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拾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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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花,白又白,妈妈的眼睛放光彩……”
乐颜唱着唱着眼泪就流了出来。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让你唱歌给我听的,又害你伤心了。又想妈妈了,对吗?”盈盈一边用小手给乐颜抹着眼泪,一边说道。
乐颜今年8岁,和盈盈同岁。都上二年级。
乐颜是盈盈第一个大奶奶的外甥孙女,叫张乐颜。乐颜的妈妈去年和乐颜的爸爸吵架过后喝了农药,抢救无效,永远的离开了乐颜。
乐颜的妈妈叫江雨萌,她的人生的和她的名字一样美,在盈盈的心中,江雨萌是最最漂亮的嫂子了。她当时并不明白辈份的事。
江雨萌和贺红霞年龄相仿,生前,江雨萌是贺红霞处得最好的姐妹。
“盈盈,你说雨萌嫂子和妈妈哪个漂亮啊。”贺红霞讨好似的问道。
盈盈仰着小脸,望望贺红霞,又望望江雨萌,很是拿不定主意。
的确,当时的贺红霞梳着一条很长的辫子,不是像其它人那样耷拉在脑后,她是扎得高高的,竖在头顶,显得很有精神,很是自信。
贺红霞虽生的一张圆脸,但是她的眼睛很大,而江雨萌却是留着短发,干净利落,这也就是盈盈拿不定主意的主要原因。
看着盈盈憋得通红的小脸,江雨萌笑了。“别难为孩子了,算你漂亮行了吧。”
“怎么能叫算呢?”贺红霞故意刁难道。
“行,行,你最漂亮,你是最漂亮的女人。”江雨萌无奈的笑道。
“对了,四舅妈……”没等江雨萌把话说完。贺红霞就拍了江雨萌一脑袋瓜子。“谁让你这么叫的,我有那么老吗?”贺红霞佯装生气的说道。
“那这辈份可不能差吧,论辈,我的确是应该叫你四舅妈吗?”江雨萌委屈的反驳道。
“我才不管那么多呢,以后你就叫我三姐就行了,”贺红霞一摆手说道,那语气中有着不容置疑的份量。这就是她的个性。
“哦,那好吧,我知道了,”显然江雨萌是很愿意听贺红霞的话的。
“四舅前几天回来了吧。”江雨萌把盈盈抱坐在她的腿上。
“嗯,回来几天了,盐围的工又结束了。”贺红霞说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因为盈盈了,每年要交学费,这两年地里的收成也不是很好。“现在钱难挣啊,可却处处要用钱啊。”贺红霞光继续无奈的说道。
“三姐,要不我们去拾荒吧。”江雨萌建议道。江雨萌的丈夫张士东,很是不争气,她好不容易养的两头猪的钱,都被他拿去赌博输光了。
“拾荒,就是到人家门口捡那些破烂货,然后再去卖掉,对不对。”显然贺红霞对拾荒还是懂的。
“三姐,怎么样,”江雨萌很想让贺红霞和自己一起去。因为她也太需要钱了,乐颜要,而张士东却是有钱就拿去赌的人,从来也不会出去挣点钱,还整天要吃好喝好,从来不会帮江雨萌做一点家务活。这将来的日子可怎么过下去啊,这也是江雨萌为什么想去拾荒的重要原因。
“那能挣钱吗?还有如果遇到熟人多不好意思啊”,贺红霞有些忧虑的说道。
“不会遇到熟人的,我们去比较远一点的地方不就行了,况且听说一天下来,如果运气好的话一天能挣十来块呢,”江雨萌继续对贺红霞游说道。
贺红霞对于那十来块的数字心动了,因为盈盈这个学期的学费也没着落呢,虽然彭德君经常去挖土方,可是力是出了,活也干了,可是就是没看钱拿回来,他去年跟着王子友做的工钱还有几个月的没结,更别说今年的了,这次回来又是一分钱没有带回来。贺红霞的内心也是着急的。这下听了江雨萌这么一说,她觉得这样还是可以去试一试的,毕竟日子还得过,孩子要,一家四口都要吃饭的呀。
“要不我们先出去试试,如果不行的话,我们就不跑第二趟了。”江雨萌一心想说服贺红霞,因为贺红霞胆比较大,而且是个厉害的主。况且凭她一个人肯定是不敢去的,如果贺红霞能和自己一起去,那样可以互相照应,做什么都要方便一点。
“好吧,要不我们先出去试试,今晚我和彭德君商量一下,你也回去和张士东商量一下。”贺红霞继续纳着手中的鞋底。
“不用商量了,我已经和他讲过了,他同意,我才来问你的。要不这样,我现在就去把四舅找回来,一起商量商量。”江雨萌试探着望着贺红霞说道。她是担心如果彭德君万一不同意贺红霞和自己去捡破烂,那不就白折腾这么半天了吗?其实江雨萌说的也是对的,在那个时候捡破烂的确是相当于一个壮劳力在外面干活,只是这捡破烂其中所受的苦也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好吧,”贺红霞用针在头皮上挠了两下,放下手中的针线,对江雨萌说,“彭德君在老五家相麻将(就是看着别人打麻将),你在这呆一会,我马上把他叫回来。”说完走出门外。
江雨萌的心一直吊在那里。
外面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
“要是被熟人见到怎么办,那多不好呀。”彭德君也是担心的这样问道。毕意读书人的脑中对这一行为还是有看法的,他仍然觉得这是一件很丢面子的事情。
“看见就看见,怕什么,我又没偷又没抢。”贺红霞才没有耐心跟他解释,声音抬高了八度。
江雨萌放下腿上的盈盈,立马走到门口,对彭德君说,“四舅,我们不会被熟人看见的,我们不在家门口捡,我们去别人不认识我们的地方,走的远一点就行了,没事的。”
进入屋内。“我就要在家门口捡,我就让你丢丢脸,自己没本事挣钱,还怕丢人。”贺红霞就是这样,彭德君说一句,他最少说十句,很少在十句以下的。
“三姐,你就别开四舅的玩笑了,”江雨萌在一旁打圆场,她害怕贺红霞和彭德君因为这事而吵起来,那她就会觉得内疚了。
见江雨萌在这,贺红霞少有的说了一次软话,“好了,其实都像雨萌讲的那样,我们到稍远一点的,就没人认识我们了。”
“可是,那会很辛苦呀。”彭德君还是不放心,这次是因为害怕贺红霞吃苦,受委屈。
“苦我是不怕吃,委屈嘛,哼,一般人也不能让我受着。”贺红霞一脸的不屑一顾说道。
“可是,在外面不比家里……”彭德君还想再说些什么,被贺红霞拦住了,“好了,我们知道了,我们先出去看看,如果不行的话,就回来。”
彭德君知道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于是便嘱咐她们两个路上小心点。
于是,在第二天,28岁的贺红霞和27岁的江雨萌一人肩膀搭着一个蛇皮袋,便在晨光雾霭中,迈着坚实的脚步,向着没有方向的远方出发了,前面是否有她们想要的,两个人的心中都没有答案。
妈妈出去了,家里就剩下爸爸和弟弟,所以照顾弟弟的重担就落在了盈盈的身上,不过还好,大奶奶一直和盈盈一起照顾弟弟。因为彭德君不会做饭,贺红霞不在家的时候,都是陈慧帮着做的,因为她觉得照顾孩子本身是一件幸福的事,只可惜她的儿孙都不在她的身边。于是她对彭德君一家内心自然而然的充满关爱。当然,付出是相互的,贺红霞平时只要做了什么好吃的,都会叫陈慧过来一起吃。
三天后,盈盈终于盼回了妈妈。
贺红霞小心的从里层衣服的口袋里掏出一叠整齐的钞票,面值有一毛的,两毛的,一块,有两块,还有一张五块,和一张十块的,最后贺红霞从外面衣袋又掏出几个分币,“一共二十五块三毛七分,”贺红霞大声的宣布道,那种表情有着胜利的喜悦。二十五块,对于那个以分计算的消费年代来说,这已经是不小的数字了。
“三天,挣了二十五块多,真不错呢。”陈慧在一旁说道。
“这么多啊,”盈盈惊讶的说道。
“喏,这是妈妈给你买的麦牙糖,喜欢吗?”贺红霞弯下身子从她**去的蛇皮袋里取出好大一块用纸包着的东西。
“这么大一块呀,盈盈显然很兴奋。”因为平时在门口也有换麦牙糖的,是用家里的废东西,就是旧鞋子,旧的塑料之类的拿去换就可以了,不过每次只能换到一个手指头那么大一点,而这次贺红霞带的居然是有碗口那么大的一块。就连站在边上的彭德君都有些吃惊。
“这是今天回来的时候,把两天攒在一起的破烂卖掉时,人家送的,你们知道吗?这算是小的很呢,人家那还有桌子大的一块呢。我们这是从那上面敲下来的。”贺红霞说道。
“还好吧?”彭德君有些担心的问道,他是担心这三天她们两个女人在外面遇没遇到什么坏人。
“还好,”贺红霞答道,拿着手里的钱还处于兴奋当中。
“回来就好,这几天盈盈天天嚷着要去找妈妈,”陈慧这时说道。
而此时的盈盈,早已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吃着贺红霞带回来的那一大块麦牙糖了。长大之后,盈盈的牙齿总是痛,有蛀牙,可能就是小时候麦牙糖吃多的原故吧。
晚饭是陈慧做的,所以也在一起吃了。
吃完饭,贺红霞便开始说服彭德君和她们一起去,她说,她让江雨萌也去说服张士东,四个人一起出去,你们负责推着自行车,把捡来的破烂装在蛇皮袋,放在车上,等到很多的时候便送到较大的收购站,那价钱也高一些。况且,他们有空也可以帮忙一起捡嘛。
这个主意,彭德君从心里是不情愿的,可是,看着贺红霞散着光彩的眼睛,仿佛捡破烂可以改变这一切似的,彭德君看看盈盈,又看看已经牙牙学语的同同,再看看这间房子,屋顶的稻草已有些开始腐烂,看看现在的生活,他心疼的拉过贺红霞那双因干活而粗糙的大手,心疼的说,“好吧,下次,我和你一起去。”
贺红霞显然对彭德君的回答很是满意,继续说道,“我们明天就去吧,你看盈盈又快开学了,说不定明年同同也可以了,我们必须把学费钱先挣回来啊,况且现在的学费一年涨上一年。”
其实当时同同只有四岁,明年也就五岁,因为贺红霞觉得盈盈六岁可以拿奖状,那同同五岁拿奖状也不是没有可能,他们都觉得他们的孩子一定都是聪明的孩子。所以在那个时代,别人都因交不起学费或因为是女孩而不能时,在彭德君和贺红霞的内心,他们都一致决定,如果孩子有本事就是砸锅卖铁也要让自己的孩子上好学,学好知识,况且盈盈每年都可以拿奖状回家。他们觉得不能耽误了孩子,因为他们都在受没有知识,没有文化的苦,彭德君如果能像他二哥彭德表那样考上大学,现在也不至于要去捡破烂,贺红霞要是识字的话也不会连男女厕所都分不清。
“明天就去,”彭德君对这个提议有点不满。“你不累啊,况且,那盈盈和同同怎么办。”
这时,贺红霞渐渐的望向陈慧。陈慧正在锅台前洗碗。听到彭德君的话后,便转过身,对他们两人说,“你们去吧,盈盈和同同我来照顾。盈盈他妈说的对,盈盈将来肯定有出息,可别把孩子给耽误了。”
彭德君此时还想说些什么,可发觉再说些什么都是多余的,喉咙好像堵了什么,“那大妈,就谢谢您了。”也许在彭德君的心中大妈陈慧对他们的关心,以及对盈盈和同同的疼爱胜过他的亲妈凌美娟。
“这屋的灯快没有油了,今晚再给加点洋油吧。”陈慧的手在面前系的围裙上擦了擦,对着腿上坐着盈盈的彭德君说道。
那时候,煤油叫洋油,火柴叫洋火,袜子叫洋袜,钉子叫洋钉……盈盈听大奶奶说,这些以前都是洋人带过来的,所以都在前面加了个洋字。
正当彭德君给灯上油的时候,江雨萌带着乐颜进入屋内。一进屋便对贺红霞说道,“三姐,乐颜他爸同意了,”兴奋的像个孩子。
“很不容易吧,”贺红霞能想到张士东那张不情愿的脸。
“还好,是乐颜一起才把他说动的。四舅,要不明天我们就走吧。”江雨萌试探着望向彭德君说,她还是有点担心彭德君是否会一起去。
“好啊,你四舅也同意,”没等彭德君回答,贺红霞抢先说道。
于是,第二天,彭德君、贺红霞、张士东、江雨萌,一行四人,两辆凤凰自行车,两人一辆,在每家每户尚未开门的时候便摸黑走出了兴北村,一直往北骑去。
有时候晚上到人家去借宿,刚开门就砰的给关上了,当然幸运的话也能借到人家的锅屋,几个人睡在锅台后面用来烧饭的麦草或者稻草上,有时候有的村子狗太多,都没有拴的那种,晚上从门前经过,一下子窜出好几条,汪汪直叫,没咬到,也被吓个半死,有时候捡了人家的破烂东西,被人家追着要打,没追上还好,追上了,那天捡的所有的东西都会被人家抢走,因为他们四个人都是分开走的,最后到约好的地方碰头。特别是有一次下大雨的一个晚上,他们推着自行车子,因为都是泥巴路,很快车轮就被泥巴塞住,车轮不转了。他们一连叫了好几户人家的门,可是没有一家给借宿的。雨哗哗的下个不停,实在走不了了,这时他们看到一户人家的屋后有一个很大的麦草堆,于是四个人便把自行车和捡来的破烂弄到草堆旁。彭德君在草堆背雨背风的地方,掏了一个窝,刚好够四个人蜷在里面的,而自行车和那两车破烂就没有办法再管了,江雨萌看车子和破烂都在雨中,便拼命的扯起麦草来,她把那些麦草全盖在车子上。可是这雨实在太大了,整整下了一夜啊,就这样四个人便在那个草窝里呆了一夜,晚饭都没有吃,又一夜没睡觉。早晨大家实在太饿了,可是到哪找东西啊,这时贺红霞想起昨天卖破烂的时候,那个老板又给了她一大块麦牙糖呢,于是她便把车子上的蛇皮袋拿出来,可是她拿出来的只有那第包着麦牙糖的纸,已经湿了,麦牙糖早已被雨水淋化了。站在一旁的江雨萌看着那粘稠稠的一摊化了的麦牙糖,不禁然的抽泣起来。
早晨的时候,雨是停了,可是这路自行车也没法走啊,于是他们扔掉了那些辛辛苦苦捡来的破烂,彭德君和张士东把自行车扛在肩膀上,一人一辆,左一晃,右一晃,深一脚,浅一脚的往有公路的地方走去。这一走就走了大半天时间,到了公路上把车子泥巴用树枝剔掉,这才骑回了王集,王集那是北河乡人赶集的地方,后来改叫北河镇了。因为当时那里住的也大都是姓王的姓氏,故名为王集。

当骑到王集,乡下的路也是没法走的,于是他们便将两辆自行车放在了集上一个熟悉人家里,这才走回了家。到家的时候当时天已经黑漆漆的了。
这些是盈盈在很久之后听妈妈和大奶奶讲的,当时盈盈听了,好难过。晚上一个人蒙着被子整整哭了一晚上。她觉得爸爸妈妈太可怜了,她太心疼爸爸妈妈了,她觉得都是因为要供自己爸爸妈妈才会受苦,可是她要怎样才能让让爸爸妈妈不受苦,不受穷呢。这是盈盈从那时便开始思考的问题。
第二年,春天,大队引进棉花种子,于是家家都种起了棉花,大队的干部说只要种上棉花你们就不会受穷了,一亩地可以挣个几千块呢。可是事实并不像说的那样美好。但当时人们还是相信了,毕竟这也是一种希望啊。
大队把十里路外的一片荒地开出来后,分给了每户人家,每户每人二分地,这也就是说彭德君家里总共只能分得八分地。但由于有一个邻居嫌那地方太远,便把自己地承包给了彭德君。这样彭德君一家一共有了一亩六分地。
而江雨萌家里却有一亩八分地,因为张士东有个大哥,一家四口全部去北京打工去了,而且张士东还有个弟弟,不过是个心脏病,所以没讨媳妇,也就和张士东他们住在一起,再加上江雨萌婆婆彭德英的一份,因为江雨萌的公公在她彭德英三十岁的时候就去逝了,扔下娘仨,不过江雨萌的婆婆一直未再嫁人,一个个把他们兄弟三个拉扯大了,但此时的彭德英和张士东一样,也学会了打麻将,整天不着家,吃了饭就出去了,一直到吃饭时才回来,然后再出去。所以江雨萌家有一亩八分地。而彭伟新和凌美娟的那两份便给了老五彭德林家了。
一亩八分地的棉花,只有江雨萌一个人在照看着。但是她也没有什么怨言,她觉得婆婆年轻时就守寡,带大三个孩子也是不容易的,况且她和张士东结婚时,婆婆给她盖了兴北村第一家三间的瓦房。红色的砖,真的很漂亮。虽然张士东好赌,但想到这些江雨萌心里心就平衡了。
她准备今天把药水打完,明天就去把乐颜拖欠的学费缴了,因为开学的时候,又买棉花种籽,又买肥料的,这些都是跟人家借了钱的,于是乐颜的80块钱学费便找了她的老师,徐梦梅老师作担保,说迟些日子,等有了马上就去缴。
前几天,棉花幼苗还没出来的时候,江雨萌和贺红霞两个人又出去了一趟,这次去了6天,挣了八十几块钱,乐颜的学费总算是有着落了,江雨萌一边喷着农药,一边欣慰的想着,望着地里的这些绿色小幼苗,她觉得乐颜就像这些小幼苗一样只要精心的培养,一定不会像她们这辈人一样过这种日子,其实天底下每个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超越自己,获得幸福。
可当江雨萌回到家,伸手向放衣服的箱子内侧去找那80块钱的时候,她惊得一身的冷汗,钱没了,她把所有的衣服倒出来之后,钱还是没有找到。她当然知道钱是谁拿的,当然是她的丈夫张士东了,他肯定又拿出去赌了。
张士东一直到中饭过后才回来,这时乐颜已经去了。
张士东今天又输了钱,所以当江雨萌问他是否拿钱的时候,他的拳头便如雨点般一样击在了江雨萌的脸上,身上。
打完之后,便又出去了。今天中午婆婆也没有回来,彭德英有个习惯就是上午时候不论在哪家打麻将,中午这家便得管饭,下午再接着打。
江雨萌一个人在家里,越想越委屈,也许在她的心里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乐颜了:对不起,乐颜,我苦命的孩子,妈妈要走了,以后就剩你一个人,可要好好的活下去啊。这是江雨萌在挂在墙上的乐颜的奖状上写下的字。
写完,她便喝下了早晨剩下的半瓶农药。
想来,张士东在打了张雨萌之后,可能心中还是有愧,于是在将近傍晚的时候回到了家。
他惊呆了,只见张雨萌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旁边是绊倒的农药空瓶,他傻了,一动不动,很久才回过神来,大吼着跑出门外。叫人救命。
当江雨萌被板车拖回来的时候,贺红霞站在屋后靠着墙,这时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毛毛细雨,当板车经过贺红霞面前时,她惊恐的问道,“是不是没有了。”
一起把江雨萌送到诊所的张会军说道,“没有了。”
“多可惜啊,”不知谁叹息了一声。
贺红霞听到之后,用手捂住嘴巴,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盈盈站在一旁,不敢讲话。但是在她小小的内心可能已经大概懂得那句没有了是什么意思。她知道可能从此以后都不会再看到雨萌嫂子那张美丽的脸了,再也吃不到雨萌嫂子从娘家带来的枣子了,再也闻不到那熟悉的味道了,再也见不到穿格子褂的身影了,再也……
就这样,一个28岁的在雨中萌芽的生命,却又在雨中香消玉殒了。
此时的乐颜正被陈慧带到锅屋烧火,因为没有一个人愿意让这么小的孩子承受这样的苦痛。可是,这个秘密又能隐藏多久,到底能隐瞒到什么时候,没有人知道,每一个人只知道尽量让这个孩子活得快乐,这样好对得起她那个快乐容颜的名字。
晚上,贺红霞对乐颜说,“你爸妈又去拾荒去了,要过几天才能回来,而你奶奶也去走亲戚了,所以你妈妈让你在我们家和盈盈一起玩几天,等妈妈回来了再来接你好不好。”贺红霞说这些的时候,尽量不使自己的悲伤表现出来。
“好吧,那我就在这等我妈妈来接我,那我和盈盈先去做作业了。”乐颜对贺红霞讲的话深信不疑。
“好吧,快去吧,”一个转身。贺红霞又流泪了。这个苦命的孩子。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呢。她还这么小,她的内心能承受多少啊。
乐颜牵着盈盈的手去了北边的屋里。
“这可怎么办啊,万一要让乐颜知道了,怎么办啊。”陈慧不停着搓着手。
“我也不知道,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吧。”贺红霞也很是无奈。
“那如果,明天乐颜,其它的孩子说了,怎么办呀。”陈慧一直担心着。“哎,这个二东也真是的,又赌钱还打人。雨萌真是被毁了啊。”
“哎,”贺红霞也叹息道,“这可能就是命吧。命中注定雨萌逃不过此劫,命中注定乐颜没有妈妈,都是命啊。”
第二天,陈慧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没有孩子告诉乐颜这件事。
但是,乐颜在第二天中午还是知道了。
她的外公江广海,在张家派人通知女儿的死讯后,便带着一帮人来张家来给女儿讨公道。
这时的张士东和彭德英却因为害怕而逃走了。如果他们不逃走,能够守在雨萌的身边,也许江广海也不会因此而发太大的脾气。
当江广海在半路上把和盈盈一起手牵手回来的乐颜迅速带走之后,盈盈便一口气跑到家告诉贺红霞和陈慧刚才的情景。
于是当她祖孙仨,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江广海把乐颜抱在怀里,一边对乐颜说给你妈妈报仇之类的话,一边对带来的那帮人吩咐,“把能砸的全都给我砸了,把这房子也给我拆了。”
只见霹雳乒乓一阵,屋内狼籍一片,当砸到那张桌子时,乐颜突然大声叫道,“不要砸,不要砸,那是我妈妈平时梳头用的,不要砸,外公求您了,求求你们了……”乐颜在江广海的怀里挣扎着叫道。
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望向江广海。
“那是最妈妈喜欢的,求你们了,求你们不要砸……”乐颜不停的哭求道。
江广海心软了。吩咐所有的人都停了手。
江广海抱着乐颜来到江雨萌的身旁。老泪纵横。“娃呀,你为什么要选择这条路呀,你也是在8岁的时候,你妈妈生病扔下了你,但那她是不得已啊。可你的女儿也只有这么点,你怎么就舍得走呢。你扔下老爸不要紧。可是乐颜她不能没有你啊。女儿你再跟爸爸说句话呀。爸知道,你最乖,什么事都不让爸替你操心,可是这次,这是为什么呀……”
乐颜在江广海的怀里不停的哭叫着:“妈妈,妈妈。”小手不停的向着伸着,她想揭掉妈妈脸上的白布,再看妈妈一眼。
可是此时躺着的江雨萌已经没有漂亮的脸庞了,因为冲洗肠胃,嘴巴都已经被撕裂了,所以江广海不愿让乐颜看到现在的江雨萌。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掉下了眼泪。
当天下午,盈盈跑去办公室找徐老师,她要给乐颜请假,因为接近上课,办公室有好几位老师,当徐老师问盈盈,乐颜因为什么原因而请假时。
‘哇’的一声,盈盈竟然大声的哭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看着盈盈伤心的样子,徐老师猜想肯定出事了。
“到底出什么事了,不哭,告诉老师,”徐老师焦急的问道。
“乐颜的妈妈死了。”盈盈一边用手拭着眼泪哭一边说。
在场的所有的人都怔住了,好半天都没有一点声音。
“解老师,你帮我跟校长请个假,下午的课你帮我带一下,我要去看一下张乐颜。”徐老师缓过神之后,对着隔壁桌的一个女老师说道。
“盈盈,你带我去张乐颜家里。”说着就拉起盈盈的手往外走。
当乐颜见到徐老师的时候,哭得更厉害了。
“老师,妈妈不要我了,我没有妈妈了,从此以后都没有了,”眼泪涂在徐老师白色的褂子上。
“乐颜乖,乐颜乖,乐颜还有爸爸,乐颜还有老师,还有同学……”徐老师拍着乐颜的肩膀说道。
“还有我,”这时站在一旁的盈盈上前拉着乐颜的手说道。
“徐老师,我要把乐颜带到我那去,”江广海对着正在擦眼泪的徐老师说道。
“那还读书吗?这孩子成绩那么好,不读书可惜了。”徐老师担心的问道。
“我也知道这孩子读书好,可是没钱呀,有啥办法呢,回去之后,看看,再想想办法,我也想让这孩子读书啊。”江广海叹息着说道。
“这样吧,您老先回去,您看这学期已经开学了,您就让乐颜在这将这学期读完吧,因为期中的时候市里将举行一次数学竞赛,我想让乐颜去参加。您看行吗?”徐老师试着让江广海把乐颜留下来。
“哟,这孩子有这么大能耐,还要参加市里的比赛啊,这好是好,可这孩子住哪呀,徐老师你也看到了,孩子她爸和她奶奶都逃走了,这,这在这谁来照顾她呀。”江广海不无担心的说道。
“我来照顾她,从今以后乐颜每天跟我回家,跟我一起住,一起。”徐老师坚定的说道。
江广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怎么可以呢。”江广海还是有点怀疑。
“您就放心吧,我一定会像她的妈妈那样待她的。”徐老师说完可能发觉说错了什么,脸微微红了起来。毕竟她也是个还没结婚的姑娘。
“那好吧,就让乐颜再在这呆上一段时间,我回去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转到那边学校,也看看她的几个舅舅能不能帮这孩子一把。”
其实哪有什么数学竞赛,徐老师是觉得在这个时候让乐颜离开熟悉的环境,去接触陌生,这时候本来她的内心就比较脆弱,在这个时候如果再遇到一点点的委屈对乐颜来说都是不可估量的伤害,而她现在所能做的就是让乐颜在熟悉的环境里渐渐的忘却疼痛,抚平创伤,然后重新站起来,去迎接新的挑战。这就是徐老师当时的想法。
盈盈到家把这件事告诉了贺红霞,贺红霞和陈慧一致感叹道,徐老师真是好人哪。
徐老师回来的当天就去跟校长讲了,让他们把张乐颜的学费从她的工资里扣除。那可是两个月的工资啊。
于是从第三天开始,乐颜就开始每天和徐老师一起,一起放学,一起睡觉。
“我不是想妈妈,我是觉得徐老师对我太好了。”乐颜说道。
“傻瓜,对你好,不好吗?不过徐老师的确是个好老师。”盈盈翻过身子,背靠床头说道。
“可是过两天外公就要来接我了,我就要离开徐老师了。”乐颜幽幽的说。
“还有你,盈盈。”乐颜补充道。
“那你以后会记得我吗?”盈盈也不无感慨的说道。
“肯定会记得的,这些都是我记忆中擦不掉的,也是最闪光的东西。所以我会永远记得你们的。”乐颜望着油灯跳动的火苗,“终有一天我也会像那火苗一样,燃烧自己,照亮别人。”这是盈盈听到的最富有哲理,最富知性的一句话。
两天后江广海真的来接乐颜回去了。
校的教室门外。
“您要答应我一定要让这个孩子把书读下去啊,这孩子很有天赋的。”徐老师的这句话已经说的是第十遍了。
“徐老师,您放心,我们一定会让我们唯一妹妹的女儿把书念好,就算砸锅卖铁,就算我们自己的孩子读不起,我们几个一定会供乐颜读下去。这样才对得起我们死去的妹妹啊。”一同来的乐颜的三舅,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哽咽了。
就这样,乐颜被带走了,一步一个回头。满脸的泪光,迎着黄昏的晚霞,不断流淌。
徐老师望着乐颜渐走渐远的身影,忽然大声的叫道,“要记住,要快乐,要好好的面向阳光生活。”
走了很远的乐颜在听到徐老师的声音之后突然挣脱了外公和舅舅的手,向徐老师奔回来,“老师这是送给您的。”说完头也不回的跑远了。
这是一片白果树的扇形叶子,上面用铅笔写着:老师,您是世界上最美丽的老师。这里我给您送上一片幸福的树叶,您以后一定会有很多很多的幸福。因为和您在一起的我觉得很幸福。张乐颜。
这时徐老师哭了,那个美丽身影,最后消失在路的尽头,成为茫茫宇宙中的一个点。未来这个孩子将会怎样,徐老师在心中为这个孩子祈福,希望她不要再有任何的伤害,可以一路平坦的走下去,路越走越宽敞,道路两旁有鲜花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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