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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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岭山顶立着一座白日阁楼,爬到白日阁的二楼俯瞰,在这秋高气爽的晴暖日子,小城的全貌就一览无余了
小城大厦的深蓝玻璃反射着阳光,那座十二层的大厦是小城的标志性建筑,鹤立于良莠不齐的水泥楼林里。
隔得远了,那条蜿蜒流过的江流还是那般苍老,像一个老母亲蹒跚着,母亲河忍受着……水泥厂,耐火材料厂,炼钢厂耸立的烟囱喷涌出滚滚浓烟,白色的,淡黄色的,黑色的,像一只只舞动的魔爪侵向了略显寡白的蓝天,多少年,烟囱们遥相呼应……小城的喧嚣传不到白日岭的山顶,度周末的人们,一批一批往山上爬来,谁都想拥有一方清净,难得的清净……白日阁楼周围种满了低矮的树木,桔子树林在稍远的地方,桔子已被收走,送进了小城农贸市场,白日阁楼像一位有着美好愿望的人,想看得更远一些,跳过这工业浸染的小小城市……
说不上忧伤,有那么一点点恐惑。
新网友鼓着腮帮吹着短笛,星子和叶叶坐在山顶小园的翘翘板上,笑闹着,想让那有支点的跷跷板保持着一种平衡,马勇敢坐在石桌边的石凳上,像个局外人似的。新网友的笛子吹得真难听,老接不上气,他怎么还敢沾沾自喜地说:“就学会了这一首歌……昨日像那东流水,抽刀断水水更流,爱情两个字,好辛苦……”
从山上下来,黄昏已近,新网友说:“今天真高兴,我最喜欢登山望远了,欣赏着美丽的风景,又有美女相伴,真可谓一种幸福……”
幸福?又一次聚首是几天后的一个夜晚,新网友把星子她们请进了一家有十多张椅子和十多面镜子的发厅,两个幼师的脸上才真正暂放出幸福的光芒……干洗,做头发,她们的笑脸频频向埋单人新网友投去,穷小子坐在发厅的白色灯光里,觉得时间好难捱……
从那一次后,星子便淡出了马勇敢的生活,成了一段若隐若现的往事。
说不上哀愁,有那么一丝丝莫名失意。
满二十二岁那一天,刘忆莲为马勇敢煮了两个淡水鸡蛋,剥了壳,几口吃下肚,看着那堆碎壳,马勇敢发了一会呆。年年生日,他都能吃到两个煮鸡蛋,吃在嘴里,味道淡淡的,粉粉的。马勇敢一口气喝下一杯凉白开,都二十二了,不知不觉间……
青春,是火热的吗?属于马勇敢的青春,是火热的吗?它在悄悄地流逝,想抓住却抓不住……
驾考一完,空闲时间更多了,马勇敢坐在家中,常常发慌,总想起过去的不如意与挫折……失恋,失业,一道一道,在心上结成了疤芥,诋毁着他的生活,他的自信心……马勇敢的抱负很浅,也符合现实,有一份工作,不用闲得发慌,有一份收入,养家之余,有一部分能够存起来,做老婆本,做购房储蓄都成。
回首过去,卑微的生活。他说:“想一想,还真是碌碌无为,如蝼蚁般……”
蝼蚁马勇敢又一次来到邻县,为了他生活需要的食物和钱,他又得去适应一份新的工作,押运。
跟着一辆淡绿色的厢式货车,在省城和邻县之间奔走,就是他要面对的生活。
老押运员老姜带他的头一个班,就感慨地对他说:“押运很辛苦的,我熬了两年,才有机会上货车开车……少了些繁杂的事,多几百元的工资……”
厢式货车前面是两层卧铺,可以挤十来个人的,乘客多为去省城进货的货老板,人多时,便没有了押运员睡觉的位置。
晚十点,车从县城出发,晨四五点才到达省城,第二天白天要发货,接单,没什么睡觉的时间,所以,车上没位置睡觉,人会觉得特别辛苦……
押运,顾名思义,主要负责货物的收发,丢失要赔偿的。老姜说:“今年才实施的臭措施,丢失货物押运员全赔……放以前,公司一半,押运员一半,万一丢失了,和丢货的老板私底下沟通沟通,他们会体贴你的辛苦,把丢失的货物价钱高报一倍,拿到钱后补偿给你扣去的,也是一种办法……”
从省城装满货物回程,沿途可能要下两个地方的货。因为公司在地区城市,和小城都设了点。路上下货,押运员需要在车上往下面递货……不说这搬运的辛苦,光说被弄得七零八散的睡眠,就够人受的。
在省城发车一般在八点前,回到邻县,一般是凌晨三四点,押运员开车带着正宗装卸工去货老板的仓库卸货,装了好的批货,停几个地方把货卸完,和货老板把货物数目对了,第二天可以轻松到下午再去收款,做单,接单……这样的好事几乎不可能发生,因为车上总会配不少的零担货物,到了白天,得一个一个打电话通知,发货收钱作日报表,到下午能睡上两个小时,那就是上天照顾,上帝开眼了。

一个来回九十,一个月满勤能跑十五个来回,不赔货,能领到一千三百五十元一个月,就是这些钱,让马勇敢默默坚持着。一千三百五十的报酬,绝对是诱人的,在那会儿,矿山一线矿工也只能挣到这个数。
四天后,老姜开货车去了,司机陶二将车停到城南市场,也提着他的小包回家了。
马勇敢关好车门,走到市场旁的一条黑漆漆的小巷,敲着一扇漆黑的房门,大喊:“老周……老周……老刘……老刘……起来卸货了,车回来了……”
在前两个班回来,老姜顶多喊两声便有人答应,接着那间房屋就亮起了灯,五六个装卸工,打着呵欠,有的坐在车上,有的拖着两辆板车,跟随着老姜开的厢式车,走街串巷去卸货……
叫了十多分钟不见答应,马勇敢不耐烦再叫,走回了车上关门睡觉。老姜交待过,夜里开车卸货更畅通,更安全,人没那么杂,货物丢失的机率低很多,到了白天,又是零担货,又是批货,脑壳都搞晕了的。可有什么办法,装卸工都不答应……
马勇敢很困,却睡得极不踏实,忧心天亮后,能不能顾得过来……
“小马……”有人在捶打着车门,马勇敢一脸倦容坐起一看,是公司业务老总侯总,尖嘴猴腮长得像猴子的侯总生气地说:“怎么不去卸货,棒嫂电话都催到我手机上来了……”
天是大亮了,市场大坪上人有了不少。马勇敢下了车,抱怨着说:“车一到,我便去喊老周他们,喊了半天也不见答应……”
“不用说了,叫上他们,把车开到棒嫂那里去……”
叫来他们,在路上,老周说:“见你在睡觉,没敢叫醒,马师傅,怎么车到了也不叫我们起来卸货哦。”
老周狡猾地笑着,另几个也自以为狡猾地笑着,他们的笑声表明,他们夜里是听见了的,之所以不应,可能是欺生,给第一趟单独押运的马勇敢一个下马威。侯总隔老远就骂道:“你们这群装卸公公,王八蛋,欺生怠工是不是……”
老周嘿嘿笑着,他们没敢回嘴,跟着车到了大马路的棒嫂仓库,马勇敢拿着运单站在一旁,看着装卸工,抱着一箱箱干桂圆,干荔枝,扛着一袋袋大黄豆,黑木耳,像一群搬运的蚂蚁一样忙碌着,棒嫂板着脸,指点着他们堆放货物,一些人在等着这批货,不等货物着地,便吵嚷着要多少,要多少,棒嫂那和他同样身材的老公一边和伙计们忙着,一边叨叨:“早点来,夜里把货卸了,何至于这样忙乱……”
和装卸工在一起,马勇敢心里上有着优势,他们才是底层的底层,和他们说话,也没有什么压力,第一次被他们消极了一回,马勇敢倒也没往心里去,他只是说:“老周,以后一起做事了,你们要保我哦,下次再叫不应,不保我,那么,我也不会保你们的……”
老周说:“没有不保你,真没听见,不是故意的……真的,你喉咙有点生,听见了没敢答应,梦里梦呼又睡着了……下次绝不会了,嘿嘿……”
装卸工对马勇敢表现出了明显的敬畏,他们的敬畏缘于装卸费的算盘掌握在马勇敢的手中。搬一件货有一毛钱装卸费,一车货大概有十元装卸费,五个人分,还得耽睡眠,难怪他们毛毛计较了,老周说:“老马,这十件货我们都搬了的,这三件货我们也搬了的,你可得算钱啊……”
以毛为单位挣钱的老周他们,人人都购置了一件劳动工具——板车。
送货出去,帮人拉货,一月累下来,平均也有七八百元月收入的,他们的手大多又粗又大,手掌的老茧厚厚的,有的还开了裂,让人一看,便联想到他们前半生的艰辛。这是一群苦人儿,起早贪黑挣钱养家,那手掌上的裂痕,就是岁月留给他们的累累鞭痕。他们成天挂着卑微的表情,挂着麻木的表情,你骂他,你讽刺他,他们乐呵呵的,到了傍晚,他们拖着板车回来,相互间打着招呼:“老周,搞了好多钱……”
“不到三十,气死了,喊我去卸花,我正在拖那车煤球……“
“哈哈,今天运气好,搞了三十八块……“
马勇敢与他们打着交道,慢慢熟悉了。对他们的个性也有了大致了解,也了解到一些他们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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