帮我来对韵儿的对联,梦箫说我若是对得出来,他什么都听我的!”
“你别烦着雪鸿姐姐!”梦箫伸手打她的头:“你念过几句书,居然想对我未对出的对联,你知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这个我哪会知道?不过书上一定会有记载,我改天去查。”
大家为她的一本正经忍俊不禁,梦箫笑道:“想对对联?那我出个简单的你对!嗯,听着:今宵酒醒何时处?冷落清秋柳三变。这是我教你的一句宋词,你记得吗?”
“当然记得。”樱儿脱口而出:“昨夜乱醉花间,不作独醒晏几道!”
“都有那么一点韵味!”韵儿笑:“可是劝君莫作独醒人,乱醉花间应有数的是他父亲!”
“什么是他父亲?两个都是醉得一塌糊涂!不过是一个在家,一个躺在医院!”樱儿憋住笑声。
“好啊,你胆敢取笑我!”梦箫掏出玉箫敲过去,韵儿“扑哧”一乐。
“这个调皮可爱的樱儿,可是一点也不亚于你调教出来的韵儿哟!”雪鸿笑倒在章鹏怀里:“别忘了,她可是调教过你的英姐调教出来的!”
章鹏哑然失笑,叶筝更是笑逐颜开,她看见梦箫的玉箫,便伸手接了过来,奇怪说:“这箫莹莹发光,触手生温,乃是玉中珍品,音色应该绝佳,可我似乎在哪儿见过!”
“是吗?”雪鸿心中一动:“你仔细想想!”
“这是梦箫家传之宝,我怎么可能见过?”叶筝笑了一笑:“梦箫,八月中秋听你一曲,就知你是此中高手。你既然取名梦箫,又是箫不离身,你的箫可是你父亲教的?可不可以再吹支曲子我听?”
“我是一早想吹箫你听让你指点一二,可是我怕你累坏。”梦箫为难说。
“我一点不累。”叶筝咳了两声,强作精神问:“你作过什么曲子没有?”
“哥就是作了一曲《蝶恋花》,那晚才累病了。”韵儿说:“哥,你吹给筝姑听啊。”梦箫大为惭愧,怕她听了徒添伤感,更怕辜负她一片盛情令她失望,于是捧起玉箫凝神吹奏。
韵儿打着节拍,轻轻低唱:“天涯何处问娘亲,儿心殷勤,年年此中病……”梦箫吹着吹着,忽然心神一荡:筝姑一直苦苦寻觅她的儿子,而我又没有娘亲,难道她竟是我娘,老天才会这样安排我们在医院相遇?不管她是不是我娘,让她听了这支曲子,也不枉我和她相识一场,那我死也无悔!思及于此,泪水陡然涌出,箫声更是凄切,余音呜咽不息。韵儿知他又在伤心,自己也唱不下去。梦箫索性住了吹箫,望着窗外,知道自己若是开口说话,泪水便再也抑制不住。
此刻最难过的却是章鹏和雪鸿了,两人摇头长叹。
门突然“呯”地被撞开,叶公权扔下满怀的药包,将女儿的早餐“咚”地放在桌上,望着梦箫怒骂:“小畜牲,你找死啊?一早起来吹什么吹!”
梦箫吓了一跳,结结巴巴说:“我没吹呀,我什么都没吹!”
“你不吹,我女儿怎么在哭!”叶公权抓住梦箫,抻手向他背后抢去。梦箫脚步一错,几步窜到章鹏身后,举起玉箫对着叶公权做起怪脸。叶公权气得暴跳如雷,刚想破口大骂,突然看见梦箫举起的玉箫,“咦”了一声,双目如电走过来。梦箫见他反常,心里便有些哆嗦,叶公权不但惊喜地看着他,人也到了跟前,和颜悦色问:“梦箫,借你的箫让我看看!”
“天,你不发脾气的时候,好可怕!我还是快走吧!韵儿樱儿我们快跑!筝姑,改日见!”梦箫玉箫一提藏进衣袖,向叶筝挥一挥手,牵着韵儿樱儿飞奔而去。
“梦箫!梦箫,你给我站住!”叶公权追下楼去,累得气喘吁吁,哪里还有三个小淘气的影子!
“爹!”叶筝见他精神恍惚,埋怨道:“好好的,吓人家孩子干什么?”
“奇怪,我们叶家的玉箫怎么在那小子手里?”时公权皱紧眉头:“筝儿,你不记得吗?那寒玉箫是你的!”
“是吗?”叶筝讶然:“难怪我握在手里颇觉面善,寒玉箫是稀世珍宝,难道也有两支?”
“怎么可能会有两支?”叶公权连连摇头:“当年我们叶家门庭显赫,你八岁生日那天,当朝太后召你入宫亲手恩赐!后来你一直箫不离身,再后来,你不就给了那姓高的穷小子!”
“什么?姓高?”叶筝失声惊叫:“爹,梦箫也姓高啊!你是说,他、他……”
“不错!”叶公权咬牙:“梦箫一定是你亲生儿子,不然,也一定知道他们下落!”
“爹啊爹,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叶筝泪流满面,激动得语无伦次:“梦箫,梦箫他跟我说过他没有娘!他一直在找他娘!他为什么不认我啊!雪鸿,你一定知道,梦箫他就是,就是——”因为激动,更怕失望,她的嘴里“我的儿子”几个字硬是说不出口,只急得双眼泛白,迫切的望着雪鸿。
雪鸿点点头,望着她:“筝姑,梦箫是你儿子!他就是你的亲生骨肉!”
“梦箫!梦箫!”叶筝一经证实,一股彻骨的酸痛和难言的喜悦涌上心头,下床就要追出去,却一阵头晕眼花摔出好远,雪鸿心痛地抱她上床:“筝姑,你要保重!否则梦箫回来,跟谁要娘啊!”
“高大哥!是他!”叶筝痛苦万状道:“我记起来了,是他!爹,高大哥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
“筝儿别急!他不就住在高章园吗?我去把他抓来!”叶公权转身,看见冷眼旁观的章鹏怒道:“原来当年我一直找不到他们,竟然是你收留!我女儿被你们曲家害成这样,你竟然包容他们父子至今,你想让我女儿死不瞑目吗?”
“叶爷,我要是不收容他们父子,他们十多年前就会被你送去台湾生死不明了!”章鹏说:“我也十分同情叶筝儿的遭遇,我也试图劝服高大哥来跟她夫妻团聚。可是高大哥说,让你知道他的存在,你一定会将他们父子斩草除根永绝后患!他不是不来,是不敢来!”
“你!”叶公权气得浑身哆嗦说不出话。
“爹,你若放不下这脸,你就别去!”叶筝抓住父亲衣角,惨然道:“是我们叶家对不起他,你别去,女儿我也没脸见他!我知道他还好,还活着,我知足了!爹,送我回去,我要回家,爹,我要回家……”她剧烈地咳嗽不止,一口气接不上来,面如金纸昏死过去。
“筝儿!筝儿!”叶公权手忙脚乱,好不容易将她掐醒过来。“爹,”叶筝目光呆滞,气若游丝道:“我不要做个孤魂野鬼死在外面,我不要高大哥看见我这样子,我要回家!”
“筝儿,爹送你回去,他不要你,爹要你!”叶公权老泪纵横。
雪鸿去办出院手续,章鹏叫来马车将叶筝抱上去。叶公权跌跌撞撞跟着马车,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章鹏目送他们回忆往昔,当年就在这条街上,那长长的送亲队伍是何等壮观,那绝世的容颜和车载斗量的陪嫁珠宝羡煞多少世人,又谁知道那繁华背后,却是数不尽道不完的凄凉!
“二爷!雪鸿!”裕真开车停在他们跟前。
“义兄,你来干什么?”
“我昨晚等你一夜,”裕真隐藏不住眼里的伤痛:“但是你整夜都未回来!”
“我,”雪鸿低下头:“我和章鹏,我们……”
“我不是责怪你!”裕真淡淡一笑:“其实我昨天找你,是想告诉你,我和你约了叶景苍先生谈画展的进展情况,今天上午十点约在法国酒店,你有没时间?”
“我有份?那我陪你去。”
“二爷,”裕真打开车门:“你不介意将雪鸿借我一会,等下我送她回高章园!”
章鹏经过昨晚雪鸿的“教训”,已经“乖”了许多,他们这十几年的结义之情远远胜于他对雪鸿的付出的爱,当下尽管不情不愿,却也无话可说。
“你不说话我当你是同意了!”裕真笑笑:“等下雪鸿回去,绝不会少根头发!”

叶景苍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请柬上附有雪鸿的名字?日本人为什么要开办这个画展,还一再让他主持大局?照说他是一代画坛名家,能借此机会接触全国才子力作,应该是件可喜之事。但是作为一个中国人,他又深恶痛绝日本人的所作所为,不屑做汉奸走狗!更加让他担心的是,雪鸿竟然会跟日本人连成一气,他又不得不来。门口有两个贼头贼脑的人右手一直按在腰上向他张望,只怕他要走出这个酒店,必定会血溅当场。
“叶先生!幸会!”裕真与雪鸿携手而进:“原来您早到了,劳您久候,真是得罪!两位不需我多作介绍吧?”
“不必,”雪鸿轻笑:“我和叶先生早就见过面了!”
“雪鸿!”叶景苍怒道:“山本裕真,你抓我就是了,不必动我女儿!”
“你女儿?哼,你还真会抬举自己!”雪鸿哂道:“义兄,你请我来,是听他废话吗?”
“你叫他义兄?”叶景苍怒目圆睁:“雪鸿,你竟敢跟日本人勾结一起狼狈为奸?”
“我没有兄弟姐妹,我愿意!”
“雪鸿,我今天请你来不是想听你跟他吵架。”裕真举起酒杯,正色道:“叶先生,不错我是日本人,但并不是每一个日本人都不是好人!请您莫随意伤人,我先干为敬!”
“叶某是被迫而来,不吃敬酒!”叶景苍嚯然站起:“雪鸿,跟我走!”
“你放手!”雪鸿喝道:“叶先生,你可以因为他是日本人而随意侮辱,但是,你又可曾因为自己是一个中国人而感到自豪?征集国画撰稿成册这等千秋大事你可以置身事外,现在有人承担,你却因为他国籍不同而诸多搪塞!你眼前这个日本人,是我义结金兰的兄长,是他在我生命垂危的时候出手救我,是他将我抚养长大教我怎样做人!你说你是我父亲,你可曾因为自己身为人父而感到骄傲?还有筝姑,你用她的终生幸福换取你的心安理得,在她生命油尽灯枯的时候,你在哪里?你可曾给过她半句安慰?你害怕面对她,你害怕她问你羞于启齿的往事!你唯一的妹妹,在她生命泓留的一刻,你仍然坚持选择逃避!你是我父亲吗?我真的为你感到羞愧!”
“雪鸿!”裕真厉声阻止:“你给我少说两句!”
“山本先生,”叶景苍头晕目眩跌坐下来:“她说得没错,你别骂她!看来我真的是以貌取人,如果你瞧得起叶某,以后有事尽管吩咐。”
“没有人强迫你,”雪鸿扭过头:“你可以不用答应!”
“或许你认为我很无聊,我情愿!”他捂着胸口慈爱地笑,咬着牙问:“筝姑,她还好吗?”
“不好!她吐了很多血,已经命在旦夕!”
叶景苍的茶杯摔在桌上,茶水泼了一桌。
“雪鸿!”裕真说:“叶先生精神不太好,我看我们还是改天再聊好了。”
“那好,我们今天就到此为止,山本先生,我说过帮你,就一定不会食言!你请便!”
“那我们兄妹先行告退,叶先生保重!”
雪鸿回头看他一眼,这就是她的父亲,母亲嘴里那个翩翩美书生,怎及母亲一半风范!也许是因为筝姑,他看上去如此憔悴!
“雪鸿,你不放心,我们回去陪他好吗?”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雪鸿冷笑:“也许是看见我,他才犯了老病!”
“雪鸿,我一再阻止你对他别太过份,”裕真轻声说:“我一出生就没有母亲,我父亲去世的时候,我还没有你这般大。他是一个军人,经常会滥用职权、恨铁不成钢的将我狠揍一顿,我跟他似乎永远话不投机总是觉得那样陌生!但是,不管父亲用什么方式教导,不管他好的坏的教训我都点点滴滴将它储存。很多年后慢慢忆起,虽然有些伤感,却有更多的幸福环绕!因为你身体里流着他的血液,他是你生命中最亲的人,你没有办法赖掉!”
雪鸿埋头不语,快步向外走去。酒店里“呯”地一声枪响,她惊呆地回头,裕真已经冲了进去。酒店里乱糟糟地人往外涌,叶景苍被人用桌布包着抬了出来。“快送医院急救!”裕真挥手命令,四个人抬了叶景苍飞奔而去。
雪鸿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故吓得惊慌失措。“你别担心,”裕真安慰她:“不会有事的!”
“他,他是中了枪伤,怎么可能没事!”雪鸿不寒而栗:“筝姑在医院也被人莫明其妙地吓得半死不活,我真不知道他们叶家到底做过什么亏心事!”
“这些旧债也许真是叶公权当年所欠,他会想办法解决。你别想得太多,我们回去吧。”
“天啦,我刚才跟他说了什么?”雪鸿懊悔不已:“我明知他身体不好,我还刺激他干什么!”
“雪鸿,你别这么自责,这是蓄意枪杀,根本与你无关。”裕真心痛的将她揽入怀中,慢慢地开车回到日使馆。
“二小姐,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纪川说:“你脸色好差,出什么事了?”
“没有啊,”雪鸿苦笑:“我只是累了。”
“那我去泡你最喜欢喝的茶。”纪川见他们两人都是心事重重,借口出去了。藤野一雄拿着文书进来,看见雪鸿也在,他愣了一下,不好意思退出,便也进来打声招呼。
“义兄,他这一出事,会不会耽误你的画展?”雪鸿仍然心神不定。
“叶先生既然答应帮我,我可以以他的名义号召天下。再说,他不会有事的,你安心吧。”
“二小姐,”藤野调了一杯红酒递过来,隔壁传来阵阵清脆的笑声,想是梦箫和韵儿从医院出来还没回家,竟被樱儿拉来家中。雪鸿一喜,却听裕真皱眉道:“纪川,叫樱儿送她的朋友回高章园,跟她说,以后,再不许带朋友回来!”
纪川应了一声,隔壁再也没有声音传来,雪鸿闷闷不乐地喝了口酒,心里骂道:“傻裕真,自己的亲生女儿这样对待,要不要告诉他呢?”
“想什么呢?”裕真问。
“没有,我想和梦箫一起回去。章鹏该等我了。”雪鸿站起来,一阵头晕眼花。眼前一黑,软绵绵地倒进裕真怀里不醒人事。
“雪鸿!”裕真大惊失色:“雪鸿,你怎么啦?这酒……”他拿起酒杯来闻,藤野一雄站在他的身后,阴森地冷笑:“山本中将,我还够义气吧?你就抱她进房,慢慢**吧!”
“你卑鄙!”裕真怒喝。
“我不是白雪鸿,不要在我面前扮什么正人君子!”藤野哼道:“你为她朝思暮想怡务军情,每每处事妇人之仁不思报效天皇,叫我如何助你共成大业?人我是给你弄到了,你自己看着办!一来慰你多年的相思之渴;二来,中国女子对名节尤为重视,你若是先斩后奏,她必定能对你死心踏地!还有,上头对你改施仁政的战略非常满意,也同意你开办画展。画展之日,一定大肆宣扬日中亲善天下和平,到时,我们一定另有收获!裕真中将,政坛上你是春风得意,朝思暮想的美人又抱在怀里,人生如此,夫复何求啊!”
裕真抱着雪鸿,已然心动。藤野阴恻恻地说:“你还在等什么?他日她做了曲文鹏的新娘,你便悔之晚矣!”
裕真钢牙一错,抱起雪鸿进入内阁,他喘着粗气将她放在床上,看着她喝过红酒的小脸艳若桃花,他的心突然怦怦乱跳,冲动地抱着她狂吻起来。
藤野得意地勾勾小指招来心腹:“还不快去高章园,请曲文鹏过来欣赏欣赏!”
裕真如痴如醉的吻着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他突然贪恋上她的美貌,贪恋上她迷人的身体,还有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幽幽体香。十几年了,他一直情不自禁地迷恋她,在她仅仅十岁的时候,他就开始爱恋她,珍惜她,小心地呵护她,耐心地等她长大,终于等到她由一个小小女童长成一个完全成熟的女人,他堆积多年的情感如火山爆发着淹没千年古堤般汹涌、狂燥、炽烈。
章鹏很快就来了,藤野一雄拦住了他。“二爷,你很快,是怕二小姐会出事吗?”
“我来是想接她回去。”章鹏淡淡说:“你急急忙忙请我来,不是只想请我喝酒吧?有什么话,我们不妨直来直去!”
“二爷爽快!我知道二爷的高章酒坊,盈利不是很高。有没想过另谋出路?不如我们……”
“废话!”章鹏打断他说:“裕真没有告诉你我的想法吗?章某人现在胸无大志无权无势,更想洁身自好,怎能与倭寇同流合污?”
“那我们就不谈生意。”藤野扬头干笑:“现在中国时局混乱,袁世凯废除临时条约密谋窃国,北洋政府横行霸道,孙中山一代英雄,却怆惶亡命天涯!二爷曾是叱咤风云的一代令主,难道不知乱世出英雄的道理?二爷若是雄心未老,我们天皇陛下非常愿意无条件帮助阁下!”
“那,章某真是受宠若惊,不知我做皇帝之后,你到时用什么方法可以控制我?”
藤野愣了一下:“二爷,您真会说笑!”
“不然,那些袁世凯、段祺瑞之类的流氓军阀,何苦引狼入室抵押土地各国贷款的购买军火扩张势力?不就是你许他一个帝王梦吗?”章鹏瞪着他说:“我还告诉你,他们的所作所为,二爷我还可以容忍,自古成王败寇一将功成万骨枯,谁又愿意当阶下囚受尽天下唾骂!可是你们不同啊,你们小日本胆敢在我们中国的土地上横行霸道为所欲为,那是强盗是侵略!回去告诉你们天皇陛下,他敢试着攻打中国,中国人一定叫他有去无回,还一定打回你们日本!”
“你、你……”藤野气得张口结舌。
“我什么?”章鹏哼道:“作为一个头脑精明的政治家,难道不知道自己讲的都是废话吗?我来是要接我女朋友,她在哪里?裕真呢?”

裕真颤抖的手轻抚着雪鸿肩上一块瘀青的齿痕,那是章鹏留给她的记号!他不敢想像他们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他不允许别的男人将她分享!他愤怒!他痛恨自己,恨不能将自己碎尸万段!他深爱多年的女人,他竟然将她拱手让给别人!他成全了她,他无权侵占她!他的胸膛有如万马奔腾般痛苦,他的身上有一团野火在肆意燃烧,他的体内有无数利剑在分割自己撕裂自己!他忍无可忍的狂叫一声抓起军刀,对着自己的手臂狠狠地划下去!
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痛了,他额汗淋漓,血流了一地。过了许久,他慢慢地平静了,慢慢地包扎伤口穿起衣衫,静静地坐在她的床边,泪水慢慢地滑了一脸。
章鹏一脚蹬开门,愤怒地撞了进来:“山本裕真,你好卑鄙!十四年前你这样害了英姐,想不到你今日又是这样对待雪鸿!”
裕真抬起茫然的头,看着失去理智的章鹏发疯的扑到墙上抽刀向他砍过来,他动也没动。

“你怎么不说话?你这个混蛋!枉她如父如兄般敬重你!”
“我没有!”裕真慢慢地抹去泪水:“我舍不得这样伤害她!”
“你,没有?”章鹏扔下刀,替雪鸿理好衣衫,“为什么她会昏迷?”
“是藤野,给她吃了迷香,她会睡上三个时辰。”
“迷香?”章鹏一惊:“是迷香?”
“是迷香,是你们中国的……”他话未说完,章鹏又捡起刀,疯狂地冲了出去:“藤野一雄,你给我滚出来!”
“二爷,出了什么事?”藤野得意忘形地从房里走出来,看见章鹏杀气腾腾地举刀对着他,吓得惊慌失措:“二爷,你这刀,不是应该对着裕真吗?”
“为什么杀二虎?是谁要你去杀二虎?”章鹏眼睛喷火。
“杀二虎?”藤野冷汗直冒:“我没杀二虎!”
“你还狡辩!我一直奇怪,二虎是练功之人,怎么会无声无息被人做掉,是你!是你趁他毫无防备,给他闻了迷香!”章鹏咬牙切齿:“你不承认也行,我认定是你!你受死吧!”
“等一下!”藤野瘫痪在地:“二爷,我这样做都是为了你好!他们革命乱党六亲不认,我是担心你与狼共榻命在旦夕!”
“什么革命乱党?”章鹏疑惑问:“你说二虎?不可能!”
“早些年,龙虎豹兄弟都被乱党黄兴煽惑,参加革命军!裕真和袁世凯订下的协议,就有一条是要帮助北洋军阀清除革命党羽,削弱孙中山的势力!”藤野有些发抖地说:“裕真杀害革命党人也不是一个两个了,这冤有头债有主的,你可别记在我头上!”
“狗奴才,你死到临头还要拖我下水!”裕真怒道:“我几时要你动过高章园的人!”
“你们两个,别再惺惺作态!都给我拿命来!”
“住手!”裕真一把抓住他,藤野就地一滚,仓皇抱头鼠窜。“你不能杀他!”裕真说:“你也不看看你现在哪里?你杀了人,走得出去吗?你不怕死,你为高章园一家老小想过吗?藤野一雄虽然是死有余辜,但是我不在中国的这几年,他已经位高权重手握重兵,现在又是驻华大使军权直隶大和军统,连我都忌讳几分,你杀了他,会有数不尽的麻烦接踵而来!”
“现在是杀人偿命,我杀了他,我跟你们大和政府讲理去!”
“当年你杀我父亲,你可有为他偿过性命?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是没有地方让你去讲任何公理的!你当年为报一己私仇,还没有尝尽国破家亡的痛吗?龙虎豹瞒着你加入革命党,是知道你已经洗手江湖不问国事,他们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不想将你牵扯其内才会想到离开北京!”裕真夺过刀:“你要真想为二虎报仇,机会太多!只要他不在中国!”
“你跟我讲这么多,到底是为什么?”章鹏戒备地盯着他。
“你为什么不问,你这黑白两道人人得而诛之的千古罪人,出入京城平平安安是为什么?你为什么不问,我心甘情愿将雪鸿托付给你,这到底又是为了什么?”裕真黯然:“其实我真的羡慕你,可以做回一个普通人,不象我这样身不由己欲罢不能!”
章鹏点点头,转身欲走。
“再过两个时辰,雪鸿就要醒了,不如你等她一起回去!”
“我还是先走吧,她看见我们两个都在,会很难堪。”
“你放心吗?”
“你宁肯伤害自己,也没伤害雪鸿。”章鹏看着他的手臂,这一刀划得很深,连厚厚的和服外面都已渗出血迹,“拜托你换件衣服,别跟我装可怜。”
裕真淡淡苦笑,人生在世,如果得一知己,那真是死而无憾!
“看他能嚣张多久!”藤野看着他的背影,恶狠狠道:“我明天就要宪兵队,将他高章园的革命余党一网打尽!”
“老虎不发威,你当他是病猫?革命党能成什么气候,他不为我所用,你可别将他逼上梁山!”裕真斜视他:“你好象一直都想将他逼上梁山吧?为什么杀二虎?为什么嫁祸于我?”
“杀二虎是沈世文的主意,他是想逼得曲文鹏众叛亲离。”藤野拔腿想溜:“我哪里是想嫁祸于你?只是我的无印锁功夫还不到家,你不是不知道!”
“站住!我一早知道你想害我,十四年前是云英,这次是雪鸿!我念你无勇无谋,念你祖上几代对我们山本家族守护有功,不跟你一般计较!如果再有下次,别怪我不客气!”裕真冷哼:“去法国酒店枪杀叶景苍也是你的主意,去医院恐吓叶筝是你派人,我们山本家族的奴才,几时变成沈世文养的一条狗啦?那沈世文到底给过你什么好处!”
“我,我也是想逼章鹏出头,也是为了能替将军早日报仇雪恨!”
“你不是一直都想杀他?刚才那么好的机会,你跑什么!”
“好汉能吃眼前亏吗?让他混世魔王架把刀在你脖上试试!”
“你给我滚出去!”裕真气愤难耐。
天黑的时候,雪鸿醒了,依然是头重脚轻浑身乏力。
“雪鸿,你醒了?”她听到裕真爽朗的笑声:“你真是太不胜酒力,一杯就醉!”
“我喝醉了?”雪鸿看到他慈爱安祥的脸,便放心了。她站起来脚下一滑,裕真伸手扶她时,手臂痛得直冒冷汗。“怎么啦,义兄?”
“没事,哦,章鹏刚才来过。看你醉了,就先回去了。”
“章鹏来过?”雪鸿摸着他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手臂惊问:“这是章鹏划的?”
“怎么可能?”裕真笑道:“我是你义兄,他不看僧面也看佛面,怎敢对我无礼?”
“你们,”雪鸿笑了:“你们这样有趣,不做朋友真是可惜!”
“朋友?”裕真叹道:“当年我们也曾一见如故,只是,可能因为我是日本人,他一直看不起我!”
“义兄,”雪鸿看着他难过的脸说:“你是日本人又怎样,一个人又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我倒觉得在章鹏心里,你一直是他最好的朋友,你是这样了解他,他对你可是从来不存敌意,说什么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只是他掩饰自己心高气傲又不肯向你低头认输的借口!他十分钟爱韵儿,跟韵儿的感情十分深厚,中间除了对英姐的爱,可能大半却是因为跟你惺惺相惜的缘故!”
“这,我们之间恩怨,关韵儿什么事?”
“义兄,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韵儿是你亲生女儿!”
“你说什么?”裕真瞪大眼。
“最无辜最可怜的却是英姐,她是那个封建统治的牺牲品,还是你和章鹏斗智斗力的受害者。因为你的年少轻狂玩世不恭,迫使她将韵儿留在中国只身跟你亡命天涯,因为你的冷漠无情,她最终都没打算告诉你韵儿的身世,她一个人承受的何止是女人的痛苦,还有身为人妻的悲哀啊!”
“是啊,我一向都对不起她!还有韵儿,她是我的女儿啊!”其实裕真在心中早有疑惑,只是懒得与云英沟通罢了。
“去认回女儿吧!”雪鸿说:“章鹏虽好,却非韵儿生父,这对韵儿太不公平,对英姐也太残忍!”
“纪川!纪川!”
“少爷!”
“给我备车!再去春风楼告诉夫人,我在高章园等她!”

章鹏看到平日悠闲洒脱的裕真两眼通红,心中隐隐感到不妙。
“二爷,”裕真躬身一礼:“我给你送雪鸿回来,另外,我想接回我的女儿!”
“环娘,叫樱儿下来!”章鹏松口气。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樱儿!”
章鹏一呆,望望雪鸿,雪鸿点头微笑着。
“那你跟我进来!”章鹏牵了雪鸿的手,雪鸿感觉他手心沁出许多汗水,人也在轻轻发抖,知道他心中非常不舍,自己在心里也颇觉伤感。
书房里,韵儿握着樱儿的手,一笔一划教她练习小楷。裕真静静的看着她们,不看还不知道,原来她们姐妹长得太相似了!“韵儿!”他轻声低唤。
“叔叔好。”韵儿向他礼貌点头:“樱儿,你父亲接你来了。”
“我、我是来接你啊……”他激动得不知所云:“韵儿,你、你、我是你爹呀!”
“嗯?”韵儿没有听清,章鹏拉她过来,把她牵到裕真跟前,什么话都未说,眼睛已经湿润。“鹏叔,”梦箫奇怪道:“你怎么啦?”
“爹,出什么事了?你说话呀爹!”韵儿紧张的问。
“韵儿,”章鹏摸着她的头发,柔声说:“我不是你爹!他才是!他是你的亲爹!”
“啊?!”犹如一个晴空霹雳,韵儿吓呆了,她惊恐的瞪着裕真,一把抱住章鹏躲藏到他身后。
“鹏叔,”梦箫还有点好笑:“今天是什么日子开这种玩笑?韵儿是没娘!她有爹!”
“韵儿她也有娘!”章鹏指指刚刚进来的云英,她已经泪流两行,泣不成声道:“韵儿,我的女儿,我是你娘啊!”
“什么?”梦箫也吓呆了。屋里一阵寂静。樱儿突然兴高采烈,拉着韵儿兴奋地说:“哦,我有姐姐!韵儿是我姐姐,真是太好了!梦箫以后再也不敢打我!”
韵儿咬紧牙关一言不发,一掌将她推开好远,一回头又紧紧地抱着章鹏的腰毫不松手。章鹏被她失常的举止弄得热泪盈眶。他知道这一刻在韵儿心里,或许永远是个阴影。“韵儿,”章鹏掰开她的手,低声细语:“山本裕真和英姐,他们真的就是你的亲爹亲娘!只是当年诸多缘故,他们将你留在中国托我抚养。他们何尝不是日日夜夜思念着你牵挂着你,只是这么多年我们父女相依为命,爹太自私,不舍得将你还给他们!对不起,韵儿,骗你叫了我十几年的爹,真的对不起!”
“爹!”韵儿闭上眼睛,泪水如断线的珍珠掉下来哭喊着嚷:“爹,这种游戏不好玩!您别骗我,我们不开这种玩笑!顶多韵儿以后不再顽皮不再让你生气了!爹,你别不要我啊!爹!”
章鹏咬牙捉住她的手,交给裕真和云英,听她哭着喊爹,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地匆匆走出书房。
“鹏叔,你真是狠心!”梦箫垂泪说:“你这样让韵儿多么伤心啊!”
“傻瓜!”雪鸿笑道:“一家团聚应该开心啊,如果你娘近在眼前,你认不认她?”
梦箫想想也是,还是心疼不已:“我娘不在,可我还有爹啊!可是韵儿相依为命叫了十几年的爹却不要她,还突然要她改口认那不相干的人!她一定好难过了!爹!喂!爹!”
高逸山抱着一坛酒正欲进房,听见梦箫叫他,又折了回来。
“爹,您说奇不奇怪?原来裕真叔叔和英姐才是韵儿的亲爹亲娘呢!”
“很奇怪吗?不觉得。”高逸山低头喝他的酒。
“爹,你好象很过份的不觉其怪,莫非……”
“臭小子,做什么?”高逸山被他看得浑身都不自在。
“莫非,你也不是我的亲爹?”梦箫忍住笑。
“你很希望我不是吗?混小子!”
“如果你是我的亲爹,那我娘在哪里?”梦箫说:“我一直就觉得奇怪,你们两个单身男人,怎么可能生出两个小孩?你看韵儿,有娘爹就是假的,如果你不是假的,你说啊,我娘她在哪里?”
“你娘……”高逸山叹口气,懊丧地转身就走。
“高大哥!”雪鸿突然说:“如果你不反对,我想带梦箫去见筝姑最后一面!”
高逸山惊悸地一阵哆嗦,“高大哥,”章鹏说:“医院已经遵照叶筝临终遗愿,送她回家了!”
“你们在说什么?筝姑怎么啦?”梦箫敛住笑容:“你们有什么事情瞒着我,筝姑,筝姑……”他看着众人脸色,终于失声吼道:“筝姑就是我娘对不对?”
没有人回答他。
“天啊,什么最后一面什么临终遗愿?吉祥山庄在哪里?谁告诉我吉祥山庄在哪里?”梦箫伤痛吼道:“爹,我要去找我娘,我一早在心里认定她是我娘!”
“梦箫!”高逸山摸着他的脸,垂泪道:“爹现在就去,带你去找你娘!”
章鹏和雪鸿相视无语,可怜的梦箫,不知还有没有机会见到他娘最后一面!
“哥!”韵儿从房里出来:“你带我去,好吗?”
裕真和云英追出来,讷讷无言。雪鸿笑说:“也好,让韵儿静一静,你们肯定也有好多话说!”
“但是……”云英欲言又止。
“没有但是,”雪鸿说:“你有什么话,留着跟我义兄讲!我们走吧。”
一行五人上车,梦箫激动得坐立不安,韵儿却相反的沉默,躲在角落里,时不时的**章鹏,章鹏心里极度不是滋味,将她拉过来,韵儿却扑到他怀里放声大哭。
“傻丫头,找到亲爹亲娘应该高兴才对呀!爹还是跟从前一样疼爱你,还当你是我的宝贝女儿!”
“但是,”韵儿心里很不舒服:“他怎么会是日本人?那我不也成日本人了吗?”
“日本人又怎样?”梦箫说:“我们不是一点没变吗?只是多了两个人来疼你就对了!找到我娘,我的第二个愿望也可以实现了,今晚我和爹就把我娘接过来,等鹏叔和雪鸿姐姐成了亲,高章园就多了我娘和雪鸿姐姐,我们一起开开心心地生活,好不好,韵儿?”
“哥,你没有嫌弃我吗?”韵儿楚楚可怜问。
“真是傻丫头,吓得多可怜!”梦箫紧紧地捉住她的手:“别说你是日本人,就算你是外星人是嫦娥,哥也会跟随你飞到月亮里面,跟你永不分离!”
韵儿这才有点笑意。
“爹,你车开快点好不好?韵儿,我很快就要见到我娘了!我的心跳得好快呀!”
“我也是呀,”韵儿说:“我也好想好想再见你娘!”
车终于停下来,梦箫迫不急待顺着山路往里闯,边跑边喊:“娘!你在哪里?梦箫来接你回家!娘啊娘,你在哪里?你答应我一声啊!”
激荡的呼唤打破沉寂的夜空,庭院深处,花雾飘渺。叶筝躺在床上,已经奄奄一息。“是梦箫!”她回光反照地惊坐起来:“爹,是梦箫!我听到梦箫喊娘!是梦箫来了!”
“你又、又做梦了!”叶公权老泪纵横。
“娘!娘!”梦箫狂叫着,一扇接一扇地推开门,哭喊道:“娘,你到底在哪儿呀!”
“梦箫!”叶筝费力地挣扎起来,重重的摔倒在地。
“筝儿!”高逸山一个箭步抱起她:“小心!”
“高大哥!”叶筝惊喜的抬头:“是你?真的是你!”
“筝儿!”高逸山紧紧地抱住她,看着她憔悴的脸,不觉泪如雨下。
“娘!”梦箫冲进来,看到叶筝气若游丝形容枯槁,想起那个风约香径,有神仙夜访的中秋之夜,他双膝一软跪倒在她床前嘶声哭道:“娘!我一早知道你是我娘!我一早在心里将你当成我娘!娘!您受苦啦!”
“梦箫!”叶筝伸出手:“乖,别哭!”
“娘!”梦箫抓住她冰冷的手放在脸上泪如泉涌。
“哥,”韵儿伸出衣袖替他擦泪:“你爹和你娘一定有好多话说,我们到外边去坐一会吧。”
梦箫点点,一步三回头的走出房门。
“梦箫,雪鸿,”叶公权歪颤颤地说:“你们饿不饿?我叫人给你们做宵夜。”梦箫愣愣地看着他,他苦笑说:“好小子,哭什么?笑一笑,你娘就想看我们吵架呢!”
“外公!”梦箫扑进他的怀里:“外公,我娘好了没有?她什么时候可以跟我们回家去!”
“天亮你们就可以回去了!”叶公权拍着他的背,涩声说:“梦箫别哭,以后没人会阻止你们一家团聚了!你们一家三口开开心心过日子,没人阻止你们了!”
章鹏和雪鸿黯然神伤,这个倔强的老头,这个当年威震京都的一方霸主,他认输了!
猛然,房里的高逸山失声叫道:“筝儿!筝儿!”
声音在空旷的山谷特别凄厉,梦箫心内惶恐,脚一滑就进了房。
叶筝的嘴角殷殷流着血丝,她的睡衣上,白色的床单上全是血迹斑斑不断地向外扩散。梦箫眼前一黑,狂叫道:“娘啊,你别吓我!外公,外公,我娘她、她要死了!她要死了!”
“梦箫,”叶筝嘴角嚅动,挣扎着抬起手臂,摸着儿子的脸低声说:“不要叫外公了,娘已病入膏肓无法医治,娘对不起你和你爹,娘不能跟你们在一起了——”
“娘!”梦箫发疯地吼:“我求求你不要说这种话,你不可以再抛弃我,你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呀——快!先吃药!”他用命令的口吻抓起外公递来的药,拼命地往她嘴里乱塞。叶筝明知没用又不忍拂他心意,看着他失控的情绪心如刀割。
“哥,你别这样,你娘会伤心的!”韵儿含泪说:“筝姑,你、你别走啊!”
“韵儿,”叶筝苦笑:“筝姑真是太舍不得你,梦箫顽皮,以后就要你来一生一世照顾他了,梦箫,你、你去拿纸墨来……”
梦箫含泪应声,跑到书桌前拿来纸笔。叶筝皱着眉头冥思苦想,梦箫小心翼翼说:“娘啊,您别想了,写什么东西劳神费力的,不得了!”他慌乱地叫:“娘,你,你又流血了!”
“梦箫,你让你娘写吧。”雪鸿阻止他,否则她会死不瞑目。
高逸山颤抖地伸出一手替她铺平纸张,她笔如走蛇,写出一行字说:“韵儿,这是梦箫未能对出的下联,寂寞寒窗守空宫,对你的朱楼栏杆闲梅杏,就算我代子求婚,好不好?”
韵儿郑重接过,来不信细看,拉着泣不成声的梦箫跪在她的床前,使劲点头说:“筝姑,您放心,韵儿会照顾哥,韵儿一生一世都待哥好!”
叶筝露出欣慰的笑容抬头:“雪鸿,老天、老天待我毕竟不薄!还有、还有……”
“姑姑!”雪鸿低声说:“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叶筝听到“姑姑”二字,点点头,目光留恋地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昂首低不可闻的声音断断续续说:“高大哥,我、我还有好多话,好多话要说给你听啊……”
高逸山深情地凝视她,强颜欢笑:“筝儿,我会照顾咱们的儿子,还有年迈的父亲,我会代你养老送终,孝顺他安度晚年,还有,我一定会好好的、好好的活下去……”他已经泣不成声,抑制不住汹涌的泪水陡然滚落,悲苦大嚷道:“筝儿,你为什么还是要离开我?你为什么还是这样狠心把我遗弃!我恨你这么多年你知道吗?老天爷它知道吗?它为什么还是要拆散我们啊!为什么……”他一句话未说完,胸口一闷,喉咙咕噜响着,一团血痰难受的喷了出来。
“高大哥,你要保重!”叶筝目光晕眩,她摆摆脑袋努力保持清醒,努力抓住最后一丝生命之光费力说:“高大哥,你别这样伤心,我会走不安心!老天没有拆散我们,它让我看到梦箫,让我死在你的怀里,我已经很知足了!我以后就会陪在你的身边,不再离开你!别、别恨天,别再恨我了……”
“是啊,我也很知足了!我不恨天,不再恨你,从今后,我会一直守着你跟你寸步不离!”高逸山抚着她的长发,柔声说:“我要是知道将你抱在怀里会让我忘记所有的伤痛与不幸,我要是知道听你叫我一句高大哥会勾起我们所有的美好记忆,我要是知道看着你依赖我的眼睛会让我感觉到如此甜蜜,我哪里还会恨你?我只是好后悔,我们一再错过许多在一起的美好回忆……”
“高大哥!”她唇边浅笑,缓缓垂下眼帘,怎么努力,再也睁不开了!
“娘!”梦箫看着她的头猛然偏向一边,怆然痛哭:“娘!娘……”
雪鸿瘫软在章鹏怀里,看着眼前的生离死别,想起叶景苍还在医院生死不明,她对叶家的许多恨怨已经化为虚无。看着沉闷的叶公权,她用力将自己关在门外,料想也惊动不了这个孤寂的老头。

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