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风里落花谁是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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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花卿凝眸笑道:“连城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我眨眨眼,笑道:“怕什么,天塌了有四郎撑着。”沐花卿双眸微眯,掩了大半情绪:“花卿若是力有不逮,连城可会袖手旁观?”我欢笑:“四郎放心,你若有什么不测,我定不再欺辱倾城姑娘!”他神色渐冷,犹笑道:“如此便多谢连城了。”我道:“四郎客气了。”
楼下琴音渐缓,风迟迟清歌:“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歌声凄婉哀绝,她盈盈起身,清丽嗓音带了悲切之意:“小女子风迟迟误落烟花之地,人前欢笑,人后咽泪,今欲拟托良人,若得君之眷顾,携妾远离,定当白首不负!”话音落,她解下了面上轻纱,杏眼桃腮,好一个淡烟渺雾般的美人!
下面众人几乎屏息,沐花卿笑道:“一朵绸花便是一千两银子,连城也跟着玩玩?”一击掌,俏丽的小丫头挑帘进来,我一笑,道:“十朵。”小丫头领命出去,清脆地喊了一嗓子:“甲字房客人楚绸花十朵!”风迟迟霎时望过来,目光如同受惊的雏鸟,不安,惊惶,又微带了一分佯作镇定的笑意。
楼下偏左圆桌旁的小丫头跟着喊道:“邓公子绸花十二朵!”“林公子绸花十三朵!”“夏公子绸花十五朵!”下面的每一位客人都叫了价,最后正中的闵公子连连加价,已抬到二十五朵绸花。大厅静了一些,多窃窃私语,那闵公子脸上也并无过多喜色,他们下面的这群人也只是跟着凑个热闹罢了。果,绝寂静处,燕凛房外的小丫头扬声叫道:“燕公子绸花五十朵!”
风迟迟静静地笑着,眸子沉静如月,无端泛着一分冰封讥诮,如冷烟寒雾。按捺不住兴奋的众人都将目光投了过来,小丫头挑帘进来,乖巧笑道:“姑娘还加绸花吗?”她这一笑像极了香草,我不觉脱口道:“一百朵!”小丫头明显骇住,愣了好一会儿。沐花卿笑道:“十万两银子。连城是打算让她作粗使丫头,还是当千金小姐供着?”
我心思一转,笑道:“不如送给四郎作妾室?”他眉眼带笑,应承道:“好说。”小丫头出去扬声喊道:“甲字房绸花一百朵!”时,满座俱惊。对面房中传来一声冷哼,不大不小却轻易压过众人的喧哗之声,当是燕凛。他低沉一笑,道:“有意思,已经十年没遇到敢跟本公子抢东西的人了!阁下若有雅兴,凛自当奉陪,加二十朵!”
听到这话,风迟迟嘴角接连泛出冷意,有一种说不出的悲怆之感。我问惊寒:“你带了多少银子?”惊寒道:“一分也无。”我蹙眉:“这可如何是好?”惊寒一笑,道:“抢一些不就成了!”我霎时欢颜,拍案叫道:“再加三十朵!”沐花卿轻点额际,含笑静望。
那边燕凛猖狂一笑,道:“原来是位姑娘,有意思,有意思!迟迟姑娘,你跟了我总算有了夫家,但若跟了那位姑娘,怕只有为奴为婢的份儿。这其中高低,姑娘可要好生掂量!”我悠然一笑,道:“公子此话差已,也不是哪家的女儿都有福分为我端茶送水的。公子若是囊中羞涩,大可明言,何必耍这些嘴皮子上的功夫,公子若无异议,我可带迟迟姑娘走了!”
他越发大笑,拍掌道:“好一张利嘴,本公子喜欢!好好好,你自带走迟迟姑娘,少不得本公子费些心思将你二人齐齐掳来,届时扫榻铺床决计不会委屈了姑娘!”这话着实无礼,惊寒目露怒色,沐花卿也微带不悦之色,我自顾一笑:“听闻这风烟阁中只养两种人,妓女,杀手。我欲已这十五万两银子买公子颈上头颅,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燕凛大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听姑娘谈吐不凡,自信咄咄,声音更是悦耳清心,想必这容貌也必是清丽无双。你让本公子看上一眼,若真有几分倾城颜色,凛愿以颈上人头换一夕欢愉!”不料他一家少主,出言竟是如此下作,我寻思着要不要小惩大戒一番,戊字房中忽传来一声冷笑,一女子道:“我家公子出绸花五百朵!”

我登时接道:“恭喜公子携得美人归!”对面燕凛气极反笑:“你这女子!”这一番接连变故,早已看呆了楼下众人,此刻齐齐将目光聚向戊字房。一女子挑帘出来,藕色衣衫,竟是“草色山庄”中未同我讲过一个子的女子,如此,房中人的身份不言而喻。
藕衣女子轻拍栏杆,嘴角泛出讥讽笑意:“风迟迟,这五十万两银子就买你永坠娼门!你便是眼下一死,也给我顶着风烟阁头号清倌人的名头!”字字如刀,割的柔弱女子体无完肤,连连颤抖。燕凛叹道:“天意不可违啊!散了,散了!”听到桌椅挪动的声音,却不见人走出来,沐花卿道:“屏风后面有暗门。”“原来如此。”我应了一声。
风迟迟突挺直身体,眉间尽显凛冽之色,历喝:“燕凛,你当真要看我如此受人欺辱吗?”一静,燕凛正色道:“风迟迟,当初你发下重誓,宁入娼门,也不出嫁。如今落得这番下场还不醒悟吗?”他话里多了一抹叹息:“迟迟啊,玩火者必**,三月前风家已将你除名。如今,风里落花,你好自为之吧!”
风迟迟如受重创,一路后退,跌坐在地上。楼下一片喁喁之声,这燕凛虽行为不端,但一向有情有义,到底是因了什么,逼得风迟迟一个好女儿自甘坠入风尘,也不愿嫁与他?见沐花卿也是一脸疑惑,惊寒忽道:“风迟迟要嫁的应不是燕凛。”我和沐花卿皆望向她。
惊寒道:“燕凛姬妾无数,不差一个风迟迟,况风家多适婚女子,与燕凛有情意者必大有人在。”话音方落,风迟迟站起,挥臂指向戊字房,悲怆凄声:“妖孽!”她声音尖锐,挟着铺天恨意:“妖孽!我风迟迟就算一生困于青楼,千夫所指,万人唾骂,死后永坠阿鼻地狱,也绝不会嫁给你!”她凄厉大笑,泪如雨下。
“贱人!”楼上藕衣女子历喝,指间扣了五点寒星,见身后房中无一丝动静,终隐忍未发。风迟迟又哭又笑,突脸涨的通红,她伏下身,剧烈地咳嗽,颤抖的如同风中芦苇。过了好一会儿,她慢慢起身,拭去眼角泪水,冷声道:“妖孽,我如今被家族驱逐,人神共弃,那又如何?大不了一死了之,落得个干干净净!可你呢,你生来便是祸害人间,无间地狱早有你的位子,还敢妄图娶妻生子,真是可笑之极!”
她抱起瑶琴,砸于案上,执一段锋利琴弦在手,逼近脸颊,状若癫狂:“妖孽,你真以为我舍不得这张面皮吗?”她举手就要划下,一道几不可闻的叹息声响起,舒缓低沉,每个人的心都忍不住跟着生上一分愁绪。
我双手死死攥成一团,锋利指甲几乎刺进掌心,是洛大公子!他挑帘出来,面上覆着银质面具,含了一丝叹惋:“风姑娘,你误会了。”他顿了一下,似在斟酌用词,嘴角突泛出细小的释然笑意,他淡淡道:“当初派人去风家说的并不是迎娶之事,而是退婚。”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瞬时击溃了风迟迟,她瑟瑟抖着,喃喃道:“误会?!”
洛大公子坦荡续道:“至于今日,不过是我讨厌自作聪明的女子罢了。”他话里的漠然与冷清彻底摧毁了风迟迟,她眼中是冰锋的恨意,颤声道:“我困于青楼三年,父母声名受累,夜夜金针刺骨,方解心头之痛。你竟来跟我这只是一场误会!妖孽,你生一日便永受痛苦,无有间断!”风迟迟恶毒诅咒,扬手,锋利琴弦直刺心口。
纤纤两指夹住琴弦,晴岚飘然跃上,媚笑一声:“傻妹妹何必如此着慌!”捻端琴弦,随手一丢,转身朝洛大公子一拜:“奴家晴岚问公子好!”藕衣女子冷笑道:“你一介勾栏女子也敢向我家公子献媚!”手一扬,几点寒星直袭晴岚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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