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不解郎心浑如铁(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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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萱走出两步,藏于一处廊柱之后,偷偷张望。过了片刻,果见秦真匆匆奔了出来,满头珠翠已尽数卸去,身着寻常绸衫,倒象个嫖客模样。兼之洗去脂粉之后的脸色异常苍白,脚下又是虚浮无力,过往客人莫不对这貌似刚“厮杀”归来的“色中饿鬼”致以鄙夷目光,却断然想不到此人便是方才那娇羞可人的清倌珍珍。
他四下张望数眼,猛一跺脚,直奔前门而去,须臾便消失在人群之中。阿萱欣慰地站起身来,心想此人倒也颇为果断,在这关键时刻,并不曾婆婆妈妈、故作义气地非要强行拉扯自己同逃。
她几步跨入厨下,随手提起一只锡壶,晃了一晃,感觉壶中似乎有大半壶酒,随口问道:“春媚厅客人要酒呢,纪师傅,我且提一壶去。”那厨下此时正忙得不可开交,刀跺得砧板一阵乱响。又见她是妓者打扮,那姓纪的厨子也不理论,应道:“拿去!拿去!”
阿萱心中窃喜,慌忙拿出锡壶,转过无人之处,自怀中抖出那包泻药,欲待抖入,转念一想,却拿起旁边一只盛满热水的半大瓷盆,这才将泻药倾入其中。
她唯恐药性不散,又拼命地摇了一摇,直到见水中再无渣滓,这才施施然步入房中。
一入房中,却见众人已环坐桌边,正自品尝茶点,七护法却依然站立于邹菱娃身后,笔直如杆。见她进来,倒是何仲先嚷道:“怎的去了这多时?却叫戚大爷好等你!那个哑巴妞呢?”
阿萱赔笑道:“她方才受这位爷教训,身上疼痛,已是寻人上药去了。”
戚文雅狂笑道:“她只知爷腿脚厉害,却不知爷其他方面更是厉害,若得以领教,只怕上药也是无济于事呢!”
他语涉猥亵,几个男人顿时会意地爆出一阵大笑。倒是邹菱娃眉头微微一皱,娇笑道:“若是让春贱婢听到此话,只怕要大大地寻上戚大爷的晦气呢。”
戚文秀冷笑一声,道:“大爷知道你女夷教中的一些破规矩,号称是要使天下女子不再受苦受难,真当自己是观世音菩萨么?观世音也曾化为妓女坐在船上,收了世间嫖客的银钱呢!其实你们也忒不会算计,但凡那些妓院花楼之所,日进何止斗金?便是江湖习气,抽它个一分两分,也管教你教中财源广进,滚滚不绝!”
邹菱娃眼睛一亮,微笑着点了点头,道:“不错,这倒是一条生财之道。”她眼波流转,又笑道:“此次举事若是成功,咱们倒不如将春贱婢也卖入这些妓馆!她虽是老了,容貌倒还说得过去,换上数文钱钞,倒也有趣得紧。”言毕格格娇笑,花枝乱颤。何仲笑道:“届时我们一定还是请上今日相聚的这些好朋友,大家一起去点春十一娘的牌子,好好乐上一乐!”众人轰然大笑,一边举杯互相致敬。
阿萱听在耳中,见他们如此抵毁春十一娘,顿时怒火中烧,虽是强行低头不语,手却气得不禁微微发颤。
邹菱娃先前已有数杯美酒下肚,面上微显醺意,晕红之色堪称压倒桃花。她媚态万千地瞟了一直微笑不言的何绪业一眼,说道:“方才何二公子说道要送我们一个人情,却不知意欲何为?”一边却掉过头去,脸色一收,对阿萱冷冷吩咐道:“还不快给公子爷和我斟上美酒,却尽怔着做甚!”
何绪业微笑,抬手向桌上空酒杯上虚虚一掩,又有意无意地瞟了瞟那酒壶,说道:“且慢喝酒。听闻邹教主此番亲自南来,却是为了缉拿江湖闻名的淫盗秦真。”
邹菱娃笑道:“不错,若是寻常女子,我可不耐烦亲自前来。然而他此番掠走女子在蜀中家世非凡,那女子未婚夫又亲自前来苦苦哀求,春贱婢自是一口慨然应允,我又如何肯让她独得这个人情?况且这属刑堂本分,原也是由我来做主才是。”
她见阿萱未曾斟酒,心下老大不耐,劈手夺过壶来,便待将壶中美酒斟入杯中。
何绪业手腕蓦出,向那壶顶压下,口中道:“且慢!”邹菱娃眼中光芒一闪,娇笑道:“美酒当前,岂能不图一醉?”口中说话,执壶之手却是微微一晃,只在顷刻之间,便穿出何绪业手劲范围。其速之疾,几乎令人难以看清。
阿萱心中一凛:“这邹菱娃的功夫当真不错!”
戚文雅动了兴致,笑道:“果真一壶好酒,大爷也来夺夺耍子!”但见他根骨绽露的手掌一伸,沉腕下压,如铁墙突兀,堪堪挡于壶前,却封死了邹菱娃去势。
邹菱娃娇笑声中,反掌在壶底一拍,整只酒壶向上飞起。戚何二人猝不及防,她纤手挥处,中指点中戚文雅腕脉,尾指只在何绪业手背上轻轻一扫,二人**道酸麻,再也拦她不住,眼睁睁见她微扬纤手,清亮的酒水如泉涌出,瞬间注满几只酒杯。
这几下干脆俐落,兼之优美流畅,阿萱虽是不喜她之为人,也不由得暗暗佩服。何仲更是大声喝采道:“好!这可是贵教不传之‘天香手’罢?常言道‘习得天香手,天下无敌手’,果然是盛名不虚!”
邹菱娃脸色微微一变,道:“这不是什么天香手,不过是我教中另一武技‘拂云手’罢了。‘天香手’这门秘技,向来只有教主继承人方有福习练,当初凌飞艳在时,所喜者唯有春贱婢一人,如何肯许我来修习?”
何仲一窒,神色尴尬。何绪业忙道:“自古高位,乃是有德有才者方能居之。候邹教主此次夺得宝座,女夷上下俱是你囊中之物,何愁此技不得?”
邹菱娃面色稍缓,哼了一声。端起酒来,便待要一饮而尽,却听何绪业又道:“且慢!”
阿萱心中突地一跳,忖道:“他一再拦阻,莫非……”但闻何绪业道:“玉儿姑娘,你辛苦半天,且先饮一杯。”
众皆愕然,旋即又露出暖昧笑容。阿萱却心中雪亮,暗道:“果然这何二公子精明,怕是已看出我的破绽,只不知我是何处露出马脚?”
无可闪避,当下走到桌前,拿过何绪业面前空杯,斟了一杯美酒,仰头喝尽。
喀啷一声,她将杯子掷于何绪业面前,也不言语,只是目视于他。
不知为何,何绪业本是好整以暇,此时在她清亮的两道眸光逼视下,竟有些许狼狈,强笑道:“姑娘这等爽快,我们也来干上一杯。”
戚氏兄弟拊掌大笑,倒是何仲冷冷道:“你的杯子已被人喝过啦,却以什么来喝酒?”阿萱不语,自一旁玉筒中挑起一只小银镊子,钳起杯沿,丢入那瓷盆水中。那盆中原是被加了“料”的滚汤,此时烫了一烫,便将杯子又拿了出来,一言不发地放于何绪业面前。
众人哄然而笑,何绪业更是尴尬,道:“已喝过一席酒了,正好也将大家的杯子都烫上一烫……”
一语未了,戚氏兄弟已是嘎嘎怪笑,将杯子也依法丢入滚汤之中。邹菱娃皱了皱眉,似嫌不洁,但终是将杯子丢了进去。何仲见她如此,只得也如法炮制一番。
阿萱轮番斟上美酒,见他们一一喝净,心中偷笑不已,暗道:“早知你奸诈如狐,却终不免要着了我的道儿。本姑娘下毒的手段岂是常人所为?”
她福了一福,便待借机退出房去,何绪业长身而起,喝道:“姑娘且慢!”
阿萱心念急转,堪堪停住步子,与何仲却只有数步之距。她疾步走到何仲身边,提起酒壶斟酒,应道:“怎么?莫非奴给这位公子斟酒也不行么?”
何绪业张了张嘴,不知为何,却说不出话来。邹菱娃吃吃而笑,何仲却甚是得意,不料阿萱附在他的耳边,悄声道:“如今离十五日之期尚远,不知大公子可有不适之感么?”
何仲只觉她鬓间幽香袭人,正在心旌神摇之际,忽闻此言,顿时吃了一惊,失声道:“你……你……”
阿萱面带笑容,又悄声道:“公子禁声,若是教人听了去,也算不得什么光彩,只怕落得二公子笑话呢!”
这一句却正点着何仲心病。他虽是长子,父母却甚为偏爱二弟,故此一直耿耿于心,处处俱要抢先掐个尖儿。此时经阿萱一提醒,顿时冷静下来,只是心中又惊又怒,遂低声道:“你……待……待要如何?”
阿萱笑道:“你送我离开,我予你解药,如何?”
何仲低低道:“我只送你出院门,你即刻便要予我解药。”
阿萱亦低低道:“一言为定。”
他二人说话声音极低,众人难以听清,又见他们状如亲密,不觉相对而笑,唯有何绪业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何仲一咬牙,抬起头来,笑道:“玉儿姑娘有件心爱的东西放在房中,要带我去瞧呢。只怕要先失陪了。”
众皆大笑,唯有何绪业失声道:“大哥!这女子……这女子……”阿萱唯恐他情急之下喝破真情,只听何仲冷冷道:“怎么?连大哥的私事你都要管上一管么?”
何绪业先前待要喝破,是唯恐其兄依先前商议之言,将这女子淫辱后再行杀人灭口。他此刻已认出这女子酷似“苏贞贞”,不知为何,竟是不愿她就此遇害,这才一反常态出声阻止。谁知何仲倔拗至此,他不敢与兄长翻脸,一时间竟也无计可施。
阿萱心头乱跳,拉着何仲直到后院无人之处,眼见得将要出得院门。何仲伸手道:“药拿来!”
嗖嗖几声,数枚灰黑色细针破空飞来,何仲何等机警,当即一掌击开阿萱,仰腰往后疾闪!
阿萱但闻耳边传来一声:“淫贼!我誓不与你同生!”竟然是去后已久的秦真声音。何仲喝道:“原来是你!你这淫贼当真大胆,居然敢在此行凶埋伏?来人!来人!”
二人本是情敌,结怨又是颇深,此时分外眼红,互呼淫贼,当即斗在一起!
秦真虽是武技胜过何仲,却毕竟病后初愈,几番缠斗下来便已不支。阿萱又气又急,恐何仲方才呼喊引来戚氏兄弟等人,低喝道:“莫非大公子你不想取得解药么?”
何仲闻言,立即跳往一旁,不再与秦真相斗,喘气道:“拿来!”阿萱一把拉住还想上前的秦真,后退几步,但见院门外停有一辆大车,心下稍安:“原来他方才出去,也晓得找个代步工具前来接我,倒也不是一味胡闹。”
耳边只闻得脚步声乱响,心下唯恐夜长梦多,便从怀中摸出一只小瓷瓶来,当空抛去,喝道:“接住了!”
何仲慌忙来接,阿萱一拉秦真,已是双双跃上车去!她只将秦真往车厢内一塞,随手抓起马鞭,扬鞭奋击,拉车骏马吃痛,狂嘶一声,拔腿疾奔前去!
仿佛绿影一晃,香风扑鼻,却是邹菱娃已自后扑来!此时骏马已奔出数丈距离,何绪业等人待要赶上已是不能。然而邹菱娃轻功高绝,居然快逾奔马,只在刹那间便已赶上马车,“轰”地一声,掌上力道当空劈下,车厢顶板顿时四分五裂!满天碎片飞舞,秦真蓦然扑出身来,正倒在车辕之上,幸得急切间一把抱住阿萱腰身,才没能摔下车去。
阿萱不意她轻功高明如斯,顿时吓得魂飞天外!眼见得邹菱娃一击得手,凌空翻转身形,尖尖十指迎面向自己袭来,指上红滴滴的凤仙花印子清晰可辨,却是锋利如刀,挟有劲风扑面!
阿萱身在马辕之上,急切间松不得手,只得一手握缰,一手按倒秦真,身子疾向左移!只听“哧啦”一声,衣衫应声而裂,右臂一阵火辣痛感传来,显然已是受伤!
阿萱心知邹菱娃不过是提气赶上,候得一口气泄,便再难保持凌空之势。当下咬牙忍痛,挥鞭叱道:“驾!”
骏马嘶叫一声,猛然窜前!邹菱娃欲在车壁上落足一点,再行借力扑上,却见眼前寒光一闪,却是数柄极薄柳叶小刀刷刷飞出,正斩向她双足下落之处!
邹菱娃认得这发刀手法正是秦家“旋罗刀”,不敢小觑,又无落足之处,只得跃下地去!马车向前一窜,邹菱娃提气不及,眼见得那马车后面腾起尘土,已是飞驰而去!
“啪”!阿萱猛地丢下鞭子,自车辕上一跃而下,走到江边柳树荫里坐下,双手抱膝,只是不语。
秦真慢腾腾地从车辕上爬下身来,半晌方道:“你是生我的气了么?”
他见阿萱不理,也在她身边坐下,双手抱膝,默然良久。
柳树青绿的枝条,有如柔丝一般,在风中轻轻摇摆。午后的阳光已不甚热,把两个人的影子拖得极长。江风迎面拂来,送来些微的凉意。
秦真仰起头来,凝望着头顶上那缕缕柳条,轻声道:“真好,象这样安宁的时光,我已是好几年没有享受过了。”

阿萱待要出口讥嘲,但终于强行忍住。秦真似乎没有发现她的神情有异,继续说道:“嗯,很小的时候,我便喜欢折些柳条,交给家里的丫环们编成小篮,又或是用小刀旋作口哨。那时候我二表哥的哨子做得是极好的……丫环里头,小蓉会编漂亮的柳条篮,不过若论手巧,她还是比不上昭华妹妹……”
云昭华!
阿萱心中一动,终于偏过脸来。
秦真无意间说出“昭华妹妹”四字,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随即停住话头,苦笑道:“我真是傻了,说她做什么呢?”
他冷笑一声,道:“如今她是无辜受害的贞烈女子,而我却是人所不齿的淫徒色魔……我……”
阿萱忍不住道:“我知道是她对不起你,定然是她与何仲有染,不肯嫁你为妻,你一怒之下,才去找的那个青楼女子,使得她羞愤自尽,对不对?早在江上何家座舫之中,何仲不就亲口向你承认过么?”
秦真低下头去,神色茫然,轻声道:“你错了……她可不会为了我自尽……那时婚事将近,因她嫁妆极多,云家人手不够,我便千里迢迢,亲自带人前去蜀地迎亲。我与她小时候虽也青梅竹马,那时却有数年不见,听说她出落得如花似玉,我心里……也是十分的喜欢。”
“然而一住两天,我们都忙于婚嫁琐事,我想她得紧,几番托丫环传信,想要与她密会,她却始终不肯出来见我……我只道是她害羞,终于按捺不住,在夜深人静之时,悄悄潜入她所住闺房之中……”
阿萱瞪他一眼,秦真苦笑一声,道:“你别瞪我,我只是想看她一眼罢了,并没有别的……别的意思。”
他叹了一口气,道:“房中无人,只有她独自坐在桌前,款弄羊毫,也不知在纸笺上写些什么。几年不见,她长得更是美了,还有了一种极动人的风韵,许是长大了的缘故罢,却让我觉得有些陌生。我突然跳出来的时候,她吓了一跳,一把揉起纸笺,几乎没抽出剑来剌我。后来她认出了我,却也只是淡淡地说了两句,并无任何热烈娇羞之情。”
“我与她谈起即将举行的婚礼,她也似乎是心不在焉。然而在我索然无味,准备离开之时,她却一把拉住了我!”
秦真嘴角微微抽搐,接着说道:“她说,她不愿嫁我,因为她已经有了心上人,即刻便会带她远走高飞!”
阿萱不料这云昭华如此大胆,竟敢对未婚夫主动言及此事,失声道:“什么?”
秦真一把扯下眼前一根柳条,一截截地用力折断,丢在地上,说道:“我当时……头脑一片空白……”
他长吐一口气,冷然道:“嘿嘿,当时我妒火中烧,只恨不得将她与那奸夫碎尸万段!只可惜那时我还是出身名门的少侠,心中尚存慈悲之念,心灰意冷之下,便想成全他二人之事,也是无妨,不过是退亲罢了。”
“谁知她……她竟然对我说,若以此为由退亲,大损她闺阁清誉,求我为她着想,做出留恋青楼女子的模样,好作退亲之由。”
阿萱忿然道:“真是无耻!”
秦真用力一挥,将手中残余柳枝尽数抛入江中,说道:“女子只要情迷心窍,哪里还分得清什么是非曲直?她当时一心只是为她的幸福打算,哪里会顾及我的感受!可笑是我当时见她哭得梨花带雨,心中一软,居然也就此答允。她知我从小极重承诺,当下也是大喜。”
“我回到客房之中,辗转反侧,一天一夜未出房门。到得第二天上,我横下心来,便去镇上找了个美妓,在青楼中喝得烂醉如泥。不到半天时间,人人俱知云家未来的姑爷,竟是公然拥妓纵酒的无耻徒之徒!”
阿萱心头大震,怔怔地望着秦真,只是说不出话来。
他冷笑一声,又道:“若果真如此,使她得其所哉,倒也罢了。谁知第三天夜里,她遣了丫环前来寻我相见,哭着对我说,她那心上人本是有事瞒她,此时见她动了婚嫁之意,被迫说出了实情。原来他已有妻室,她若过去只能做妾……想云家何等大族,岂容女儿做人滕妾?她想要风风光光地与那人相守,也是不成了。
她哭诉不已,然而我听在耳中,当真是呆若木鸡。也说不上心中是何滋味,或是有些许快意,更多的却是辛酸……与心痛……自小我便颇为护她疼她,后来结下婚约,我也只盼一辈子与她恩爱到老,却不料横生枝节……便是此时她肝肠寸断,也非因我而起,即使我豁出自己一切,也给不了她想要的幸福……”
“她哭了半晌,问我是否还愿意娶她?我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呆呆地望了我半晌,面上神色凄凉哀绝,这一生一世,我都是难以忘怀……夜色更是深了,我扶她入内室休息,自己心中却是纷乱如麻,在外面呆呆地坐了半夜。”
“谁知第二日早上,我待要入室去唤她起床时,才发现她已在梁上自缢!”
阿萱惊呼一声,道:“她……她便这样死了?”
秦真脸上痛楚之色一闪而过,道:“昭华自小便是如此,看似温柔可爱,其实性子最是刚烈高傲不过。她失节断义在先,不能全名在后,嫁我已是不能,嫁那男子也是不成……我常常在想,若是那时我答允娶她,是否她便会忘却所有往事,专事妇职,与我白头偕老?”
“‘明珠泪垂,仙境凡尘久相违。并蒂莲分,情到深时假幻真。蓝桥伤别,不解郎心浑如铁。巫山梦断,朝云暮雨几时还。乘鸾归去,人间一别两茫茫。生死不知,谁许来世结鸳鸯?相见无期,深院秋风暗自伤。情归何处?绕栏四顾空彷徨。’这便是昭华临死之前,题于笺上最后一首绝命词……‘不解郎心浑如铁’……唉,也不知在她的心中,我与那何仲,究竟谁人才算得上是心硬如铁……”
他颓然垂下头去,柳条在他的面前轻轻摇动,青绿可爱,生机盎然。然而在他的眼中,却是一片隆冬的死灰。
阿萱轻声问道:“后来,关于你的那些流言,就是这样传播开去的,对吗?”
秦真点了点头,道:“服侍她的小丫鬟亲口证明,那晚我留在了她的房中,而她哭泣呜咽之声,半宵未绝。我秦真轻浮狎妓之举,又是蜀中尽知……何需多言?而我的心中……对她也着实愧疚,若当时我答允娶她,或许她不会那样绝望……”
阿萱想起那太湖荷花丛中船上,被祁胡二人捆绑拘禁的那两名女子,忍不住道:“你对她既是如此有情有义,为何最后竟要将她族妹卖入青楼?”
秦真眼中亮光一闪,缓缓道:“昭华与那何仲私通之事,正是由她二位妹妹牵线,若不让这两个女子尝尝厉害手段,岂非有负我毒手之名?”那一刹那,阴冷嘲讽的熟悉神情,又浮现在了他的脸上,本是茫然而沮丧的男子,瞬间还原成了那个老辣阴狠的毒手秦真。
秭归龙舟竞渡龙舟即龙形的船。秭归龙舟的外形不同于江浙和两广一带,扁长,轻巧,两头翘,无桨桩。龙舟竞渡也称“划龙舟”。
我国南方一年一度的龙舟盛会是专门为悼念诗人屈原而举行的一种纪念活动,已有1000多年的历史。每逢五月初五端午节,江南各地便展开龙舟竞渡活动,而以屈原故里秭归犹甚。在秭归,色彩缤纷的龙舟畅游于两山雄峙、一江飞泻的屈原沱,场面壮阔激昂。
龙舟大者可容101人,其中包括一个站头的,一个撑舵的,两个舞旗的(腰旗和尾旗),一个领唱的锣鼓歌乐手和48对桡片手。小者也有10多对桡片手。端午节看龙舟也是秭归最的大群众集会,吃粽子、投粽子的风俗延习已久。随着长江三峡旅游热的兴起,秭归已成为豪华旅游船的停靠点。观屈原祠,划龙舟,看地方文艺表演,是秭归特有的旅游项目。
龙船无数,船身刻画龙头龙尾,取其怒奋,每条船两侧坐着二十条壮汉,手持大木桨,取其勇悍。舟中搭彩棚,前后罗列旗幢、绣伞,取其绚丽。敲锣击鼓,取其节奏。后舱陈列一架军器,取其锋利。龙头上一人双足倒竖,随船颠动,取其惊危。龙尾上挂一小儿于特制的竹篮内,也是取其险状。江波汹涌,群龙争进,有时船入旋涡中,只见全船健儿一齐用力疾转,船身盘绕而出。人们团簇岸上,隔江眺望,真是奇观妙绝。
汩罗江畔,人们穿着新装,扶老挈幼,先到屈子庙朝拜,还抬着龙头祭庙。然后挂灯下水。竞赛以鸣炮为号,一声炮响,群龙飞驰。船似箭发,雪浪摇空,彩旗飘舞,两岸欢呼,金鼓齐鸣。鞭炮连天,声乐同奏,万人喝彩。江畔姑娘们献给舟上小伙子情歌动人,热闹非凡
也就是赛龙船,这是端午节最有代表性的一项全民游乐活动。这一项体育竞技活动盛行于整个江南的几个省份。
为什么要龙舟竞渡?民间通常的说法就是为了拯救投江自尽的屈原。龙舟沿江撒粽子,为的是让水中鱼鳖不食屈原的尸体;同时人们敲打锣鼓,喊着号子,为屈原招魂。
试看《隋书?地理志》的记载:“屈原以五月望日赴汨罗,土人追至洞庭不见,湖大船小,莫得济者,乃歌曰:‘何由得渡湖?’因而鼓棹争归,竞会亭上。习以相传,为竞渡之戏。其迅楫齐驰,棹歌乱响,喧振水陆,观者如云。诸郡率然,而南郡、襄阳尤甚”。
隋朝的龙舟竞渡已变为“竞渡之戏”,并有“棹歌乱响,喧振水陆”,岸上“观者如云”,可见是一种竞渡的比赛。
所谓龙舟者,首尾具龙形长可三、五丈,狭长如苇,舵窄仅容二人对坐,底尖。轻巧便捷,滑行如飞。各船有十余人分两排同向坐,各执短桨,如百足虫。船尾一人执梢,指挥进退。船上另有三人,一执旗,一击鼓,一敲锣,以助赛威。赛前,有祭龙头的仪式。丘桓兴《中国民俗采英录》里有详细介绍:
“随着一串串鞭炮声,一队头扎白头巾,身穿白衣白裤的桡手,由扛龙头的‘头桡’和捧着放了香烛、鞭炮、供品的舵手领着,擎着船旗,打着锣鼓,扛着桡桨进祠来了。这是邻村‘白龙’船的。他们把用香樟木雕制的龙头摆在供桌上,便毕恭毕敬地朝屈原神像叩头礼拜。待主祭人将一条红绸布系上龙头,头桡扛起龙头,跑至江边,连人带龙头一块跳进江中洗澡,其他桡手也跟着在江里洗澡,然后才把龙头安于船头。据说,祭过屈原,又给龙头洗了澡,龙舟竞渡便能平平安安了。而洗过‘端午澡’的桡手们,也可托屈原的福,消灾怯病了。随后,‘赤龙’、‘青龙’、‘金龙’……各船一一进祠,朝庙祭龙头”。
竞渡的风俗在词中也得到充分的表现,如宋人黄裳的[减字木兰花]:
红旗高举,飞出深深杨柳渚。鼓击春雷,直破烟波远远回。欢声震地,惊退万人争战气。金碧楼西,衔得锦标第一归。
这首词写得热烈壮观,以气氛欢快取胜。
棹歌乱响,喧振水陆,诸郡率然,而南郡尤甚。
屈原故里龙舟与众不同,扁长轻巧,两头翘,无桨桩。昂扬的龙头和飞扫的龙尾精致雕刻,通体彩绘一丝不苟。披红挂彩,装饰华丽。每一条龙舟上配备十九对划手,一人站头,一人拖艄,一人掌旗,一人击鼓。42人在江上驰骋,其场面之惊险,气势之豪迈,惊心动魄,扣人心弦。
唐人张建树诗:“鼓声三下红旗开,两龙飞跃出水来。掉影渤波飞万剑,鼓声劈浪鸣千雷。”
正式竞渡前有一个游江活动,据说是专门祭祀屈原,为屈原招魂而设的。红白青黄各条龙舟一字排开,在江在徐徐游划。在歌手带领下,一齐高声唱《游江歌》:三闾大夫啊听我讲,你千万不可向东方。东方有魔鬼高数丈,人到那里必受伤。
三大夫啊听我讲,你千万不可向西方。西方有流沙千万里,流沙滚滚人遭殃。
三大夫啊听我讲,你千万不可向南方,南方有蛇和大蟒,虎豹豺狼把人伤。
三大夫啊听我讲,你千万不可向北方。北方有冰雪盖大地,草木不生万物衰。
三大夫啊听我讲,你千万千万回故乡。故乡儿女怀念你,乡人盼归盼断肠。
唱毕,龙舟上的划手一边挥舞手中划桨,向观众欢呼致意,一边向江中抛洒粽子祭江,此时江中岸上一片欢腾,竞渡未开始已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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