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此身堪误入花国(全)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因秦真姿色甚“佳”,当晚脂香楼便挂出了珍珍“姑娘”的名牌,号称是“扬州美人,绝色瘦马”。
秦真站在以艳红胭脂写就的自己“花名”的粉牌之前,再次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不禁有些啼笑皆非,颇有梦魂恍惚之感。
原来那淮扬地面风俗不好,多有人专门购买别处略具姿首的年幼女孩,教以杂色百艺,悉心养大**,再以巨资卖于王孙公子、富贾大户做侧室婢滕,以从中获取暴利,称之为瘦马。各地妓馆往往便以此作为美人招牌,以暗示自家妓馆姑娘色艺双全之意。
秦真家中本自豪富,然而秦家家风严谨,不许有妾滕之流,便连秦兴自己却也未曾纳妾。但婢仆之中,倒也有几个美貌的扬州姑娘。秦真平素在家中看她们唱曲侍奉,倒也是十分惬意,却没想到自己竟也会成为其中一员。
但闻前面厅中丝竹悠扬,笑声喧哗,酒肉脂粉混和的气息扑面而来,更是令人作呕。一时之间,脚下却似是坠有千斤铅铊一般,万难向前移动一步。
阿萱紧跟其后,见他怯生畏场,故意道:“珍珍乖女儿,这迎来送往的勾当,第一回有些不适,后来可也就慢慢习惯了。你任在这里打着磨旋,却叫你妈妈这生意是做还不做哪?”
在旁照应的艳娘听闻此言,顿时如遇知已,心道:“果然老娘看得不错,这小老头子绝计是常在风月场中讨生活之人,颇谙我青楼之道。”当下脸色一沉,冷冷道:“珍珍,妈妈我分文未赚,先将你的名字写上了粉牌,你可不能临上台摞挑子,却累了我们脂香楼的名声!”
秦真倚门不语,他脸上脂粉虽厚,但仍看得出面色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白,身子也在微微发抖。恰在此时,厅中一个名唤彩蝶的妓女,却被另一穿绸着缎的胖子抱在怀中,那胖子已有了七八分醉意,极尽狎态不说,最后喉头一阵作呕,居然吐了那妓女一脸一身!
秦真看在眼里,顿时从喉咙里低吼一声,转头便向后厅奔去!
阿萱与艳娘对视一眼,大为惊异,但随即二人都是满面怒色,紧追秦真而去!
可怜秦真功力尽失,脚下虚浮,也只奔入厅中,便坐在椅上气喘不已。阿萱未等艳娘开口,先自指他鼻子骂道:“你这小贱人好不晓事!枉费了我与妈妈教导了你半天!你既入了这青楼的门槛,哪怕是王孙公主,富家千金,说不得,也不过是下九流的妓女罢了!”
秦真眼中喷火,直视阿萱,苦于喉咙难言,也只得啊啊作声罢了。
艳娘冷眼旁观,也不多说,喝道:“老九!老八!”门外一声唱诺,进来两条彪须大汉,手中各执一条光滑结实的齐眉白木棍。艳娘一指秦真,道:“这小娘不听摆布,看来这顿杀威棒儿是不能不请她吃了!把她拖到后面柴房去,扒光了衣服,打她六十棒儿!再把那盐水在她身上擦上三四遍,倒不信她不服了老娘手段!”
两大汉轰然应诺,上前便要拖走秦真。
阿萱一听“扒光了衣服”五个大字,不禁吃了一惊,唯恐秦真露馅,慌忙跳起身来,说道:“且慢!”
艳娘认定阿萱也是同道中人,故此对她态度倒还不恶,睨她一眼,道:“你有甚话可说?莫不是心疼了你的女儿?”
阿萱陪笑道:“既是指她赚钱,也依不得她娇气任性……只是妈妈这一顿棒儿打下来,她这娇怯怯的身子,只怕要养上个十天半月的,岂不是误了你我赚钱?”
艳娘颇觉有理,便道:“那依你意思该当如何?”
阿萱微微一笑,道:“是小老儿的女孩儿,自然还是交于小老儿来调理,那杀威棒儿,自然也由我来代劳,可不敢伤了那当面的地方,影响了接客送往。”
艳娘哼了一声,啐了一口,道:“既是如此,依你调理罢了,只是今晚务必要与我接客,不然老娘我可候不到明儿!”言毕转身出去,那两条大汉自然也跟着去了,却将一根白木棍留了下来。
阿萱候她出去,这才回过身来,上上下下,打量了秦真两眼。
秦真面色气得煞白,却别无他法,且论身手也决计难以逃走,当下也只是恨恨地瞪她。
阿萱冷笑一声,低低道:“秦大公子,你还以为是在你堂堂的山西秦府哪!由着你胡作非为的!你天天叫着要把这个那个卖入青楼,还胡说什么青楼中生活着实不错,此时可尝着了妓女的苦楚罢?”
秦真呼呼喘气,却仍是神色气恼。
阿萱沉下脸色,说道:“我自小便在盛泽市井中谋生,那些下九流的百姓生活的苦楚,可是比你秦大公子要清楚得多。今日之事,断断不能就此罢休。除非是你死了罢,否则我定然放你不过。”她悠然坐于秦真旁边椅中,凑过头去,低声说道:“你秦真众叛亲离,声名狼藉,又一路遭人追杀,仍是顽强地要活下去,想必此时不会因为小小的青楼生涯,便当真了却此生罢?况且我只让你在这青楼之中呆上三天,以偿你所作罪孽。三天时间,你可都捱不过去么?”
秦真掉过头去,不肯看她。
阿萱站起身来,拿过白木棍来,在掌心轻轻敲了一敲,说道:“你是个聪明人,我便不来打你,只怕此时你心中已是肯了。不过这青楼必备的杀威棒儿,你若不吃上几棒,又如何更加贴切地了解青楼女子所受苦楚?”
手腕一挥,“啪”地一声,已是一棒打在秦真脊背之上!
厅外的艳娘,远远听见屋里传来的“啪啪”棍棒击打之声,兼有秦真含糊不清的低叫,不禁得意一笑,低声自语道:“这老儿倒有一套,省了老娘力气!”
约莫有半个时辰之后,阿萱当头从后厅中出来,后面跟着那“珍珍姑娘”。观其神色,那“珍珍姑娘”虽然委顿,鬓发也乱了许多,但面上确是看不出伤痕来,更难得的是虽面色阴沉,但却看上去已是十分依顺。
艳娘大喜,对阿萱这小老儿的手段,不由得又高看了几分。
事已至此,秦真只得硬着头皮登台。作为首次推出的“绝色清倌”,他首先不过是展示自己的才艺罢了,倒也不须立时陪客戏狎。
当下他吹了一曲《落雁》,又绞尽脑汁,搜刮了些六七岁习武时学得的那些华而不实的剑法,在台上飘飘舞了几圈。那些富家公子哪知好坏,早已被他美貌弄得神魂颠倒,一径只知叫好。
阿萱又逼他去陪酒,秦真虽是要打叠起十分精神,避免被人占了便宜,更要紧的是不能露了马脚。好在他“天赋异禀”,总是开始便要与人喝酒。他虽不会说话,但那水汪汪的眼睛一转酒喝过,将那些轻浮子弟都灌得昏天暗地。一晚下来,非但未露马脚,居然缠头无数,获金百余两。然而阿萱仍有担心,那便是老鸨艳娘的嘴巴也未免笑得太过份些,也不知这辈子是否会合得拢来。
“张员外白银二十,金公子凤钗一对,黄老爷的是珍珠两串、碧玉镯一对------呀!还有陈员外的翡翠珠花一枝,共计价------我看看,哇!竟然有一百四十七两银子!除去饭钱、脂粉头面、我们可以拿到四十七两三钱,也就是翡翠珠花一枝,珍珠一串,另有铜钱两吊。哇!发了呀!我们发了呀!”
深夜时分,从脂香楼西院一座小楼上,突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正房住着的艳娘厌恶地皱了皱眉头,那公鸭嗓一听便知是那该死的小老头,偏这么晚了还不肯睡,在那哑巴女儿那里叽叽歪歪,扰人清梦。她一边用力扯过桃红缎被把自己的头蒙得严严实实,一边在心里大声咒骂,殷勤问候那死老头的八辈祖宗及母方直系亲属。
到得第二日上,秦真已是习惯了许多,在听到嫖客夸赞他美貌之时,脸上浮起那一丝笑意已不如初时那般酸涩。阿萱颇为得意地坐于前面花厅一个不显眼的角落处,悠闲地端盏品茗,顺带着观赏秦真的强颜欢笑。众美妓从她面前香气扑鼻地来来往往,不时向这仗着女儿吃饭的小老儿投以鄙夷的白眼。
忽然绣金软帘一掀,门中迎客的龟公扯起嗓门叫道:“客来,四位!”
阿萱无意间向门口一瞥,惊得几乎一口茶喷了出来!但见龟公殷勤迎入四个人来,当头二人锦衣华服,尤为意气风发,竟然是何仲与何绪业!
另两人看打扮也是武林中人,身形威猛,面色黝黑,相貌颇为相似,却是一言不发。
何绪业微笑而入,一路推开涌上前来的众妓女,并无其他言语。倒是何仲大剌剌地往当中椅上一坐,饶有兴趣地抬头看了一眼粉牌,突然眼睛一亮,叫道:“妈妈!叫这些庸脂俗粉都给我下去,把你们新来的这个珍珍姑娘给我叫来!另再唤上个绝色的清倌,好好陪陪我这两位兄弟!”
阿萱脸色一变,丢下手中杯子,尽可能地奔入后室所居卧室。那日秦真昏睡之后,她即从镇上找了马车将他载走,顺手也买了些易容药物之类带上。此时还剩下了不少药物,当下重整镜奁,尽数用在了自己脸上。
当真只在顷刻之间,她已洗掉了先前那老头扮相,重又化作一个袅娜动人的少女,着绸穿缎,摇摇摆摆地直奔前厅而去。
安排妓者的龟公正在张罗,阿萱已悄然走了过去,在他肩上轻轻一拍。
那龟公赵三愕然转过头来,却见阿萱虽是作妓者打扮,却甚是面生。阿萱眼珠一转,已将一块碎银塞入了他的掌中,悄声道:“三爷,我初来贵楼搭班,只怕没有熟客照应,还望三爷把这两个客人让给我,绝不敢忘了爷的好处!”
那赵三只觉掌中**地多了块东西进来,立时心领神会,点了点头,道:“如此便罢。”
阿萱强行压住几乎要跳出腔子来的一颗心脏,定了定神,极力模仿诸妓之态,分花拂柳一般,往那何家兄弟所包下的厢房“春媚厅”径行过去。
龟奴扯长嗓子,叫道:“一位——玉儿姑娘——”此乃阿萱临时所撰花名。脂香楼妓女甚多,这名字又甚为普通,龟奴一时钱迷心窍,也来不及想到别处,竟让她当真混了进去。
春媚厅乃是脂香楼内最大一个厢房,四壁挂有当世名家书画,陈设华丽不俗,酒水果点也异常精洁。因其要价不菲,寻常嫖客断不会在此会妓,这何氏兄弟二人此次倒是下了大的血本。

阿萱甫一进房,一眼便见秦真委委屈屈,正坐在那两个与何氏兄弟同行者其中一人身旁,满面“幽怨”之色。那人样子虽然粗豪,却不爱说话,只是闷头喝酒,食量也煞是惊人,转眼之间,桌上便有两三碟果品见了光底。
虽是心中忐忑,然而一见秦真那副古怪模样,阿萱还是要非常努力才能强行憋回笑意。倒是秦真一见她进来,眼中喜色一闪,似是认出她来。
阿萱心中奇怪,一边低首上前行礼。坐在主位的何氏兄弟似乎并不在意,只是示意她坐到那两人另外一个身边侍酒。如此看来,这二人的的确确是何家请来的客人了,只是不知是何方神圣,让何家如此青目以待。
四人只是喝酒,间或互视一眼,却频频望向房门,看其情状似乎在等待人来。
忽听那与秦真相傍而坐的汉子闷声闷气道:“小娘皮,给大爷唱个小曲儿解闷儿!”
秦真愕然指了指喉咙,“啊啊”两声,意示不能出声。
众人一怔,阿萱忙陪笑道:“告各位爷,珍珍姑娘是个哑女,所长者乃是舞剑戏耍之技,独独不能唱曲儿。”
只听“啪”地一声,却是秦真脸上早着了一个耳光,那大汉满面通红,随即又是一脚,重重踢在他腰胯之上,怒道:“话都不会说的哑子,充个什么头牌清倌?敢是来消遣我们不成?换人!换人!”
秦真跌倒在地,脸上已显出五道极深的红痕指印,他眼中怒火闪动,神色气愤之极。若非脚下轻浮无力,只怕立时便要上前相搏。
阿萱心头怒火也起,但情知此时不能发作,连忙上前扶住秦真,暗暗在他臂上一捏,赔礼道:“既是如此,玉儿便带她出去,另换个绝色清倌来服侍大爷。”
暗叫庆幸,连忙扶起秦真,一心只想奔出房去,逃之夭夭。
却听一人曼声道:“且慢。”
阿萱心里一跳,已是听出这正是何绪业的声音。
她扶着秦真,缓缓站起身来,一转眼正对上何绪业含笑的眸光,心里又是大大地一跳。
何绪业看她一眼,回头对那大汉道:“戚兄,这珍珍虽是个哑女,但能坐上头牌清倌位置,当非寻常妓者可比,不如看看她有何绝活,倒也有趣。”
那戚姓大汉悻悻道:“只是这老鸨太也欺人,何兄弟你出了大笔的银子,却派个哑子过来!哼,若是咱们滇西地面,我戚文秀若不将这妓馆砸个稀烂,量她也不知我的手段!”
何仲陪笑道:“正是。戚文秀戚文雅,乃是赫赫有名的戚氏双雄,威震滇西,谁敢不给十分面子?”
阿萱一听戚氏兄弟名字,再看看他们那粗鲁魁梧的尊形,简直说不出话来。秦真坐在椅上,虽然腰上生疼,忍不住也是暗暗一笑。
忽听门外一人娇声笑道:“‘戚雄过处,寸草不生’。那自然是厉害得紧了!”
声音又甜又糯,暗带沙哑,略有川音,倒颇具几分魅惑之意。阿萱忖道:“这人是谁?听口音不象是妓院中人啊?”
门扇一动,走进一个身披薄绸玄色连帽斗蓬的人来。紧随其后的龟公疑惑地向那人看了看,显然觉得热天尚披斗蓬颇有些匪夷所思,但终是识趣地退了下去。
那人昂然而入,将身上斗蓬一掀,丢在地下,赫然竟是一个中年美妇。
她上着湖绿绸衣,下系一条石榴红的裙子。虽说并非妙龄,但身段仍是玲珑有致,兼之肤色白净,长眉高挑,颇有几分姿色。然而眉宇之间,却暗藏一种说不出的阴鸷寒冷之气,令人一见心下悚然。
最引阿萱注目的,却是在她的小蛮腰上,挂着的那一双弯月似的金钩。
锋薄刃利,淡白的锋霜之上,隐约泛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阿萱在盛泽之时,曾见过邻人用来打猎的猎刀,其刀锋上也有这种暗红,不禁打了个冷噤——知道那定是历经年长日久,鲜血浸成的颜色。
真不知在这看似美丽的金钩上,到底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寄居了多少人的冤魂。
室内四人却是齐齐站起,面带喜色,拱手道:“恭迎邹堂主!”
阿萱脑中有念头一闪,虽觉“邹堂主”三字甚为熟悉,一时却想不起究系何人。
那美妇格格一笑,道:“何必客气呢?累各位久等了。”
何绪业笑道:“方才倒是我们错了,哪里是邹堂主?只怕要叫邹教主倒更为妥当。”
那戚文雅似对这美妇颇为恭敬,难得阴沉沉的脸色略一开颜,嘴角咧开道:“正是,邹教主,我兄弟此次前来投奔,还望教主莫忘当日之诺!”
何仲笑道:“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玉面罗刹’邹菱娃,女夷教的新任教主,自然是一言九鼎。那天枢实录……”他猛然醒起房内尚有“珍珍”“玉儿”二人,便将后半截吞下肚去:“……岂是那等言而无信的小人?”
邹菱娃!
阿萱顿时明白过来,原来这美妇便是现女夷教夏堂堂主、意图叛教自立的邹菱娃!据当日在何家座舫所窃听何氏父子谈话,邹菱娃正是与何家及何家所代表的宋国合谋,想要将春十一娘之位取而代之。
阿萱脑中念头急转,已明白过来:这戚氏双雄,定然是何家代为从滇西请来的高手,要助邹菱娃取得教主之位,而邹菱娃用来打动这两名高手的东西,居然是女夷教教主独得之秘——被列为江湖四大秘密之一的《天枢实录》!
以邹菱娃深沉心机,自不会将此等奇书尽数拱手相让。但以书中一两种武功交换,却是大有可能。然而如此一来,女夷教何以震慑江湖,而教中女子……
当初春十一娘在百尺楼中所说话语,仿佛又清晰地回响在阿萱的耳边:“现今天下大乱,他们往往趁官府无力管束之际,掠走良家女子。姿色上等者卖给富家作妾,中等者售于妓馆,下等者待沽人市,不知让多少女子含恨终身!
唐主世居锦绣之地,但观者倾城绝色,但闻者红牙击歌,又怎知天下庶民流离的悲苦?
妾身实非嗜杀之人,不过是秉承我神教教义,誓要以天下女子之安危为已任!”
誓要以天下女子之安危为已任!也是自那一刻起,阿萱的面前,仿佛打了开了一扇非比寻常的窗户,迎来了更为多彩而丰富的世界。
她心中突觉有些后悔:自己怎可抱有侥幸之心,以为定能赶在何家之前到达巫山,便忽略了向春十一娘报讯方是头等大事?只为受不住秦真一时之气,便将他卖入妓院以图解恨?以致贻误了最佳时机!
邹菱娃微微一笑,转身向房外叫道:“你们也进来罢。”
只听一阵清脆的称喏声,自外鱼贯而入七个身披黑绸斗蓬的年青女子,束发横簪,都作男子打扮,一齐躬身向邹菱娃行礼。
何绪业微一打量,赞道:“这七位姑娘,料想便是名动江湖的朝云峰夏堂七护法罢?想不到令无数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的七护法,居然都是如此年轻美貌的姑娘,当真是英风飒爽,巾帼不让须眉啊!”
阿萱想起当初百尺楼中,祁胡二人为逃辟女夷教执掌刑法的夏堂之责,宁可当场自裁而亡,也不愿落入堂中。而春十一娘竟然也隐然默许,想必这刑堂苛罚之酷,确为常人所不能忍受。
邹菱娃淡淡道:“过奖。这是何家两位公子,这两位是武林名宿戚氏两雄,你们过来参见罢。”
七名女子应诺一声,一一上来拜见,并自陈其名。阿萱听在耳中,一一暗中记下,已知她们分别名为除尘、无垢、去邪、驱恶、辟风、净水、护坛,专为掌管管教中法典并惩治之事。
此时阿萱偷眼看来,但觉她们面孔清秀可人,除了神色冰冷以外,与一般女子无异,一时真想不出她们有什么可怕之处。
邹菱娃冰冷的两道视线,转到了阿萱脸上,又瞥了秦真一眼,娇笑道:“二位公子当真小心,居然寻到这样一处佳所与妾身相见——只是这两个女人……”
何仲眼中凶光一闪,挥了挥手,对阿萱道:“你二人去叫人重新取壶好酒来,布些上等菜肴,让我们痛饮一番——记着,这几位的事情,可不要在外乱说,嗯?”
阿萱心中砰砰乱跳,低头应了一声,慌忙拉了秦真出来。刚转过廊角,若有所感,又悄悄蹑了回去,屏住气息,躲在窗外细听。
只听何仲笑道:“邹教主何须担心?我们叫那两个小娘来,不过是给戚氏双雄开心罢了。事后一刀便将她们结果,还怕什么人走露风声?”
阿萱咬一咬牙,唯恐房内各人都是高手,查知自己在外偷听,连忙退了出去。秦真正在廊角相候,一见她来,伸手便是重重在她臂上一拧!
阿萱吃痛,差点叫出声来!秦真瞪她一眼,一言不发,便拉她奔西院二人住处奔去。
甫一进门,阿萱挣脱秦真拉住自己衣袖的手指,失声道:“你认得出我?”
秦真嘴角向左一撇,意即“化成灰我也认得”,又“啊啊”数声,手指连指门口,神色颇为焦急。
阿萱会意,悄声道:“你是说快逃么?我们自然要快些逃走报讯!只是这些人可不能便宜了去!”
她一面快手快脚地将藏于暗处的金银细软包成一包,塞入秦真怀中,一面又取出两粒药丸来,低声道:“这黄丸是可解哑药的,绿丸虽不尽对症,一个时辰之后,也可缓解何家下在你身上的化功散之毒,你快服下罢!”
秦真圆睁双眼,厚厚脂粉覆盖下的几点“须”根和梳成云髻的头发努力忿然贲张,意即“你明明可以缓解化功散之毒,居然现在才给我服药!”
阿萱毫不客气一把推开他,在床头一阵乱摸,拿出一只手指大小的瓷瓶来,洋洋道:“瞪什么?这瓶泻药本来也是要送你的,这会就送他们罢了!你快逃,有良心的话,在城外东面土地庙中等我。”
言毕也不管秦真吹胡子瞪眼,径直去了。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