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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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辕灭率先走进石楼的时候,脸上是微笑着的。
修眉妙目的俊美青年黑发扎成麻花辫,优雅的垂在颈后,一双异色的妖异瞳孔笔直的凝视着床上拥被而坐的罹远风,淡绯色的嘴角微微的挑着,颊畔隐约浮着个酒窝儿,身上却透着股夺人的矜贵气势。以他为中心,残、破、消、末四人一字排开,分别站在他两边。
在他们的对面,只有三个人——罹昊,罹远风,蚩尤。
罹昊背靠着半敞的窗户逆光而立,半侧着脸不掩戒备的注意着轩辕们,擎在胸前的右手五指微拢,掌心里幽幽的燃着一颗鹅卵大的雪青色光球,球体表面缠绕着两条呈“×”状盘旋喧腾的血红小蛇,流动着夺目的璀璨金辉,看上去很美,又有种违和的诡异感。
有了实体感的血红雄狮斜卧在罹远风的床下,结实的后背紧紧的抵住雕着花纹的檀木脚踏,边**着自己巨大的肉爪,边半眯着波光流转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睨着轩辕们。偶尔,还会勾着细长的尾巴撩动几下,实在懒散的可以。
屋里的人不少,空气却并不浑浊。
罹昊身后的窗台上放着一盏黑玉的赑屃香炉,此刻,赑屃尖锐的嘴里正郁郁的燃着加了薄荷和冰片的龙涎香(是罹远风调来镇定情绪用的),袅娜娉婷的烟岚随着窗页缝隙中漏进来的风飘散到整个房间,沁人心脾。
轩辕破一挑眉,颖悟的扬起薄唇,“看来,你们的‘双生祭祀’已经顺利完成了。”
“是呢,”罹远风淡声道,苍灰色的眸子先顺向低眉敛目的轩辕消,再看看轩辕灭,“真是托了各位的‘福’呢。”虽然是在“帮忙”,却也把偌大的罹族折腾的鸡飞狗跳。
听出他话里的嘲讽,轩辕灭终于开口,“阁下这次要我们来,是——?”
罹远风咳了几声,哑着嗓子道:“在咱们开始之前,我先拜托‘消殿下’一件事可以么?”
轩辕消宽肩一晃,蓦然抬头,冰绿色的瞳眸里依稀泛着水光,“族长,我……”
罹远风欣慰的笑了笑,“酽赐,去看看嗔儿吧。”
难以置信的瞠大了眼,轩辕消一脸渴切的看看自己沉默的兄弟们,整个人都躁动起来。他可以去见嗔儿吗?可以吗?真的可以吗?
轩辕末蹙着眉暗啐道:“嘁,那个女人——到底是哪里好啊?”值得消这么痴心待她?
罹昊手里的光球忽地光华大炽,浓白的气浪翻滚,昭示着他内心极度压抑的汹涌情绪。森寒的瞥了莽撞的少年一眼,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脾气。
轩辕灭敏锐的察觉了罹昊的变化,无声的叹口气,他拍拍快急疯的轩辕消,“消,既然罹族长都首肯了,你就去吧。”这么久都没见罹嗔,也真是难为他了。
轩辕消感激的向他一颔首,旋踵疾奔而去。
目送轩辕消离开,蚩尤一甩尾巴纵身而起,庞大的身躯以极其灵活的动作跃到轩辕灭的跟前,“小子,你来告诉我,”高高的抬起自己的右爪指向形容略显枯槁的清秀少年,来自上古的神兽咧嘴露出雪白的锐齿,“‘我’——和‘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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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五千年来,就只有轩辕破参透了黄帝死前保留的关于他和蚩尤之间的秘密
——而真相,就藏在黄帝的棺椁之中。
蚩尤的确是死在了黄帝的脚下,死前也确实立下了那样一个残忍恶毒的誓言,但是,它却并没像传说中的那样,被黄帝施以魂飞魄散的咒术。
实际上,在黄帝请来的神兵天将们散去后,黄帝用自己的精血收了蚩尤因立誓而残破的灵体——这也是现在的“蚩尤”会呈半透明状的原因——因为它根本就不完整。
而能让黄帝这么做的动机,还需要多说吗?
是,黄帝骗尽了全天下的人,包括蚩尤,包括炎帝,甚至包括他自己。
但是黄帝的心,那颗深爱着蚩尤的心,是真的。
只不过,他实在是掩藏的太好了,“好”到连他都险些忘记了自己的真心。
如果轩辕破没有发现黄帝亲手绘制的那副蚩尤的肖像,没有看懂画里的暗示,在五千年后的今天,可能不会再有蚩尤的出现,也就不会发生如今的一切事情。
相对的,世界则必将如鸢珞预言的那般,毁于双生噬魂之手。
完全的,彻底的,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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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帝陛下,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守护着您。”轩辕灭缓缓的说出这个掩藏了几千年的秘密,脸上是混合了凄怆和安慰的复杂神情,“所以,他才宁肯冒着被您永远‘误会’下去的锥心之痛,蒙蔽了整个天下的人。”做了那么一出惊天动地的讨伐“大戏”。
现在想来,黄帝能够“不近女色,德性双修”的治理天下,可不是他的定力好修为高,更不是他全心扑在万民社稷上——他是在用这种独特的方式怀念蚩尤,为它“守身”。

黄帝不是没有私心,他的私心甚至比任何人都大都重,却也比任何人掩饰的都深都隐蔽。为了能和蚩尤有一个不能确定是否能够到来的“未来”,他付出了能付出的一切。
蚩尤垂首看地,周身透出一股令人窒息的哀绝气息,半透明的赤红身躯泛着几不可察的水色光辉。许久许久,它终于抬起脑袋,笑了,“所以,我还能再见到他?是吗?”
轩辕破古怪的凝视着蚩尤,沉声道:“您……您似乎不相信我们——不相信黄帝陛下?难道,您还在恨他对您隐瞒他的感情和心意?”
“我怎能不恨!我如何不恨!”嘶哑的咆哮着,蚩尤目露凶光,眼底微潮,“我一‘死’他便收了我的灵体,所以再长久的时间对我而言也不过是弹指一挥,毫无意义!而他呢?!他呢?!他背负着对我的愧疚和思念走完了一生——而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的子孙后代还一直都在跟他的孩子作对争斗!我欠他的比我爱的他的多了百倍千倍不止!你教我如何不恨!”在他最需要它陪伴守候的时候,它却不在他的身边……它竟然不在他的身边!
情绪快要崩溃的狮子在狭小的房间里步伐急促的兜转徘徊,晶莹的泪珠大颗大颗的从眼睛里滚落,噼里啪啦的摔碎在大理石地面上,光华瞬逝,了无痕迹。
“如果您还爱着黄帝陛下,如果您确实觉得愧对他,”轩辕末轻启锐薄的唇瓣,漆黑的瞳仁倒影着心痛如绞的雄兽,“那么,等黄帝陛下‘复活’,请您好好的待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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洺殇一脸厌弃的站在表情痴呆的罹独爱身后,不太耐烦的听着逆鳞第无数次复述狙杀行动的内容,一双棕眸里涌动着嗜血的残虐杀气,垂落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筋脉毕露。
“……所以,在结束之后,你就尽快的离开,由‘她’(往罹独爱的方向看了看)接手,其他的不必你介入了。”逆鳞说出结论,抬眼盯着冷峻的雅皮青年,“洺殇,你明白了吗?”
“只要你们把‘他’给我,”慢吞吞的蹭动着脚尖,洺殇的眼前有细碎的发丝垂落,“我做什么都行。”他只求能保护“他”平安到老。
“可是……”逆鳞困惑的皱起秀致的眉心,“‘他’到底有什么好呢?值得你不管不顾的牺牲这么多?还狠心的舍弃了心心?”
洺殇闻言大笑,学着他的语气,言辞犀利的反问回去,“逆鳞啊逆鳞,枉你也是一个痴情人儿啊!竟然问我这样的问题!我倒是想问问你,假若易地而处——你是我,寂光是远风哥,你会怎么选择呢?知恩哪里不好?”
逆鳞摇头苦笑,知道自己是说不通这个钻牛角尖的孩子了,却提出了另一个更要命的问题,“可是罹独爱呢?你就不怕罹远风恨你?”
十年前,罹独爱是被洺殇亲手逮住并施下之术的。为的,是报复深爱罹独爱的罹钺。
却没想到,又误打误撞的杀了罹千帆,重伤了罹远风。
洺殇自嘲的撇撇嘴角,以指为梳,耙了耙额前的乱发,“他从来就没接受过我,我只求能保住他的性命,其他的从来不敢奢求。”哪怕不择手段。
“你就不遗憾?不觉得不值得?”
“远风哥恨我也好怨我也罢,”洺殇深吸口气,心血来潮的走到罹独爱近前儿,猛地伸手去撕扯她皮开肉绽的双臂,“只要他能好好的活着,我就没什么遗憾了。”至于要付出怎样的代价,他并不在乎。
绝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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罹嗔侧身扶着白玉的栏杆站在石楼悠长的回廊里,静静的俯瞰着楼下忘忧池里暗沉沉的池水和周围萎顿的芦苇丛,红色的眸子暗淡无光,宛若蒙雾。
其实雨中的憩风谷很美,犹如古韵十足的淡彩水墨画,处处显出一种柔润闲雅。只是……
“嗔儿……”清和醇厚的男声自身后响起,含着期待、彷徨,和永不改变的深情。
罹嗔缓缓回头,望进轩辕消的眼底,“你,回来啦。”
“是。”轩辕消哑声启齿,又往前走了几步,与罹嗔已是近在咫尺,“我,回来了。”
“再也不离开?”
“再也不离开。”肯定的点点头,轩辕消再补充一句,“就算你撵,我也不走了。”
“所以,”罹嗔垂下眼帘,悄悄的抿着嘴角笑了,“你都明白了?”关于她难言的苦心?
心酸的红了眼眶,轩辕消猛地把那具纤细的仿佛风吹就倒的身子搂进了怀中,“是!我都明白!”明白你的心意,明白你的……爱。
罹嗔柔嫩的脸颊紧紧的靠着他温暖的胸口,着迷的聆听着熟悉的怦动声,说了一句令轩辕消险些落泪的话,“赐……我想你了……真的,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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