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问从来谁是英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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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岚不慌不忙,右手当胸捏了个拈花式,惊寒低呼:“指间莲花!”果然,晴岚纤纤手指颤动生莲,花瓣叠生摇曳,轻易兜住几枚寒星,顺手一甩,叮叮当当砸在木台面上。下面众人一阵哗乱,大叫着:“夜大侠!”“指间莲花!”“夜大侠可否现身一见?”
沐花卿与惊寒对视一眼,都极为不解。二十四年前,夜如初初出江湖,与“扬花手”唐喧曾有一面之缘,二人意气相投,惺惺相惜,相邀他日见于江湖,定把酒欢歌。那唐喧为人不拘小节,常有一些惊世骇俗之举。一日因与人意气之争,竟连连潜入江南名姝闺房,盗得她们的贴身小衣,并明目张胆地留下写有“唐喧”二字的花笺。
此举虽荒唐至极,倒也并没有那方名门正派站出来为民除害,只天下人多了一桩饭后谈资。究其原因,不过唐喧年少多金,面容俊美,知交遍结天下,一身暗器功夫更是出神入化,此时节,不知招得多少名门闺秀倚门翘首,盼月下相逢,得觅良缘。
偏唐喧一身轻功了得,有一望族阖府戒备,竟未逮到他的一角衣裳,唐喧至此已越发名声大噪。或年少轻狂,他于一次得手后,随手杜撰了一首艳诗,不想累了一条无辜性命。那自戕的小姐自小便有一青梅竹马的玩伴,两家也早已定下婚约,连下人也常拿一对小人儿打趣。光阴荏苒,小姐已亭亭玉立,奈何家道中落,而日益富饶的夫家也渐起了退婚之念。
只因两家婚约乡邻共睹,夫家一时找不到好的说辞罢了。那小姐冰雪聪明,一眼看透,修书一封质诘那三年未见的良人。小姐言词切切,又有刚烈之语,那男子心生悔意,正与父母苦苦周旋,突发生了唐喧夜探香闺,随手赋诗的事来。男子勃然大怒,将多年与小姐往来赠送的物件如数退还,且明告乡里,是她名节难持,非自己薄情寡性。
那小姐与当天夜里自戕,男子得知也是伤心欲绝,唐喧得知此节更是悔之晚矣!恰夜如初寻到江南,劈面一顿斥责,唐喧平素也极心高气傲,哪里受得了他这般言语,当场恼羞成怒,冷笑道:“夜大侠好言语!三日后,日出梨山,夜大侠若是胜得了在下一招半式,在下自当披枷带锁,寻了衙门,终身不出;若是胜不得……”
夜如初何许人也,生来便眼高于顶,一番好意与唐喧,遭他冷嘲热讽,至此也生了恼意,冷冷截断他的话:“唐公子要以那一身夜探香闺的宵小伎俩来胜得夜某吗?”话至此,多说无益,各自甩手离去。
三日后,梨山山巅,地势平缓处竟站了不下二百余人,当头的却是几名战战兢兢的皂衣衙差。比武由镇南侯主持,二人画了生死押,约下若夜如初胜,则唐喧终身囚与暗牢;若唐喧胜,则夜如初自废武功,行乞江湖。又有几人得知从这一刻起,他二人就都已经输了。
中央一方巨石,夜如初,唐喧各据一角,未见唐喧如何动作,万千萤光已袭向夜如初全身。夜如初双手当胸,化出盛世莲花,层层叠叠,一瓣落,三瓣生。洒落花瓣径自击落身前暗器,跟着钉死在石上。唐喧身动,化作山间飘渺雾气,手间银光迭起,似无穷无尽一般,而夜如初纹丝不动,只一双手,翻飞幻化,身前的暗器叮叮当当砸下,首尾叠交,已累到膝盖。唐喧落下,双手空空如许,惨笑一声:“好一个……”夜如初虽胜,面上却无半分喜色,接道:“指间莲花!”手落,众人犹觉眼前莲花抵天绽放。
“指间莲花!”唐喧仰天大笑,“指间莲花,指间莲花,好一个指间莲花!”笑歇,他道:“夜如初,你我也算相交一场,奈何走到今天这步!唐某向你讨个情面,日后能否不再用这指间莲花,留天下暗器练家子一条活路?”闻言,夜如初也心生黯然,默默点头。

唐喧一喜,大笑着招呼衙差:“来来来,以后姓唐的就要在诸位手下过活了!”几名衙差赔笑着:“唐爷说笑了!”唐喧飞身掠下,劈手夺了枷锁,上于自身,尤冲夜如初笑道:“经此一役,君自当扬名天下。唐某行事荒唐,累人累己,无话可说,只家中妹子年幼无知,君若有缘得见,望多加照拂!”言罢,转身而去。身后夜如初长叹一声,道:“唐兄放心,从今以后这盛世莲花只得在令妹指间绽放!”
唐喧身子一滞,并未回头,拱手道:“如此,多谢了!”带着几名衙差大部下山。隐约听他歌道:“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唐喧重诺,自批枷锁,直到大重朝分崩离析,他未踏出暗牢一步;夜如初重诺,即便是日后沧州之乱时,遭天下十大暗器高手围攻,宁以身挡之,也再未用过指间莲花。这二人的故事早已成了天下说书人压箱底的段子,每一次听后都让人唏嘘不已。
这厢,藕衣女子面色煞白,怔怔望向洛大公子。晴岚媚笑一声,道:“小妹子怎这般顽皮,奴家自毁容貌,到现在不过是残喘度日,小妹子又何必赶尽杀绝?”身边沐花卿低笑一声,风姿绝绝,脑中灵光一闪,顿悟夜如初为何会收他为徒。
晴岚笑道:“这位公子,我风烟阁只是一介烟花场所,风迟迟自是价高者得,不过……”她眼波流转,洛大公子突然道:“指间莲花也不过如此!”话落,拂袖一甩,晴岚骤然变色,双手交叠,莲花绽放,那一点荧光径穿过层层莲衣,直破花蕊,晴岚痛呼一声:“啊!”花影消失,双手犹作拈花状,不过右手掌心嵌了一枚薄薄玉片。
洛大公子收手,栏杆上,眼历者已看清,正少了等大的一块,原来洛大公子拂袖之际已从这栏杆上削去一片玉石。风迟迟扶住晴岚,低呼:“姐姐!”暮地一声轻笑,燕凛突回身道:“这位公子很是面生,不知当如何称呼?”
洛大公子径自向藕衣女子一点头,女子会意,回房取了锦盒,打开,向空中一扬,赫然是大把银票。翻飞如蝶,在地上铺了一层,藕衣女子冷笑道:“日后若有哪方人士要为风迟迟赎身,不管出价多少,我家公子都以双倍价钱回赠,只盼阁下有福消受!”
燕凛大笑,一物脱手而出,洛大公子平平向前一步,碧玉栏杆寸断,他飘飘然落下去。那物件已到藕衣女子面门,她拔下头上簪子当中一划,半截玉质牙剔再度一分为二,直取我的双目。身旁二人同时变色,门口小丫头的惊呼声尚未出口,他二人已各自弹指,一取藕衣女子脸颊,一直扑燕凛房门。
藕衣女子旋身闪过,突如折翼之蝶,惨叫一声,萎下身去,她摸摸脸颊,沾了满手血污。那厢,燕凛房中也传来一声闷哼。值此,门前帘上几枚珠子“篷”地化作烟雾。燕凛一挑帘子,挥面指来:“好大的胆子,竟敢暗算本公子!”藕衣女子委屈至极,叫了一声:“公子!”飞掠下楼。
时,满座皆望过来,知再躲不过,我三人齐齐起身,小丫头忙不迭地撩开帘子。甫一照面,燕凛怒喝:“沐花卿,你此举何意?”沐花卿悠然一笑,道:“燕兄误会了,伤你的人并不是我。”那人如狼一般阴狠的目光顿时落在我和惊寒身上,惊寒冷笑一声:“旧物自当归还旧主,阁下莫非连自己的东西都不认识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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