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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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动——
来人不少,为首的正是我师兄魏涓。可算是见着了亲人,长出一口气。
但我的反应似乎不小心刺激了姜眉这家伙,他缓缓敛起笑意,意味深长的来了句,“你运气不错。”说罢,微微侧身转向来人,原本困在我颈上的手掌亦改而垂到了左肩。——颈上复得轻松,心却蓦的缩紧;清甜如泉水的嗓音泛起幽凉淡漠,温软的掌心亦退却玩戏之意——感觉不妙!
方才的情形只是看似危险,实则他手上并没有真实的压迫感,可现在则不然。
敛目凝神,不敢妄动。
魏师兄到的近前,先是皱着眉头欣赏酒阁前一派惨状,然后又把目光调到我身上转了半天,半晌才肃然言道:“姜楼主、颜少侠,不知今日这番又是为何?”挺少见我这位漂亮师兄如此正儿八经的样子,他一向老好人最是和气也不过,今儿却有点儿兴师问罪的架势。不过,他早认识姜眉吗?这种稀罕事怎得没听他提过。
颜朗那小子向师兄深施一礼,面上有些尴尬却并未答言。倒是我边儿上这位先开了口,声音淡淡的:“些许私怨,污了贵宝地,得罪。”
——怪哉怪哉,姜大魔头出乎意料的客气,反倒是苦主不吭气儿了?
颜朗一直挑唆着要报仇雪恨灭了我,不,不是灭我,是要灭了我边儿上这位,这会儿怎倒装起乖来了。
魏师兄老气横秋一声叹呐!看看左右无数期待的目光,贯于飞扬的长眉蹙笼一线,玉白俊朗的额上堆起了一脑门子官司。
众人只当他是苦思对策好惩治这几个难缠的魔头,可惜,却忘了我幽山一派那条悠悠数百年的立世古训——幽山之剑只斩邪魔妖孽,我辈之责只降妖诛怪修行自身——说白了,就是管好自己少惹闲事!
一阵苦笑,真为难啊~管,说不过去;不管,更说不过去;师兄声名虽胜却到底还是年轻了些,这一手托两家的买卖,弄不好了可就是两家都得罪。何况中间还夹着一个我。
沉吟再三,魏师兄终于抬起了他那千斤重的单眼皮,沉声道:“昨日师伯已为颜少侠解释了诸般误会,而姜楼主也已对在下亲口应允暂不为难雁庄弟子,无论是大公子遇害一事还是城北药行被焚一事都等二公子到来再作计较,怎得又起了冲突?”
城北的漆岭药行?颜朗这些糊涂蛋竟把城北的漆岭分号给烧了!这厮果然是卑鄙到了一定程度啊!佩服,佩服!
江湖上早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再大仇怨也不应牵扯到漆岭药行头上去。这漆渊楼别的都不好、都该烧却唯独它手下这间药行医药双绝谁也碰不得,诸多分号开遍大江南北、安于纷争之外,毕竟任谁这一辈子也终归离不了这医药二字。
姜眉仍旧淡淡的,坦然道:“本不愿累魏兄难办,只是这等小辈特也放肆,不可不略施惩戒。”
颜朗闻言按耐不住,急声怒道:“好个无耻恶贼,你施奸计假他人之手害了我家少主,赖得过旁人却绝瞒不过我!现又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嗜杀行凶,真以为没人治得了你——”他顿住,指着左右死伤转向魏师兄恨声道:“魏师兄,还望您为我等主持公道!”
有他挑头,边上自是附和声一片,套近乎的套近乎,喊冤的喊冤。
姜眉格外沉得住气,眼对鼻子挨骂竟也不恼,真给魏师兄面子。
“颜少侠,大公子遇害一事以然牵连太多无辜,还是等二公子到来再做商议为好。……这里毕竟是幽山治下,望二位皆能看此薄面,莫要再生事端,也免得我等难做。”
颜朗没讨到便宜自是愤愤不平,但终归也有些理亏,未再多言。反正就算他不开口,还有他那伙临时帮手呢。尤其是那些受了伤的,纷纷力劝师兄主持公道莫要放走了姜眉等人,就算不论两家恩怨,眼下这血淋淋的数条人命总是无可抵赖了吧。
魏师兄沉吟不语。
这些人!用心何其毒也!师兄功夫再好,也难是姜眉对手,他带的人手又不多,十有**得吃亏。到那时幽山再别想置身事外,姜眉等人也不愁不除。
我虽盼师兄救我,却也不忍他冒险硬来,与其那样还不如我自己拚着一试的好呢!颈上没了禁锢,我不是一点把握没有。
怕师兄犯糊涂,我急急给他使眼色,可他却偏不抬头看我,急死人!不能再装哑巴了。
可是我这儿刚要开口,却没想姜眉这家伙先站出来解围了。
“魏兄,我只承诺不与他等为难,却没说过这仇也不报了。看在你面上,今日我只讨回了药行里那十七条人命,恰好两清,算不得过分。”
他不说我倒忘了,地上这碎不啦叽一段儿一段儿的……除了穿紫衣裳的没别人。要如此一来那性质可就变了,他颜朗敢大张旗鼓的寻仇雪恨就别怪人家以牙还牙报复回来,方法是残忍了些但他那招纵火行凶也好不到哪里去,两边彼此彼此而已。
不过,这个姜眉对我家魏师兄倒还真不错。传言中那么个骄横之极、恶名昭彰、从不晓辩解为何物的主儿,今天竟然转了性儿。瞅这态度,应该是不用担心师兄吃亏了吧……
那边颜朗闻言怒道:“姓姜的,你要报仇尽管来,哪个还怕你不成!只是今日即便撇开你我恩怨不谈,单凭伤人无数这一点,我们也绝饶你不得!报仇?哼,那这五位前辈又与你何怨何仇!你残虐成性,世所不容!”
看看方才突袭未成反被整得半死不活那五个血葫芦,左右自然又是一片高声附和。一句话,姜大魔头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毫不理会这些,姜眉只是一声哼笑,动人尤若纶音天籁。
他今天似乎是打定了主意也要卖卖斯文,玩玩儿以理服人。切,现在改变形象不嫌晚了点儿啊。
“颜少侠,丹云五沈何时竟也成了你的前辈?莫要错认了亲才好……”
丹云五沈!——哄!
“不可能……”
又是一团乱呐。
比漆渊楼更邪门儿的当世第一魔域是哪个?
答案是什么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想起来都叫人寒颤,却偏偏有个好听的名字——丹云千海——一片诡秘的禁地,一个邪逆的传说。
这五位果然来头不小,竟然是丹云千海来的吗!
漆渊楼众也总被骂成是魔教妖孽,不过从构造上讲他们终归还是人;然丹云千海的门人则不同,他们不仅邪逆、妖孽,更在物种属性上诡异的难于界定,算不算是人类呢,这点很值得探讨。幽山门人算是和他们交道最多的了,但也说不出这些异类究竟是人是妖。
倘若姜眉所言不虚——
“臧舒。”不等再有人开口质疑,姜眉已随声示意,仍扶持尹杉站于原处的碧衣男子闻言遍及出手。只见他身形一闪,打五个血人处晃过,不等看清便又立回了尹杉身侧,动作端的是迅捷无比。——难怪那五个会败在他手,功夫显见不在一个档次。
而刻下,再仔细去研究那五位仁兄,众人更惊。本有的疑虑亦烟消云散。
哪还有什么好怀疑的?方才臧舒一番动作乃是拔去了他们颈上的虹簪,但见那原本渗血不止的创口先是慢慢止了血,再来开始慢慢愈合;到后来不仅是颈上的血孔,连身上那数不清的深浅刀口也都一一愈合起来;直至除了一身血污,一切恢复如初!
亲眼经见这诡异的逆象,再想到那所谓的不死传说——丹云千海,不死逆生——这绝不是人类所能拥有的能力!
颜朗脸上一黑一红,嘴唇又抖又颤,本想反驳的话尽数噎在了喉中。众人尽皆悚然,连那十几个也算见过些世面的本门师兄亦然如此。
魏师兄也不禁惊愕自语:“丹云五沈……想不到魔域门人竟已到了……”他话音极低,不对口型没能听得真切,他早知道这些半人不人的家伙要来?
不过,没容得我深想,这份疑惑转眼便被雷到了十里开外。
“丹云的人,自轮不到你等来打抱不平。至于,”姜眉很懂得适时发挥个人魅力,他用他那把柔润清幽的嗓音轻易便拉回了众人的注意,指着魏师兄身后那些或躺或卧哼嗐不已的轻重伤员,邪恶道:“至于这些人的帐,——还是找他讨算为妙。”
说罢,他忽得在我肩上狠掐一把!继而顺势猛力一推!
——又尖又疼,左边身子霎时麻痹!
我不防他会来这么一手,险些一个趔趄趴到众位师兄脚底下大出洋相!
还好魏师兄反映够快,伸手托了我一把。直到勉强站稳,半边身子上才又恢复些知觉。

可恶!意料之外的脱困我庆幸。但左肩上还在一抽一抽的疼,这家伙竟跟个娘儿似的掐我,变态!
“呃……”不过现在好像还不是松劲儿骂人的时候了。姜眉这厮刚刚讲了啥我没忘,看样子这些改瞪着我的眼睛也还记得哈,尤其是鼻青脸肿的那些位……
这个死东西,本已经没人再咬叫他伤人的事了,大家都只顾着心惊丹云五沈的不死逆生之术哪有心情管这个。多好,和平解决,松口气。可他却还叫上真儿了,不就是投其所好想在师兄面前装装样儿吗!
果然,他得消停,改我成斗争对象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一切如我先前所料。
不外乎报通名姓,正实误会,魏师兄一一赔罪,我跟着哼哼唧唧糊弄来回。明明是我平白无辜挨顿擂还得被说成是:年轻胡闹、多有得罪……
丢人啊~看在魏师兄的份上我忍气吞声、吞声忍气。不仅要给那些个饭桶窝囊废作揖行礼,而且,连尹杉那弄我一身伤的手下败将我也得低头赔不是。笑吧笑吧,臧舒跟倇都对吧?我都记住了,总有一天…连姜眉那厮一块儿…咱走着瞧。
回去之后铁定还得挨顿劈。不过我也没一个人倒霉就是了,当时动手的是四个人,现在挨骂将来受罚的也还得是四个人,这么一想心里好受多了。
瞪我也没用~虽说人大多是我打伤的,但有难同当嘛,我可没忘姜眉那危险分子掐着我脖子嘿嘿笑时载飞他仨是怎么看热闹的,那架势比看娘儿听花曲儿还入迷呢,活该!
折腾、再折腾,外面雨停了、地皮都快干了,这些人还没废话完。清平阁今天是别打算清平了,买卖也甭作了。秦牵脸黑沉沉的凭我怎么斗他也是一言不发,呵呵,可怜的孩子,少说又得听乐师叔念上三天的经。
“望羽,”魏师兄挤过乱哄哄的人群来到角落里,他们救人捆人折腾了半天,我和载飞四个“罪人”一直藏在大厅拐角这旮旯里,帮忙“赔罪”那几位师兄的白眼可不好受呀。“天色不早了,你们三个先回山吧。还有,记得把伤口再好好处理一下,刚刚急了些。我安顿下几位贵客就回去,……到时候再好好教训你们。”
载飞怀丹嬉笑应“是”,我凑到他耳边小小声:“别急着往回赶,夜生活要进兴可是急不得的哈~”魏师兄瞪眼,偷偷狠掐我一把。连这小动作都一样!……唉!
跟倒霉的秦牵道别,我们三个人回山。一通折腾虽说又惊又累又惹了祸,不过还是难掩兴奋。
空山新雨后,心悦舍烦忧。
路过小溪边儿时,我喊他俩停下。
“干嘛?晚饭也没吃上,回去晚了又得自己做。”怀丹最恨做饭,只因几个人里就他做的东西还能入口,理所当然成了我们倒霉的大厨。
没理他,我蹲到溪边拿出之前师父给的神奇小药丸儿,捧了溪水服下。
稍顷,他俩今天第N次惊呆。
“这是——”
“望羽,你怎么也会这邪术了!”
怀丹这孩子被那逆生术给刺激着了。
“那小把术算什么,还顶不上我一颗小药丸儿快呢。”把小瓷瓶仔细揣好,我笑。
载飞眯了眯眼睛:“是司马师叔的东西吧,怪不得你今天这么拽呢,平日里一点小伤口都大惊小怪的。”
“还好意思说,”掬了捧溪水朝他俩扬过去,“我都快没命了,你个没义气的就知道傻那儿看笑话。”
“哪有那么严重……”载飞笑得眉眼弯弯、银牙闪闪。
“你甭笑~,哼哼,别当我瞧不出,知道什么都老老实实给我交待出来,若敢不尽不实……”我眦起尖尖虎牙,狞笑。
要这时候还看不出门道来,那可就是傻子了我。
载飞拉了我双臂起来。已近日暮时分,他脸孔背光,只那两排白玉贝齿格外亮眼,“师兄送谁去了知道吧?”
“别废话,我知道他俩早认识,关系还不一般,而且你们也都认识他——别的呢?说点儿我不知道的。”
怀丹把我拉到他那边,挡住载飞不容他开口,笑得特坏道:“嘿…,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这回人家的真命天子出现,你就是后悔也晚了~谁叫你总是摆架子嘴硬。今儿没被掐死都算你小子走运,以后躲,唔——”他边说还边嘿嘿笑个不停,吃了我一记老拳才老实闭嘴。
“你是说师兄和——?”
“这…还听不明白,雷傻了吧?活该,谁叫你总不认账,结果人家旧情复燃,你小子被甩定了。嘿…,哥哥我同情你~。”前言不搭后语,我糊涂。他这表达能力可真不是一般的烂。
“望羽,别听他乱说,哪有什么旧情了。姜楼主他…,他和我派大有渊源,早年曾在山上住过些时候,说起来也算是我们的前辈师兄了……他自然不会伤你的。”怪不得,怪不得他们都那么沉得住气,只是吃惊却不见着急。
“这还不算伤?得他掐死我才算啊!”我恼,把着载飞的小细脖子一通摇晃。又细想了想,我恍然道:“我明白了,怪不得你俩总把我和师兄扯成一对儿了……以为我和那娘娘腔长得像,就连品味嗜好也会和他一样了?切,虽说是有点儿像,可在气质上我俩可有着本质的区别,我怎么看可都比那花娘儿似的家伙英气多了!”
“没错儿,是有本质的区别。”怀丹打量我半天,忽的长声吟道:“~一个是云中鹤、仙姿天际;一个是小鸡黄、雏戏草间;黄鹤青云去,知时绒鸟叽;啊!好疼……哈……”
“滚。”一脚踹开怀丹。
我接茬儿荼毒载飞的脖子,今天吃的亏非从他身上找回来不可。他还直跟我喊冤,边笑边怨:“好偏心,明明是他取笑你,却来拿我撒气……”我磨着牙恨道:“我就只找你算账。哼哼,这破词儿又是谁编出来的?想蒙我,可没那么容易~”
一路胡闹。将到竹苑时,以是日悬西山天色近晚。
看着那如火的夕阳,不禁又想起了雨色中那双别致之极的眼——
目如暖焰,墨凝点漆,一眼重瞳一眼金。
暧昧的火色更胜这片晚霞天际,熠熠重瞳凝驻最美的夕阳如金。幽然夜色将近也永不西落的**……
火色和深烟,熔融的金和冷粹的冰。
居然会有人把我俩认错,真是眼睛有问题。
我的眼可没有这么暖艳……
想着想着,忽然灵光一闪,我扑哧一声笑出来。
载飞揉着脖子,翻翻眼睛,怨道:“又想什么坏事儿呢?回去就请等着挨罚了,看你还笑得多久。”
我跳过去攀到他肩上一通乱揉,压低声音道:“喂,要不要打个赌?”
怀丹也凑了过来,兴奋的小声道:“赌什么?”
我笑:“你说,……他们两个今晚……”
“今晚什么?”
我接着笑:“嘿嘿……”
怀丹忽然会意,挤眉弄眼腻声道:“……那个?”
载飞无奈摇头装纯洁,被我在腰上狠狠揉了一把。
“嗯~”我点头赞成,又补充道:“你说他们俩谁会主动啊?”yy的乐趣无穷啊~
“谁攻谁受;谁上谁下;谁当丈夫谁装小娘儿。——谁猜错了谁就连请四顿,怎么样?”我笑得毫没形象,他俩看着我直皱眉。“师兄英姿俊朗男子气十足,但姜眉又阴又损功夫又高,不好猜啊~哈……但愿师兄别被人……那个了……”
“望羽,你可是一直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断袖的……”载飞脸红。
“但不等于我不喜欢看别人‘断’啊~”
怀丹摇头道:“我看你只是不想和魏师兄‘断’而已,没错吧?”
我“啪”的双掌合十念道:“阿弥陀佛——怀丹真我知己也!”然后笑嘻嘻的从后面搂住载飞的小腰板儿,续道:“和师兄的话,无论实事如何,人家都会认定我是底下的那方,这天大的冤枉我可受不了。”
载飞好乖,大方的任我非礼,笑吟吟道:“今儿你认定师兄有主儿了,所以也就不忌讳这‘断袖’二字了?”
“没错儿。”远处恰好有同门经过,我仍一手揽着载飞不放,“若换成是你,我早八辈子就乐意了,哪儿还会讨厌。”
怀丹大呼受不了,说我受刺激了,被师兄甩糊涂了。
载飞没再多言,只笑道:“好,我也乐意。反正师兄也名草有主了,咱两同是天涯沦落人,正好凑作一对儿。”
载飞老爱笑说自己也仰慕魏师兄。
哎,魏涓就是魏涓,我这人见人爱的俏师兄,遇谁都能吃得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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