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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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承鞅的顺利醒来,敲碎了浣世阁里凝重压抑了许久的气氛,赶走了所有因之而起的阴霾。虽然后面还有三个祭祀要做,但是所有人都明显觉得轻松不少。
大家的脸上都有了久违的笑容。
大约七八天后,还魂成功的李恪也以新的身份,被酽赐送下了山,开始崭新的人生。
从不下雾的落锦山,最近每天都笼罩在深浓的烟岚之中,十步之外,视线所及都是白茫茫雾沙沙的一片。据罹嗔说,这是某种“限制”即将到来的预示。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已经是冬末的季节,干枯的草丛里,隐隐透出几丝浅绿——也或者,不管在什么状况之下,杂草总会是最有生命力的东西吧。
洛宁蹲在后院里,一双大大的眸子痴痴的凝视着脚下那抹珍贵的绿色,白皙的几近透明的纤长手指,颤抖的抚触着冰凉的地面。
……能不能……他能不能像这些杂草一样活下去呢……能不能?
“……谁?”清朗悦耳的男声忽然从浓雾的彼方传来,是丁烯葵,“谁在那里?”
洛宁闻声回头,漾起一朵破碎的笑,“烯葵哥,是我。”
“小宁?”话音刚落,丁烯葵长腿一迈,准确的循声走到洛宁的面前,“你在这儿干嘛?”
洛宁站起来,抬头看着丁烯葵,不答反问,“烯葵哥,你帮我个忙好吗?”
“帮忙?”深思的注视着洛宁盈满忧伤的小脸儿,丁烯葵一挑眉,“你想做祭祀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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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憩风谷。
上次昏迷醒来以后,罹远风的身体一直都不好,就在今早刚起床的时候,他还咳了血。
此刻,罹远风蜷缩在石楼中唯一能投进阳光的窗户下,眯着眼睛瞅着眼前的老人。
姳裳沉默的伫立在罹远风的左手边,冷丽的脸孔端正肃穆。
“说起来,季伯伯您也有很久没来谷里了呢。”扬起嘴角轻浅的弧度,罹远风抬起一手止住自己的额头,侧眸睨着脸色不善的季燧連,“您这次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季燧連,年近耄耋的白发老人,季承鞅的爷爷,前任族长的暗炙。
季燧連为人耿直孤傲,一连辅佐了包括罹远风在内的三任族长,在族中有极重要的地位。季承鞅成为罹昊的暗炙不久,他就不告而别,直到昨天晚上才突然回到憩风谷。
目光犀利的凝视着罹远风,季燧連嗓音嘎哑,“我在日本,见到了独爱。”
“什么?!”罹远风闻言,震惊的瞠大了苍灰色的眸子,“独爱在日本?!那不是……”
“没错。”了然的接上罹远风未竟的话,季燧連靠进椅背,“她现在,是姜家的傀儡。”
“不可能!”尖锐的声音出自姳裳的嘴,死死的瞪着正在揉捏太阳**的季燧連,姳裳咬牙切齿的道:“独爱……姐绝不可能是姜家的傀儡!”
“不可能?”季燧連没有理会姳裳的失态,语气却异常沉重苍凉,“姳裳,连你都能成为远风的暗炙,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什么是‘绝对’的吗?”
细瘦的肩膀剧烈的一晃,姳裳的脸色霎时煞白如雪,再也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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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如血,把浓丽的殷红色彩一层又一层,细细的涂抹上浣世阁金色的屋顶雪白的墙壁。茂盛的湘妃竹叶在凛冽的风中婆娑的舞曳着,透着股萧索的寂寞。
一黑一白的两只长毛猫儿,在回廊下相互依偎,晶莹的两双猫眼儿安静的瞅着洛宁。
洛宁屈膝坐在冰冷的石阶上,俏丽的鼻尖冻的红彤彤的,额顶柔软细密的刘海在风中微微的掀动着,偶尔遮住他蹙起的眉睫和薄染泪意的眼。
“小洛儿……?你怎么坐在这儿呢?”
低低的惊呼自身后响起,洛宁闻声回头,“承鞅哥。”
暖热的大掌疼惜的摸上洛宁的头顶,季承鞅叹口气,“先起来好吗?有事儿咱们进屋说。”
“可是……”
“放心吧。”温和却不失强硬的把洛宁拽起来,季承鞅展眉,“昊去憩风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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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似乎变得有些混乱。
季燧連带回的关于罹独爱的消息,震惊了几乎所有的人。
除了当时在场的罹远风叔侄三人。
还有一件事儿,是姳裳和沣岸离开后,季燧連单独告诉罹远风的。
“跟独爱在一起的,还有一个人。”
“……谁?”
“洺殇。”
罹远风当然不会以为是自己身边的姳裳。
事实上,当听到洺殇的名字的瞬间,罹远风向来平稳淡定的情绪险些崩溃。
本以为以往的回忆以灭顶之势,汹涌而毫无余地的反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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罹昊和季燧連的见面,就融洽很多了。
因为季承鞅的关系,所以罹昊和罹嗔等于是从小跟着季燧連长大的——在季承鞅成年之前,还没有自己的影御和暗炙的双生噬魂,需要罹族中的长者轮流予以保护。
季燧連虽然与族人处的不好,但却相当疼爱这几个孩子,孩子们也很喜欢和尊敬他。
“季爷爷,您还是跟我回浣世阁吧。”把季燧連走后发生的一切都巨细靡遗的说了一遍,罹昊孩子似的撒娇起来,“我可真受不了石楼的温度。”
乐呵呵的笑着,季燧連拍拍罹昊宽阔有力的臂膀,“我这次回来待不久,就不回去了。”
“季爷爷?”难以置信的扁扁嘴,罹昊很郁闷,“承鞅还不知道您回来了呢,您就不回去见见他?”石楼又不是谁都能进。
“承鞅会理解的。”握住罹昊的手下意识的紧了紧,季燧連眼底的心疼一闪而逝,“再说,他身边不是有你吗?”
“季爷爷!”因慈爱的长辈善意的调侃而难得红了脸,罹昊羞窘的连眉骨都透着浅红。
其实,罹昊和季承鞅的感情早就不是秘密了。
开通明理的季燧連,对这两个孩子之间感情的发展,一直是保持着乐观其成的态度。
也因此,罹昊更加感激把季承鞅带进他生命中的季燧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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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昊,我问你,”轻声的唤着罹昊幼年的乳名,季燧連脸色黯淡的问道,“你……还想着你母亲吗?”
迅速敛下脸上的笑容,罹昊湛青色的眸子若有所思的攫住季燧連,“您这次回来,就是因为她吗?”
季燧連点头,“有她的原因,不过……”
“季爷爷,”抬手止住季燧連的话,罹昊深吸口气,“说我不想她,那是在自欺欺人——她毕竟是我和嗔的母亲。”痛楚的别开头,罹昊的目光落进脚下黑漆漆的池水中,“但是,我更恨她!”他实在无法原谅那个以爱为名却杀了父亲的女人。
“小昊,你应该知道,当初独爱是被‘魇’住了才会造成大祸的!”
“季爷爷,我也是罹族人!我是双生噬魂之一!”受不了的咆哮出声,罹昊索性把积压在心头十七年的痛苦一股脑的吼出来,“对罹族的了解,我不可能会比您还少吧?!您真的以为我跟嗔什么都不知道吗?!您说她被‘魇’住了才杀了我爸爸,那么后来呢?!她甚至还要杀了我和嗔!假若小叔叔不在场,结果会怎样您想过没有?!”
“魇”是一种对人的言行举止进行控制的高深咒术,只要能力足够的强,都可以施行。
相较于另一种被称为“提纵”的咒术,魇的禁制很多——其中之一,就是被施术的对象在完成施术者布下的任务后,马上就会解除咒术。
而如果施术者所定的任务是“诛杀”,则只能做一个。也就是说,在被施术者完成了诛杀任务之后,短时间之内,他是不可能再杀什么人的。
“小昊,”花白的浓眉紧蹙成川,季燧連无奈的绷着微凹的脸侧,“不管怎么说,独爱是你和嗔儿的母亲,她当年也是有苦衷……”
“有什么‘苦衷’可以允许作为一个母亲的她,动手杀掉自己的丈夫?!”无理的截住季燧連的话,怒极的罹昊脸红脖子粗,神情狰狞至极,“季爷爷,不是我不尊重您,可您要是再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我马上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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