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节 万劫不复的旋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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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万劫不复的旋涡
但也出现一个特殊
的人物,横空出世般搅起
一场大乱。这场大乱震惊
了整个大唐,从而改变了
武则天,也彻底地改变了
裴炎。
新皇上李旦,本来被封为相王,去年七月间改封为豫王,连他自己也未曾料到,有朝一日会懵懵懂懂地作了皇帝。不过李旦继任新皇,却明显有些与众不同的味道。
武则天别出心裁地替代了礼部的职责,亲自策划了一套仪式,先是自己登临洛阳宫武成殿,由新皇帝李旦率王公大臣跪拜朝贺,奉上太后的尊号,然后她又驾临殿前平台,不正式坐殿,派礼部尚书武承嗣去偏殿宣旨,正式册封李旦为正式皇帝。
由太后册封谁正式皇帝,已经让众臣错愕,皇帝还有正式与不正式之分么?!但接下来的事情更令大臣费解。
新皇上虽然登基,但不知什么原因,太后一直不发懿旨为其举行登基大典。李旦身为皇帝,却一直居住在偏殿,令上朝的大臣颇有些手足无措。
倒是太后武则天老骥伏枥,虽已花甲之年,却异常精神抖擞地常常登临紫宸殿,在御座前张挂起浅紫色的帷帐,她坐在御座上处理政事,听朝议政,用值日太监们上朝前呦喝的话就是:“太后临朝称制了,群臣进殿拜贺!”
对于这种皇上与太后间奇怪的关系,群臣只不过私下小心翼翼地议论几句,朝堂上从来都是毕恭毕敬。以这些大臣们想来,只要能保住乌纱帽,一切倒还在其次,自己只管随从众人也就是了。
裴炎却不能如此平静,他常会想起那次后宫中的长长的谈论。自己煞费苦心地向武则天讲起吕后的事情,无非委婉劝诫,没想到那次却适得其反,武则天仿佛找到了可以模仿的榜样,她或许正一步步地向吕后的路子上走,或许以她的性子,会走得更远?
裴炎的担心很快便得到证实。武则天以太后的身份坐在太殿中临朝听事,而将皇上撇在一旁,这种势头不仅没有停歇的意思,反而愈演愈烈。武则天见众人对此并没什么大的反响,便索性正式坐朝,迅雷不及掩耳般发出一系列诏令,将皇旗及其他旗幡号令,一律改作金黄色;八品以下官员,原来规定应穿青色官服的,现在则改为深蓝色;东都洛阳改称为神都;洛阳宫更改名为“太初宫”。
诏旨颁下,执行得异乎寻常的顺利。原来有些试探性的武则天,此刻更知道大臣是畏怯于自己这个皇太后的,为了进一步证明这个认识,她紧接着下令,将各大小官职统统改名,中书省改称“凤阁”,中书令改为“内史”,门下省改称“鸾台”,侍中则改为“地官”,礼部尚书改为“春官”,兵部尚书改为“夏官”,刑部尚书改为“秋官”,工部尚书改为“冬官”等等,不一而足。有些改换名称似乎更符合其职务性质,有些则莫名其妙,令人颇为费解。但不管怎样,所有诏令都不折不扣地被执行下去,仅此一点,武则天已经相当满意。她清清楚楚地看到,此刻的自己已经是事实上的皇上了,距离九五之尊的皇帝称号,仅有一步之遥。
同样对武则天意图看得清清楚楚的,还有裴炎。他不知道武则天心中早就有了吕后的影子,还是那次受了自己的启发,总之武则天的一举一动一诏一令正越来越步吕后的后尘。
是年五月间,武家家族中的重臣武承嗣由礼部尚书升任为太常卿,加授同中书门下三品,成为名副其实的当朝宰相之一。紧随其后,武氏家族中的子弟们大量受到提拔重用,朝廷官员中武姓剧增,并且迅速凝重成一团,如天外殒石般重重砸在金殿中央,令每个大臣都再明白不过地知道,一个新的时代即将来临。
如果说连原先无动于衷的大臣都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那么裴炎则已由惴惴不安变作急躁莫名了。更何况在这期间,武家家族又做出一件令众人更为骇然的事。
一次早朝行将结束的时候,已由礼部尚书变为掌握实权的宰相武承嗣出班认认真真地奏道:“启禀太后,臣有一事相求。太后追随高宗皇帝治理天下,使大唐蒸蒸日上,天下百姓有目共睹。太后以花甲之年犹忧国忧民,孜孜不倦,可谓为大唐江山操碎了心,功莫大焉。故此臣恳请追尊武氏宗祖建立七庙,以表嘉彰。”
此言一出,大殿之上顿时嗡地响起一片嘤嘤议论声,裴炎就站在武承嗣身边,语音也就格外刺耳。“天子才有资格为祖宗建立七庙,这是人所共知的事理。武承嗣分明是在试探着要推举武则天为女皇了!如此一来,岂不真的应了当初她要改朝换代的说法?!”
裴炎横跨一步,由于过于激奋,显得面红耳赤,“太后身为国母,操劳国事自是应该赞颂,但建七庙之说,却实属于礼相悖,若太后宗祖可建七庙,皇上宗祖当再加几庙?!”
帷帐后边的武则天身影微微晃动,清脆的声音不疾不徐:“裴卿恐怕过于认真了吧?武氏建立家庙,追尊宗祖,正所谓慎终追远,聊表寸心,于礼何悖?!”
“太后,凡事须防微杜渐,当初吕后…”裴炎心中着急,嘴边的话顺口溜出来。
不料“吕后”二字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却触动了武则天敏感的神经,她忽然提高了声音:“又是吕后!她是她,我是我,相隔数百年,裴卿总是将其搅混在一起,真不知是何用心!春官听旨,将武氏五代祖先,俱封为王公,其妻则追封为王妃,即刻差人在武氏故乡文水兴建武世祠堂!”
礼部尚书慌忙闪出班来,唯唯听命。
裴炎呆愣在那里,等省过神时,众人早已退朝散尽。武则天临走时撩开帷帐狠狠地看他一眼,目光一改往常,似锥似剑,直刺入心腹,裴炎一阵心痛,竟不知自己是如何退下大殿的。
其实武则天内心也有些乱糟糟的,虽然自己投石问路这一招取得了不错了效果,阶下那班大臣纵然感到了什么异样,却并没有太过激的举动。倒是裴炎,自己本来将这个颇有威望的老臣视为心腹的,本来想进一步加以利用的,而如今看来,此人却是很难驾驭了。
武则天不明白,趋炎附势应该是人的本性,而此人却为何如此顽固不化。武则天更不明白,为什么当初自己在朝中以皇后身份大权独揽时,裴炎似乎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反感,而当自己流露出要做千古第一女皇时,他却如此激烈地反对?
想来想去,武则天慢慢捉摸出一些裴炎的心思来,这个直性子的宰相,可以容忍朝廷中出现的一系列小插曲,但却难以容忍改换李唐江山的剧变。
“唉,”武则天想到一个足以抵挡一群庸臣威望的老臣以及他背后天下无双的名门望族势力却不能为自己所用,忍不住长叹一口气。侍立一旁的高延嗣已经有些年老了,他和他的养子高力士双双陪侍在自己面前,见太后拧眉不悦,高延嗣拱腰用沙哑的嗓音问道:“太后刚散朝回来,是否有些累了?叫奴婢这个小儿子陪太后按按肩膀松松筋骨吧,他的手法比奴婢的还要好几分呢。”
见武则天微微一点头,高力士乖巧地凑上去施展出全套手段,推、拿、按、摩,忙活得鼻尖上冒出细汗。武则天微闭双目有意无意地闲问道:“延嗣啊,难怪你叫延嗣,住在宫里竟也养出这么个儿子。我看这孩子长大怕比你更出息!”
高延嗣忙哈腰连连点头:“太后夸奖,太后夸奖!奴婢养这儿子,身子骨还不算瘦小,勉强可以叫太后使唤,奴婢们全凭太后撑腰,该打该骂,太后千万别留情面,也好叫他小小年纪历练历练。”
武则天轻轻“嗯”一声,全身已开始舒坦许多,声音也懒散散地:“延嗣啊,你常在大臣们跟前走动,都听他们整日价闲聊些什么啊?”
高延嗣并未听出武则天话中的意思,略微想想说:“大臣们闲聊时话题很多,什么诗啊文啊,什么街头奇闻怪事啊,都有。对了,近几日听他们讲,咱长安城中出了个奇女子,不知为何她双臂被被人齐刷刷地砍去,这事若搁在一般人身上,这辈子也就算是废了。可这个奇女子偏偏要强的很,她不知哪里学得一手好绝活,能用双脚刺绣。太后您想,能用双脚吃饭甚至写字的都还不算稀罕,可是若用脚刺绣,那可真难叫人相信,那绣花针细得手都难捏住,绣花线细得更是眼都分不清,结果您猜怎么着?人家拿双脚绣起花来飞龙舞凤,比宫中专门刺绣的还要利落,绣出来的丝帛花几乎能闻见香,绣出的鸟几乎怕飞喽,那手艺真是堪称世上一绝。听大臣们说,她在西市开了个铺面,就叫双脚绣花女,每日里买她刺绣的挤破门槛,一卷百鸟朝凤的帛绢,能卖到三十两银子呢!”
“噢?真有此事!”武则天忘了刚才问话的意图,欠身坐起来,“听你说的天花乱坠的,倒还有些奇了。一个女孩儿家,能用手刺绣已经够难学的了,用脚刺绣,真是想都不敢想,那要吃多大的苦头哟!延嗣,你去街上打听打听,若真有这么个人,传进宫来叫我瞧瞧,我最爱见自立自强的女孩儿家,这也算惺惺惜惺惺,英雄爱英雄吧!”
裴小娥的生意正如高延嗣说的,随着名声日益远播,不但光顾的人越来越多,刺绣的价钱也一路上涨。其实涨价也非小娥本意,全是买人的太多,实在忙不过来,以至于买家互相攀价,不觉间涨上去了。
手中银钱越多,裴小娥心劲也越足,她终于体会到“钱是人之胆”这话的意思。手中有钱,照顾起来往落难的孤寡老幼也就越大胆,能受她恩顾的人也就越多。人们都知道“双脚绣花女”的店铺不光是达官贵人争相抢买刺绣的地方,也是落难之人寻求救济的绝好去处。整个铺面从早到晚人潮哄哄,乘轿而来穿绸缎戴乌纱的与那些破衣烂衫的流民挤在一处,泾渭也不再分明,倒成了又一大景观。
其间苏味道来看过她两次,但由于公务繁忙,言谈几句便匆匆离开。倒是郑三有空就赶过来,帮着料理内外事务,赶着做同顿可口饭菜,时不时还要叮嘱几句“不要太累了,能歇就歇会儿”之类的话。在小娥心中,他简直就成了这家店铺的男主人,可是只要一往这方面想,她就不禁红了脸。郑三是个直爽的汉子,话语不多只知实实在在地干活,有时想起自家心事就冲着小娥嘿嘿地憨笑两声,直笑得两人一个面绽桃花一个抓耳低头。
有了武则天发话,高延嗣很快以太后召小娥进宫献艺为名,将小娥扶上五彩宫轿,颤颤悠悠抬进内宫。大约在街面上混得久了,裴小娥倒也不扭捏作态,大大方方地上前拜见过了,口呼“皇太后万福。”

武则天亲手将眼前这个看上去瘦弱娇小的女子扶起,仔细打量半天,见她面目俊俏自不待说,而且神凝秋水,气蔼春风,聪敏中有温柔,温柔里蕴着一股难得的刚强。“嗯,果然脱凡不谷,那你先刺绣上一片花帛叫咱开眼再叙谈罢。”武则天仍有几分不相信,叫人递过一方丝布来。
裴小娥点点头,在短凳上坐稳了,左脚夹着那方丝稠布,或脚夹着绣花针,飞针走线,运用自如,游针走线间眼花缭乱,尚未看清她是如何打底如何开绣,一方缀满红花绿叶的花帛已经端端正正摆放在案上。
武则天不由得连连叫好,伸手拉过小娥在床榻上侧坐了,扳过她的脚仔细观看,只见那双小脚上创疤连连,打问得知是练习时绣花针千针扎万针刺留下得伤痕,更加啧啧赞叹,“苦心人天不负啊,一个女人家,能做到这种地步,真不容易,小娥,你家世如何,为何走到今天这一步?”
虽然不愿旧事重提,但皇太后的问话,又不能拒绝,小娥勉强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叙一遍,听得武则天痴迷半晌,回味无穷地说:“**不自在,自在不**,以前常听人说为人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就在想来也不过是些没出息的话,看看小娥,妇人家不依靠他人,不照样活得好好的!可恨韦弘机那个孽子,和他爹一样的货,连面三刀。韦弘机见李显成了皇上,就百般逢迎,结果怎么样,拍马屁碰到了马蹄子上不是?!”说着忽然想到不该在小娥跟前讲这些,便转换话题问:“小娥,你那师父了无师太是否还在终南山中?”
小娥顿时眼圈泛红:“回禀太后,前些日子民女抽空回山中去了一趟,才得知师父因为教导民女,心力交瘁,早在小娥下山之前便已染病,她怕民女分心,强撑到送民女下山,之后不几日她便一病离世了!”说着忍不住掉下几滴泪。
“好孩子,”武则天揽住小娥无臂的娇躯柔声说,“你那师父必定是神仙下凡来点化你的。她现在功成而去,你又为她增了光,也大可不必如此难过。我看不如这样,你就在宫中住下,想绣花时就绣花,不想绣时就四处散散心,不必再去街上抛头露面受那份闲罪,你看如何?”
裴小娥闻言扑通跪倒在榻前:“民女感激不尽太后眷顾之恩,只是民女实难从命!”
看着武则天惊愣的神情,裴小娥连忙解释道:“民女并非不愿享清福,只是民女尚有心愿未曾了结。民女久在街面上,亲眼目睹难民流离失所的悲苦艰难,若能帮他们有衣有食,民女心里比享清福更甜。再者民女身体残疾,深知残疾之人的苦楚,民女想招些残疾姐妹为徒,使她们将来生活能有着落,这样也算对得起师父一番心血,不枉了在世上走过一遭,请太后谅解。”
武则天竟被她这番话说得心头酸酸的,拉住小娥搂在怀中:“好孩子,你真是少见的巾帼英雄,我就喜欢你这样刚强的女子。好,你只管放手去干,若有人为难你,你就过来找我,我这老婆子别的本事没有,当面唾他一脸还是敢的!”
送走裴小娥,武则天仿佛大受感染,她的精神状态立刻好了许多,“谁说女人不如男子,哼,要干索性就放手干大的!”她似乎立刻下定决心,裴炎所担心发生的事情也就加速地推至近前。
自此以后,朝中即使最愚钝的官员也明显感到,武则天放开手脚大刀阔斧地开始整顿朝纲了,武氏亲属不断有人得到提拔重用,武承嗣的从弟武三思被任命为右卫将军,将兵权牢牢握在手中。其他象武攸暨、武攸宁、武攸归等亲族兄弟,也接连提升。而李氏宗室则恰恰相反,或被排挤出朝,或被贬斥荒远。李氏皇族中的人提心吊胆,人人自危,深知一场灭顶之灾正暴风雨般不可阻挡地倾泻而来。
在这场李氏皇族以及与李氏皇族亲近大臣的排挤贬斥中,大多数人自哀自怜,除了怨天尤人之后便是垂头丧气,苟且认命。但也出现一个特殊的人物,横空出世般搅起一场大乱。这场大乱震惊了整个大唐,从而改变了武则天,也彻底地改变了裴炎。
眉州刺史英公李敬业,是大唐开国功臣,皇族中颇有声望的李的长孙,被降职到柳州任司马。他的弟弟李敬猷,原来是周至县的县令,官职本来就不大,偏偏武则天也看在眼里,一纸诏令,叫他丢官卸职,成了平头百姓。另有些被猜疑与李氏皇族有些瓜葛的人如唐之奇、杜求仁、魏思温以及初唐四杰之一的骆宾王,都先后被罢官免职,情形最好的也仅仅能保住一点儿形同虚设的微小差事。
这些人或自恃有皇家血统,天生高贵,或感慨满腹经纶,生不逢时,加之以前就互相熟识,彼此书信来往中,免不了相互倾拆满腹的不平和忿懑,还有对以后性命的担忧。最后终于由将门出身的李敬业首先发出邀请,一行落魄之人齐聚扬州,商讨一个万全之策。
失意之人见了面,没聊几句便更觉失意,你一言我一语,纷纷指责武则天独霸朝政,推崇武氏而排挤李氏,妄想改朝换代夺取李家江山的意图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总之,事情已发展到这种地步,我们须想个法子,一来挽救大唐江山不致改名换姓,二来也可使我等免遭性命之忧。这个狠毒女人,可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的。”李敬业身材修长,面容清秀刚毅,穿一件灰白素袍,既显洒脱英武,又有皇室的高雅富贵,他的口气分明以天下为己任,目光炯炯地望定众人。
李敬业的话其实正是众人早就憋在心里的意愿,只不过没敢轻易地讲出来罢了,骆宾王书生意气,摆出一副当仁不让的语气叫道:“自古以来官逼民反,武则天窃取皇权,作威作福且荒淫无耻,她能行得出,咱们也就做得到,不妨扯起李唐大旗,痛痛快快地干他一场!”
魏思温久在朝中,成熟老练,慌忙扯扯骆宾王衣襟叫他住嘴,随即出门看看四下无人,方才长舒一口气折回身来坐下说:“诸位小声一些,武则天垄断朝政三十余年,遍树党羽,爪牙布满天下,我们既有心起事,必须小心谨慎,事不机密则害其成,须从容商议,思虑周全些。”
李敬业沉稳地点点头,继尔又拿出胸有成竹的气概说:“我已经反复想好了,古人云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令不行。武则天一个妇道人家,只该端坐后宫之中清静无为,她如今反其道而行,不但大力贬斥李氏皇族和不依附于她的老臣,还明目仗胆地将中宗皇帝给撵下宝座,天下百姓无不感觉乾坤颠倒。我们就从这里入手大做文章,以拥护庐陵王李显恢复帝位为由,号令天下,如此一来,定然会引起天下一致响应!”
“好倒是好,”魏思温手捻下巴下一撮稀疏的胡须,满脸老成持重地样子,“不过我等现在无兵无权,若与武则天作对,总得有个开端才行。依老夫看,眼下薜仲璋正在洛阳,他身为监察御史,手握褒贬地方大员的权力,若邀此人入盟,事情怕就立刻能见起色了。”
骆宾王看看众人,不大相信地辩驳道:“人家现在正官运享通,能轻易下水入咱的伙么?!”
魏思温肯定地点点头:“我想他会的。薛仲璋之所以能坐到监察御史的位子上,是因为他乃当朝宰相裴炎的外甥。可你们知道么,裴炎如今已经得罪了武则天,武则天一心想做女皇,裴炎却处处阻挠,他们在朝堂上争论了好多次,每每吵得脸红脖子粗。薛仲璋知道自己亲舅不久便会失宠,甚至连下狱杀头也有可能,朝中大树倒了,他自然也会受到牵连。此时若鼓动他来投靠我们,只怕是最佳时机了!”
李敬业忽然想的更多:“依魏大人意思,将薛仲璋拉过来后,裴炎必然反而会受他这个外甥的牵连。到那时,裴炎非倒台不可。裴炎身为朝廷元老,虽说行军打仗不比他那族兄裴行俭,但文韬还是颇多,他若一倒,朝廷势必大乱,我军趁乱攻入京师,大事轻易就可成功了!”
“好,好,一石双鸟,果然好计策!”骆宾王见他们说得热闹,忍不住拍手笑道:“众人拾柴火焰高,你一言你一语间大事便合计成了。那我们就从速而行,立刻去洛阳邀请薛仲璋,待他来扬州后,再商讨如何具体起兵。”
“老夫在朝中时,与薛仲璋私交甚好,由老夫出面去请,你们静待佳音好了。”魏思温苍老脸上泛起**,“能在老朽之年闯出一番大业,正是老夫始料不及呢,好,老夫这就动身!”
果然正如魏思温预料的那样,事情格外顺利,薛仲璋此刻正为自己舅舅得罪武则天的现状惴惴不安,再经魏思温将情形往严重处一说,薛仲璋立刻心服口服,放下手中公干,悄悄随魏思温南下扬州,他不知道,自己这一轻率举动,不仅给自己,也给裴炎乃至整个裴氏家族会带来一场多大的灾难。
有了现任朝廷大员的加入,李敬业和骆宾王等人更加**飞扬。他们合计一番,计划很快形成,薛仲璋是监察御史,其职责便是到处察访,评定或弹劾地方官使,甚至还有权将其先行处置。有了这样一个便利条件,魏思温立刻安排薛仲璋以朝廷大员的身份无端怒斥扬州长史陈敬之图谋不轨,并下令革去其官职,将其关进监狱。
第一步棋走开,随后便自会身不由己地步步跟上。时隔几日,李敬业乘大轿吹吹打打开进扬州城,诈称自己是朝廷新任的扬州司马,前来赴任,有薛仲璋在一旁指认,扬州城中下属官吏谁敢上前辨认真假?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扬州落入李敬业手中。
上任伊始,李敬业便四处散播命令:“岭南高州酋长冯子猷谋反,我特奉皇太后密令,要发兵征讨。”
命令一下,由薛仲璋帮忙,驱使当地囚犯、工匠从军,并发给兵器铠甲,军容顿时大振。李敬业此时才召集军将,讲明真实意图,称自己奉唐中宗密诏,特意起兵反抗武则天,匡复李氏之天下。并当众将陈敬之从狱中拉出,亲手一剑斩为两段。血光迸溅中,其他官吏立刻噤声听命。李敬业见大事已成,便自称匡复府上将,领扬州大都督,分别任命唐之奇、薛仲璋为长史和司马,骆宾王为记事,魏思温作军师。
骆宾王本为“初唐四杰”之一,诗文俱佳,才华横溢,此刻终于找到了发挥文思的最佳时机,他潜心锤练,写出《讨武檄》,气韵铿锵,颇有煽动性。风助火势,反武兵力迅速募集到十余万人,个个摩拳擦掌,东南一隅顿时沸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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