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大快人心有几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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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花胡同因为胡同里有一株千年开花一次的铁树而名。这株铁树是不是一千年一开花已无可考,但大都最老的老人也没有见他开过花却是事实。此时,大地已经完全被黑暗吞噬,但铁花胡同却依然光亮。胡同口有人在烤白薯,有人在叫卖瓜果。文沉逍走了进去,就看见一座座森严瑰丽的府第。至少不下十家。这里住的多数是宫里的金带侍卫,彼此又随玉带侍卫分了五份,或多或少的群居在一起。每晚只有二十五名金带侍卫进宫守卫,彼此替换。
正看着,一个打扮风流的女子从一座府里出来,那上面书着“墨府”,不知何意。这女子看了文沉逍一眼,媚笑一声,正要上前勾搭,却看见另一女子款款而来。这女子问道:“姐姐,你这是要去哪个府上?”那后来女子笑说:“是去侍候徐大爷。妹妹,你不是要去找厉大爷吗?怎么不进去?”女人叹口气道:“厉大爷今天没有这股子兴儿,不要妹妹,正打算回去呢。”“那我们一起去徐府好了,也省得白跑一趟。”这女子问:“徐大爷不会不高兴吧?”“哪里,他一晚上总要五六次,我都吃不消了,你去了正好。”二人声音小了下去,但文沉逍却听得格外清晰。二女小声说罢,又一起看着文沉逍挑笑,颇挑逗之意。文沉逍转首不理,那两个女子便冷哼一声,推了墨府对面一座府第大门进去了。文沉逍心中已经明白,见四个没人,飞身进了墨府。
墨府里除了厉无计外,还有其余五名金带侍卫,去了三个,还剩三个,就有三处亮着灯。文沉逍朝最近的一处去了。许是厉无计伤天害理事情做多了,死亡也来得没有丝毫波折,文沉逍正到了厉无计的别院。透过微光看去,厉无计似乎要睡,正在洗脚,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丫头正在给他翦脚趾甲。文沉逍在房顶上候着,一动不动。
“妈的!怎么剪的你!”厉无计一脚踢开丫环,又骂道:“滚,明天再铰。”丫环低头应声,退身关门。
厉无计三下五除二的脱了衣服,剩了内衣裤钻到被中,翻了几个,将被子裹个严实。这天太冷了,厉无计在被子中却伸直了手脚,冷,他是不怕的。天山上的冰雪总比这里要冷几倍吧,在天山上睡了十年他眉头都没有皱过一下。可是,他不禁打了个寒颤,觉得冷极了,真怪,今晚怎么会觉得这么冷?阴冷阴冷。忽然,他惊觉有人走近了帐子。
“他妈的,不是让你出去了吗?又有什么事!”很不耐烦,他一把掀开帐子,正看见文沉逍。厉无计惊奇道:“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你是丹小王爷的人么?”他觉得有点面熟。不错,白天见丹小王爷的时候他就在一旁。
文沉逍冷声道:“不是。”“那你是谁?”“要你命的人。”厉无计又惊又笑,说道:“你?你可以杀我?”言中大为不信。文沉逍的样子的确不像是个杀手,可是杀手又该是什么样子呢?三头六臂才能做杀手?“不错,就是我。你要喊救命现在还来得及,否则就没有机会了。”厉无计仍是不信的笑,却已经提功暗自戒备。“你叫三次吧,别说我们中原人以主欺客。”“哼,少罗嗦,想要大爷的命就看你几斤几两了。”厉无计披了件外套,站了出来。文沉逍忽然平静的说:“当年,吕师孟便是死在我手上。”厉无计忽然有些吃惊起来。浮光掠影,杀人无形!吕师孟真是被眼前这人所杀?那是几年前的事情,那时候这年青人多大年纪?厉无计惊疑未定。
文沉逍道:“你决定不呼救?那怪不得我了。”说着,他一伸手,五指倏张,以“寒阴指”抓向厉无计!厉无计心中大喜,虽不识那指法,但只觉那寒气就不足为惧,当下有恃无恐地迎上文沉逍。见他不躲不闪,文沉逍顺势将五指一抓,扣向他肩头,寒气陡涨,直冲厉无计体内。这时厉无计才惊觉自己低估了对手,正待抢攻,已经晚了一步,文沉逍一指一撤,反顺他的肩膀往他咽喉一挪,中指食指如钩,一把扣住厉无计的锁骨,用力一运,长袖如锤,挟千钧之势,猛扇向厉无计!厉无计无法脱身,当即伸出一脚要反撩文沉逍小腹,就觉脸上一痛,已经被长袖拂中,比刀割还痛!待要用手挣脱,这才发现锁骨还在文沉逍手中只要他一动力,自己立刻要断喉而死,他整个人呆住了。
文沉逍顺手点了他的**道,冷笑道:“现在你可以后悔了。”“大爷我从来不做后悔的事!你要敢动我一根汗毛,我师父必不会饶你!”“啪啪”两巴掌打到厉无计脸上,他的阴瘦的脸立即圆胖如弥勒。文沉逍道:“你确定天山老人是我的对手?”这下厉无计再不敢口出狂言了,却问道:“我并不认识你,你为什么要杀我?”文沉逍道:“恶有恶报,这报并不一定要让受者来报,也可以假他人之手。我你不认识,但那死了的一家你却认识?”厉无计问:“哪一家?”这一问不禁令文沉逍气从中来,却强制道:“白天的那个女乞丐,你可还记得?”厉无计又复狂妄:“她?一个女丐有什么了不起,她不如人,自要被人欺!”刚说完,文沉逍忽然一抬头,将他下巴往上一抬,立即“咯”的一声,厉无计的五官痛楚的往一处挤去,涕泪横流,他的舌头断了一截,雅齿碎了几颗,满嘴牙和血。
厉无计强硬道:“要杀就杀,别用这法子折磨老子!”文沉逍冷笑道:“你不如人,自要被人欺。”厉无计一怔,那正是他才刚刚说过的话。文沉逍道:“我虽然自命侠义,却也懂得以其人之道还以其人之身。你别痴望你这短短的后半生会好过!”厉无计此时又气又怒,反而发笑,他狂笑道:“小子,好,老子让你折磨个够,等你把老子杀了,老子再到地狱去折磨他们!有本事你就追我到地府去吧!”文沉逍森然道:“你以为地狱也如阳间这般让你横行无忌,我听说阎王爷最是公正,不论皇帝走卒富豪乞丐都要一死便是明例!你到时是下油锅还是上刀山,现在不如开始祈求!”这下,厉无计又怔了,文沉逍说的有理。
文沉逍道:“你现在想死?听着吧,死有很多种,老死,病死,刀剑杀死,淹死,烧死,气死,哭死,吊死,摔死,中毒死,饿死,脱阳死,吞金死,憋死,你要选择哪一种?有人统计过,形形色色的死法可以叫出名目的便有五百种,现在,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希望你有能耐撑到第五百种。注意,开始了。”文沉逍往厉无计身上轻轻一拍。
厉无计觉得自己要死了,他却不知道这是什么死法。五脏仿佛在文沉逍的一拍之都萎缩了,剧痛针尖一般从五脏各个部位开始扎进;血停留在四肢百骸里,有一种沉重的滞压感,像灌了水银,皮肤发胀;肺萎缩了,仿佛在水里,呼气吸气都难上加难,快要窒息一般,偏有一缕余丝支撑着灵魂去受那些痛楚;肾也萎缩了,大小便不自禁的泄在裤中;腰疼难当,下阴仿佛被人狠狠挤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疼的要命;胃也萎缩了,像在沙漠中行走了七天七夜,又饥又渴;肝也萎缩了,脾也萎缩了,五官也开始萎缩,像用浆糊粘住了脸,洗也洗不掉。厉无计从来没有想到,人竟然还能在这种情况下不死,莫非这竟是一种“生不如死”的死法?
到了妇人面前的时候,厉无计已经没有了人形,但是龙凤可仍是忍不住在他手上踹了几脚。文沉逍将他扔在妇人身边说:“大嫂,你看,仇人我给你带来了。”四人一齐跪下,纸钱满天。
突然,妇人陡得张开双目,死死瞪着厉无计。厉无计此时也正面对着女人,一见妇人争开眼,再看旁边的灵幡纸钱不禁灵魂出窍,难道世间真有还魂之说!厉无计的头发都竖起来!妇人忽然嘴一鼓,一张,一股血箭一样射向厉无计!那血来的又奇又快,厉无计避无可避的被射中!那血便像乱箭,厉无计便像万箭穿心!惨叫一声,终于死了。这一死足以让他多世不敢再为人。文沉逍四人却惊奇的看着妇人。
妇人又不动了,冥冥中,一个声音回荡着:“谢谢。”龙凤可一把抓住白晶戈,紫莹也被文沉逍搂进怀中,四人仍些吃惊的看着那妇人。谢谢二字仿佛雾一样,在小木屋里又飘了一会儿方才散尽。妇人早已经死去多时,这一幕,便是文沉逍也觉得心惊胆颤。
良久,四人回过神来,又惊又敬的把妇人埋了,倒是厉无计的尸体让人犯难。龙凤可道:“不如就把他扔在这儿吧。”“这不好,倒不如也埋了,免得被人发现。”紫莹心软了些。文沉逍沉吟片刻,道:“我以为,还是扔在大街上的好。”三人一齐惊呼。“这样一来,那些行恶之人再不敢为所欲为,也好煞煞他们的气焰!”三人听着觉得心里痛快,也不再反对。白晶戈在回府的路上,忽然想道:“厉无计是朝廷的人,现在文大哥却是中原义士,而我也是朝廷的人,总有一天,我们会面对面的冲突,不是吗?”这一念头在脑中闪过,白晶戈忽然惊乱不已,回到铭王府。
铭王爷和夫人一直等着四化,一见四人回来,碍于龙凤可三人,也不好教训白晶戈,只得说道:“公主,这么晚了你们外出未归,这么危险。”龙凤可顺势说道:“王爷爷,你不知道,这外面市集热闹的很,有许多东西白天都看不见。我一时高兴忘了时间,你不要怪王兄。”铭王爷也不好再说什么。王爷夫人却说道:“晶儿,下次不可再这样。”白晶戈连忙应了。
这一晚,白晶戈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他披衣而起,只觉寒气正浓,又加了个斗篷,推门出去,路上的那个问题一直缠绕着他,让他时静时躁,心中很不安。转了一个月亮门,他走到翁伯的小院,翁伯也还没有睡,正对着一幅画像发呆,似乎很入神的样子。白晶戈推门而入也没有惊醒他。
白晶戈心中大奇,翁伯向来警觉,怎么会这么入神?他走近去看,才发现画上有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眉眼之间的俊美有着无尽的活泼爽朗,英气挺挺,像极了秋姨。白晶戈轻问道:“翁伯,你怎么会有秋姨的画象?”翁伯吃惊回过神来,见是白晶戈,当下微微一笑,道:“你果然也没有看出来,你再看看。”白晶戈仔细看去,才发现画中所题为“忆绘涵”。绘涵,不是秋姨?再一看,果然不是。画人的人脸颊瘦些,下巴稍尖,而嘴巴又大气了些,更不同的是,画中人乃是异域服饰,显非汉人。“那这又是谁呢?翁伯,绘涵是你的亲人吗?”
翁伯笑了,笑中有些许凄凉,他惨淡道:“不,绘涵是我未成亲的妻子。只是,已经去世了。”白晶戈也有些伤感,说:“你以前没有说过。”“这事,我有十多年没有向人提了。”“她长的和秋姨一模一样!”“对,当年我第一眼看见你秋姨时,就把她当成了绘涵的化身,一样的身段儿,一样的面庞,连说话的神色都是一样。”“所以你才留在府中吗?”翁伯点点头,道:“唉,二十三年了。真快呀。我和绘涵都分开二十三年了,也不知道她在那这过得怎么样。”“一定很幸福,翁伯,好人都会幸福。”“不,她不幸福,当年是我离开她,她一定痛苦至极。我几十年都没有再见过她,分开的我们,任何一个都不可能幸福。”白晶戈一怔,才发现翁伯亦是满腹柔情。

“小王爷,这么晚还没有睡,是不是有心事?”翁伯转头问他。白晶戈就叹了口气,坐下来,说:“是的,这个问题让我睡不着,翁伯,你说文大哥这个人怎么样?”翁伯也坐下,想了想说:“这小兄弟人品不错,武功更是高深莫测,还有满身的正义感。怎么,小王爷与他发生了冲突?”“翁伯,你一定早就想到了这一点。”翁伯点点头说:“不错,我一开始就想到了。这的确是一个难缠的问题。可是以前你只是贪玩,把身心都放在宫姑娘身上,没有想到。”白晶戈没有羞惭,只是问:“那我现在该怎么做呢?”翁伯说道:“我也说不出来。作为汉人,我自然希望能收复河山,但绘涵和你还有王爷,都是蒙人,我亦分不得谁清谁重。小王爷,你自己是怎么想法?”白晶戈愁眉苦脸道:“我心里现在像草一样乱,哪有什么看法。我只是觉得,文大哥是对的,父王和皇上也对,可是怎么偏偏会对立着无法统一呢?”翁伯道:“这个想法,小王爷你问过文公子吗?”白晶戈道:“他也必曾想到过这个问题,我怎么好问呢。”翁伯点点头,伸手拍拍白晶戈的肩膀,触及白晶戈健壮的肩头时,他突然心中一动,暗道:“九年了,小王爷都已经长成男子汉了,也成熟起来了,唉,我们却已经老了。”
却不知,文沉逍与紫莹,也正在讨论这个问题。紫莹说道:“文大哥,厉无计是元蒙走狗,我们杀了他,还把他暴尸街上,这对白公子会不会有难堪?”文沉逍点头道:“一定会有。毕竟他也是蒙人,还是个王爷。但我看他通情达理,富有正义感,应该不会为这件事烦恼,不过,我们之间的关系,他定会烦恼不解。”紫莹点头道:“是啊,如果那一天,我们真的双方交战,我们又该怎么办呢?”文沉逍就苦笑道:“这正是我一直的疑惑,你想,一旦我们和元军交锋,最终受害的人,会是谁呢?”紫莹却是无奈一笑,道:“文大哥,原来你也想到了这一层面上来,我最开始去游说各门派加入清辽帮反元大计的时候,便在想这个问题,最终受苦受难的,当然是百姓。既是这样,我们到底是对是错呢?”文沉逍默然。
良久,文沉逍站起来,踱了几步,说:“将下有兵,这些兵总不会是那些高官达贵之子,归根结底还是大众百姓。打起仗来,死伤最重的,也是他们。不断的新兵换旧兵,不断的加税添晌,最后的受害者仍是百姓。唉,上在决策者的一道命令,下面便是几千几万条性命啊!”紫莹点头道:“当年蒙军大举进攻大宋,那时,无和平可谈,百姓本已民不聊生,自是以抵抗为重,但如今,举国上下的局势刚刚有些稳定,百姓才享受了几年的没有战乱的生活,若再打起仗来,……。”文沉逍与她相视苦笑,各自不语。
厉无计的尸体轰动了整个大都,所有的百姓无不拍手称快,却把那些人恶人唬住了。厉无计可谓是人中之魔,心是,武功也是。天山老人毕生只收了这一个弟子,可谓是心血倍至,便是在金带侍卫中也算翘楚,但他的死却无比神秘,忤作也难验出死因。吊死?淹死?烧死?还是中毒?似乎所有的死法都有可能,结论却无法定。老奸巨滑的天山老人自然知道这定是武林中人所为,他在京城略施兵力,立即对白晶戈四人起疑。他平素冷漠孤傲,除了皇上,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与铭王爷交情也淡,但今晚,他亲自出现在铭王府。
“是天山居士,请用茶。”铭王爷彬彬有礼,汉人礼仪运用的怡然自如,对来者来意他却猜不出。天山老人已经回道:“王爷多礼了。小老儿夜半来窜门,不知有没有打扰王爷清修。”铭王爷客气摇头。天山老人虽然心中又急又怒,却也不敢在铭王爷面前明目张胆的无礼,当下说道:“王爷,莫非丹小王爷还在用功?”“哪里,他正陪凤可公子玩耍。”天山老人不再说话。
却听铭王爷说道:“居士爱徒英年早逝,令人遗憾,居士可要节哀顺变呀,切勿愁伤了身子骨。”“小老儿几斤贱骨头哪里就这么脆弱,只是小徒之死,实是可疑,令人消不下这口气。”铭王爷噢了一声,看着他,心中却想那厉无计恶名远播,也是报应不爽,有人杀之后快,何疑之有?却听天山老人说道:“王爷请想,在堂堂天子脚下,杀死我皇家侍卫,我朝颜面何存?”他冷笑一声,看向铭王爷。这一招厉害,铭王爷果然是心头一凛。天山老人见话有用,当下反转了话题道:“听闻王爷府上有一年近七旬的中原高人,不知可否一见?”心知他是说翁伯,铭王爷不禁奇道:“有倒是有,莫非居士竟怀疑是他?”天山老人摇头摆手道:“王爷不要误会,小老儿久居天山,与中原武学不甚了解,因此对小徒之死也查不出所以,故想请贵府高人一验。”铭王爷恍然大悟,欣然相许。翁伯不免去了一趟天山老人的府第,但也未查出死因,就回来了。此事似乎就平淡下来。
新年至,文沉逍二人与王爷夫人相处甚好,便在铭王府过年。大户人家夜夜笙歌,歌舞升平,而小户人家只有借烟花爆重型聊以自娱。看天上的璀灿,又见地上的繁华,别有一番景象。大都更显出它荣华富贵的一面。龙凤可回了皇宫,仍是常溜出来玩,皇上宠她,也便由着她了。不觉这际,正月十五元宵又至,皇上特摆大宴,宴请臣子,与十五之夜共饮,并令大放三天烟花,以示节庆。
大宴之际,群臣皆是携妻而来,想讨个好彩头。只是铭王爷夫人不喜热闹,不曾前来。铭王爷对她们宠爱有加,也不勉强。应龙凤可之邀,文沉逍二人也乘机进了皇宫。偌大的皇宫并没有因为喜庆而放松警卫,一队队的侍卫不时走过,令人心惊。几穿朱漆大门,几人到了一大殿。殿甚壮阔,雕龙附凤必不可少,装饰却还典雅不失气派。十几只斗大的红灯笼分挂在顶上,洋溢着欢乐,十几张大桌摆在正中,只待一声令下,桌上便会摆满珍馐佳酿。
几名美侍缓缓而来,龙辇凤辇即至,一头悬二龙戏珠皇冠,身着绣龙黄袍的中年人徐徐而来。他的出现让大殿立即安静下来。他身前身后的人一下子缈小无比,一角里扮成太监的紫莹骤觉心腔咚咚直跳,看着那皇上,长眉细目,挺鼻红唇,天堂饱满,双耳垂肩,果是一副龙凤之姿,一股浑然天成的威仪让他气质形如日月,威严中又充满慈善,去了龙袍,他也显得和蔼。紫莹觉得皇上无比亲切,一种感觉让她如痴如醉,心中虽讶于自己的思维,却又不免醉在其中。文沉逍看着了觉得奇怪,当下奇怪的看看紫莹,紫莹惊觉自己失态,忙收回目光。文沉逍传音与她道:“我不许你看他。”说着,脸上竟然表现出一种醋意来!紫莹当下得意笑笑,摇摇头,文沉逍有些不满。
群臣行了大礼,皇上开口缓声道:“众爱卿不必多礼,时值元宵佳节,都不必拘礼。朕今日大宴,无非想欢庆我朝开国以来的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也上祈苍天,祷来年更加安定祥和。”他止住话,身旁一个半百太监叫道:“开席!”便有百名小侍手托大盘而来。小侍衣着鲜明整洁,鱼贯而出,赏心悦目至极。那一盘盘美味或鸡鸭鱼肉,或煮蒸炖炒,各不相同,只闻那香气果然已经与民间厨子所做大相径庭,再看那美味模样,更是饿上三分。太监又叫道:“各位大人入席。”于是众人皆坐下,尚有不少空位,龙凤可坐在桌上偷偷看看皇上,皇上却未觉有异。当朝皇帝史称武宗,名铁穆耳。是个守成皇帝,当下满意地看着座下群臣,含笑抚须。
上等原料加上上等烹饪技术,果然美味不同凡想,并且异常丰富。其中有一道龙须菜,文沉逍虽有所闻,却从未得见。那龙须菜又叫发菜,是一种野生低等植物,色泽乌黑细长如丝,卷曲蓬松,似女子乱发而得名。此菜不生水中专产于荒漠半荒漠的戈壁滩上。草原山坡的植被下面也有,因而又称地毛。内蒙古最是盛产此物。此菜在干燥时紧贴地面,在阴雨季节立即苏醒,体小丝细的身子急速吸水膨胀而柔软,呈现碧绿或橄榄色,采之晾干,食用时用温水浸泡,干净后拌以姜丝香醋等调味,口感脆嫩滑爽,味道堪称一绝。文沉逍干看着,心甚羡之,却穿着太监衣服,不得入席。紫莹当下朝他抹羞一般笑笑。
此时众人都坐下,露出这些站着的太监和宫女的面孔,那铭王爷猛然看见文宫二人,不禁大吃一惊,白晶戈连忙在一旁给他解释,铭王爷虽然听得他二人并无恶意,却仍是有些不安,毕竟这擅入宫廷,不是件小事。一时间,心中竟然惶惶不安,食不知味。
文沉逍扫眼看着场上众高官皇贵,只见那些人里,有胖的,腆肚突胸,坐在桌旁因为大肚子吃菜都困难;有瘦的,恰似手中长筷,一夹一夹甚是敏捷,却又每每让人担心那鸡爪一样的手指能否禁住大鱼大肉;年长者须发皆白,年青者嘴上亦有黑须,却又有目空一切之妄;有猛将军,恍如张飞再世般勇武;也有弱文士,恰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模样。就中正有一个四十开外的美男子,高冠长袍,玉面微须,翩翩出采。正是那日初到大都时所遇到的那中年美男子,此时在这一大群良萎不齐的人群中来看,更是鹤立鸡群般俊洁不群,他谈笑自若,潇洒倜傥。他旁边还有一女子,艳丽不可方物,胭脂薄施,现尽娇媚,双眉若春山飞起,说不尽的风流,便是那朱唇也是鲜红欲滴,笑不露齿,恰与男子成一对壁人,光彩辉映。
这时,又一名太监叫道:“皇后娘娘驾到。”殿中立即静了许多,上座的皇帝漠然的扫了一眼,就有一个仪态万方的妇人袅袅而来。皇后脸上无限平静,眸中却不乏哀怨。她向皇上行了一礼,皇上淡淡地说道:“皇后今日身体好些了吧。出来走走也好。”皇后点头。下面群臣一起恭敬道:“愿皇后娘娘玉体安康,千岁千千岁。”皇后含笑点头,示意群臣继续,端坐在皇上身边。
文沉逍觉得皇上皇后之间甚是微妙,也不乱猜。此时席间已经活络起来,不少王公大臣向铭王爷敬酒,彼此寒暄客套。龙凤可见时机己到,当下悄悄站起身,对文沉逍二人一示意,转身走了。文宫二人连忙跟上,白晶戈不一会儿也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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