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戲 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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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兒的身子,不比那秋風中飄零的落葉強韌多少。夜刀發次汗就恢復了健康,而那孩子卻開始日日與病魔糾纏不休了。
大祭司永夜時常前來探望,見寶兒忍著惡心吞咽藥丸子的痛苦模樣,心疼的撫著孩子背脊感嘆:“你究竟是天生遲鈍,還是故意視而不見呢?”
蒼白的小臉盈滿虛汗,寶兒放下藥碗,深長嘆息:“麟告訴過我,他見到炎和一些陌生男人在一起,好像很生氣的樣子……對話的時間很短,可能只是鬧了點小矛盾。”
永夜的眼睛瞇成一線:“你果然知道。”
“炎做事一向小心,是你嗎?”寶兒淡淡的語氣,似乎只是在訴說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我不能違背王的意愿……但是……我……”貝齒噬咬著暗色的唇,眸內閃爍著冰晶點點……
“……”
雙肩突然被人摟住,親昵,卻又不見逾越。
“……對不起。”
微弱的氣息拂過耳鬢,永夜的身子由徒然的僵硬中恢復過來。
窗外落葉紛飛,美得凄涼。
隆冬至,银妆素裹的大地美不胜收,好似一切污浊都经由那皑皑白雪得到了洁净升华。
寶兒身子每況愈下,日日用藥吊着,半死不活的。
夏少煌封了他個“明順侯”的稱號,明擺著一個虛位,落魄國奴是沒有資格再使用“九皇子”這個稱謂了,夏皇平日愛這么叫,不過是戲弄與諷刺罷了。
皇帝的位置不好坐,你看他無比威嚴的位居上方,實則巨大的皇座下布滿了倒刺荊棘。暗殺屢見不鮮,夏少煌陰晦的性格莫不拜這所賜。
自掛上“明順侯”的高帽子,寶兒也撞了些刺客,有夜刀全力相護,小傷皆未曾占邊。蒼炎告訴他說這是得天護命,寶兒只笑答:“不過走狗運罷了。”
這孩子的小嘴越來越毒,但只針對蒼炎。在其他人眼中,他就仍是個不知亡國為何物的幼兒,天真爛漫,無憂無慮。
表面平靜內亂頻繁的朱雀夏朝因染上了聚賭的腐敗,國庫險些經濟赤字。鏡花水月雖然封了,人心卻封不住。即使以斬立決為威脅,也只能壓住巨浪,阻不了水面下的暗流洶涌。
夏皇找寶兒興師問罪,那孩子在樹下笑如春風:“陛下,您初得皇位時,會不會很高興,很干勁?您攻破皇城立與頂端時,會不會很驕傲?很自得?”
“不要岔開朕的話題!”
捻碎了葉片,寶兒嗤笑:“陛下,您是最大的賭徒,您的賭注是皇座,是天下,是千萬人的性命……”
“放肆!”夏少煌的手高高舉起,卻被警覺的夜刀擋在空中。
蒼炎的刀架在夜刀脖子上,殷紅的血痕纖細刺目。
這樣的畫面屢見不鮮,寶兒只是微微顰眉。他記下夜刀為他受的每一處傷,心中咒語般喃喃不止:“終是要討回來的!”
夏皇將整改惡風之任強行交由明順侯接手,寶兒實在是哭笑不得,自己身邊就夜刀一人,根本沒有實權的官階怎么去做整改?
夏少煌撒氣歸撒氣,腦子可不壞,這事剛開始由蒼王着手處理,后不知怎么的又換了夏永夜。
永夜對寶兒態度都還不錯,時常噓寒問暖送點補藥什么的,只是這孩子心病積壓的厲害,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沒過多久,床都下不得了。
隆冬至,北方邊境盜匪猖獗,寶兒聽了那些匪夷所思的劫案細節,一抹意猶未盡的笑容浮上蒼白病容。
沒想到仇天行真的按照當日撰寫的錦囊之策行事了,寶兒心下難得舒暢開懷。
掌握民心向背,就能控制一国荣败。没有什么比从内部腐蚀,更能让一个国家毁得彻底。一手制造混乱,又以“大善人”的姿态救民于水火,仇天行把戲做足了。
百姓在冬季只能靠存粮为生,正是聚集力量的好时候。现在的仇老爺可要比夏少煌有钱!让夜杀去当贼……寶兒一想到就忍不住笑意……
夏少煌是个危机意识颇重的人,他感觉到北方盗匪不善,命苍王领兵围剿。寶兒当然要抓住这个机会了。揭了自己阴谋中的部分老底,终是叫他们慎重的亮起绿灯。
——说谎的技巧,就是三分真七分假,就连自己也能骗过,才会叫人但信不疑。
孩子呆望镜中穿戴整齐的自己——面色惨白如纸,身如芦草风吹即倒。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现,乍看倒似肤色透明了一般。原本娃娃般可爱的圆脸削得尖尖的,病若西子胜三分……
夜刀為他披上狐裘,藏住那只剩骨架的干瘦身板。
頻頻來探的御醫已經很少再見,就算來,也都只會搖頭嘆息。
大祭司認為他中了邪,為他拔除過,但見效甚微。
抱起寶兒,跟隨宮人的引導上了暖轎。木桿隨著眾人步伐吱呀吱呀的響了一路。孩子倚在他懷里,嘴角的笑容淡淡……
蒼王一身戎裝立于風雪中,沉重的戰甲襯得那人有如獅王般威武雄壯。這樣震撼人心的彪偉英姿,孩子竟也只是幽幽一望,金眸淡然無波……
——原来,心死的感觉不过如此。
北風呼嘯着卷起滿地殘雪,散亂的頭發鞭子一樣抽打得臉頰生疼。
南國從未下過這么大的雪,就連西地白虎也是百年難遇這般仿如北國之冬的浩雪寒天。
天有異相……對此看法眾說紛紜,只怕沒什么好事。
由暖轎轉入馬車也就一會功夫,可孩子還是不幸受了風寒,車轅沉重的咕隆聲也掩不去壓抑的低咳。
“寶兒……今日怎么……”夜刀捧着孩子塞给他,正待毁尸灭迹的血帕子,手抖着声音也跟着颤。
“沒事,咳了些出來人還舒坦些,比前幾日好多了。”寶兒的回答實在敷衍,他每日都說好些了,夜刀卻只見他越發憔悴。
紧抿双唇,眉头搅得跟个麻花样:“寶兒,你身子受不住的,为什么还逞强?”
孩子长嘘一口气,趴在鹅毛垫上歪着头笑瞅他:“安了,死不了。”
“你……!”夜刀欲言又止,眼圈血絲滿布,他沉重的深呼吸壓抑心頭波濤洶涌,片刻后泄憤一樣沖出了馬車。厚重的棉布簾子垂落,車內黑黢黢的一片,孩子的笑容立刻垮了下來……
軍隊到达北境燕城的时候,已经过了大半个月。有关盗匪和“大善人”的事迹也渐渐丰富,朝戮堂隐匿成盗匪集团的可能性已经是百分百肯定了。
——因為魅月來了。
“相公……怎么都病成這樣了……”她心疼的撫這孩子雙頰,眼里水盈盈的。
“我沒事。天行他們還好么?麟呢?大家都逃出來了吧?”寶兒拉下妻子柔滑的玉手按在胸口摩挲。
魅月柳眉微拧:“还说没事……你看你……”
“月……孔雀死了。”寶兒打斷魅月,羽扇似的睫毛撲扇著微微顫抖,在心中默念過無數遍的話,此時說出口,仍有千斤重。
女子的手明顯顫了下,轉而輕輕摟住孩子,臉頰摩挲:“別哭……”
寶兒沒哭,自從孔雀離去,他就忘記眼淚該怎么流了。每當思及心傷,流不出的淚盡化了那咳嘔的血水,好像是在告誡——這是血債!
孩子取出珍藏着的血衣交到魅月手中:“把这给麟……我只能留下这个……本想把她的簪子取来,却被夏少煌毀了……”
那衣服是寶兒的,當日,濺滿了孔雀的血以及他的淚……
魅月疼惜地吻着孩子:“相公,我们这就出去。”
“不……”毫不猶豫的否決,寶兒神色毅然:“夜刀还在他们手里呢,我这一身病骨头他们也不怕我逃了,倒是把夜刀看得极为严实……我现在走,夜刀就活不成了。”
“相公……”魅月心痛難言,這孩子自身難保,怎還如此顧慮這別人?
“月……殺了孔雀的是蒼炎……不,錯了,是夏炎!”寶兒雙手不自覺的握成了拳,從牙縫里把話一個字一個字的擠出來:“我不會放過他的!為了麟,為了我自己!”
寶兒簡單的交代了些跟蒼王周旋的“游擊戰”策略,他要魅月離去前燒掉一部分軍餉。之前有向蒼炎提意將軍餉分開儲藏,護糧兵就那幾個,分散后更容易下手。蛋糕切成小塊才方便入口。
畢竟圍剿盜賊不是行軍打仗,糧草儲備有限。魅月順利的燒掉一個草墩后就離去了。小恐慌一過,大家對“明順侯”具先見之明的護糧計策頗為佩服。
聚集盜匪的山寨不過是個幌子,仇天行事先就布置了眾多陷阱機關,讓蒼王的先頭部隊吃了記暗虧。他们要找的匪徒却根本失了踪影。
蒼炎一向謹慎,現今更覺事有蹊蹺。眾人對此爭議頻繁,寶兒在沙盤邊靜坐。許久,一干吵吵嚷嚷的將兵終于散了出去,會室里只留二人。
蒼炎沉默不語的盯着寶兒,呼吸平穩綿長,卻叫空氣變得壓抑沉重了起來。
孩子玩賞着精巧的手爐,昏昏欲睡。
“寶兒怎么看?”有如泰山压顶般威严的声音,责问的韵味更胜。
“苍王都还没说过自己的看法呢。”懒洋洋的把话题又推了回去。
“是仇天行吗?”
“……”孩子笑着睨他:“是!”
回答得有恃無恐。
蒼炎摘了面具,一臉怒容的沖上來扣住他雙肩:“果然是你!果然是你!”因太激動失控,孩子被他搖得肩膀生疼,頭暈目眩。
“那怪不得我!”寶兒咬緊牙關恨恨低吼,他眼前時明時暗,星光點點,暈倒的前兆。
——他的炎,那個溫柔醇厚的男人,不會這么對他!
“那山谷本就是个有进无出的陷阱,若不是先派了探察兵去,死伤千人都不难!你怎么和仇天行联系上的?在宫里的时候你是怎么和他联系的!?”
蒼炎第一次的粗暴,令孩子恨得牙根打顫。
“我沒聯系他!這早在救下夜刀后就寫給天行了!”
男人僵住了,難以置信的眼神,竟劃下一道受傷的痕跡:“……你没提过……”
“啊,纯当娱乐写来消遣天行,我根本没想到会有用上的一日。”
“……”
在兩人那般如膠似漆的時候,這孩子竟還會對他防上一手。若不親耳所聞,他絕對不會相信。更無法接受的,是他把這份信任,給了仇天行……
颤抖的手抚上胸口,那里一阵阵抽搐的痛。他清楚自己没有吃醋的资格,但心痛,又哪是用理智能控制的?

“放心,炎不希望的,宝儿不会做。”孩子将手炉搁置一旁,讨好的将身子靠向男人:“我只是大略的策划个梗概,天行不是省油的灯,不可能愚蠢到一切都照我写的那样按部就班……炎,宝儿若不是心系与你,又怎会坚持跟来暗示种种危机?我把什么都给你了,炎!你竟还不信我!”演绎得恰倒好处的委屈于深情,却忍不住内心嘲讽的笑意。展露在苍白颜面上的,竟是一副哭笑难言的无奈娇弱……
男人的气息乱了:“苍炎当真是宝儿的执着吗?”
孩子甜笑着抚摩他俊朗非凡的脸庞:“可惜,宝儿不是炎的执着。”沉吟片刻,深深的望进那双幽怨哀戚的眸子:“不过宝儿心甘情愿!”
罌粟花妖嬈綻放,金眸,紅唇,羊脂肌……香,艷,絕!
“寶兒……”蒼炎**的抱緊孩子,炙熱的吻散落在嬌嫩的頸側:“留下来,留下来宝儿!不要与陛下对抗了……这样对谁都好。我想保护你,真的!不要让我们成为敌人……宝儿……”
“不會的,永遠不會的……炎。”
都说男人床第间的诺言最不可信,又有谁会信?信者,愚,痴人而已。
仇天行動用夜殺引起邊境國家與南朱雀的政治沖突,栽贓嫁禍的本事運用得爐火純青。
蒼炎的監視越發謹慎,就像寶兒不信他,他也不信寶兒那日的深情告白。兩人看似感情和睦如膠似漆,實則心的鴻溝深有萬丈。
蒼炎整日將孩子帶在身邊,知道他會擔心夜刀,每日只給他們幾次看得見對方的機會,卻絕對杜絕交流。
寶兒就像真的很癡情與蒼炎一樣,一個樂于演戲,另一個皆配合得天衣無縫。
甜言蜜語說得都發膩了,日日同榻共枕,總難免會擦出危險的火花。只是每當蒼炎粗喘着將孩子壓在身下時,寶兒譏嘲的笑容就如千把尖刀刺得他心痛泣血。
今夜,蒼王又在為那孩子暖床,边境纷争频繁,本是决定剿灭了盗匪就好回都的,现下这番拖延,敌暗我明的叫他憔悴不少。
“炎,蒼王的名號,有什么意義么?”寶兒的問題越來越多,那一派天真無邪的樣兒實在叫人不愿去猜疑他暗藏了多少心機。
“……沒有,我本姓蒼,十歲那年伴與陛下做侍讀時獲賜皇姓。”只要覺得未藏有隱患,蒼炎對寶兒的問題還是有問必答的。
“耶?你不是皇帝的哥哥啊?”
“远亲而已,我的父亲‘南御苍王’当年因才华洋溢而得夏氏十七公主青睐,共结良缘。”
寶兒恍然大悟狀:“怪不得,你应该长得像父亲吧?才华洋溢……他是文官?”
“是,婚后获封郡王。”
寶兒伸手捏弄男子平和温顺的脸:“恩……确实适合当文官,做武将少了份戾气。”
“事事难料……”蒼炎捉住孩子不安分的手,按在唇边亲吻着。
寶兒淺笑着將手抽回,合眼蜷成虾米样的偎进他怀里:“我困了。”
“很冷么?最近怎都这么睡?”他轻拍孩子背脊一脸迷惑。
寶兒但笑不語,似乎已入夢境。
刚移魂的时候,他也一直这么睡的……侧卧蜷缩的睡姿,是一种心理上弱式的表现。孤独,茫然,没有安全感……
事情不見進展,拖得太久把皇帝也拖急了。他居然派大祭司永夜前來邊境視察。
寶兒臥在廳堂的虎皮塌上,永夜與蒼炎在內室私下議事。
他百無聊賴,一盤酥餅捻成了屑全撒到魚缸里。斑斕金魚艱難的挺著大肚子翻身倒游。
兩人從中午談到黃昏,金魚也已經被寶兒喂得死絕。
小廝戰戰兢兢的端來茶點,說是永夜給吩咐的。寶兒睨著那兩人份的茶,眼睛瞥向被自己糊弄得一團狼藉的桌子,有些不樂:“我的呢?”
小廝一個勁的磕頭說就去準備,寶兒覺得戲弄他無趣,隨便打發了。
揭开茶盖,袅袅上升的雾气清香四溢。
红枣和香花?
寶兒蹙眉,喊住了剛沖出門的小廝:“別再沖這個了,炎不喜歡。他平時喝什么就上什么罷。”
小廝一疊聲的應下,很快就煮了新茶送來。寶兒讓他退下,自己端著茶點去敲內室的門。
他其實只是等得無聊了,并非是對端茶送水有興趣,他很想知道那兩人什么時候可以談完,他真的是困了。
手上的分量不輕,寶兒用腳踢踢門,嗓子突然癢了起來,心下一急就更用力的踹了兩下。
不巧的是才剛踹上一腳,門就吱呀一聲開啟了……
“哇!”见着有人脚势急收,却是自己失去平衡。开门的不是蒼炎,孩子没有往常那般幸运了。一**跌在地上,咳嗽到氣虛力竭,抬頭只见隐在黑影中的一张阴森恐怖的脸……
“永……夜……?”
他記憶中的夏永夜永遠是一張冰涼但定的笑臉,雖不是蒼炎那種叫人情不自禁要去親近的溫和,卻獨有屬于那人的從容。此時的他,卻像被鬼魅附身似的駭人。
望向室內,蒼炎高大的身躯像是被灌了铅一样立在阴影处,头深埋,背对門,根本看不到表情。
永夜眼瞟了下满地残骸,突然揪住寶兒衣领:“你故意的?”
孩子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茫然的拼命摇头。
蒼炎渐渐转身,一双暗沉的眸子盯着那些个碎盏出神。好一会才道:“没关系,总还有备份的吧?”
“备份是有,可惜总共两盏都在这了!”
“我……不是故意的……”寶兒冤屈,不就砸了幾盞茶嘛,又不是長生不老藥,何必這么兇他?
永夜突然恶笑着一指挑起孩子下颚:“黄龙定守天命,果不其然!今日永夜算是见识了——不该一次承上的两盏御茶居然一起端了来,并且都被‘可爱的’宝儿撒得滴水不剩!”他脸微微侧向苍炎,一脸笃定的哼笑:“苍王,这下你可怎么说?”
“宝儿他……不知道。”蒼炎的声音听上去沧桑沙哑,寶兒倒是第一次见他如此失魂落魄的说话。
“是,不知道……只怕他知道的還不只這點!”永夜摔門爾出,留下一室沉重的氣氛以及無比尷尬的貳人。
寶兒試著去拾茶盞碎片,淡色的血滴落在水漬上,嬌媚的血花只一瞬就消失在一片茶色中……
強爾有力的溫暖突然包裹住冰涼的小手。寶兒詫異的抬眸——自己的右手握在那人掌中,指尖向著男人,有什么濕漉的栁髟趥谟我疲瑺C得他渾身止不住的戰栗……
自己的手,在他口中仿佛是世間最回味的八珍玉食。明明溫情曖昧到妒煞天仙,心卻如在三九天中扎入冰凌,痛得麻木。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炎……”孩子硬是止住雙唇的顫抖,咬著牙用他力所能及的關切語氣輕輕詢問。
男子垂著頭,憂傷的眸子隱匿在睫毛鋪設的陰影下:“陛下那边收到胡国使者密报,道是我与北地胡国内的前朝余党勾结,私下与胡国太子结义盟誓,欲瓜分夏朝……西北边境的秦雁两国也表示只要有割地分享,必会顶力相助……”
“反間計,是仇天行。”寶兒連思量的時間都沒用就下了定論。
蒼炎抬眼,暗黑的眸子滿盈痛苦,即使隱藏得再好,也掩不去滿目忿恨。
“別這么看我,主意是我出的。”寶兒抽回手,走到窗邊眺望:“我當時是預料不到今天的境況,計策例舉也只有最粗糙的梗概。仇天行不是省油的燈,我猜不出他下一步會做什么。”
壓下怒氣,蒼炎盡量以平和的語氣說:“你留給了他的計謀,還能再寫壹次么?”
“啊——”孩子慵懶的伸了個懶腰,搖晃著腦袋壹副沉思的樣子:“那時寫來純當娛樂,現在越想反越模糊了呢。”
可以聽到男人骨節摩擦的喀喀聲,寶兒笑得矯捷。
“你若再胡鬧,陛下是不會手下留情的!”
寶兒了然一笑,寒風垂亂了他一頭秀發:“我什么都沒做呀,炎。”他渡到茶盞的殘骸前,秀鞋踢了踢破碎的瓷片:“況且,皇帝陛下也并不像手下留情的樣子。”
男人的臉色更為灰暗,他痛苦的擰起濃眉。
沒錯,御賜的茶里參了皇族慣用的毒藥,為了控制不足以信任的將官,皇家極為熱衷此類對身體損傷不大卻在關鍵時刻足矣致命的“恩賜”。
沒想到夏少煌竟連自己的“影”都無法信任……
對于這點,蒼王明顯受了不小的打擊。
男人顯得很懊惱,不顧反抗的緊抱著瘦弱的孩子:“我现在该怎么办?我该拿你怎么办?宝儿……”
這是他所希望的,明明應該高興,心卻像在深淵中沉溺,酸脹難受得幾乎窒息……
“回去……若想澄清一切,你現在就得回到夏少煌身邊。”寶兒頓覺自己著了魔,他居然會去心疼眼前的男人……居然無法真正的狠下心來繼續做戲……
這個男人,是只戴著純善面具的惡鬼!你不是見過嘛!見過那他青面獠牙的真實!
寶兒聽到自己的心聲,痛苦的拉鋸戰在心尖開啟。
強健的手臂猛的箍紧,孩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量压得甚是痛苦,嗚咽著合緊雙目。
黑暗中,有一双眼,既熟悉又陌生……
“炎——!!!”
是本能的反应,他要推开男人,但是推不动,手不自觉的挡到他面前,却在那一瞬间,簌、簌、簌三支玄色羽箭破窗而入。苍炎纳闷中后推半步侧过了身子,三箭一只落空,另外两支——分别**寶兒的后肩以及刺穿他右手手腕……
孩子痛苦的掙扎著,與前世最愛的哥哥秋落凡遭狙擊時如出一轍的情況,他居然看得見——不是幻覺!那是殺手的眼睛!
——为什么?
金瞳似要撐破眼眶般圓睜,他一遍遍追問自己為什么,為什么要救他,救那個應該叫他已恨之入骨的男人……
意識剝離的最后一刻,孩子染血的手狠狠抓向抱著自己的男人。他的血色本淡,混合著某種溫熱咸澀的液體,竟化作一片妖異的水紅,在男人的臉上刻下曼珠沙華獨有的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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