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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罹昊回到浣世阁的时候已是深夜,正巧碰上洛宁从季承鞅的房间里出来。
一见到情绪不佳的罹昊,洛宁回身在灯光幽暗的走廊里站住了,难掩担忧的看过去,“昊哥,你……你心情不好?”
烦躁的叹口气,罹昊挤出个笑,摇摇头,“没事儿。小洛儿,你回去睡吧。”
抿抿嫩薄的嘴唇,洛宁索性走到罹昊跟前,仰头看着他,“昊哥,我想陪陪你。”
罹昊低头望进洛宁清澈的眼底,心头忽地没来由的一疼,“你有事情找我?”
这个命运多舛的孩子,总是乖乖的、小猫儿似的守在他的身边,一心一意,没有要求。说实话,罹昊不是不感动的,但是……
绽开一个甜美的笑靥,洛宁语气轻松,“没有啊,只是想陪陪你而已,我保证不会吵你。”
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罹昊转身进门,“来吧。”
罹昊的房门刚关上,季承鞅和丁烯葵的房门却仿若有默契般的同时打开,两个同样没睡的男人,无奈的冲对方露出个了然的笑容,又退了回去。
有些时候,默契,是一种不必言说的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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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没有月光。
罹昊靠坐在床头,深邃的目光紧缩住窗外黑黢黢的夜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洛宁屈膝跪坐在铺着长毛毯子的床脚,尖尖的下巴抵住床沿儿,安静的瞅着罹昊半隐在影翳中的俊朗五官,绵密的心思一时间千回百转。
静谧到连对方清浅的呼吸都能听到的气氛,却意外的叫人觉得温馨和愉悦。
“小洛儿,你知道,我在憩风谷见到谁了吗?”沙哑的开了口,罹昊忽然苦涩的扯开嘴角,“是承鞅的爷爷。”
“咦?”疑惑的挑起眉梢,洛宁瞠大了眼,“承鞅哥的爷爷?”
“你是不是在奇怪,我回来后为什么没先告诉承鞅?”敏锐的察觉了洛宁的想法,罹昊疲惫的闭上眼睛,“石楼那个地方,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去的。”
既然承鞅哥不能去石楼,那请季爷爷过来就好了啊。“也就是说,季爷爷不想见承鞅哥?”聪明的听出罹昊话里的意思,洛宁讶异的收敛了笑容,“为什么?”
痛楚的翕动着褪去血色的嘴唇,罹昊抱着头,说不下去了。
罹昊现在完全陷入了巨大的迷惘和痛苦之中——浣世阁中唯一能够理解罹昊的两个人,偏偏都不能成为他的听众,无处倾诉的感觉令罹昊焦躁不安,睡意全无。
洛宁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站起身,抱住了罹昊。
罹昊一怔,随即反手把洛宁拉入怀中,不带丝毫**色彩的抱住了这具温润的纤细身子。冰冷的额头顶住洛宁的脊背,嗅着鼻端熟悉的青草香,罹昊笑了,藏在心底十几年的秘密脱口而出,“小洛儿,原来,你也已经到了可以安慰我的年纪了呢。”
原本温顺的依靠在罹昊怀里的洛宁闻言,先是愣了愣,随即拼命的挣扎开来,“昊哥……”难道……难道……难道,昊哥记得?他什么都记得?
小心的以不会伤到洛宁的力道止住他的动作,罹昊闷声说出答案,“小洛儿,我记得你。我一直记得你。”也许,在潜意识里,他就是为了说这件事才让小洛儿进屋的吧。
和洛宁一样,罹昊一直都记得他们第一次的邂逅,虽然不记得洛宁的名字,但是他记得那个在冬日海边,穿着单薄的病号服祈祷的娃娃,更记得那个娃娃的模样和所说的每一句话。
“昊哥……”洛宁潸然泪下,声音破碎,“昊哥……我以为你忘记了……”忘记了他,忘记了海边的那场相遇,也忘记了他生命中最温暖的那个短暂回忆。

“没有,在你醒来的时候,看到你的眼睛,我就认出了你。”
“所以,”缓缓的接上罹昊的话,洛宁的眼角溢出一颗泪珠,“你才没有给我下‘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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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长的一夜,终于过去了。
窗外,隐隐有了清脆嘹亮的喜鹊的鸣叫。
淡蓝色的晨光凉薄的涌进明净的雕花玻璃窗,水波一样漫进整个房间。
洛宁蜷缩着身子,紧闭着眼睛背靠着罹昊温暖的胸膛,睡得正香。
罹昊的手臂从洛宁的腋下穿过,紧紧的抱住这个小小的、娃娃似的孩子,浓黑的长发铺散在雪白的枕上,纠缠着洛宁微长的发丝,勾勒出暧昧又旖旎的痕迹。
清朗的光影投落在罹昊的脸上,沿着他线条完美的脸侧一路向下,清晰的描摹出骨骼匀称的肩膀和腰线,直至隐没在薄被中的紧致臀瓣。
似是被鸟叫所扰,浓密的睫毛抖了抖,洛宁先于罹昊醒来。
迷蒙的眸子眨了眨,再看看交握在小腹前不属于自己的双手,洛宁猛地红了脸,一骨碌从他的怀中坐了起来——剧烈的动作惊醒了浅眠的罹昊。
“……洛儿?”甫醒时的沙嘎嗓音透着说不出的性感,罹昊拧眉瞪着眼前单薄的背影。
洛宁的身子一震,缓慢的近乎迟钝的转回头去,“昊哥。”
乍见洛宁染着红晕的脸孔,湿润的眼睛,罹昊忽然愣住。
很久很久,罹昊才开口,“你哭了。”是陈述,不是疑问。
慌张的抬手拭去脸上濡湿的痕迹,洛宁勉强的笑笑,迅速掀开被子跳下床,“昊哥,我回去换衣服,先走了哦。”依稀记得,昨晚自己是睡在昊哥床脚的毯子上的啊,怎么会……?
罹昊细细的端详着洛宁,不错过他丝毫的反应,“小洛儿,我……冒犯了你吗?”坦诚的问出自己的怀疑,罹昊的语气是难得的严肃。
“昊哥!”惊愕的回头看向罹昊,洛宁脸上血色全无,“你怎么会这么说?”
“我以为你不喜欢与人同睡。”直起身子,罹昊沉声道:“如果我的自作主张伤害了你,那么我道歉。”真是要命,为什么他总是在不自觉的时候伤害到身边的人呢。
被罹昊无意的一句话戳破心底的隐痛,洛宁的双手紧握成拳,“昊哥,我不是不喜欢与人同睡。”真的不是。
“那……?”
尖锐的指甲狠狠刺进柔软细腻的掌心,洛宁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出答案,“我是怕……怕我自己太脏……”
自卑就像埋在沙子里的刺,不碰是不会疼,但并不代表它就不存在。
从十五岁到十九岁,失明的洛宁,曾以禁脔的身份,被洛铭拘禁强暴虐待折磨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生理上的伤痕或者可以痊愈,心里的阴霾却始终挥之不去。
洛宁并不是不想忘记那段梦魇般的回忆,但是,谁能要求一个人把浑身的血液都清洗干净,把浑身的骨头都敲碎了然后重新拼整起来呢?
残酷的过往犹如致命的毒素,已经浸透了他的血液刻进了他的骨髓啊!
所以洛宁很安静,所以洛宁不敢有要求,所以洛宁的微笑总是清浅柔和,所以……
所以,洛宁才总是有意无意的把自己藏在人群之外,只有在大家都看不到的角度,才敢偷偷的瞧着那个给了他温暖和幸福的俊伟男子——罹昊。
他小心翼翼的爱着罹昊,也小心翼翼的隐藏好自己的感情,不想造成他的困扰,也不敢他所给予的温柔——罹昊的身边早就有了像季承鞅、丁烯葵那样优秀又出色的爱人,满身污秽不堪的他,怎么能配得上那个光华璀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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