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四章 哀莫大于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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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紫英为我上妆,我没有拒绝,看着铜镜中经过一番妆容修饰的我,还真的不错,原来我也可以更美的!
我到时,真的是一派姹紫嫣红的繁荣景象!在审视了一周之后,我终于失望地垂下了眼帘。
节目准备得真的很丰富,可是我好像无心欣赏,我有礼地回敬每一个人,只到欢宴结束。
夜深人静,坐在秋千架下,已感到有些冷了,我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看着天上那颗已经有一点圆了的月亮,人生的际遇真的难以逆料!时空的那一头,爸爸妈妈一定不会想到,他们的铃儿是现在这个样子。这个时刻,他们也一定想起我了吧!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而我也确实这么做了!
就在秋千上晃呀晃,让夜再长些吧!可惜这里没有夜来香,唱唱也无妨,很早之前,我就喜欢夜来香,是因为喜欢这种花才喜欢上了邓丽君那首精典的《夜来香》,在这个失意的夜晚,轻轻吟唱着这首动听的典子,只会让失意更甚吧!
我看看宫门,是紧闭着啊,可是为什么总感觉有人在看着我呢?
“圣……”陈远适时止住了声响,因为圣君正做着噤声的手势,站在这个位置,透过宫门狭小的缝隙能看到什么?这个陈远不知道,不过有一点他可以确定,这幽怨的歌声是听得真真切切。唉——原以为绿如行宫那一次之后,他们该走出感情的困境了,却为何……?看来,自己真的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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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君!圣君!您都看见了,求圣君为臣妾做主!”对着我是一副阴谋得逞的得意,对着李鸿宇时,却是一副楚楚可怜的病态,谭容嫔,原来一切都是为了对付我,一切都是设计好了的,现在的我百口莫辩,但是只要他相信我,我才不怕她的陷害。
“雷风铃,你太过份了!你也是一个女子,难道不知道女子最为重视和珍贵的便是容貌,而你竟如此狠毒毁了谭嫔的容,朕对你很失望!陈远,传太医,为谭嫔好生诊治!金尚宫,记下来,扣雷风铃三个月的用度,膳食降两级,禁足一月,罚写《女经》三百遍!”李鸿宇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竟是这些,雷风铃呵,你还真是让朕大开眼界。
“我没有!我没有!是她害我的!是她!”此刻的我有些歇斯底里。可是,我真的没有,我唯一做错的就是不应该相信狼会突然转性,狼永远都不可能变成羊。李鸿宇,说啊,说你相信我,说我什么也没有做。我咬住下唇,他一定信我的,一定。
“还不知罪!你、你,蛇蝎心肠,毒妇,简直不可理喻!”李鸿宇指着谭清雅脸上那渗血的刀口,“这是什么?你会往自己好端端的脸上划一刀吗?嗯——”李鸿宇真的生气,她是何时变成这样?如此狠毒,不严惩何以立威后宫?若后宫之中纷纷效仿,还能有一天安稳日子?“金尚宫,加扣雷风铃三个月的用度,膳食同宫女,罚写《女经》一千遍,马上执行!”
我现在知道被人冤枉是什么滋味了,特别是被自己在意的人冤枉,因为不信任才会冤枉,他不信我。“你认定是我伤害她是不是?好,好,我还给她!”我捡起那柄被李鸿宇打飞在地上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在我的脸上划下一刀,血很快渗了出来,说不痛那是自欺欺人,可是脸上的伤痛哪及心底的绝望。在所有人的惊愕之中,我丢掉匕首,往门口走去。
李鸿宇还在震惊中不能回神,听到匕首落地那清脆的当啷声响,他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拉住我的手,大吼,“太医!快传太医!”
也许他痛苦的眼神真的让我有那么一点点快意,是啊,他不是最喜女人的美貌么,他痛了么?不会,他根本就没有心,没有心的人怎么可能痛!就在他的手将要抚上我受伤的面庞的时候,我狠狠地甩开他的手,往门口退去,冷冷地说,“不必了,这是我——一个蛇蝎心肠的毒妇应得的惩罚!谢谢圣君的教诲,臣妾告退!”
我的凝血功能还是不错,血没有再流,反正我也无心理它,一路跑回钟庆宫,路上的宫人都被我吓坏了吧,从他们的眼神里我看得出。
“娘娘!娘娘,我的天哪,这是谁干的?你这是怎么了?”紫英扶住我的双手在不停在颤抖,“来人,来人,传太医!”
秋水马上就要往外跑,我大喝一声,“回来!不许去!”
“娘娘!呜……呜……娘娘,不请太医诊治,是……呜……要……”紫英的水龙头一开是很难关上的,我知道她是真的伤心。
可是,我更伤心,我已经没有那份多余的精神去安慰她,我走进自己的寝宫,关上了门,将所有人、所有的声音全部挡在了门外,“没有本宫的命令,谁都不准进来!”我,放下了门栓。
从我自己打开房门的那一刻,我就为自己戴上了面纱,面纱下遮蔽的不是尽失的容颜,而是——心,冷却到不再震颤的心!!!
原来,世上真的有一种感觉叫做心死!这么豪华精致的宫殿,只让我感到茕茕孑立的苍凉阕寂!我被设计了,但是这种气愤已经荡然无存,我不会忿恨任何人,因为这就是我的命!我真的很认命了,《女经》——也真的是认认真真地在抄,不分白天黑夜,女子应该具有的品德,还有那些教导女子的典籍,我终于一一记在了脑子里,我想这一生我大概都不会再去违反它了。膳食虽然粗陋简单,我并没有觉得如何,我吃得很好,可惜总是因为吃了又吐尽,觉得好对不起大厨,人家用心做出来的东西全被我糟蹋了。紫英总是不避讳地在我面前、身后不停地哭,因为我下了命令,不准她把宫里发生的一切告诉宫外。

现在真觉得手指的每一个关节都麻木了,可是我不敢停,一秒钟都不敢,我怕、很怕,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怕过,除去进食和出恭,即使不被禁足,也全部都是书写的时间,我不能睡只有不停地写,不停!写完了多少砚、多少纸,写坏了多少支笔……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每天紫英跟华容都在我耳边不停地唤“娘娘,够了,抄够了!已经两千遍了!”“娘娘,五千了……一万了!”我有多少天没合眼了,我也不知道,可是我真的不累,从没像现在这样精神过!可是,我知道,我的身体大不如前,有时候真觉得一阵风来就能把我卷走,我倒希望真有这样的风,就像当初一样再来一次就好!
掌灯了!灯火似乎在跳舞,可能真的有心灵感应,像一阵风过,门被吹开了!
我顿了一下手中的笔,继续写。
可是有人偏不让,夺了我的笔,我不用抬头,知道是他!只动了下眉头,细微到连我自己都没有感觉到。我被他拥进了怀中,这是一个温暖的怀抱!我的面纱被扯了下来,尽管我用手去拦也没能拦住,我感受到他的身体一僵,可是我却被搂得更紧,喘不过气!泪,就这样不争气地流下来、流下来,我长久没有开口讲话的嘴巴就像上了粘合剂一样那么不灵活,虽是吱嚅,还是吐出了那三个字“雷大哥!”
“铃儿!铃儿!……”这一声声的呼唤就像穿云破雾的梵音,它们在我荒芜的大漠上洒上了一点水,带来了一抹绿!七天,整整七天,原来我不是无知无觉,我记得如此清楚!“痛吗?一定很痛!”温暖的指腹掠过那一处丑陋的刀痕,我摇头,没有心了,还会痛吗?不会。我很想用力抓住他的肩头,找一个支撑,可是我抬不起手,竟然。有人在扣窗,“铃儿,你再忍耐几日,雷岩——绝不会让你再受到任何伤害!绝不!”那双诚恳的眼睛对上我没有焦距的大眼,我听不清他说了什么,但是我知道温暖离我而去。
紫英听到房门内咚地一声响,在我倒地后我最后听清了一句话,“娘娘!你不要死!”昏睡中我还在想,就这么死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对我。
曾经的,全都让它们过去,悄无声息。
除去这身美貌,我还是我——风铃,我以为什么都没有改变,我还是要过我的日子,不管它是不是属于我。只是,我不清楚,那个人——他将如何待我?还是免不了要想,他——喜爱的究竟是乏味而绝色的躯壳,还是平凡但慧洁的灵魂?或者,答案于我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心已不再。可是,为什么还是有些放不开和不愿意放开的。
一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如果说最初,在雷岩出现之前,我还抱有一丝丝期待,那么现在便真的什么情绪都没有了,从我坚持不医治伤口起,从我的脸美感不再的那个时候起,我甚至于怀疑也许真的有一天我的心,我的心……宫里的消息,虽然再怎么不想听,也总是听得了不少,这一个月,宫中流传着两件大事,一则喜,一则忧。头一件大喜事就是沈妃的肚子据说终于传出了喜讯,亦被圣太后娘娘最为倚重的医老所证实,整个皇宫眼下是沉浸在欢腾中,算得上是全白夜国的天大喜事了!至于所谓的忧,就是黑晶国终于露出了本来面目,显示其谋求四国之王的野心。这些事,听听也便罢了,和我没有关系。我对一切都已认命,此时的我,才真的有些新新人类的洒脱了。
今天,是我被解除禁足令的日子,我没有出门,连我的绛云殿都没有出。奇怪的是,我现在唯一的嗜好竟成了抄写《女经》,是惩罚,还是自省,亦或两个都有!
“娘娘,出去走走吧。”紫英对我的关心和怜惜,我岂不知,而我选择忽视,进来、出去,出去、进来,于我有何分别。
“娘娘,也不去恭喜贵妃娘娘么?”紫英的用意我明白,全部都明白,可我不打算做,什么也不打算做,我只想做我自己,不去迎合,静静地活着,既不会打扰到别人,也不被任何人打扰,就是这样。现在的我还练到了一样本领,我可以做到处变不惊了,真的,一个什么都不关心、不在意的人,原该如斯。我没有再用过镜子,也再没有梳妆过,任长发永远随心所欲地在风中飞扬。基本没有什么表情了,不管有没有情绪波动都如此,紫英的这一句对我不会有任何影响,我照旧写字。我知道,钟庆宫已有些流言蜚语,说我疯了的、呆了的……说什么的都有,我成了宫女口中一个神秘的人物。不过,我把这些都关在了我的宫门之外,这里我可以做主,做自己的主,虽然我只是那个大多数宫人眼中一个没有住进冷宫实则已打入冷宫的嫔妃。
“紫英,取我的琴来。”今天的天气不好,我还是要紫英把琴支在秋千架下。很久不曾抚琴,技法生了,手指一搭上琴弦我就知晓。不知怎么的,还是弹了那首《梅花三弄》,这才合我的心境了吧。只是,生死相许不曾,心殇神伤多多。想及此,琴音便添几分凄凉。我不知,宫外,几人聆听,几人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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