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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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没有再寻机会喝下那碗藏红花炖乌骨鸡汤,因为随后几个月里,怀孕时惯有的症状一一都出现了。她的饭量本来就不大,如今吃下去一样不一会又哇地吐了出来,胃酸都给吐出来了却还在一个劲的犯呕,看着她痛苦的模样,胤禛惊慌失措找来太医院的太医孙之鼎,甚为激动地揪着孙太医的衣领威胁着若是玲珑有个三长两短,他的脑袋也别想要了。
孙太医兢兢颤颤把完脉,朝着他恭喜道:“恭喜四阿哥,四福晋乃是有喜了!”
胤禛张口结舌,脸颊发赤。玲珑怀孕了!
“只是福晋的身子不宜……”孙太医有些担忧的望向玲珑却见她没有一丝的惊讶之色。
“孙太医,怕是日后得劳烦您多往府上走动走动了!”玲珑带着一丝祈求的目光看着孙太医,打断了他的话。
这种情形孙太医也早就见多不怪,孩子向来都是后宫女子的命啊,他略点了点头,答道:“下官一定尽力!”
待到巧秀送太医出府,屋子里只剩下了玲珑同胤禛时,他才猛地回过神来,不顾玲珑的尖叫将躺在床上的她抱个满怀,“我就要当阿玛了!”他深黑的眼珠子显得异常光彩。
“嗯!”玲珑像一只小猫柔顺地依偎在他的怀中,这一喜讯是早就预料到的,她没有一丝惊讶反倒觉得松了口气,“往后有他代我陪在你身边,我就安心了!”她轻轻的低喃道。
胤禛还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喜悦之中,丝毫没有听到怀中她的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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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期的孕吐将玲珑折磨得瘦了不知几圈,原本就不怎么圆润,如今瘦得更像一根蒜苗,唯有腹部营养不良的膨胀着,那凹陷的双颊,竹竿似的臂膀加上凸起的腹部怎么看都像是非洲来的难民。
患上了厌食症后,她感情变得纤细而敏感。有时候会寸步不离的根在胤禛的身后,目光灼灼的看着他;有时候又会冲着他又哭又叫,埋怨他回府时多看了耿氏或是李氏两眼。从前的玲珑拘束于旁人的眼光,而今的玲珑则任性妄为,不时表现出她对胤禛的依赖;从前的玲珑瞻前顾后,而今的玲珑仿佛有了源源不断的勇气,敢爱敢恨。肚子里的孩子叫她脱胎换骨,尽情的宣泄着压抑的情感。有时候她都无法接受这么蛮不讲理的自己,一触及胤禛略显疲惫的神情,她的心便悬到了嗓子眼,她害怕他抛弃这样的自己。
好在胤禛曾向孙太医咨询了这样的状况,明白这些不过都是孕妇常常出现的情形,无法替她承受痛苦,胤禛只能选择陪在她的身边,怕她一时想不开独自钻牛角尖。玲珑要同他分房,怕自己的失眠影响他的睡眠,胤禛不允,总是在夜里将她冰凉的双脚焐暖了,待她睡着了才浅浅睡去;玲珑不许胤禛盯着自己的脸瞧,胤禛轻笑,吻着她颧骨处出现的棕色妊娠斑,硬说有了这些斑纹她才变成了天下第一美人;玲珑说要有良好的胎教,他只得停下手中的课业,一边又一边不厌其烦的念着四书五经;玲珑爱吃酸梅,吃的不亦乐乎之时看见他直皱眉,不满的逼着他也要同自己一道享受这人间美味,胤禛咬着牙差点没被酸出眼泪来。。。。。。
“小家伙,阿玛和额娘为了你个受了这么多罪,往后你若是调皮,敢欺负你额娘小心我不打烂你的**!”半夜醒来,胤禛望着身旁沉沉睡去的玲珑,轻轻抚上她微微隆起的腹部,威胁着肚里刚刚长成形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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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住宫里来吧!”德妃拉着玲珑的手,满意地看着她隔着几层棉袍依然高高隆起的腹部朝胤禛道,“过段日子你皇阿玛不是派你去暂安奉殿祭祀行礼吗?玲珑身子越来越重了,也省得她不放心她来来回回的进宫请安,住我这儿咱娘俩儿也还有个照应!”
“这样怕是要让额娘操心了!”胤禛回答的有些勉强,不知德妃为何做此决定。
“不用了,额娘!太医说我平日要多走动走动,所以住府里也没什么不方便的!”玲珑望着胤禛,不愿同他分开。
“宫里人手齐全,有我在太医院的那帮奴才也不敢马虎大意!怎么你是不愿来陪我这个老太婆唠唠嗑?”德妃瞅着玲珑面色温柔,只是说出的话却有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强硬。
“额娘。。。。。。”胤禛还想再做拒绝,却被进来的汀兰打断了话语。
“主子,西屋厢房已经收拾妥当了!”
玲珑胤禛两人相视一望,看来是留定了。
待到胤禛陪玲珑先去西屋休息,站在德妃身旁的孙嬷嬷走上前担忧道:“主子,您这么做,怕是吃力不讨好,四阿哥不领情阿!”孙嬷嬷曾被德妃拨给四府里照看过李氏,自然对胤禛对玲珑的感情看得一清二楚。
德妃呷了口茶,在嬷嬷的搀扶下缓缓走到窗边,抬首仰望天空凝重低垂的云层,无奈道:“做额娘的怎么会同自己的孩子计较?那孩子不懂的为自己着想,可我不能不替他想啊!玲珑那丫头身子不好,我能指望她为胤禛开枝散叶吗?年纪轻轻的便专宠独房,我苦心积虑的将萱妍、蕴月塞给他可不是为了给他府上添花瓶的!”
怀孕五个月时,早期那些症状都减轻了不少,玲珑开始变得有胃口了,只是补品虽吃了不少,可都叫孩子给吸收了,她还是一点不见胖依旧那么单薄,气得胤禛几度指着她的肚子教训说这孩子怎么太自私,好东西也不带他额娘分些,乐得玲珑窝在他怀里直嚷着肚子疼。
德妃也算生子不少经验丰富,加上一帮子的奴才,自然将玲珑照料的无微不至。虽不能住府里,可胤禛每日书房上完课总会陪她呆到掌灯时分才走。平日里有沁月作伴,若是胤祥和胤禵课业不紧时,玲珑会上畅音阁教他俩弹钢琴,听德里格拉小提琴。用着康熙赏赐的绫罗绸缎,吃着御厨烹制的营养大餐,再听着御用的乐师为自己演奏的乐曲,玲珑觉着自己真赶上康熙了,过着神仙般的日子,除去偶尔不经意间碰上八阿哥的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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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坐在澄瑞亭里,看着桥下一池活水,如今已是冬季,自然看不到水中鱼戏莲叶底的情景,只剩下一层厚厚的冰冻。亭外柔白的雪花触手就融,不多时便化为一摊雪水,手掌渐渐从冰凉微微转烫。被派来伺候自己的丫头双儿回因为这场突入起来的大雪回永和宫帮她去披风去了,她舍不得这漫天大雪的美景,便独自留在亭子里等待双儿。
周围静悄悄的,捧着暖炉不知不觉她有些迷迷糊糊起来,就在她快要睡着之际,忽觉轻轻推了推她。玲珑猛地惊醒了,四周没有人,可是她敢肯定方才有人碰了她的肚子。难道会是……她一下子睡意全无,依靠着柱子屏息静气,只听见自己的心怦怦跳个不停,正懊恼急速的心跳扰了自己的注意,忽然肚子里边弹动了一下,似乎是一个大动作的蹬踏,让她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这就是胎动!她觉得眼窝里热乎乎的,心里暖洋洋的,有种辛酸的甜蜜涌上心头,随即又流向躲在自己腹部挥脚舞手的小家伙。她捂着腹部,啪嗒啪嗒的掉起泪来,她仿佛听见小家伙正朝自己“咯咯”的笑!她记得从前上大学时有看过一部讲述婴儿成长的片子,也许此刻肚子里的小家伙正因为唤起了母亲的注意,咂巴着手指头高兴呢!
胤禛,你在哪里……玲珑有些激动地站起身,迫不及待的想要第一个同他分享喜悦,她的脑袋此刻嗡嗡响作了一团。
“玲珑……”身后传来脚步声。
“胤禛,咱们的宝宝会动了!”玲珑欣喜地回过头,惊讶自己与胤禛的心有灵犀,忍不住叫出了声。
待到看清来人,她的脸一下子变得燥红起来。来人哪里是胤禛阿,站在亭外的分明是胤禩同胤禟、胤誐,她这才想起胤禛往暂安奉殿去了。
“四嫂,宝宝会动了?”十四岁的胤誐还像小孩子般露出惊讶之色,“我也想摸摸!”他直言不讳,伸脚就想上石阶却被胤禟一把给拽住了。
“是你摸得吗!”胤禟狠狠瞪了眼胤誐。
玲珑本将他当作孩子而已,摸一摸也无妨,她正迫切的想要同人分享这一喜悦,胤禟阴沉的表情顿时让她明白自己身处何处。见胤誐尴尬的望着自己,她只得朝他还以一个微笑。
“你瘦了?”胤禩打量了半天皱着眉道,话一出口他才惊觉实在有些暧昧,尤其身边还站着九弟同十弟。可想收也收不回了,他索性走进亭中吩咐跟随的太监远处侯着。胤誐紧跟胤禩,一**坐在玲珑的身边,看得出他手痒痒。
胤禟瞥了眼胤禩和胤誐,走进亭里用力拍了拍身上沾着的雪片,带着一丝讥笑朝玲珑道:“四嫂怎么不在屋里好好呆着,这大雪天的还出来乱走动,莫不是想学四哥的侧福晋一样在雪地里摔上一脚吧?哦,不对,四嫂是嫡福晋自然用不着刷这套把戏!”看着玲珑隐隐泛白的脸色,他泰然自若的坐在石凳上自说自话。
“胤禟!你胡说什么?孩子的事儿岂能当作玩笑?”胤禩斥责道,他抬眼见站在一旁的玲珑身形摇摇欲坠,起身想要扶他,却被胤禟拽着衣袖。
玲珑深深吸了口气,压下怒气,朝三人勉强笑道:“出来这么久是该回去了,三位慢聊!”
胤禟也不答话,五个手指有节奏的敲着石桌边缘,又接着道:“八哥,我哪里在胡说了?连咱们这些大老爷们都知道孩子的事儿不能当作玩笑,又有几个做娘的会在地湿路滑的雨天跑出去?我看分明是有人故意陷害的嘛!”语毕,他歪着脑袋朝着玲珑“啧啧”两声,摇了摇头。
“你……”玲珑怒视着胤禟,额角冒起了冷汗,惊觉腹部微微泛起痛来,她心里一颤,定是在外坐久了邪寒侵体,片刻不敢多留顾不上鹅毛般的大雪便要赶回永和宫。
“等等,雪这么大我送你!”胤禩瞧她脸色暗淡下来,双手捂着腹部,似是身体不适不放心地拉住她道。
玲珑也顾不得那么多,任由他搀着自己走下台阶,远处的小太监瞧着主子有了动静急忙撑起伞跑上来为两人遮着。遮住了风雪却止不住玲珑浑身的寒意,先前那股暖洋洋的感觉渐渐消失,下腹变得阴冷起来。“孩子……孩子不动了!”声音沙哑无力,亦充斥着浓浓的绝望,玲珑颤抖的环住小腹,想要感觉孩子的蠕动。
“没事的,别担心!”胤禩发觉她浑身软绵绵的直往下坠,急忙拥紧了她。
胤禟一看这情景猛地拍案而起,冲着两人背影道:“八哥你怎么对得起晋晴?”见两人没有理会,他又转向玲珑嘲讽道:“四哥才离开京城多久,四嫂就这么急着想要给他捎去一顶绿帽子吗?”
玲珑咬着牙,从未有过的羞辱感袭上心头,可此刻她连开口反驳的力气也没了,只觉眼前白茫茫一片,所有的亭台楼阁霎时都隐在了白雪之中,不留半丝痕迹。“孩子……!”她再也支持不住倒在了胤禩怀中。
“玲珑,玲珑……”胤禩搂住她的轻飘飘的身子,着急的叫唤着。
“八哥,血,有血……”跟在两人身后的胤誐指着玲珑棉袍的下摆惊恐的叫道。他不是没看过流血,只是眼前的血却是从女子身上流淌出来,一点点在锦袍上晕开,带走了女子脸上全部的血色。
“快去找太医!”胤禩朝周围人喉道,便一个打横将玲珑拦腰抱起往永和宫跑去。
永和宫里里外外处处都是纷乱的脚步声,奴才们如临大敌一般各个绷紧了脸色穿梭在殿内。德妃焦躁的捏紧了帕子,双眉紧锁,不住地摇头念叨:“怎么会这样,出去时候还好好的……”抬头向暖阁里望去,数名太医围在床边,为首的刘太医还在施针。
“妹妹别着急,宫里有最好的太医最好的药材,那孩子定会挺过这关的……”宜妃上前劝慰着,末了狠狠瞪了眼杵在一旁的一声不坑的胤禟。方才听说永和宫出了事儿便过来瞧瞧,未料竟然看见胤禟三兄弟也在这儿,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悄悄拉了胤誐去一旁逼问,这孩子才道出始末,居然是被胤禟拿话给气的。宜妃听了险些没晕过去,胤禌那孩子七月里刚刚殁了,伤痛的心情还没平复,如今胤禟又再生事端,这往后还怎么依靠这个儿子过活啊!好在当时也就他们三个兄弟在场,玲珑还昏迷不醒,宜妃想给老八使眼色,可胤禩未曾抬起过头,撑着脑门的手遮住了大半张脸让人瞧不见神色。
“万岁爷来了,主子!”芷兰越过门槛朝德妃叫道。
宜妃的嗓子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她紧张得望向仍低垂脑袋的胤禩,暗自祈祷着。
“怎么回事儿?”康熙满含怒气的声音回荡在殿内,方才还乱作一团的奴才们顿时大气不敢喘一下,都惶恐着垂下脑袋,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暖阁里太医们交头接耳的声音。

“我也说不清,方才老八这孩子抱回来时那血流的……”德妃走上前捂着帕子含糊不清道,似乎还为方才所见的一幕而心惊胆战。
“老八,你给我说清楚!”康熙转向一旁的胤禩,见他不但未给自己请安还呆坐在椅上一副失了神的模样,忍不住提声怒道。那声音惊得宜妃浑身一颤,紧紧握住身后胤禟的手,满含期望的眼神越过康熙直直的看向胤禩。
胤禩缓缓抬起头,目光有些散焕等瞧见了身前明晃晃的龙袍才找回了神,起身道:“路过园子时正好瞧见四嫂跌坐在雪地里,身边也没个奴才跟着便赶紧送她回来了!”
宜妃的心总算着了地,不由疏了口气轻叹一声,引得康熙回身朝她望了望。
“李德全,进去同刘胜芳和孙之鼎说,若是救不活四福晋他们就等着陪葬吧!”康熙怒眉环视了四周狠狠摔了袖子抛下这句话便又匆匆离去了,却听得所有人暗自抽了口气,祈祷着暖阁里的母子定要平安无事。
马车缓缓地停在了府邸门口,胤禩低垂着脑袋一声不吭的下了马车。直到他离去的前一刻太医们还在暖阁里为玲珑针灸止血,说是有流产的迹象,为首的刘太医甚至还对德妃说如此体质根本不适宜孕育孩子,即便是有了也会习惯性的流产,对身子伤害极大。瞧德妃的神色不像是不知情,也罢,做额娘的都希望早些抱上孙子。可是四哥呐?难道他也不知情?胤禩一想及此,长褂下的拳头死死的握紧着。想留在那儿看着她平安无事,偏偏世俗礼教宫规森严。
“胤禩!”身后传来晋晴轻柔的叫唤。
他不予理会直直的往书房走去。
“胤禩!”连喊数声,都不见他驻足回头,这分明是他故意不理睬自己,晋晴自觉在奴才们的跟前有些挂不住面子,气愤地跺了跺脚,不死心的跟进书房。
“胤禩,你瞧。”晋晴走到他书桌旁扬了扬手中的绛色缂金水仙纹小袷马褂,修工精良,一看便是出自宫里的。“是我做的!将来给咱们的小阿哥穿的!”晋晴扬起一抹动人的微笑,走到胤禩身旁,献宝似的将马褂凑上前朝他道。
小阿哥……胤禩的眼里闪过一丝焦躁,他推开靠在自己身上的晋晴,起身走到镂空窗棱边,推开窗户想要喘口气,屋子里因为她的到来显得格外的压抑。窗外的雪被风吹着,像要埋蔽整个紫禁城似的。院子里斜歪着的一棵小雪松,倒折下来。寒月怕被一切声音扑碎似的,退缩到天边去了!倘若没有这场雪,没有身后的人,没有九弟的恶语相讽,玲珑也不会至今还生命垂危。他懊恼得狠狠垂着窗棱子,若不是控制不住自己见她一面,哪怕是同她说上半句话,也不会让胤禟为了晋晴而口不择言……
“胤禩……”晋晴看着他落寞的身影,心头一阵害怕。她快步上前紧紧拥住他,双颊贴在他的背上,摄取着他的温暖确信他是在自己身边的!“胤禩,别这样,不要拒我于千里之外。咱们不是合好了吗?前些日子咱们不是还有说有笑的嘛……你转过来看看我啊,胤禩!我讨厌你背对着我,我害怕……”晋晴已经带着哭腔哀求着,泪水弄花了她那张精心装扮得妆容。
那压抑的抽泣声像条丝软的鞭子,抽在背上虽不致皮开肉绽却也打得他浑身难受,他回过头看着依在身边的晋晴,不再是印象中那个高傲不可一世的格格,她的双肩此刻微微颤动,娇小的身形只及自己的双肩,她缓缓地抬起头满含期待的看着自己,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因为泪水的模糊迷蒙而又闪闪发亮。
“胤禩,我知道是我太心急了,我不该妄想什么孩子!”晋晴抬头对上那双让她悸动的眼睛,“现在这样能和你说说话,陪你看书习字我已经很满足了!”晋晴赶紧将那精致的小马褂放到身后,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实这褂子不是我绣的,是皇玛玛让苏嬷嬷帮我做的!”
胤禩看着她满面娇红的模样,双手按住她的肩头,盯着她的含笑的双眼一字一顿道:“我给的起你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孩子……永远都没有可能!”
霎时,晋晴的双眼失去了光亮,她睁大了双眼惨白着脸无法置信的看着面前的人儿,似是愤怒似是绝望。
胤禩再一次拨开了她的双手,寂静寒冷的书房里独留下她。
“为什么……为什么?”晋晴压抑的性情又恢复了,她用的一边叫嚷一边狠狠撕扯着手中的马褂,扯不碎又放在脚下使劲地踩,发泄累了她瘫坐在冰冷的地上,一遍又一遍的自言自语着:“为什么……”其实答案谁都清楚地很,只是她从始至终都不愿去正视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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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小四累了,要抱抱!”玲珑回首,只见湖边一个面色苍白的孩童朝自己身处伸出双手撒娇道。
“妈妈?小四……”玲珑细细打量着眼前陌生的孩子,那乌黑的双眸就像他身后的一池碧水,波澜不惊,细细一看竟有些像……
玲珑捂着嘴巴不愿让他听见自己的哭泣。
小四紧挨着岸堤站着,用脚不停的蹭着泥土,像是不满意玲珑的迟疑。忽然他有些调皮的转身蹲下,拨动着湖水,不时地回头冲玲珑眨眼睛。湖面上刮起风来,吹乱了玲珑的头发,遮住了她的眼睛,她透过发丝瞧见那瘦弱不堪的身影还驻足在湖边戏水,只要一个不留神便大有失足落水的危险。
玲珑吓得微颤道:“小四快过来!到我这儿来!”她想冲上去将他拽到安全的地方,可是双脚像长了跟一般怎么也移动不了。
小四怔怔的望着她,眉头纠结仍旧不满的看着她。
风越吹越大,吹迷了玲珑的双眼,吹干了刚从眼眶里滚落出的泪水。“小四,快回来呀,听话阿,听妈妈的话!”玲珑朝他张开双臂沙哑着嗓子焦急地叫唤着。
一听到“妈妈”两个字,小四总算咧开了小嘴,朝玲珑扑了上去,窝在她的怀中不停的蹭着她的身子。玲珑经不住他的力道,跌坐在身后的草地上,两人不由同时“哎哟”了一声。
风力渐渐变小了,柔柔的吹拂在脸颊上,玲珑抱着小四仰躺在绿油油的草地上,享受着湖面吹来的清爽气息,阳光温暖的让她有些晕乎起来。
忽然听见有人在耳边焦急的呼唤,玲珑“嗯哼”了一声,不愿睁开眼睛结束这舒适的睡眠。无奈那人不气不馁,仍旧在耳边聒噪,玲珑有些生气的睁开眼,想要出声训斥,怎得传进耳朵里的却是一阵沙哑断续的闷哼。
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她看清了来人,竟是胤禛。他的脸颊竟长出了青碴,发辫也少许松散,双眼布满了血丝,憔悴不堪。玲珑心疼得想要触摸他消瘦的脸颊却被他欣喜地紧握在手中,放在他的嘴边。
温热的手触碰的竟是冰凉的双唇。
看清她真真切切的苏醒过来,胤禛暗淡的双眼闪出了激动的神色,他总算松了口气将头搁在她的颈窝间,只道了句:“再也不许吓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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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玲珑真正恢复过来,又是两日后的事儿了。听丫头说,自个儿已经昏迷了足足四天了,一听说自己出了事儿,四爷连夜从景陵赶了回来,守在床边。皇上也日日派李德全来探望,嘱咐太医无论如何也要保住人儿!至于先前伺候自己双儿则被罚去了浣衣所。
“芷兰,今儿太医说我的身子怎么样了?”玲珑坐起身任让芷兰在自己背后添了几个棉絮垫子。
“挺好的,刘太医说只要您天天按时吃药,再过不了几天便能下床了!”芷兰贴心的又帮她披上一件缎紫色的袍子,端上热腾腾的药汁,只是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僵硬。
“真的?”玲珑有些担忧,虽然知道孩子保住了,可是她还是有些放不下心来,平日里刘太医诊完脉,想多问他几句他也总以“恢复的很好”安慰玲珑。
“是啊!太医说再过上几个月,小阿哥便能呱呱落地了!”芷兰冲她一笑。
“这孩子不能要!”
胤禛低沉的声音在暖阁外响起,玲珑吃惊的望着他,“为什么?”
胤禛朝芷兰狠狠一瞪,走到床边,握住玲珑的手缓下音调道:“这孩子咱们要不起!玲珑,让太医把他打了吧!”
“四爷,这怎么成……”芷兰显得有些焦急,竟忍不住插嘴道。
“出去!”胤禛瞧也不瞧他,语调里说不出的病冷,吓得芷兰连药碗也顾不上拿便跌跌撞撞的跑出了暖阁。
“胤禛,你在说什么?你不是也很喜欢孩子的吗?”玲珑惊恐地反抓住他的手,“太医好不容易帮我保住了他,你怎么能让我再……”心像被人狠狠缴着,眼泪控制不住“哗”的决了堤。“你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么残忍……”发了狠似的,玲珑拼命的锤打着他的胸膛,甚至想要拿把刀把他的胸膛剖开来看看他到底有没有心的冲动!
打不动了,也骂累了,玲珑无力地垂下手臂,瘫在炕上蒙着被子呜咽的抽泣。
胤禛掀开被子,将她搂回自己的怀抱,苦涩道:“谁都不能把你夺走,包括这孩子!”
轻拍着她的肩背,胤禛无奈道:“是我的错,竟不知道你的身体这么脆弱根本不能怀孩子!若是拿你的命来换这个孩子,我要不起……”
“你知道了?”玲珑抬起头泪眼迷蒙。
胤禛点点头满眼的自责。
“不,我要这个孩子!”玲珑直起身无比坚定的朝他道,“他已经五个多月大了!他有生命,有心跳,他会动……你知道吗?咱们不能剥夺他的生命!”
“不行!连刘太医都不敢担保生产时会发生什么状况,我怎么能随便拿你的命做赌注!”胤禛心中虽也期盼这孩子,却不愿让玲珑置身危险之中。
“禛儿,你怎么能让玲珑打掉这个孩子?”德妃在暖阁外听得心惊肉跳,也顾不上什么急忙冲进来,怕玲珑答应了胤禛。
“额娘,您早就知道玲珑的身子寒不宜生产吧,您怎么还能如此心狠?您说留在宫里,照看的人多些,可现在呐?怎么好端端的人竟会躺在床上昏迷了四天?”胤禛满脸怒气的看着德妃,虽然明白此刻说出的话是大不敬,可是他克制不住!
“禛儿,你这说的什么话?难道是我害她这样的?要不是她自己挺着肚子到处乱跑会这样?再说她既然是你的福晋,自然有责任为你留下血脉!”德妃不以为然。
“我宁愿没有孩子也不要失去她!”胤禛发狂似的喉道。
“反了……反了……你竟然这么同我说话?”德妃的脸颊气得通红,颤动地指着胤禛直嚷着:“我到底做了什么孽,竟生出你这个不亲不孝的儿子!”
胤禛眼一红,扭过头来紧紧抱着玲珑。
“额娘,您别生气了!胤禛他不是有意要冲撞您的!孩子我不会让太医拿掉,会好好的生下来,再过几个月您就能抱孙子!”玲珑下定决心朝她缓缓开了口。
“玲珑……”胤禛还想说什么,却被她捂着嘴。
德妃瞥了眼玲珑没再说什么,只是满脸怒气的离开了。原本几个大胆的奴才凑过头往暖阁张望着,一看见德妃阴沉的脸色都吓得大惊失色,散作一团。
“你怎么这么傻?”胤禛放开玲珑走到窗边。
玲珑望着他的身影,摸了摸隆起的肚皮,忽然想起梦里那个唤作小四的孩童,她笑了。“这是我唯一能留给你的礼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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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稍一顺利,时间就过得飞快。
六个月时,胤禛半信半疑,用空心竹筒子往玲珑肚皮上一按,筒子里面传来“的达的达”的跳动声。他笑了,常常拥着玲珑圆滚滚的肚子痴痴的笑着,胤禵躲在玲珑的身后悄悄道:“四哥定是被鬼附身了!”
七个月时,胤禛恨不得将御膳房里的所有的好东西都拿来填饱玲珑的好胃口,恨不得将皇宫里的大补灵丹通通放到玲珑的暖阁里,让她养精蓄锐。
八个月时,胤禛还来不及将玲珑调养得白白胖胖,孩子便急不可待的出生了。
好在太医们心中有底,守在产房外一待她产下一名小阿哥后,及时地进去为她止血救护,才不至于酿成产后大出血。
寅时三刻,李德全匆匆走进西暖阁朝坐在炕上晨读的康熙道:“恭喜万岁爷,四福晋生了,生了一个小阿哥……四阿哥这会子正候在殿外,说是想请万岁爷给赐个名儿!”
康熙望着窗外,鲜红的太阳缓缓地从地平线升起,庄严而浩大地照亮整个紫禁城,金色的阳光洒在宽敞的东、西长安街上,洒在巍峨的乾清宫之上,让黄色的琉璃瓦片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他提起笔缓缓在宣纸上写下刚劲有力的两个大字:弘晖。
金灿灿的阳光照得满室一片亮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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