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上穷碧落下黄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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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万俟兮垂首过去,听那老者道:“依华潋之言,这玉家连城也该是个空前绝后的人物。老夫听得心痒痒,推了与故友之约,千里奔波来到猎玉城只为一睹她的风采!哎,真是见面不如闻名,除了那张皮相竟无一丝可取之处!”三五人连声附和。
和万俟兮相视一笑,快步走过,渐到开阔处,弓筹交错声不绝于耳。万俟兮突然道:“连城保重,万俟该告辞了!”我微诧,他含笑道:“连城身上蛊毒已进入休眠状态,万俟若是寻到破蛊之法定命人快马加鞭送来。南疆事物繁杂,万俟偷得这几月闲暇已有失本分,不敢再予多求。保重!”
他一揖,我还礼,道:“先生保重!”他转身离去,渐没于夜色之中。心中难免生了一分萧索之感,这一别,怕是后会无期了。万俟兮不请自来,拂袖便走,似已将世事看淡,可因那一枚明月铛,红尘中分明还有他眷顾之物。
喧哗之声涌来,一袭耀眼红衣,跌跌撞撞过来,正扑倒在我身上。跟过来的几名华服公子大笑道:“千重兄可是醉了?”千重半倚在我身上,因背对着众人,几乎将我掩住,他亲亲我的脸颊,小声叫道:“连城!”我又好气又好笑,借扶他之机,不轻不重地掐了他一下,他清亮眸子满是委屈地看着我,哪里有一丝醉意。
一名公子抱着酒坛越出一步,笑道:“洛兄,咱们重新喝过!”其他的人也跟着叫喝。千重勉力站直,挥袖掩面,道了一声:“在下……”又直直倒在我身上,他有意捉弄我,在我腰间一带,我二人一起跌倒在地,众人哄堂大笑。
我推推半压在我身上的千重,他纹丝不动,突听一声尖锐鞭响,跟着一女子喝道:“你们在干什么?”那群人纷纷叫嚷大笑:“萧姑娘心疼了!哈哈哈!”笑声迭起,“你们!”萧晚气极,鞭子没头没脑地砸过去,众家公子上下躲闪,顿时一片混乱。
挟着凛冽酒香,千重的唇深深浅浅地印在我颈间,我羞红脸,气恼叫道:“洛千重!”他这才不情不愿地起来。那厢,一群衣着华贵的公子东蹿西躲,有几个业已挂了彩,萧晚仍不依不饶。当中一人轻易躲闪了几下,一脸戏弄表情越发激怒了萧晚,鞭子已毫无章法可循,那人一回手抓住鞭稍,向怀中一带。萧晚惊叫一声,不由自主地过去,眼看就要撞到那人怀里。
萧晚去势生生顿住,千重终于出手,掌中绕了一段白绫,另一端缠在萧晚腰间。一时静下来,那人倨傲一笑,手上用力,萧晚腰间的白绫却似有了生命一般,顺着鞭子直奔那人的手腕,灵蛇一探,饶是那人撒手的快,腕上也多了一抹青紫。
千重一甩手,丈长白绫寸断,飘忽坠下,恍惚间犹如一群大翅蝴蝶,萧晚踩了一路“蝶儿”跑过来,面色惶惶。那人面色一变,讥笑道:“洛公子好手段!”借着月光,看清他的摸样,二十出头,面容俊美又不失硬朗,正是家宴那晚责难万俟兮的沐家大公子沐欢卿。
千重倚树,轻拉萧晚到身后,一笑道:“洛某诈醉确实失礼,但沐大公子的行事也不该是长刀沐家的待客之道吧?”沐大公子沐欢卿双眉一挑,笑道:“在下不过同萧姑娘开个玩笑,一时失了分寸,还望二位见谅!”不理会他话里的嘲讽,千重拉着萧晚转身就走。
沐欢卿眼神明灭,突扬声道:“在洛兄眼里,这满座宾朋竟无一人值得洛兄为之一醉吗?”他一击掌,两行侍女鱼贯而出,怀中各捧了一坛酒。沐欢卿随手拍开一坛,道:“洛兄,这便是在下珍藏十年的‘醉颜红’。传闻当年展振衣独嗜此酒,他殁后,此酒一时成为禁忌,酿酒的方子也被毁去。我沐家追寻十年,遍寻天下名师,终于又酿成这十坛‘醉颜红’,不知能否换的洛兄开怀一饮?”

轻微酒香,撩人心弦,仿佛有美人在耳边吟唱,幽香袅袅,美人红酥手环过脖颈,指间一下一下地挑弄着咽喉,仿佛烙下缠绵的吻。千重顿住脚步,沐欢卿手一拨,酒坛坠下,碎裂瓷片中,浓郁酒香升腾而起,待他摔碎第五坛时,千重终于回身,苦笑一声:“大公子!”
周遭众人原沉醉于酒香,被千重一声叹息喝破,目光落于他的面容,竟有些看痴。沐欢卿也是一怔,随即一笑,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嘴角浮现出寻味的笑容。他一臂指向光亮处:“洛兄请!”众人恍然醒悟,跟着簇拥离去。
我自溜回跳珠园,惊寒先我一步掠进,被侯在楼口的小丫头们围住,叽叽喳喳地说着。惊寒面色渐渐铁青,回首怒喝:“玉连城!”筝儿手中的单子跟着滑落,我从暗处走出,一照面,小丫头们立刻溜之大吉。惊寒奔到我面前,几乎咬牙切齿,道:“谁说我要嫁人了?”我一笑,道:“早晚都要嫁的,不是吗?”
从她身边走过,她一把抓住我的胳膊,迫使我回转身,我冷了神色:“惊寒,你逾越了!”她盯着我看,目中的怒意渐成薄凉之态,松手,后退一步,跪下。我拂袖转身回楼。沐浴过后,离离帮我擦着头发,料峭、筝儿、香草安静地立在一边。发半干,命她们都下去了,支开窗,月光明暗,洒在惊寒身上,倍添冷清。我叹一声:“惊寒,有些事是逃不掉的!”她身子一震,扬眸看我,一息对峙,她终起身飞掠而去。
夜渐深,终于见到那一身红衣,千重纵身,双臂搭在窗棂上,清清一笑:“连城!”我假意去掰他的手指,他顺势松开一手,另一臂一撑,跃进来。脚方落地,已抱我于怀,勉力扶他到床边躺下。千重这次是真的醉了,目光迷离,胡乱拧着身子,突然抓住我的手,可怜兮兮地叫着:“连城,头好痛!”
我双手摁压在他额际,缓缓揉捏,叫一声:“离离!”离离送进来解酒汤,千重无力再闹,一口气喝了,离离退下。千重轰然倒下,口里小声念着:“连城,连城,连城!”我湿了帕子,敷在他额头,他顺着我的手臂,揽住我的腰,向怀中一带,我顺势半趴在他怀里,亲亲他的嘴唇,道:“千重,很难受吗?”
千重嘴角那抹得逞的偷笑立刻破碎,蹙眉,低应了一声。我枕在他肩上,亲一下他的脸颊,道:“千重,你要走了是吗?”千重忽然死死抱住我,口中胡乱嚷着:“不许走,连城不许走,不许走!”“不走,不走!我在这儿!”我连忙哄他。他渐渐安静下来,神情却无比难过,低声道:“连城,不要走!”我心下一酸,亲吻他:“千重,我不走!”千重抱着我,一滴清泪顺着他的脸颊滑到我唇边,咸的,涩的。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只觉有不详之物正悄然逼近。
窗口一声嗤笑,沐欢卿半坐在窗前:“我道四郎好福气,不料若耶玉连城竟行如此龌龊之事……”无心听他恶言,一拂袖,一道云霞疾射过去,他一头栽向窗外。楼下,料峭叫道:“小姐!”我走到窗边,道:“送到沐花卿那里!”她和筝儿领命去了。身后千重焦急叫着:“连城,连城,连城!”我奔回去,抓着他的手,应着:“千重,我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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