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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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冷阴寒的石楼里,罹昊笔直的站在冰棺前,长久的注视着沉睡的季承鞅,浓黑的发丝上已经结了一层浅白的霜。
失温的手指抚上冰面,罹昊低声的呢喃,“承鞅……你要等我……你一定要等我……”我已经做错那么多事,伤害你那么多次,如何才能取得你的原谅?如何才能?
“既知今日,你当初又何必那么口是心非呢?”罹远风斜靠在门框上,身后是幽蓝妩媚的,真丝质地的宽松长袍在月光的映照下泛着模糊的晶莹。
“有些事情,”罹昊闻声回头,露出一个令人心碎的笑容,“在发生的时候,你不会觉得那是错的。”
罹远风叹息,“昊,你每天晚上都来石楼,你的身体会垮掉的。”
“我怕承鞅会寂寞。”低切的答着,罹昊的眼底浮上朦胧的水光,“我只想过来看着他,陪着他。”就像承鞅曾经为他做的。
从十岁开始,罹昊和季承鞅就是形影不离的。
在罹昊关于的记忆里,几乎他人生的每个阶段都有季承鞅的参与。第一次因为罹嗔的咒术做了噩梦,承鞅守在他的身边;第一次因为和罹嗔吵架离家出走,承鞅守在他的身边;第一次学会咒术,承鞅守在他的身边;甚至是父母的葬礼,承鞅也还是守在他的身边;他痛,承鞅陪他痛;他苦,承鞅陪他苦;他仅有的快乐和骄傲,承鞅与他一同分享。
然而习惯了承鞅陪伴的他,却从来都没想过这是为什么!又或者,他心里是知道原因的,却一直固执的不去正视自己真正的心意,直到他亲手把承鞅推离自己的身边,直到那个一心只为自己的人儿被自己的残酷折磨的遍体鳞伤,他才可笑的想通了这一切的缘由不过是因为他爱他——而此时,后悔,还来得及吗?
在丁烯葵和田薰醒荔,罹昊怀揣着一颗焦灼燃烧的心,每晚都来石楼看望其实根本毫无意识的季承鞅,惶惶然的期望着,等待着。
罹远风忽然开口,打破一室的沉默。“等承鞅醒来,你准备跟他说些什么?”来求得他的“原谅”。
难得的红了脸,罹昊微窘的神看起来就像个大孩子,“我……”爱他。
颖悟的笑睨着他,罹远风又是一阵叹息,“再等几天吧,想必嗔儿已经有数了。”
雨季开始了。
一早,瓢泼似的雨丝便浓浓的罩上了这座年轻时尚的城市,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腥膻。积水的柏油路面光滑如镜,偶尔有私家车疾驰而过,便伴着路人的惊声尖叫溅起过膝的浪。到处都是重重的水汽,看什么都不清楚。
罹昊一身清爽的走进办公室,惹得小时怪叫,“罹老师,我真是不佩服你都不行,我从来就没见过下雨天你身上会有淋湿的痕迹。”简直不可思议。
小宋闻言大笑,“靠!你还说呢!谁能跟你比啊?罹老师,您来晚一步,这小子刚才刚换了身衣服。进门的时候他还跟落汤鸡似的,也不知道他拿的那把伞是怎么打的。”
想起小时进门的狼狈样子,小宋捂着肚子前仰后合。
小时气得抬手就要揍他。
罹昊翻翻白眼,“你们俩有功夫给我瞎闹,还不如给我多做点儿实验!”
小穗机灵的给罹昊递了杯温水,“罹老师,五分钟前高主任的内线,请您过去一趟。”
罹昊接过杯子一口饮尽,没说话。
自从田薰出事以后,高岐整个人苍老不少,平日里那张弥勒佛似的笑脸灰颓苍白,彻底失去了往昔的风采。前几天开始,高岐甚至捡起戒了七八年的烟,每天都吞云吐雾的。
把田薰的“验尸报告”放到高岐的手边,罹昊不赞同的挑挑眉,“高主任,您还是振作起来吧。”把自己的身体搞坏了得不偿失啊。

高岐苦笑,把烟蒂摁熄,随即便抖着手打开报告,看到那几张记录解剖过程的照片,他的呻吟了一声,“老天……”小薰啊小薰,曾经是那么漂亮的一个孩子,如今……
“歹徒的手法很熟练,”平声开口,罹昊的语气淡朗无波,“看起来是个老手。卫计,可能是跟上次市区东郊发生的入室抢劫的案子有点儿关系。”
抬手捂住自己剧烈抽痛的额头,高岐的声音仿若是从齿缝中迸出来的,“主动脉破裂?”
“是,而且是一刀毙命。”罹昊颔首,“田薰的死亡是因主动脉破裂造成的大出血直接导致,他可能连挣扎都没来得及。”虽然听起来有点儿冷血,但是实际上田薰的这种死法痛苦确实比较小,起码不像其它同类案件中的受害者那样,被歹徒再多补几刀。
高岐深吸口气,受不了的把还没看完的资料夹合起来扔进抽屉,“好了,别再说了!”烦躁且心痛的低喊着,高岐抬头不满的瞪着罹昊,“你怎么可以这么冷静?”竟然可以一点儿悲伤都不表现出来。
“那你想让我怎样?”罹昊冷哼,“高主任,十年前做出决定的是你吧?现而今,请问您还用什么立场来指责我?”他本阑想说这些话的,只是高岐咄咄逼人的态度已不同于平日的和蔼,罹昊不想再继续谈下去了。
“我……”哑口无言的望着罹昊,高岐的脸愈加难看。
“我今天来,还有另一件事儿,”从衣兜里取出折好的信封,罹昊将之递给高岐,“高主任,我要辞职。”实际上,不管高岐答不答应,罹昊都绝对会辞职。
为了让承鞅尽早醒来,他需要更多的时间。
罹昊辞职的第三天,他搬回了浣世阁。
洛宁和丁烯葵分别住在罹昊房间的两侧,田薰住在洛宁的隔壁。
对于浣世阁因为人数增加而调整的新格局,罹嗔什么也没说——唯一的不同是,自从罹昊回来,她开始在浣世阁有人走动的所有地方燃。
除了丁烯葵,似乎没人觉得这件事情很诡异。
晚餐后,罹昊习惯的往憩风谷去了。
丁烯葵站在回廊下,抿着唇目送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消失在四合的暮中。
“葵啊,你看什么呢?”穿着鲜红长裙的罹嗔赤足走到丁烯葵身后,娇慵的声音柔媚的漾起,像一圈一圈的涟漪般的在浸着冰霜冷的冬日空气里扩散开来。
丁烯葵回头,额顶垂落的发丝遮去他清冷的目光,“今天的夕阳,有很的颜。”
“哟,”意外的眯起眸子,罹嗔的脸上有抹奇异的笑,“看起来艺术真的是相通的呢。葵也喜欢画几笔么?”纤嫩的指尖揉搓着披泻在肩头的浓黑发丝,罹嗔凝望着丁烯葵镀着夕阳橘残昴俊侧脸。
“我可没那个本事。也就是能靠弹钢琴养活自己而已。”刻意的贬低着自己的艺术成就,丁烯葵装傻的道,心底却暗笑罹嗔的做作。
“你也不用把自己说的那么可怜,”凝望着庭院里只剩下丛丛剪影的湘竹,罹嗔若有所指的的道:“浣世阁里没有笨蛋。”
丁烯葵眸光一凛,嘴角却是微微翘着的,“嗔,有件事儿我想问问你。”他不是笨蛋,罹嗔对他莫名其妙的敌意他当然能够感觉到——可是,她也毕竟是罹昊的呵。
“你问。”
“承鞅……是个怎样的人?”丁烯葵睨着罹嗔的发旋儿,有些迟疑的问。他不太确定罹嗔会和他说实话,但是他想,罹嗔总也不至于骗他吧?
“承鞅么,”熠动着璀璨光华的妖异瞳仁深深的注视着丁烯葵,罹嗔一字一顿的告知他答案:“他是昊最从过去到现在,最重要的人,唯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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