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话:蓝河清且浅,相去复几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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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清蓝河唷,弯又长;想起情郎唷,把歌唱。
不唱那,五月开满映山红,不唱那,九月开满曼荼罗。
不唱那桥头花枝俏,溪下鸳鸯闹。
唱支歌儿唷,给郎听;愿那清风唷,捎给你。
哪怕你,秋去春来无音讯,哪怕你,十年八载不回还。
哪怕你从此把我忘,另觅好姑娘。
你我若有缘,子夜再相见,互道姓名哟,诉衷肠。
绝情河阳柳,年年作变节,此生相逢哟,总无常。
蓝河清又清,蓝山高又高,郎若无心哟,早还乡。
俗话说得好,有缘千里来相会。此缘,或善缘或孽缘,只有相会之时方能明了。
于是当自己跑到距离京城足有二十天路程的相州来,却还是&ldq;不幸地&rdq;和那人碰面时,韩如诩觉得自己活像被鬼缠身了,怎么甩都甩不掉。
相州地处西南,与莲国相邻,疆界暧昧不清,所幸大济建立以来与莲国交好,即使在北萧南侵的几年里莲国也并未趁火打劫,由是双方关系愈加紧密,相州一带也就多边贸,十分热闹。而其中又以相州州府玉树最为繁华,恰逢六月节,街上行人比肩继踵,挥汗如雨,爱干净到了骨子里的韩如诩黑着脸在人流中挤来挤去,心情烦闷到了极点,突然眼前一亮。
……虽说是眼前一亮,下一秒却又产生厌烦。这家伙真是阴魂不散!
熙熙攘攘的人潮中,一袭素白的卫檀衣正怀抱一捆灰绿色的野草漫步,好像周围的纷扰都与他无关,而他走在喧嚣之外。
打不打招呼成了苦恼的事。韩如诩刚有放慢脚步,后背就给撞了一下,还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不过由于语言不通,他只能认栽让路。撞了他的人是个小个子的男人,急匆匆地要赶路,紧接着又朝卫檀衣撞过去。
&ldq;姓卫的,小心!&rdq;下意识就脱口而出。
大概是觉得嗓音耳熟,卫檀衣稍微转过了身,那小个子男人的手从他腰间擦过,啪一声一只钱袋掉落在地。
小个子男人一看不好,奋力拨开人群就逃,韩如诩哪里看得惯这种事,握紧了刀就要追,却被卫檀衣拦了下来。
&ldq;这里不是京城,做事太张扬可不好,&rdq;说着,脚一踩,一只偷偷伸过来要抓钱袋的手被踩得五指僵硬,&ldq;像这样。&rdq;然后蹲下身捡起了钱袋。
韩如诩忽然觉得不对劲,再一摸自己身上,钱袋早没了,顿时几欲晕厥——提醒了别人,自己倒被偷儿得了便宜去。
卫檀衣看他脸色大变就知道出了什么事,不慌不忙道:&ldq;他既是个惯偷,钱迟早能追回来,眼下重点在于……&rdq;指指他身后,&ldq;你挡道了。&rdq;
抱着一肚子遇上你就没好事的怨气,韩如诩被他带到了路边一家酒馆,上了几个小菜都是用棕榈叶包着的,酒承在竹筒里,倒也让他无可挑剔。
&ldq;韩大人到相州来做什么?&rdq;卫檀衣揭开菠萝的柄,露出里头热腾腾香喷喷的菠萝饭,挑了一些到自己碗里——那碗却是半个椰壳。
&ldq;游山玩水。&rdq;喝了口酒又吃了块烤肉,韩如诩仍旧闷闷不乐,随口乱答。
卫檀衣笑眯眯:&ldq;那皇上交派的任务放着没关系吗?&rdq;吓得他一口酒呛进了气管:&ldq;咳咳……你怎么、怎么知道的?咳咳咳……&rdq;
&ldq;当然是太子殿下偷偷告诉我的,&rdq;卫檀衣甚是不以为然,眼神往店门外飘,&ldq;许是探子告诉他我准备出远门,又毫不客气地点我的差,要我给韩大人添点麻烦。&rdq;
韩如诩眉一挑:&ldq;殿下让你给我找麻烦?为了先知的事?&rdq;虽然有些吃惊,但仔细想想也不奇怪,自己虽然拥护太子,但毕竟是皇帝的侍卫。

卫檀衣无辜地摊手:&ldq;可不正是她。殿下大概不希望他活得太久吧,而且他自己也有不能让人知道的秘密。&rdq;为避嫌,他没有直呼皇上,相州虽远却也不安全,他一点儿也不想给自己也添麻烦。
&ldq;我倒是很好奇你为什么会答应。&rdq;
听了这话卫檀衣哼道:&ldq;韩大人当真从不认真听我说话,来相州我自有要事,答应帮他不过是顺道,为什么不答应?&rdq;
才不是这么回事,韩如诩晃着竹筒,他郁闷的是这家伙为什么答应帮人&ldq;给他添点麻烦&rdq;。看他对太子的若即若离不大像是愿意为他效劳,莫非是喜欢作弄自己?但这般自取其辱的问话还是免了罢。
&ldq;对了……&rdq;
&ldq;说起来……&rdq;
卫檀衣嘴角一带:&ldq;韩大人请讲。&rdq;
&ldq;……你怀里抱的那是什么草,一股子怪味。&rdq;
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将草放在条凳上:&ldq;这是苦艾草,相州和莲国的巫医常用来替人治病的一种草药。不过长这么高的苦艾草确实不容易找,我爬了好几座山才割到这些。&rdq;
一说到爬山,韩如诩就忍不住想起了去年在武公山发生的糗事,自己误以为他要自杀,结果自己摔得腰骨错位,回到京城后足足躺了五天。不过似乎也是在那天,这家伙第一次对自己指姓道名地怒骂,大概算得上是他那一脸虚伪的笑第一次挂不住的日子吧,那么丢脸的也不止自己。
他这边漫无边际地想着,卫檀衣在对面曲指扣了扣桌面:&ldq;韩大人。&rdq;
&ldq;啊?&rdq;赶紧把幸灾乐祸的笑藏起来。
&ldq;别那么冷淡啊,我也有问题想问。&rdq;卫檀衣笑得有点异常,让人脊背发凉忍不住想逃走。韩如诩眼向上翻:&ldq;你问。不过和圣旨相关的一切免谈。&rdq;
卫檀衣十指交叉托着下颌,慢吞吞地问:&ldq;韩大人似乎只在发火的时候才会叫我的名字,这是为什么?&rdq;
……哈?
他怎么不记得这种事——不对,一般谁去计较这么多啊!呃、自己刚才似乎正在为这件事纠结。
&ldq;就好比刚才,韩大人好心好意要提醒我有偷儿,但是出口的称谓却是&lsq;姓卫的&rsq;,万一这街上有我许多本家可怎么办?&rdq;卫檀衣特意摆出一脸苦恼。
&ldq;……你自己不也是一样!&rdq;憋了半天,韩如诩咬牙切齿地反驳。
&ldq;可是我有好好地称呼你韩大人啊,&rdq;对面笑得很欠扁,&ldq;韩大人至少也该效仿他人,称呼我卫公子吧?&rdq;
公子你祖宗!心里情不自禁地问候起了祖宗。这本不是什么奇怪的称呼,但是要从自己嘴里出去就怎么听都别扭,像他这种人不就该是&ldq;姓卫的&rdq;或者&ldq;喂&rdq;、&ldq;你&rdq;这些词语代替的么。不特意说,韩如诩还真没察觉到自己打从心底里不乐意叫他的名字。
&ldq;看起来韩大人很不乐意啊,&rdq;卫檀衣抬了抬眉毛,&ldq;那么我吃点亏,允许韩大人叫我的姓名好了。&rdq;
&ldq;…………&rdq;这是什么状况啊。
韩如诩很想跳起来猛地一拍桌子,告诉他自己一点没看出来他哪里吃亏了,但是这酒馆的桌子实在不怎么干净,要是为了一句话还得洗手那就太不划算了。于是他只是悻悻地说:&ldq;我爱怎么叫是我的事,你不高兴可以不搭理。&rdq;
卫檀衣了然地点点头,又挑了些菠萝饭:&ldq;吃完饭去见她吧。&rdq;
&ldq;嗯。&rdq;应了一声就发现不对,抬头看过去:&ldq;你这话的意思是……&rdq;
&ldq;我也去。这是见面礼。&rdq;指了指那捆苦艾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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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诗:《古诗十九首》,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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