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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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的太阳高高悬在如洗的碧空,奔腾不息的渭河河面折射着明亮暖热的阳光,倒影着不时缓慢流过的浅白云朵——也倒影着,已经站在近岸的河滩上僵持许久的一人一兽。
浑身湿漉漉的少年眉睫深蹙,眼角微挑的漆黑眸子盯着雄狮,紧抿着隐隐泛青的唇瓣。
隔着与少年有五六步远的距离,蚩尤静静的伫立在水中。
浓密的赤红鬃毛一绺一绺的顺着蚩尤的肩颈垂落,毛发的尾梢不断的有细碎的水珠坠落,溶进蚩尤身下略显浑浊的水中,消逝无踪。
有风自耳边拂过,吹动蚩尤脑后蓬乱的毛发,也吹动少年冰冷的湿衣。
几不可察的,少年不自觉的打了个冷战,却仍倔强的瞪视着蚩尤不肯开口示弱。
无声的苦笑着,蚩尤蓦地屏气潜进水底,趁少年还在发愣的当儿,迅速接近他,强横却不失温柔的把他拱上自己宽大温暖的后背,然后一个纵身,猛跃上岸。
既然躲不开,那就速战速决吧。
“蚩——尤——!我——不——冷——!”少年扯着因寒冷而发颤的嗓子尖锐的喊,恼恨的挥拳捶打着它硬邦邦的脊骨,“你瞧不起我是不是?!是不是……哈啾!”愤怒的质疑被响亮的喷嚏打断,少年揉着麻痒的鼻子,狼狈的红了脸。
“轩辕,”私处的紧绷令蚩尤语音沉重,催促的晃晃身子,它罕见的主动要求少年远离自己,“你赶紧回去换件衣服吧。”它忍耐到极限了。
“你……”少年似乎想说什么,却还是乖乖的翻身落地,“对……”不起。
然而不等少年说完,蚩尤早已忍耐不住的低吼一声,闪电般的往山林的方向疾奔而去——抛下了顿足尖叫的少年,也错过了那句或者会就此改变他们关系的“抱歉”。
“蚩尤你这个大笨蛋!”看着蚩尤火红色的背影,少年气不过的叉腰怒吼,嘶哑的嗓音里却透出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遗憾和脆弱,“你有本事就别再来找我!混蛋混蛋混蛋!”它居然就这么跑掉了,没有像以前那样驮着他回去!甚至,都不回头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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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呜——嗷呜——嗷呜——”
长满苍天古木的幽深森林中,体格魁伟犹如小山的红色猛狮仰天长啸,探出锐利的爪牙野蛮的抓挠着周遭的草木土石,一时间尘土飞扬,满地狼藉。
以粗鲁的方式宣泄着体内似乎永远没法清除的炽烈欲火,蚩尤狼狈的无以复加。
如果没有轩辕的存在,蚩尤或者可以不管不顾的放任自己的**,然而……
“你……”噙着笑意的清朗男声出自罹昊的嘴,小心的避开蚩尤制造的混乱走到它身旁,罹昊眯眼睨着难掩狂躁的蚩尤,“喜欢他吧?”
“谁?”蚩尤佯装不解的歪了头,奈何过于急促的反问却泄露了它的在意,“你说谁?”
“一定要我明说吗?”玉色的修长手指覆上微扬的眉弓,罹昊的视线与蚩尤相平,“我的身上留着与您一样的血液,我懂得您的挣扎和无奈——自然,也了解您的想法和痛苦。”
严格来说,罹昊等于是蚩尤的转世,他与它是相隔前年的两颗一脉相承的灵体。
也正是因此,轩辕破才会在罹昊背后烙下血印。
蚩尤漆黑的鼻翼急促的翕动着,铜铃似的碧眼中有森寒杀气蓦地爆射而出,“谁给你权利揣测我的心思?”因被看透的怒意使然,蚩尤的鬃毛一丝丝的直竖起来,看上去惊悚可怖。

“没有人。”似笑非笑的回答了蚩尤的叱问,罹昊也不顾忌自己几近全裸的模样,干脆在仅离它寸许的地方盘腿坐了下来,“老实说,这是我自己的猜测——您又不是不知道,在这个地方,除了跟我有血缘承继的您,没有人能看到我。我就是想找个人一起商量,也没办法呢!”
说起来还真是很奇怪,与前几次罹昊穿越时空寻找灵体还要四处躲藏避开被人发现的经历不同,这一次罹昊来到蚩尤所在的时空,却只有蚩尤能看到他(不然,罹昊又怎么可能只在腰上围了块儿破布就四处走动呢)。
蚩尤阴森的剜了他一眼,嗓子里冒出沉闷的咕噜,“我真不明白你是来干嘛的!”
眼前的青年五官明朗、肤色如蜜,十分俊美挺拔,蚩尤怎么也无法把自己和他联系在一起——如果不是从罹昊身上察觉到与自己极其相似的气息,蚩尤或许早在初见的那一刻,就把他给拆吃入腹了。
“蚩尤,”大胆的直呼蚩尤的名讳,罹昊深思的望进它的眼底,语气是字斟句酌的慎重,“你有没有想过,你和轩辕……会有一个怎样的未来?”
与蚩尤在草原上相见的那一刻,罹昊顿悟自己莫名其妙的来到这里的原因,甚至,连许多以前怎么想都想不通的疑团,也一下子得到了答案。
罹昊看着蚩尤和轩辕在渭河里嬉闹玩耍,旁人或者没有察觉他们之间的暧昧,但是他却立刻就发现了蚩尤心底难以言说的感情。
蚩尤深爱着那个姓轩辕的少年。
这一点,罹昊无比的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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蚩尤垂眸看着快被自己刨烂的地面,体内沸腾的**早已消散无踪,萎顿的神情则像是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冰水般的难看。
蚩尤被罹昊问的接不上话。
因为答案实在太明显。
轩辕不会接受它。
绝对不会接受。
轩辕是个太骄傲太倔强的孩子,他有他的野心和尊严,在他的世界里或者有蚩尤的位置——但是,他却不会、也不可能接受蚩尤的感情,遑论为它改变自己的原则和为人。
在轩辕的心目中,自己是人,蚩尤是兽,人与兽的分界清晰明了。
别说人兽殊途,光说他们一个是男人,一个是雄兽,就已经令人无法接受。
自幼便被严格教育的轩辕,根本不可能对蚩尤产生任何异样的情愫。
蚩尤长久的沉默无疑是种变相的默认。
罹昊安静的凝视着它,眼里有清浅的情绪温柔的弥散开来。
仿若洞悉了罹昊的心情,蚩尤忽地抬起头,“我……”摇头甩去嗓音中微嘎的潮湿,它粗声道:“我不要你的同情。”
“我?”罹昊摇头失笑,诧异非常,“我同情你?为什么?您很需要别人的同情?”
蚩尤呲开满口锐利的白牙,“那你为何这样看我?”难道是它的错觉?它误解了他?
“我奇怪您会如此胆怯懦弱。”罹昊不卑不亢,眼光深邃悠远,“您并没有对他说出您的心意不是吗?那您怎么会这么肯定,他就一定会拒绝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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