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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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谷底困了一夜,次日清晨洞外响起马蹄声。阿纳柯西从睡梦中惊醒,警觉地起身,走到洞口,贴着洞壁悄然向外观望。
神幽也在异样中醒来,见阿纳柯西一脸沉重,心陡然提起。昨日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想到苏依查尔,他不由地冷颤了一下。
阿纳柯西将他的微变看在眼中,一伸手拥他入怀,安慰道:“莫怕,有我在。”
咬着薄唇,神幽问:“对这一带地形,你可熟悉?”
被他这么一问,阿纳柯西的目光变得有些深远:“童川地形,如何能够不熟悉?只是苏依查尔想要将我们赶尽杀绝,自然不会打无准备的仗,想必此刻他对童川地形会比我更加熟悉。”
“如此说来,我们岂不是无处可逃了?”眼睛飘过洞中一事一物,不觉语露讽刺。
阿纳柯西轻笑道:“看来我们只能再赌一次运气了。”
说话间,手中力道暗暗加重。
两人明白再等下去只会成为困兽,于是决定出洞相迎。刚步出洞口,就见远处尘土飞扬,一路轻骑兵疾驰而来。
神幽脑中迅速闪过数念,未等计谋成型,忽然惊讶地发现那一队人马虽然来势汹汹,但却隐隐可见紫云一片。苏依查尔的军队向来只着青衣铠甲,哪里会有这种气势?只有麟珈王军中的精兵才会身着紫云铠甲,如此说来眼前来人莫非是麟珈王军?
狐疑之下向身旁的阿纳柯西投去询问目光,却见他的眉头紧蹙,显然也是心存疑惑。
不多会,骑兵赶来身前,为首那人一见他二人,立刻翻身下马,脸上表情一滞,随后刷的一声将腰间佩剑挪至身后,单膝跪地行了个军礼,颤道:“卡曼德救驾来迟,还请大王降罪。”
阿纳柯西神情动容,厉声问道:“你一人前来,还是率领大军前来?”
“回大王,末将率领全数大军前来,目前其他人正在童川等候大王消息。”
阿纳柯西暗自点了点头,又问:“你如此之快赶来,是否已将塞拉诺等人抓获?”
眼前的身影明显一震,默然片刻才道:“末将不才,让塞拉诺等人逃出国界……”
阿纳柯西闻言心中有些遗憾,若不是他急着赶来解童川之围,也不会让塞拉诺轻易逃脱。
叹了口气伸手扶起卡曼德,道:“算了,也不能怪你。虽是有些可惜,但也无碍麟珈统一大业。想你日夜赶来接应,一定很辛苦。”
卡曼德望了他身后的神幽一眼,心有余悸道:“只要王和神幽无事,卡曼德再辛苦又有什么关系。”
经他的话提醒,阿纳柯西忽然想起重要的事情,连忙问道:“你能来到此处寻找我们,是不是已经歼灭了苏依查尔及其余军?”
卡曼德面露凝重,稍一犹豫还是决定道出实情:“不瞒大王,末将赶到时确实遇上了苏依查尔及其余军,也确实与他们大战了一场将其全部歼灭。但是看他们当时的样子,并不像得胜归来。后来我问过闽苍将军,才知道在你们坠崖之后,我带兵赶来之前,曾经有一队神秘人马出现,杀了苏依查尔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致使他们兵力受损,才会让我们捡了便宜得以将其歼灭。”
“噢?”阿纳柯西眉头一锁,沉思半晌问道,“你可知道是哪路人马?”
“不清楚。不过奇怪的很,他们只是挫伤了苏依查尔,却未将他们赶尽杀绝。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
说起这件怪事,卡曼德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两人苦苦思索也理不出头绪来,但却都没有发现一旁的神幽蓦然变了脸色,一张脸苍白苍白。
寻到麟珈王,众人悬着的心总算落地。在卡曼德的护卫下,一行人返回童川。刚入童川,便见得到消息的军医早早守在一旁,两人一下马,就在众人簇拥之下回到宫中,还未坐稳,军医连忙上前为二人查看伤势。
神幽本想亲自为阿纳柯西诊治,却被阿纳柯西下令命人带他去到后殿,由军医悉心诊疗,不等伤愈不得外出。而阿纳柯西则迅速前往前殿,一边听属下汇报战况,一边由另一位军医诊治。
众将一一上前,将此战的伤亡人数,取得的成果,抓获的俘虏,收回的城池清楚上报。阿纳柯西听着脸上渐渐露出笑意,末了忽然一掌拍在座椅上,霍然站起身来大喝一声“好”。吓的军医手中一抖,差点戳到他的伤处。
正当众人都沉浸在获胜的喜悦中时,一人颤颤上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未等开口已是声音哽咽。
阿纳柯西往下一看,原来是闽苍。统一之战,恐怕最受牵连的就是童川了。童川之围虽解,但那些死去的将士却不可能死而复生。
心中微痛,不禁上前几步扶起闽苍,叹道:“闽将军,本王对不起你,对不起守城的将士,也对不起童川的百姓。”
闽苍悲伤难抑,想起当日与他一同突围的将士大多血溅当场,只有自己一人独独活了下来,如今王不怪罪,反而向自己赔罪,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膝下一软再次跪地道:“大王,请你降罪于我吧。闽苍无能,未能替大王守住童川。”
阿纳柯西摇头叹息道:“闽将军何罪之有,若说有罪,也是我有罪。身为君王,我却没能保护自己的子民,真是愧对众将拥戴于我。”
众将闻言纷纷跪下,表示自己一片忠心,从来不曾后悔追随。
阿纳柯西唇角笑意一闪而过。转身时已换上满脸悲痛,扬手道:“传我命令,修建铜碑,厚葬死去的勇士,以慰他们在天之灵。”
此言一出,无论是死去之人的亲人,还是其他的将领心中都有了安慰,好像在王心中自己俨然是一个备受重视的人物,连忙下跪谢恩。
而阿纳柯西,仅仅凭借一个铜碑,几滴似有还物的眼泪便轻易将人心抓入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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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之后,阿纳柯西在童川登基,正式改国号为麟珈。
此时,奇拉亚与巴拉可的战争也进入胶着状态。不几日,安西瓦內斯派来使者递上王书,他在书中言明,如今阿纳柯西已经如愿完成统一登上王位,希望他能信守当日承诺出兵相助,并且还随书附上了做战方案。
麟珈刚刚完成统一,国内政局尚不稳定。阿纳柯西原本不想立刻出兵,投身于又一场战争,但如今王书已至,战与不战都要立刻给予答复。如若他答应,出兵一事便刻不容缓,自然不随他的心愿,如若不答应,又会失信于奇拉亚王,无疑要为麟珈招来外敌,当然也不是上策。
正在头疼之迹,有一个自称是巴拉可密使的男子悄悄造访,说有要事要与麟珈王私下商谈。阿纳柯西得到消息颇为震惊,但也立刻将来人的身份猜了个七八分。巴拉可如今内忧外患,巴拉可王卧病在床,命不久矣,即使再英明神武也不可能尽掌朝政,据说国事大多由他的心腹带为执掌,可毕竟名不正言不顺,难免要遭到一些有异心之人的反对。然而对于那些有心要夺王权之人,想要拿下王位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在内有忠心于王室的力量苦苦支撑,在外又有奇拉亚国气势夺人的侵略之战,因此想要达成心愿唯一的方法便是寻求他国相助。如此想来,密使的身份自然不是很难猜到。

没有多做犹豫,阿纳柯西就决定召见密使。
侍卫将密使领进后殿时,阿纳柯西已在殿中等候多时。
“噬刓见过麟珈王。”
“你就是巴拉可的使者?”阿纳柯西不动声色地问道,目光早在不易察觉间将此人打量了一番。
只见此人身着青紫纱衣,身型纤细修长,大概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一脸的镇定自若,气息平稳,只是步伐略显飘忽,显然并不是一个会武功的人。
“正是。”噬刓隐含笑意,只是安静应答,却未急于开口道出来意。
阿纳柯西挥手请他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遂尔问道:“不知使者前来所为何事?”
“我家主公听闻麟珈王登基,特命我来道贺。”噬刓说罢从袖中摸出一个锦盒递于身边侍卫,侍卫接过锦盒小心打开,确认无恙才呈至阿纳柯西面前。
阿纳柯西俯首一看,锦盒中是一卷精美的画布,虽然并未打开但已闻见奇异暗香,不禁让人浮想联翩。
侍卫在阿纳柯西示意下展开画布,随着画布渐渐展开,一个倾国倾城的美艳女子跃然而出,深情款款于画布上顾盼画外之人。
阿纳柯西当下一楞,目光越过画布望向噬刓。
噬刓淡淡一笑道:“此女名为凝脂,是主公亲妹,在巴拉可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美人。巴拉可的女子美艳动人闻名天下,凝脂美貌即使放之他国而论也堪称绝色。”
阿纳柯西闻言目光又一次扫过画布道:“的确是绝色,恐怕天下男人都会为之动容。”
噬刓眼中精光闪过,笑道:“麟珈王所言不假,自从凝脂成年,天下间便有无数男子闻名前来,可是至今却没有一人可以虏获她的芳心。”
说到这里,噬刓故意停下,眼角瞥向阿纳柯西,暗中观察他的神色。见他沉默不语,一双眼直直地盯住画中人,心中不由地暗喜。
于是调转话锋又道:“不过,麟珈王智勇双全名动天下,凝脂对此也是有所听闻。主公欣赏麟珈王的气魄,有心要将凝脂献上,曾经私下问过她的意见,她也没有反对。只是不知麟珈王是否愿意接受主公这番心意?”
见他终于说出目的,阿纳柯西不觉一笑,收回方才一直留在画布上的目光,道:“博煜将军如此盛情,连爱妹也舍得相赠,我又怎能平白无故接受这番好意?”
噬刓听他说出自己主公的名字,不禁心中一惊。至始至终,他从未提及自己主公是谁,而麟珈王单凭一个使者、一副画便做出如此推断,还将他们此行别有所图隐隐道出,心思这番缜密恐怕世上没有几人能与之相比。
当下渗出冷汗,噌的一声站起,面露沉重道:“麟珈王既然已经知道我家主公是巴拉可的博煜将军,噬刓也不想再做隐瞒。将军有心将凝脂献上,希望通过和亲与麟珈王缔结盟约。他日将军若是有难,还望麟珈王看在和亲份上出手相救以保全将军性命。”
阿纳柯西轻哼一声道:“据我所知,如今巴拉可除了悠扶将军之外,就属博煜将军最得人心。若说有难,恐怕不是指内忧,而是指外患吧。”
噬刓浑身震颤,没有想到麟珈王竟然说的如此直白,暗暗咬牙终是迫于无奈道出实话:“麟珈王所言不假。安西瓦內斯一直有心吞并灭巴拉可,无奈我王身患重病卧床多年,无力执掌朝政,致使国力萧条兵力衰退。此次与奇拉亚开战,巴拉可已经拼尽全力,如若麟珈此时插手,巴拉可将必亡无疑。所以将军想以和亲之事,恳请麟珈不要插手两国战事。倘若如此,巴拉可若是仍然战败,自当再无怨言。”
一番话说的激扬感人,句句都以国家为重,仿佛真的是出自一位忠臣之口,但听在阿纳柯西耳中却着实刺耳。自从巴拉可王抱病,悠扶便带为掌管朝中要事,博煜不服常常为难于他。这些年来更是阴谋算尽,几次三番欲夺王位,若不是悠扶忠心耿耿誓死护主,只怕这会巴拉可也已改朝换代不再是现在这副模样。
阿纳柯西斜眼看他,淡道:“既然博煜将军知道我欲插手两国战事,想必也一定知道我与奇拉亚王有盟约在先。帝王最重承诺,我既已与奇拉亚王定下盟约,自然不能失信于他。”
噬刓扬唇,毫不在意地笑道:“承诺虽重,却是重不过国家。麟珈王若是执意插手,只怕会祸及麟珈。”
噬刓看向阿纳柯西,见他沉默不语,并未有开口阻断他话的意思,心中自信又是添了一份,接着分析道:“麟珈王刚刚完成统一大业,国内局势尚不稳定,此时贸然出兵巴拉可,必然会被赤焰得知,若门尼王有心在此时起兵侵犯,恐怕以麟珈虚弱之势将会难以抵抗。退一步来说,即使赤焰不会此时侵犯,待到安西瓦內斯吞并巴拉可之后,势力便会超越麟珈成为可与赤焰匹敌的第二强国。到那时,无论是门尼王还是安西瓦內斯,都将为一统天下发起战争,那将不仅仅是麟珈的不幸,也会是天下人的不幸。”
一番深入骨髓的剖析,让阿纳柯西不由地要在心中为噬刓赞赏一番。正是因为忌惮噬刓推测的种种,他才会一再迟疑不肯发兵。
噬刓见他有所动容,立刻一步上前趁热打铁道:“但是如若麟珈王答应和亲一事,巴拉可便不一定会亡。将来我王归天,将军若是得幸能够执掌政权,合你二人之力,不仅无需忌惮奇拉亚,还能抑制赤焰,以保天下太平。”
说完不和亲如何不利,又说和亲如何有利。阿纳柯西嗤笑噬刓的伶牙俐齿,也感叹天下间竟有如此不知廉耻之人,将谋权篡位说成理所当然的事情,还美其名曰为保天下人太平。心中升起阵阵厌恶。但转念一想,自己何尝不是谋权篡位?想到这一点,有些自嘲地摇了摇头。
噬刓不知他心中所想,见他轻笑摇头以为自己劝说无效,脸色一下变得苍白,咬了咬牙,上前问道:“麟珈王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呢?形势摆在眼前,为何不选择一个有利于自己的形势,还能抱得美人入怀,何乐而不为之?”
阿纳柯西听他这么一说,目光飘飘然地又落到画布上,喃喃自语了一句“美人”,便再无下文。
噬刓着急,也不敢多做催促,毕竟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再说恐怕只会适得其反,只能静静地观察阿纳柯西的神情。
但见他一脸默然,许久才缓缓开口道:“容我考虑考虑,稍后再给你答复。”
说罢一挥手,命侍卫带走噬刓。
噬刓犹豫片刻,终于还是略有不甘的离开。
走到门口停下脚步回头望去,看到阿纳柯西一人独坐在殿中,怔怔地冲着画布发呆,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噬刓捏了捏拳头,不得不在侍卫的再三催促下走出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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