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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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深黑的虚无。
静谧,且没有丝毫声音。
季承鞅蜷缩在灰暗的角落里,**的身体泛着蛋白色的浅光。
仔细看过去,会发现季承鞅的眉眼紧蹙,嘴唇翕动着,似乎是在呢喃些什么。
然而透明的液体温和的包裹住季承鞅,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也阻断了他发出的声音。
有细碎的微小气泡从季承鞅煞白的嘴角溢出,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冲出包住他身体的那层薄膜,随即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在这个沉寂的空间里,季承鞅是唯一的存在。
宛若重新回到母亲的子宫,处于昏睡状态的季承鞅脸色虽然不好,表情却是安详平静的。
“嘀——嗒。”
某种液体溅落的清脆声音,打破了维持许久的寂静。
困惑的咬咬唇,季承鞅不安的动动身子,却并没睁开紧闭的眼。
“嘀——嗒。”
又是一滴液体落了下来,平板无波的镜面有清浅的涟漪缓缓的漾了开去。
紧接着,随着液体不断的坠落,漆黑的虚无深处,有不容忽略的躁动萌生。
“呃……”
季承鞅像是冬眠醒来的蛹,在自己的茧中有了明显挣动的动作。
季承鞅想睁眼又想张嘴,狂乱的颤动着自己的身体,四肢竟然抽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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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里弥漫着强烈的血腥味儿。
李恪退缩在雪白的墙角,透窗而入的瑰丽夕阳把他的影子投在上面,以一种扭曲的姿态。黏稠而新鲜的血液一路蜿蜒,流淌到他的脚下,犹如盛开到极致的彼岸花。
李恪浑身筛糠似的抖着,瞠大的眸子眨也不眨的注视着眼前的罹昊。
有生以来——不,或者该说从重生以来,李恪第一次觉出了惊恐。
此刻的罹昊,看起来无比的诡异。
罹昊的双腕处各割出了一个深可见骨的十字,温热的血液正一滴滴的从伤口中流溢而出,滴落到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哋嗒嚟咜呵咜喇訯嗚嚕桬……”罹昊低眉敛目的呢喃着古老的咒语,微阖的青色瞳孔中,模糊的水光若隐若现。
丁烯葵满怀焦灼的情绪,担忧的守护在罹昊的身侧,不敢忽略他的每一个动作(真的不要紧吗?昊哥,流了好多的血,多到令他感到昏眩!)。
“你们……”艰涩的扯开暗哑的嗓子,李恪的嘴唇无法克制的颤着,“到底要干什么?”
丁烯葵眼神复杂的望着难掩慌措的李恪,想说什么,最终却还是欲言又止的别过了脸。
丁烯葵知道,等他的双生祭祀结束,莫扎特……也会有这么一天。
即便他真的很同情李恪,他也无法去帮他什么。
说到底,罹昊才是排在首位的——而为了让罹昊幸福,季承鞅必须醒来,一定要醒来!
除此之外,丁烯葵已经不能顾及任何人。
“说话啊,你们为什么都不说话?回答我的问题!”死死的攀附住身后的墙壁,李恪因丁、罹二人反常的行为紧张到脚软,连声音里都渗进了不可抑制的战栗。
李恪不是个怕死的人。
但是,在莫名其妙的重生之后,他格外的珍惜自己来之不易的生命——当然,他也比谁都更清楚,他活着,是因为他占据了季承鞅的身体。
季承鞅是李恪“复生”的契机,却也是他必死的原因。
李恪其实很矛盾,他想保有活下去的权利,却又比谁都更明白,他没这个权利。
李恪跟自己拼命的挣扎着,抗拒着,情绪混乱到可悲可笑的地步。
李恪觉得自己真的是要疯了。
“你本来就不该活着。”丁烯葵叹口气,盯住李恪一字一顿,“李恪,你应该很明白的,你其实已经是个只能在历史书中见到的名字了。”
丁烯葵语气平稳,口中吐出的句子却字字如刀,犀利尖锐,“你何苦多此一问?”
李恪哑然,嘴唇动了动,却无话可说。
就在此时,罹昊的血液忽然发出了莹莹的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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鞅……
醒来吧……
承鞅……
我求你醒来……
低切的呼唤破空而来,潮湿冰凉的风割开包裹住季承鞅身体的薄膜,温暖的液体汹涌的涌进狭小的囊袋里,浸润了他的身体。
散碎的浅白烟岚凝聚成丝丝缕缕的凌乱气流,风一样的在周围兜旋环绕,悍猛的吹打着单薄到似乎不堪一击的囊袋,激起颠覆性的狂暴震动。

“咳咳……”
淡红色的液体漫入季承鞅的口鼻,没有防备的他猛的呛咳起来。
进入沉睡状态以后,季承鞅第一次发出声响。
薄薄的眼睑微弱的眨动着,湿润的浓密睫毛仿佛蝶翼,轻柔而微显迟滞的闪动起来。
许久……
深茶近墨的瞳孔困惑的眨动着,迷惘的打量着寂寥的虚无空间。
“这里……是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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罹昊本来可以选择更直接的方法唤醒季承鞅的。
季承鞅的体内有罹嗔和罹昊的血,双生噬魂的血能够保护灵魂的不灭。
换言之,想让承鞅醒来,罹昊只要能“杀”了李恪就行。
而真的要“杀”李恪的话,势必要伤了季承鞅的身体,这是罹昊绝对做不到的。
所以,思前想后,罹昊作出了一个很冒险的决定——
逆行“双生咒”,也就是倒着念诵双生咒。
所谓的双生咒,说白了,其实就是让两个灵体在同一具身体**生的契约。
它可以保有两个灵体的同时存在,但却不能保证他们完全相融,也就是说,这两个灵体中绝对会有一个在祭祀后沉睡——或者死亡。
假若换成另外三个人,即便身体里有双生噬魂的血,原本的那个灵体都可能会死。因为他们都是按照所需的灵体选择出来的魂器,但是,李恪的情况却很特殊。
季承鞅是李恪的轮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俩,是一个人。
因此,这两个人之间的牵绊极深,深到无法轻易把他们的灵魂区分开来。
其实罹昊也不敢保证能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他甚至不能确定自己这么做是不是正确的!
可是……
可是!
罹昊只能这么做。
被季承鞅遗忘的罹昊,活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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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承鞅浸泡在淡红色的液体中,从头到脚。
透明的薄膜失去了之前的平静,簌簌的颤动着,竟然有些像心跳的节奏。
季承鞅的眸子澄澈深邃,嘴角轻浅的挑了挑,居然能说出话来,“你……是谁?”
在他的正前方,有一道黯淡的光线以奇怪的角度筛落,光柱中娉婷的立着一个长发曳地的素丽女子。
女子静静的凝睇着季承鞅,唇边勾起极冷的弧度,“你不记得我吗?”
“我该记得你吗?”困惑的歪歪头,季承鞅注意到女子身上款式奇异的衣裳,“你……你是高阳公主?”
“是。”骄傲的公主蹙眉颔首,忽然寒声启齿,“你不是恪。”
“没错。”大方的承认她的判断,季承鞅直接提问,“你我现在是在什么地方?”
“大概……是恪的记忆深处吧。”高阳幽幽叹息,美丽的眼瞳折射出暗蓝的光泽。
“李恪的记忆?”浓黑的双眉紧蹙成川,季承鞅觉得头痛,“他的灵体明明在我的身体里,我怎么会在他的记忆里?”还有更匪夷所思的是,他怎么会和高阳公主在一起?
“你一直在沉睡。”高阳死死的瞪着季承鞅,不答反问,“恪怎么会允许你在他的记忆里存在?”恪认识的人,没道理她不认识吧。
“我没法儿跟你解释原因。”无奈的摊开手,季承鞅苦笑,“你只是李恪记忆里幻化出的虚像,你所知的一切都跟李恪无异——而我,正在琢磨怎么逃出这里。”
回到昊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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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你们要杀我。”
李恪的声音虽然孱弱,语气却是极其肯定的。
苍白若纸的脸孔上,一双深泓带着恐惧,不甘屈服的望着周身散发着清冷光辉的罹昊。
而后者仿若没有察觉李恪的注视,兀自喃喃念诵着咒语,催动深奥的咒术。
丁烯葵闻言沉默,只是笔直的站在罹昊的身后,以守护的姿势。
不管罹昊作出怎样的选择,他都会站在他的身边。
浓郁的血色在地面漫流横溢,像一面妖异的红镜,倒映着三张神情僵凝的脸孔。
李恪的心脏疯狂的鼓动着,“砰咚砰咚”,一声声剧烈的敲在他的胸口,疼的要命。
李恪干涩的苦笑,原来,他还是会害怕死亡的。
杂沓的脚步声忽然从门口传来,下一秒,尖利的女声打散一室僵持的死寂——
“昊——!你给我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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