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姐妹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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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里,彭贵军虽然欲火狂燃,陶醉得痴迷困惑,神经兮兮的,但他没有忘乎所以。从淑曼那恍惚的眼神,到她那怯弱弱的语气,以及她那虽然美丽但却显示出几丝苍白的脸。还有,他在纵欲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更重要的,他在泄欲后去吻她时,他发现了“新大陆”。啊!她为什么哭了?为什么要流泪?他苦恼了,他心烦了,没有理她,没有去给她拭泪。他爬向床的另一端,给她分枕了。他一夜都没有睡着,不住的在床上躁动。他没有了往日那欲后的昏睡。
刘淑曼不知道他一夜都思想些什么,只听到他那轻声的叹息声,和感觉他那无数次的辗转反侧。
天亮时,他却又爬过来跟她合枕。他说,淑曼,我知道,你是为买不到书,而伤心落泪的。可我没有想到,你恋书的感情,竟然超过对我的爱情。我没有想到,我活生生的一个人,有血有肉,会说话会做事,会疼你爱你的一个多情男子,竟然不抵那白底黑道儿的纸堆值钱!苍天兮,无情兮!人兮,命兮!
他起身,摸索着穿衣下床。
她抓住他一只胳膊,问,大清早的,你干什么去?
他甩掉她的手,不满意的说,投你所好,送你所要,逗你开心,去你烦恼!给你买书去!他一阵摸索过后,推出自行车,合上院门,骑上车径直去了。他走后,刘淑曼一阵心酸袭来,又禁不住两眼流下热乎乎的泪水,打湿了枕巾上那青青的荷叶,那红中透粉的荷花瓣儿。
彭贵军驱车来到镇子上,根本就没去书店,却一头驶进卫生院。在妇产科门口,他扎稳车子,就抬脚迈进门栏。
秦医生吃过早餐,拿钥匙开过产房门,用拂尘扫过桌椅,用湿巾戳过室内地板,刚在一把古董般的红木太师椅上坐下来歇息,就见一男人,头冒热汗,口喘大气的进来了。
她抬眼看了他一下,问他,你,是不是摸错门儿啦?这是妇产科!
他急急的说,不不不!医生,我是专门找妇产科医生的。他一脸的正经和真挚。
她问,看你急忙成这样儿,你媳妇要生孩子?
他慌忙摆手,说,我媳妇不生孩子!
她又问,给你老婆妇科检查?
他摆手,说,也不是!
她不耐烦了,瞪了他一眼,一脸惊诧地说,你怪也不怪,是不是有神经病?你看你神经兮兮的样儿,不害神经病,也害失眠症!长得是一表人才,可说话办事儿,咋看像个冒失鬼!
他矢口否认,手在胸前交叉儿摆着,有一种无耐和窘迫的神态,说,医生,神经病我从没有害过,失眠我倒是有的。昨天夜里,我就失眠了。医生,你真是医术高明,见人知病,神诊妙断!他甜蜜的恭维,满面堆笑,弓腰哈地。
她故意打断他,嘲讽他,说,哇!你是不是为月经不来而失眠?为生孩子肚子疼而失眠?她说完,耐不住呵呵大笑一阵。
天呐!这是拿哪门子医生呀,人家都快急疯了,她还拿架品味地扮鬼脸,兜圈子,捉弄人?
他脸色阴郁,大喊一声:医生,俺有事要咨询你!他几乎要流泪了,带着哭腔,说,就为这事儿,俺都一夜没睡觉。这是大事儿!你莫要儿戏!
奥?当成是看医生摸错门儿的,你倒是真有事情。她正色说,你说吧!
让他说,他倒不自然起来。扭扭捏捏的,像偷了人家似的。脸色红一阵,青一阵,白一阵。咳了好一阵,也没吐出半个字来。只是怯弱弱地,像老鼠见了猫似的,傻呆呆地直直地注视着秦医生:我......
她说,你这人,倒是说啊!秦医生再也不耍戏他了,一种少有的严肃和认真。她似乎预测到了,或者发现了什么,威风凛凛地端坐在太师椅上,不像一位医生,倒像一位开堂公审的女法官。天呐!男性威严起来有种虎气,女性威严起来倒十分的神气。你瞧瞧,只见她双臂弓张,纤巧玉指自然按案,白士衣烘出一张鹅蛋脸,弯弯青眉如驽似剑,涟漪秋水嗔中洋怒。她七分娇娇,三分威壮。令人一见,怯兮兮而敬畏。
他语言支离破碎,不成句章。
秦医生有些不耐烦了,说,你这人,阎王爷瞎给你一张男人皮,水女人也比你阔利。你说还是不说?我要关门落锁,办点儿事去!
他匆忙扎撒着双手阻拦她,说,我说,我说!她见他顿生一付狡猾相,又见他狐眼迷离,禁不住叹道,斯人,这么怪异?
他不住对她察颜观色,扭头看着她问,医生,昨天,你这里来没来过一位女的?
她禁不住笑了笑,说,哇!你废话不废话?妇产科不来女的来男的?昨天一天就来过十八位女人!她开始细心研判他。
他很轻声很认真的询问她,有位很年轻很漂亮女人吗?
秦医生警觉起来,说,年轻漂亮又怎么样?你想在这找情人,选美女?
他慌忙摆手否认,不不不!他又忙去腰间一阵摸索,掏出一张四寸的照片,朝她递过去,说,医生,我说的就是她。她来过没有?
秦医生接过照片一看,一惊,愠色陡起,厉声说,她来过,怎么样?
彭贵军二目圆睁,十分关切地说,她来干什么来了?
秦医生从太师椅上站起身,朝他走过来,说,流了产,怎么样?
彭贵军猛一吃惊,他身子猛一震颤,叹道,啊?!老天爷,果不出我之所料!他扭身拔腿欲走。秦医生一把扭住他的胳膊,厉声喝住:站住!哪里去?
彭贵军停住脚步,愕然的望着她。看见她一脸威严,便不知所措,嗫嚅着说,医......生,是......不是我没有留下咨询费?她丢下他的胳膊,一伸手抓住他的领口说,你少废话!我问你,你问的这个漂亮女孩儿,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他很机械地回答,是我的。
奥?!看你就不是干净货。秦医生气呼呼地问,你怎么这么缺德?你怎么这么轻浮?你为什么要**她?为什么要玷污她?她使劲儿搡着他的领口,将他衣领下的纽扣一连撕开两个,愤愤不平地说,一支多么好的鲜花,插在你这滩牛粪上了,多么可惜呀!
他被闹懵了,傻眼了。好大一阵子,他才清醒过来。他说,医生,恐怕你是误会了,我们是结过婚的夫妻,不是热恋情人!
秦医生仍然愤愤地,直拿白眼儿瞪他,狠狠地说,少驴吧,结了婚的夫妻?头胎会流产?而且,流产时你怎么没有来?
彭贵军瞠目了,结舌了:这......这......
他想,小孩儿没娘,说起来话长。那么多的话,那么多的缘由,该怎么说呢?该从哪说起呢?说出来了,她会同情我吗?她会赦过我吗?彭贵军害怕了,瑟瑟而发抖了。
秦医生见他瞠目结舌,不敢回话,邪乜着眼瞪他,说,哼,心中没玄意,不怕鬼敲门!
他怯怯的问,请问,医生,你跟她有亲戚关系吗?
秦医生大声地说,啊,实不满你,我跟她呀,是一不沾亲,二不带故。我之所以恨你,之所以爱她,是因为,她长得实在太漂亮了,太出类拔萃了,太令人眩惑了。昨天,我一见她,神醉了,心折了,骨酥了。不相信这人世间,凡尘之上,竟有如此的美人儿!
她放开他,原地旋了一圈儿,而又面向他,说:实话告诉你,昨天夜里,我因为她失眠了一夜。因为,我也是爱美发疯的人,自打见过她,我到现在牙根儿还在发痒痒。就因为她比我美,我竟然比不上她!我就是这样儿,见了比我长得美的,又是嫉妒,又是怜惜。你瞧瞧,她那艳若桃花的容貌,她那婷婷玉立的身材;你听听,她那如诗如歌、如唱如吟的说话;你品品,她那窈窕多姿、雍容飘逸的举止。你会不倾倒?除非你已经死去。你会不神迷?除非你还没有生下来。我敢保票,这世界上,除了古代的嫦娥、西施、貂蝉、王昭君、杨贵妃,没能有谁在敢跟她媲美!山外不再有山,楼外不再有楼。美人美模儿,到她这里,为终止,为造极,为顶峰!她哀叹一声,又说,也因此,我恨你。她肯定不会真心爱你!你虽然一表人才,但你平庸,无才华,她不欣赏你,不敬佩你!你施方**了她,欺骗了她,玷辱了她,你破坏了她的完美,自从昨天开始,我就恨起了你。在此之前,我没有见到过你,不认识你,我恨不能将你碎尸万段,嚼烂成肉泥!没有想到,今日你居然破门而入,跟我对面儿立,我这一腔好似无名之火,无端之气,正好有处发泄了!
她瞪了他一眼,又极忏悔地自言自语:万没想到,昨天,在她面前,我表现得那样愚钝,那么失态。我开处方,竟然忘记问她住址和姓名。我本该留她共进晚餐,同床一宿。我想跟她做做朋友,或结拜姊妹,或顾车送他回家。想想,她一路是多么痛苦哇!更伤心的,我口中说着不给她包避孕药,却神使鬼差地包好了给她,见了她,我竟然如此的神志不清......她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又猛的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口,大声的喊:你**女性,流氓成性,还包假药欺骗人,破坏了我们的医德医风。说,你包了维生素C当避孕药,到底是我们不负责任,还是你故意作孽作乱?她又接连推搡了他几下,说,你说说清楚,你讲讲明白。今天,你若说不出个子丑寅卯、青红皂白,告诉你,姓秦的我是专爱打抱不平的,这电话一拧,派出所就来人,立马就押送你入牢狱!天大爷,没想到竟然闹出这么大的一个误会,不说吧,火烧眉毛,说说吧,真难言难叙。
她已知道她姓秦,“噗通”一声朝她跪下,一阵辛酸,涌出两行热泪,她喊,秦医生,你的确是误会了,我们的确是夫妻,至于她为什么流产?她流产时,我为什么没来?我为什么包假药骗她?你平平心,静静气,坐下来,听我老老实实说给你!
她没有听他的,没有马上去坐,心平气和倒是有了点儿。她命令他站起来。她耐着性子,按下火气,听完了他的述说。她知道了,那女孩叫刘淑曼,娘家是刘家弯的。她听到了刘淑曼的悲惨家世:妈死爹疯,五个小妹妹都刺字给了人家,撇下未满周岁的小妹妹。她也听到了,刘淑曼身不由己的婚姻,婆家是彭家冲的。她看清楚了,连他骨子里都看透了,面前站立的这个一付狡猾相的、刘淑曼的丈夫,叫彭贵军。她用心听了刘淑曼的性格、志向和抱负,一及她眼下的困窘处境。他害怕秦医生,说的句句实话,不敢有半点儿撒谎。
她两眼喷火,咬牙叫了一声:彭贵军......可她后来连一个字也没出唇。她轻轻走向医案,心中的悲伤和怜悯之情,再也按耐不住。她一下子伏在医案上,泪水如注,打湿了处方本。她唏嘘着,伏案的身子随着她的唏嘘轻顿,她那直直披泻的乌发,随着她的唏嘘波动,悲壮而美,悲壮而更加动情!
刘淑曼啊,刘淑曼,我单知道你美,没想到你心灵深处却有那么多的苦水。原来你也不甘于平庸。你也想以强者求生。你的理想,你的抱负,你的性格,你的理念,为什么都依稀是我?仿佛是我?淑曼啊,淑曼,我要见你,刻不容缓!她命令似的说,彭贵军,你在此稍等!她离案出门而去。
秦医生出门去了,彭贵军长叹一声。他浑身困倦,瞅瞅身后有一把长条连椅,他便后退过去,少气无力地蹲在椅子上,像泄气的皮球,手捧着头勾了下去。此刻,他身上的每一根纤维,每一个细胞,每一条神经,都开始松弛下来。他不敢思想,宁愿思想凝固,像冰封的死水一样。秦医生,他太可怕了。她的容貌,雍容华贵的样子,桀骜不驯的性格。她的说话,她的伶牙俐齿,能言善辩。她的举动,轻柔中带着激烈,带着狂暴。她的理念,奇特的理念,不伦不类的理念。啊,长这么大,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女人。她的思想深隧而古怪,像书中的那些传奇人物。书中的人物,无抡描述得多么惟妙惟肖,他都摇头置否。他认为那都是作家的思想的产物。是人们精神的偶像。可这秦医生,这颇富传奇和浪漫味儿的女人,刚才还活生生的有血有肉地站在他面前,那如五雷轰顶的言辞,还振动着他得耳膜,在他的脑海里搏击,使他周身的每一根神经,都痉挛灼痛。他的女人,刘淑曼,也不平庸,也不一般;但,不像这女人这么怪异;性格也没这么爆烈,没这么男人味儿,没这么火药味儿,没这么令人可害怕。想想下去,太可怕了,简直要令人窒息。她要跟他的女人交朋友,结拜姊妹呢!要跟刘淑曼闹“同性恋”吗?这种事在国外闹得轰轰烈烈,难道中国也要被感染吗?秦医生,她肯定受过外国教育,或者有外国朋友。嗨!秦医生,你为什么要拉扯我的女人淑曼呢?淑曼,你流产就流产了吧,流了,我们还会......可你为什么偏偏就遇上她呢?她爱淑曼的美,她嫉妒淑曼牙都痒痒了。她这么贪色,世界上只有男人贪色的,那会有女人这么贪色的呢?她贪色该去找淫男浪子,为什么要恋刘淑曼?为什么要破坏我的小家一统?淑曼已成了我的妻子,你还能怎么样?淑曼,但愿你对我忠贞不渝。
他听见一声呼叫:贵军!他的思绪被打断了。他方开双手,抬头撑面一看,他禁不住一惊,刘淑曼怎么来了?
他见刘淑曼已手扶着门框,婷婷玉立地站在面前。她脸上没有微笑,没有温柔,却隐隐罩上一层阴郁,一种莫名其妙的猜疑。她那双眼皮儿像打闪一样的眨巴着,水灵灵的眸子,闪着一种陌生的、不信任的光辉;冷冷的、淡淡的而无爱意,无热情;像大都市里的广场,或者商场里的美人塑像或仕女的大理石浮雕。
门外又扎了一辆自行车,秦医生靠车架立着,一样的婷婷玉立,微侧着头,直直凝望着淑曼和他。刘淑曼朝秦医生瞅了一眼,但很快又转过脸来,体态轻盈而又小心翼翼的朝他走来。她的目光盯着他。他看她的目光却眼巴巴的。她轻声低唤,外面的秦医生几乎听不见。
刘淑曼伸出双手,慢慢地朝他靠拢,且低声轻唤:彭贵军,秦医生去咱家了,是她叫我来这里的!
彭贵军从椅子慢慢地站起来,他眼睛里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他也伸出双手,离开椅子,朝刘淑曼慢慢走来。
秦医生绷紧的玉牙咬破了嘴唇,一口带血的唾沫吐地。她背过脸去,从衣兜里掏出手帕拭泪。那直直披泻的飘逸的乌发,在她那俊俏的肩背上,轻颤颤的抖动。
他忍不住一声轻唤:淑曼!他俩相隔咫尺,却走了那么长时间。本是结发夫妻,却形同陌路。这是一种复杂的情感交汇;一种罄竹难书的丰厚的心里活动。这场面是那么的动情,那么的如诗如画。可秦医生,一个风风火火的漂亮女人,一个女奇人、女强人、女怪人,不忍目睹,拭泪轻弹,唏嘘不住。彭贵军终于忍俊不住,开口大喊一声:刘淑曼!我对不住你!
随着这一声喊叫,彭贵军“噗通”一声朝她跪下了。他泪水满面,握住淑曼的手,说,我不该包假药骗你,负了夫妻情,使你受了大罪,让你心伤,给你添愁,我没有忠贞咱们的爱情。我自食其言,为夫不正。我对不起九泉之下的岳母,也对不起杳无音信的岳父。更无颜面对还在襁褓之中的淑婷小妹。淑曼,戏文中有姜桂芝气打老罗仪,我气你了,对不住你了,你就打我几下吧,你打我几下出出气,解解你的恨!

他泪流满腮,刘淑曼心痛,给他去抹。
她也“咚”地一声给他跪下了,夫妻对跪,泪眼凝望。刘淑曼说,贵军,可不要这么说。为妻没有对得起你,没有很好的去做贤妻良母,没有安分去做家庭主妇。我天生的心强,心野,不守妇道,女人肚子里长了个男人心。我是这山巴着那山高。一心想高人一筹,出人头第。没想到,我心强命不强。我的命苦似黄连,薄命如菲。好端端的人生结婚大喜,悲惨惨被娘死爹疯冲了;甜蜜蜜的新婚蜜月伊始,苦煞煞被痛楚洗涤;圆圆的青春美梦,被噩耗击得支离破碎。从此,我们的生活里再也无诗无画,无笑无歌。除了苦涩,还是苦涩。我命苦,你也命苦;我命薄,你也命薄。襁褓之中的淑婷小妹妹,夺取了你多少幸福、多少欢乐;牺牲了你多少期盼、多少自我;平添了你多少烦恼、多少折磨。你的甜梦,你的夙愿,变成云雾飞散,变成泡沫破灭。我苦莫过丈夫;我悲莫过丈夫;丈夫莫再赔情于我、道歉于我。是为妻负了你,而不是丈夫你负了我。我劝劝丈夫,我醒醒丈夫,不要再使妻子伤心,不要再使妻子痛楚!
啊,刘淑曼啊,刘淑曼,你真不愧是一位才貌双全的奇女子!刘淑曼的字字滴血、句句含泪的一席劝夫话,只听得秉性强硬的秦医生泪如雨下,泣不成声。来看病求医的众多的围观群众,也都情动由衷地纷纷抹眼拭泪。当时,秦医生要值班,给人看病,随将他们小两口让进会客厅,烟茶果品伺候。待她下班后,才有空过来叙话。
秦医生先让他们喝茶,吃东西,而后说,这下好了,耳闻目睹,身临其境,才相信你们是一对有情夫妻,不怀疑了。刚才那的确是误会。这也难怪,谁叫你们做事情稀奇古怪,让人猜谜呢!这是活该!秦医生笑了笑,又说,你想想自己,该不该自谴自责?她心里受了那么大的伤,你不体贴,还游戏爱情,蒙骗妻子。这事是搁在她刘淑曼身上,她还有心去劝你。这事儿要是搁在我身上嘛,我非左右开弓,扇你那腮帮子不可!打足打够了,来个快刀斩乱麻,你东我西,你离我散。今生今世,宁愿浇了油点天灯,或投入大江大海去喂鱼鳖虾蟹,也不愿嫁给你,去窝窝囊囊受你**一辈子。她眨眼瞪视着彭贵军。
彭贵军嗫嗫嚅嚅地说:我我我......只是......求子心切!
她又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说,求子心切?这是混账哲学!人生在世,不求幸福,不求欢乐,只为生儿育女?人生短暂若梦,匆匆而来,匆匆而去,难道只图繁衍后代?儿女累赘,无疑于自设陷阱,搬石头砸自己脚。生命属于人,无价之宝,应该珍惜它。让它放出奇异的火花,去照亮人生,去照亮天地。让人生惊叹,让天地惊叹,使它的价值倾国连城!
啊!知己!朋友!同志!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她的人生观念,竟然和刘淑曼的不谋而合、不约而同!刘淑曼疯狂地惊喜了,她不顾一切了,把一切全忘了,欢呼雀跃地朝秦医生跑过去,像十几岁的孩子。她的双手拉起她的双手,狂热地抖动着。刘淑曼说,啊,秦医生,你的思想就是我的思想。你的观念就是我的观念。你的认识就是我的认识。真奇怪,你是你,我是我,你是秦医生,我是刘淑曼,咱们的处世哲学怎么一样啊?她惊奇地睁大眼睛望着秦医生,那美丽的双眼皮儿一眨一眨的。她一脸的兴奋,一脸的惊喜,说,快告诉我这是为什么,秦医生!
秦医生郑重地告诉她,淑曼,我姓秦,名琼。从昨天起,咱们就已经是兰亭结拜,成为干姊妹了。你以后就叫我琼姐吧!她亲昵地抚摸着刘淑曼那一头直直披泻的长乌发,又说,我就是你的亲姐姐,你就是我的亲妹妹!
刘淑曼像三岁小孩子一样的兴奋:哇!琼姐,怪不得你不平凡,原来你跟古代的一位大将军同名!瞧,我的琼姐长得多漂亮啊,简直像一位皇家的公主!
琼姐连连摇头,说,妹妹,吹什么牛呢!姐姐的容貌,不抵你的十分之一美!琼姐说着,洁白的玉牙头咬住了下唇。她那被咬的唇窝里,渐渐浸出殷殷的血丝。刘淑曼见了,为之一惊;但,很快又被那狂热的思想所冲淡。刘淑曼说,琼姐,你多么不平凡呀!你已成了这一带的名医,你的生命正闪耀着奇异的火花。你使人惊叹,你使人折服,你创造出了倾国连城的人生价值。
琼姐连连摆手,说,妹妹,别为姐姐吹那个牛,我没那个价值,也没那么神奇,别把姐姐说玄乎了!
刘淑曼说,不不不,琼姐,我说的是事实。事实是胜于雄辩的嘛!
琼姐说,不不不,妹妹,你的美貌才是人生惊叹、天地折服、连国倾城之貌啊!
刘淑曼说,不不不,琼姐,我的美貌可以毁于一旦,而你所创造的人生价值,才是有口皆碑、名垂青史、留芳百世的呀!
琼姐叹服了,说,啊,我的娇娇妹,你这等的貌美,这等的聪颖剔透,这等的能言善辩,这等的全才而貌美,叫我怎样不恨你,怎样不爱你?!
她们俩手拉起手,疯狂地旋转。这宽敞的会客厅里,立刻充满了明媚和欢乐。她们旋转着,紧紧地拥抱着,疯狂地亲吻着.........
彭贵军坐在两个女人面前,不知所措。他瞪着眼,大张着嘴,看傻了眼儿。他已不清楚自己,现在是在什么地方,是来干什么的。他傻乎乎看,傻乎乎地听,直到他意识到,她们俩是在亲吻时,他才激灵灵幡然醒悟,上前一把牵住刘淑曼的袖子,说:淑曼,咱们回家吧,小妹妹刘淑婷,也该睡醒了,也该喂她奶啦!
琼姐推开他的手,一本正经地说,彭贵军,把你的淑女曼借给我一宿。行吗?先告诉你,行不行都要借!
他一惊,眼瞪地铃铛般大,惊叹一声:啊?
琼姐也瞪大了眼睛说,在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害怕我拐了你老婆?别忘了我是个女的。她轻声一笑,又一本正经的说,你快点回去吧,去照顾小妹妹刘淑婷。我和淑曼,今晚同床一宿,天明就把人还给你了。别小气,也别害怕,完璧归赵,不少她一根汗毛!她说完,竟然自己捂住嘴巴,嘻嘻呵呵地笑了起来。
刘淑曼去堵上琼姐的嘴,又轻轻去拧她的腮帮子,不让她说那么多俏皮话。二人抱住扭成一团,嘻嘻呵呵的打逗。
彭贵军哪里敢违拗不从,他一脸愁容地、无可奈何的、悻悻然走出医院大门去。
琼姐说,彭贵军走了,咱们也该去用晚餐了!
刘淑曼兴奋地说,琼姐,也不知是怎么的,平素里我都不知道什么是饿,可今天,“肠”家和“肚”家打起架来了!
琼姐说,那是咱们结拜兰亭友好,咱们成了干姊妹,你从未有过这么高兴,心情也从未有今天这么美好过,这么舒心过。所以,今天你就消化快,感觉饥肠辘辘的。说着,她抱紧淑曼又说,哎哟,我的小妹妹,俺要是敢你把这美娘子饿坏了,你那酸男人若怪罪下来,我可吃不了兜着走!
琼姐正想去撮淑曼的脸,淑曼却抢过来迅速吻了她。琼姐紧紧抱住她问:小妹妹,说,你想吃什么?你是吃烧鸡?还是啃牛排?是吃羊肉砂锅?还是喝清炖鲜鱼汤?—啊,想起来了,咱姊妹俩晕晕,喝它个一醉方休,再去睡觉。你挨着我,我挨着你,睡得好香好香,好甜好甜,好深沉好深沉。像那大唐国的诗人李太白,喝了“杜康”,一醉三年不醒。叫也叫不醒,打也打不醒。仿佛已经死去,可心房还在跳动,体温却还正常。你那酸男人,急急他,吓吓他,逗逗他。他会急成疯狗。急成热锅上的蚂蚁。哭爹喊娘,叫祖奶奶万太太。就别理他,别管他,也别心疼他。就佯装没听见,叫他尝一尝无爱的苦头,失爱的折磨!女人教育男人,就不要一哭、二闹、三走亲戚、、四上吊,加上喝药把井跳。不要用这些愚蠢的轻生法子。要改革一点,用新方子治病:偷偷离开他,让他找不着,觅不见。让他“买好了烧鸡不吃”,思思想想,没有了女人的滋味儿!从你家来的路上,我听你给我讲了,你们的婚姻太草率了,也太匆忙了,也太荒唐了。没有恋爱历史,没爱的磨难和考验。只是依了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便匆匆订婚,又匆匆去结婚。他获得你太容易了。仿佛你绣楼飘彩,他一下子幸运获得绣球一样。这样的婚姻太古老了,太愚昧了。容易获得的东西,最容易失去。不容易得到的,才知道珍惜。女人应该把自己的爱情价格提得昂贵,变成天下最贵的价格。不要轻易地去爱人或被人爱。要有足够的磨情时间和恋爱手段。否则,你燥急,便得不到人间真情,享受不到人间真爱。女人的爱情,就应该像藏在古印度的那一部真佛经,求爱的男人,就应该像唐玄奘那样,要闯过九九八十一道难关,才能够得到。看他还游戏爱情不?捉弄爱情不?—啊,淑曼,我是个疯子,一疯了,就这么多疯话!
刘淑曼抹掉一把热泪,猛一下,搂住琼姐的颈项,直直的往下坠,活像个三岁的娃娃,撒娇地说,琼姐,你这疯病传染,我感觉有些想发疯呢!
琼姐说,啊?有疯姐姐就有疯妹妹,咱们吃了饭再疯!走,吃饭去!
她拉起她跑了。
这里是一室一厅。外间是客厅。内间是琼姐的起居室。看上去,两间大房子,宽敞而明亮。落地大扇窗,白灰粉泥墙。擦得光亮的水泥地板,抹得耀眼的窗户玻璃。悬挂的褶皱的米青色窗帘子,悠悠幔垂。室内的桌椅,摆设得整洁而又考究,看上去落落自然而大方。这里个一切,都在显示女主人的爱美、讲究和爱修饰。
此时,虽然是夜晚,室内却显得阔舒幽静。室外,月光如洗,流光泻银。室内,在电棒的白炽光下,一切物设仿佛都在发出光亮,都在闪耀。使人目炫,使人心旷神怡。如入仙境,如进梦幻。
案几上的雕花纹理大钟摆,“嘀嗒、嘀嗒!”,时针正指向夜里一点。一张大餐桌在客厅摆放,她俩相对而坐。餐桌上摆放七荤八素,两瓶红葡萄酒,已瓶底儿朝天。此酒不烈,却也中烧。她已半醉,她也醉半。她的脸红扑扑,她的脸也热乎乎。她神乎飘飘,她也神乎悠悠。
刘淑曼拉过琼姐的一只手,说,琼姐,妹妹随便问问你,好吗?
琼姐说,好的,我能答的,随你便问!
她问,请问姐姐芳龄多大?
琼姐接连眨了几下双眼皮儿,突然大叫,啊呀,我的娇小妹,你真是满腹经纶,出口辞章。你的一句话,差点儿没有把我问亚巴。我嘛,今年整四十!
刘淑曼哪里就肯相信:啊呀!我的亲姐姐!不不不!琼姐,你是给小妹妹撒谎!
她开始用心研判起来,只见和她对面而坐的这位琼姐,一头乌发直直披泻;两道黛眉弯弯如柳叶。两瀔秋水,含情默默,神奇莫测。花容玉貌,一表雍容华贵、两袖清风的神韵。
刘淑曼仍是不相信:琼姐,我看你比我大......
她问:大多少?
刘淑曼说:最多两岁!
琼姐急急地说:不不不,不哄你,琼姐伸出四个手指头说:姐姐的确是这么大!
淑曼醉眼朦胧地研判她:啊,琼姐,倘若是真的......
琼姐打断她:倘若什么!是的确!
刘淑曼点头:唔,是的确。那么......
琼姐抢过来说,那么,我该结过婚,有了孩子。是吗?
刘淑曼头点的像鸡子叼米:是是是......是啊!
琼姐仍抢过来说:不不不......不是啊!我的小妹妹,你又错了。我还是个处女!
刘淑曼几乎是蹦到琼姐面前,睁大好奇的眼睛问:什么?四十岁,你还是处女?!你不是在讲神话吧!
她说,这不是神话,这是我的故事。
刘淑曼不相信:我不相信,你这么美,这么青春富丽,会没有男人爱你?没有男人追你?你是情窦难开,至今日还是一块完璧璞玉?
琼姐说,追我爱我的男人,从我十八岁开始数起,不计其数。他们寄给我的情书,如雪花般落英缤纷,可车载斗量。可是,我自珍自爱,拘泥自拗,没一人撼动,没一人降服!
刘淑曼气生生地说,琼姐,你为什么这么怪异,这么冷血,这么无情,难到你是妖魔?
琼姐说,我非但是人,而且是人之楷模,是完美的人,是最聪明的人,是不同凡响的人!
她问:那你为什么没有七请六欲?
琼姐说,但我有爱好,我有志向,我有追求。我在没有见到,比我美的人之前,我认为,我是天下第一的美。我酷爱自己的美。我要保住自己的美,使我青春永驻。像日本武士道追求美的死亡那样,我追求美的生存。我知道,我深知道,先毁我容貌的是男人,再毁我容貌的是儿女。我知道,我深知道,人来在世上不容易,要幸福,要欢乐。不要自蹂自躏,自暴自弃。我知道,我还深知道,山不喜平,人不喜庸。要出类拔萃,高人一筹,就得有奇志、奇性、奇言、奇想、奇行。否则,将是碌碌无为,成为芸芸众生。我知道,我还深知道,人生在世,要爆炸,要闪光。使世界惊叹,使天地折服!
淑曼一下子扑到她怀中,说,啊,琼姐......
琼姐问:你想疯吗?
淑曼搂住她颈项说,琼姐,我是连醉带疯啊!啊!琼姐,你太美啦!太感人啦!
琼姐说,不不不,我不抵你的十分之一美。我恨你的美。我爱你的美。我要好好保护你的美。保护好你这付上乘的自然之美。
淑曼自怜自惜地说,可我,已经有了男人!
她说,有了,不怕。在性上克制。在儿女上节育。我不是要求你完全像我。世界上只有一个我。
刘淑曼捋着琼姐的头发说,你要是我男人就好了!
琼姐风趣地说,今晚,我就是要当你男人。突然,她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说:啊,淑曼,昨天,我不道你已结婚,没有告诉你,无论流产和生产以后,都要记床!但愿你昨晚不会有那事?
刘淑曼听了,脸瞬间泛红,细声细气地说:那事,已经有了!
琼姐这回是真的疯了。她醉眼圆瞪:什么?你说什么?房事,昨晚已经有啦?!
她看见淑曼点头,一把推出,把淑曼推出老远:你......你怎么就这么不自珍?!她伸出手,只听“啪啪!”两声。刘淑曼立即叫起来:哎哟!琼姐,你......你是不是真疯了!刘淑曼捂住脸躲开。琼姐走来抱住她,悲伤至极地哭诉:妹妹,你完了,你全完了!你太女性了!你这朵娇艳而美丽的鲜花儿,真真地插到牛粪上了!
琼姐哭声虽小,却声声血泪,悲哀悲痛,一腔苦楚。
刘淑曼却不哭了。她微笑着说,琼姐,没那么厉害!她说着,用手指头去挠琼姐的胳肢窝儿,痒痒得琼姐破涕为笑了。
她见琼姐一乐,故意风趣地说:我说,假男人!咱俩就这一夜的夫妻,天明就得离婚,还不抱我上床去美美一睡!
琼姐真的微笑着,将她抱去里间的卧室,放在床上。二人各自穿好睡衣。一对儿醉美人儿,并肩而躺。一会儿,琼姐转身把她拥入怀中。刘淑曼很快入梦,甜甜酣睡。
淑曼啊,淑曼!你哪里会知道,你同床一宿的琼姐,却一夜唏嘘,一夜泪流,流下大片大片的泪水,打湿了凤凰牡丹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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