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今人何复歌桃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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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阿萱于百尺楼中初见青无颜,但见他谈笑之间,便能更换容貌,委实是匪夷所思。阿萱本以为不过是手法熟练,异于常人罢了。当下也不甚在意,只是随手一翻,却有一行字映入眼帘:“斯闻易容换貌之术,易容为下,易气为中,易神为上。”
心头不禁重重一震,仿佛心中有两扇门被重重推开,步入了另一个全新的世界。
寻常易容之术,无非是用面粉颜料相调,涂于人脸庞之上,改变脸型肤色,变成另一个人的面貌;或是索性带上人皮面具,再以颜料改变头发的颜色。
然而面粉调和再好,毕竟不是人的肌肤,触感有异,而且入水即溶。虽然也有江湖中人配制特殊的药水,将之定型,使水不能浸蚀,但日子一长,还是容易脱落。
人皮面具倒是使用方便,触感亦佳,但面部肌肉却不能随意而动,使用者多是毫无表情,更是惹人怀疑。况且人皮面具造价甚高,寻常人但有一幅两幅,便已是视若拱璧,若想藉此瞬意万变,任意更换容貌,更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此两种易容之术,均有破绽存在,若遇上目光敏锐之人,往往便会露出马脚。
是以阿萱寻常玩闹易容,虽能瞒得过村人及玩伴,却断断瞒不过母亲谢蕙娘的眼睛。无论她化身老妇或是学童,甚至有一次还扮作了走村窜巷的货郎。村人无人识得,倒买了她担上不少脂粉花翠。然而她方走到自家门前,尚未开始叫卖,母亲便已在屋里淡淡道:“玩了半天,也不觉得累么?还不快放下担子,进屋来歇歇气罢。”
每一思及,阿萱在对母亲十分钦佩之余,也不免有些小小的泄气。每次易容完毕揽镜自照,只见自己五官改变得确无暇疵,究竟是如何会被母亲识破呢?
直到此时看到青无颜这四句短短的言语,方才猛然惊悟,过去自己易容破绽系在何处。
譬如某甲远远就认出了某乙,有时甚至仅仅只见背影,便能准确辨认出来,也并非是看清了某乙鼻子是作长条还是方条,眼睛略圆还是略扁,嘴巴大小有何不同,五官之间的比例位置又是多少;所凭借者,不过是某乙整体独特无二的气质韵味。
换而言之,只要将一个人脸部的气韵完全改变,又掩盖住脸部明显的特征,比如痣斑之类,即便是不改变五官尺寸,也一样使人难以认出。
“啪”地一声,阿萱合上手中书卷,唇边已浮起一抹淡淡微笑,自语道:“妙极!这次我终于可以有惊无险,逃出金陵城去了!”
十里秦淮,轻波荡漾。堤上垂柳如丝,叶荫相连,远望犹若绿烟一般。河边画舫罗列,樯桅林立,一片密密麻麻,也不知停了多少船只。
阿萱作闲步之状,一路却在仔细留意那些画舫。她先前闻听那车中女子与兄长托言入蜀,实则是要与女夷神教为难,便已打定主意,要寻到合适船只,提前入蜀示警。正观望间,耳边忽听蹄声嗒嗒,十数匹鞍鞯鲜明的高大骏马自远处飞奔而来,看那马上骑士服饰,赫然竟是宫中侍卫模样!
阿萱心中一跳,慌忙转过身去,佯作欣赏堤边垂柳。那些侍卫们驰到堤岸近旁,当即飞身下马,挨次闯上船去,拉人询问。当中有名似是为首的侍卫突然展开一幅画像,又说了几句话,众船户只是摇头,那侍卫脸上微现失望之色,与其他侍卫不由得面面相觑。
阿萱忍不住瞥了一眼,心头又是猛地一跳,已认出那画像之上,宛然正是自己的容貌!虽只有廖廖几笔,画得却甚是传神,显然是出自名家手笔。这些侍卫自然也正是奉李煜之命,前来码头查询她的下落了。
她伸手折下一枝柳条,用指尖捻了两捻,心道:“便是找到了我,只怕你们也是认不出了。”微微一笑,将手中柳条丢入了河中,又想道:“古人有折柳送别之俗,今日我便折柳送我自己罢了。”
碧清的秦淮河水,那微闪的轻波之间,隐约映出了她的面容。
眼角娇嫩的肌肤,已被她以巧妙的法子往两边绷了起来,显得那狭长而妩媚的眼痕更是深了。眼梢略有些上挑,更多了几分轻俏的灵动。
毫不借用任何药水颜料,却生动地改变了五官的气韵,此是阿萱平生首次,岂不知此后竟然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这些当然都已是后话了。
那些侍卫一无所获,只得上马离去。阿萱松了一口气,新的烦恼却又浮了起来:此次前来金陵,本无多余盘缠,这才被迫与杨宗宁为婢,搭船上路。自江府出来之时,包袱之中也不过是几件衣服、并寻常用品而已。先前来金陵时还带有几件珍宝,此时便连那珍宝,并宝莲箫在内,都已送还李煜,留在了宫城之中。想要变卖成银两,都是不能。
俗语道:“一文钱难死英雄汉”,自己囊中空空,却如何入得巴蜀?
正踌躇间,忽见两人往堤边走来。当前一个中年汉子,一边走路,一边回头数落后面跟着的一个少女道:“你这死丫头当真胡涂,何家如此富贵,我求了多少牙婆,才答应卖你去作何家小姐的丫环,还怠慢了你不成?现在又说不去,叫爹怎么跟人家交待?”
那少女跟阿萱年纪相仿,伸手抹去眼边泪水,哭道:“爹呀,我听那牙婆说何家要举家外迁,先入巴蜀祭祖之后,便要前去汴京。儿这一去,只怕一世也不会回来金陵,我舍不得你和娘啊!”
那中年汉子顿足道:“你这时才说不去,不是太迟了么?何家三两银子我先受了,业已还了人家债务,却叫我如何退得出来?便是退还银子,你当那何家好惹么?”一面说,心里其实舍不得女儿,不由得也是泪流满面。
阿萱看在眼里,心底不免有些恻然。此时天下虽已初定,但连年战乱,百姓流离失所,生活失却凭恃,卖儿鬻女之事颇为常见。人市价格最贱之时,往往一个妙龄女子只卖得五百钱。这少女能值得三两银子,确也是价值不菲了。
听到“先入巴蜀祭祖”一句之时,突然灵机一动,慌忙过去,向那中年汉子福了一福,开言道:“这位大叔,适才我听您说道,您家姑娘要随主子前去巴蜀,是不是?”
那中年汉子一怔,看她是个小姑娘,衣饰普通,也不似歹人模样,叹道:“可不是么,我仗着有做豆腐的手艺,城外又有几亩祖上传下来的薄田,往年勉强还可度日。现下却实在过不下去啦,本想卖了这唯一的女儿,一是还了欠官府的赋税,二来也是给她寻个安身之所,谁知她……”
说到这里,自己眼角也有些发热,连忙抬起缝有补丁的粗布袖子,用力在眼上擦了擦。
阿萱抬眼望了望远处宫城连绵起伏的琉璃金顶,不解道:“素闻江南富庶,天下第一。这金陵城中气象也颇为繁华,大叔怎会落到卖女的地步?”
中年汉子重重叹息一声,说道:“比起中原河西一带的饥民,咱们这里的百姓倒也算得上是富足。过去家境好时,我这女儿还不是穿金戴玉,看得掌珠一般?可是最近两年,朝廷颁下旨意,各种赋税越来越重,竟连家中鹅儿生了双子,枝上柳条结絮都要纳税。今年屈指一算,我那田上所出,加上我磨卖豆腐所得之利,竟还抵不过要缴纳的赋税。
我夫妇多处借贷,仍是相差许多,迫不得已之下,只得将这女儿卖于富家。幸得那何家见我女儿也曾知书识字,相貌又还不丑,付了我足足三两银子,这才抵了部分欠债,说好今日要我将女儿送去。如今这小孽障恋家不去,我便是砸锅卖铁,只怕也是还钱不起……”
说到此处,又抬袖拭了拭眼睛,但眼圈已是红了。
阿萱心中一沉,一时也说不出话来。她入宫之前,曾在江府小住数日。平日里耳濡目染,言谈见识,已不再是当初那个不通时事、一味天真烂漫的盛泽村女。
南唐国小力弱,为保国境平安,一直屈身事宋。李煜继位之初,倒也广纳贤才,整顿吏治,气象略有新意。然而他毕竟兴不在此,后来便渐渐沉迷于玩乐之中。眼见得宋国势大,却是惶然无计,只有一味增加贡赋。越发恭敬小心地侍奉。
每闻宋国朝廷出师克捷及嘉庆之事,南唐必遣使前往犒师修贡。奉有大庆,更以“买宴”为名,另奉珍玩作为献礼。吉凶大礼,皆别修贡助。
仅是开宝七年,李煜便遣其弟从镒及潘慎修至宋“买宴”,贡绢二十万匹,茶二十万斤及金银器用、乘舆服物等不计其数。
而李煜自己也愈发豪奢,大營宮室台殿,其豪華著麗不亞於六朝之建康宮。
此时南唐宮中主要宮殿即有崇德殿、德昌殿、延英殿、升元殿、雍和殿、昭德殿、穆消殿、光政殿、瑶光殿等,除此之外,还有百尺楼、澄心堂、绮霞阁等建筑。這些殿楼堂阁,无不气魄雄伟,构建精妙,修饰华丽,耗资自然巨大。
宫中开支之大更是令人咋舌,且不论焚百合为香、持明珠为照;每年春日盛时,宫中梁、栋、窗、壁、柱、拱、阶、砌,皆作隔筒,密插各色杂花,远远望去明丽非常,号为锦洞天。

每逢七夕,又以红、白两色纱罗,于各处宫室铺伸开去,做月宫天河之状,仅过一夕便令人撤去不用。然而这一夕时光,却要浪费上好的纱罗约有百匹有余。
长此以往,国库日渐空虚。李煜便只得加重民间赋税,来应付各项开支。休道是此时李煜并无抗宋之心,便是他当真奋发图强,只怕国库中也无军备之需。
沉吟片刻,阿萱心中已有计较,当即微笑道:“不知何家人见过大叔您姑娘没有?”那中年汉子不解其意,道:“今日才要去,哪里看见过!何家原本是大宋汴京的名门大族,只是寓居江南而已。因使唤人不够,才要再找一个丫头。咱们这小孽障也是没见过何家排场,不然哪还死活不去?”
阿萱看了一眼那小姑娘,见她眼含泪水,尚是满面稚色,身体瘦弱,衣衫也甚是朴素,倒颇有几分当年自己的影子。
便道:“不瞒大叔,我原也是蜀中大户人家的小姐,父母双亡,本是到金陵寻亲的。不料亲戚家在年前已是搬走了,虽然说蜀中我也没了亲人,但毕竟是家族所在。现在我倒想要再回蜀中,却没有盘缠,千里迢迢的,也不敢独自回川……”
她曾听过春十一娘及轻碧兰烟二婢言谈,她们虽也讲官话,毕竟川味甚浓,与常人略有区别。阿萱本擅口技,学着说说这川味官话,倒也惟妙惟肖,那中年汉子听在耳中自是对她的话深信不疑,迟疑道:“姑娘你的意思是……”
阿萱索性挑明话头,说道:“我方才见您女儿恋家不肯前去,大叔你原也舍不得,只是何家那头不好说话罢了。不如您就说我是您大女儿,送了我去,您也不用退身价银子,我也得以回乡。况且我本是无根之人,在何家呆上三年,不仅衣食得以保障,也暂时有了容身之处,岂不是好?”
最后这几句话却是正宗的金陵口音,显得她是土生土长的金陵人。那中年汉子赞道:“姑娘的本地话说得真好!要说瞒也瞒得过,只是我姑娘回去,街坊旁人都知道她去了何家,若问了起来……”
阿萱笑道:“何家举家外迁,自然不会找到你家中来。本地街坊有谁要问,您就说让您侄女去了,谁还巴巴跑去问那何家人不成?”那中年汉子闻言大喜,他女儿也破涕为笑,当下大家互通了姓名。
当日阿萱于百尺楼中露面,在场江湖人确也不少。后又被封为德毓公主,诏告国内,只恐阿萱之名这父女俩也有所知闻,自是捏造了一个假名。攀谈之下,便知那中年汉子是做豆腐为生的,姓苏名保,只有这个女儿,年龄也是十七岁,小名贞贞。
阿萱又问了些细节,如家住何处,日常习好,并亲戚朋友情况之类,唯恐出了纰漏。问完话后,苏贞贞先自欢欢喜喜地回去,那苏保便领她去码头边。
方走出数步,忽闻身后有一人道:“这位姑娘,请暂留尊步。”
阿萱心头一震,猛地回过身来,只见身前七八步外,站有一名秀士模样的中年男子,头戴一顶竹笠,笠下阴影之间,有两道明亮锐利的目光射了过来。
阿萱眼尖,一眼便看到他腰间垂下的那根藕白丝绦,上系一块碧绿剔透的玉佩。心又是重重一震,几乎要跳出腔子外来。
苏保疑惑地看看二人,正要开口问询,阿萱已抢先说道:“爹爹,这是我一位远房亲戚前来送行,您先在一旁等我片刻。”
候得苏保走开,阿萱定了定神,嫣然一笑,道:“原来是郎大人,久违了。”一边心中却是念头急转,苦思脱身之策。
郎靖微一躬身,缓缓道:“公主殿下,身处不便之地,请恕微臣不能行参拜之礼。”
阿萱与这郎靖虽只一面之缘,但也知他无论身份地位、武技文略,俱是异于常人,且为李煜近臣。当下笑道:“我既已出得宫来,这公主二字,却是不必提了……大人移趾亲至,可是奉国主之命前来追缉阿萱的么?”一面掌中已暗扣飞箭,虽知在这郎靖手下难以逃脱,但仍欲做困兽之争。
郎靖叹了一口气,道:“公主殿下言重了,国主他对公主深爱有加,听闻您走失宫外,为贼人所掳,更是心急如焚。不仅下令全城查找,更亲自调动御用宫中侍卫,侦骑四出,追寻公主您的下落。爱女之心,莫以为甚。”
阿萱冷笑一声,眼前闪现出那晚李煜与女英商讨之状,说道:“好一个爱女之心!他不过是苦于没有适龄公主外嫁罢了,好好的一件赠予别国之礼,可不能就如此轻易失去罢。”
郎靖沉默片刻,低声道:“公主殿下,请恕微臣斗胆相询,您可知这天下最难猜测之物,究系何物?”
阿萱不料他突然转移话头,有些意外,当下摇了摇头。
郎靖缓缓道:“这世上最难猜测之事,乃是人心。一个人心中所思忖之事,有时连自己都不明白,又何论他人?公主殿下,”
阿萱正在莫名其妙,但听他柔声道:“国主早知以公主殿下之心智卓绝,断然不会落入宵小之手,但要离开金陵,却非到这桃叶渡不可。因此早令微臣在此等候,幸得微臣老眼不甚昏花,在此等候一天之后,终于等来了公主殿下您的驾临。”
阿萱大吃一惊,失声问道:“什么?你奉他之命,竟在这里等了我整整一天?我早已改变容貌,你却又是如何将我认出?”
郎靖凝视着她的目光里,不觉又带上了几分柔和之意。他轻轻叹息了一声,说道:“公主殿下,纵然是相貌改变,然而你如此风姿,于女子之中也并不多见。更何况……更何况……”
他没有再说下去,顿了一顿,又道:“国主令微臣传言公主,他早已看出,以公主您宁折不弯的心性,断然不肯前往北汉。眼下大宋步步相逼,唐国已是风雨飘摇。公主殿下远循江湖,安居于林泉之中,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之所以令人追查公主下落,一来是国主心中担心您的安危,二来也是为了要将一件极为重要的东西交于您的手中。”
阿萱心生警惕之意,退后一步,喝道:“他一心要将我嫁去北汉和亲,岂能有此好意?”
郎靖不加辩解,只是淡淡道:“公主与德敏公主,俱是国主亲生。他既是疼爱德敏公主,岂能对公主您没有爱女之心?”言毕自怀中取出一物,外有绫缎包裹,郑重地递了过来,道:“国主令微臣交于公主的,正是这绫中之物。”
阿萱满腹狐疑,看那绫缎包裹之物,似是一管状之物,只在数寸长短,当下大着胆子接了过来。犹豫片刻,终于除去外面的绫缎,当中竟然露出一管白玉短箫来!
阿萱脱口叫道:“宝莲箫!”这原为她先前日常把玩之物,后来虽奉母命归还李煜,实则心中甚为不舍。眼下旧物归来,也顾不得思索李煜此举有何阴谋,只将箫身轻轻抚摸,心中自是欢喜无限。
郎靖目视那管玉箫,眼神突然黯淡下来,略有些怅惘之色。过了半晌,方道:“国主说道,此物乃昔日所赠公主娘亲……谢姑娘之物,眼下谢姑娘……已然逝去,便将玉箫重赠予公主,以慰公主殿下思母之念。”
阿萱心中一阵酸楚,紧紧握着玉箫,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郎靖满含怜爱之意的目光,落在她泫然若泣的脸庞之上,轻轻道:“江湖险恶,公主殿下,您……您……”
仿佛是喉咙突然哽住,郎靖停住话头,又自怀中取出一只小小包裹,递过来道:“这里是两百两黄金,聊作公主车马之需。”
阿萱抬起头来,退后一步,凛然道:“我身为谢蕙娘的女儿,可不是贪图银钱之人!他的东西,一丝一毫我也决不接受。”
郎靖轻轻叹息一声,道:“谢姑娘的女儿……我自然知道,会有这样傲然的风骨……国主要赠予公主殿下的金银,微臣早知您不会接受,故并没有拿出来。这些黄金,却是微臣历年所积,些微心意,还望公主殿下赐收。”
阿萱睁大眼睛,愕然道:“是郎大人你的黄金?你为何对我……如此……如此……”
郎靖无声一笑,凝视着身边堤下的秦淮河水,却不回答阿萱之言。借着柳枝间飘拂的微薄阳光,阿萱看清了竹笠掩遮之下,那张英秀而又不失儒雅的面容。过去的岁月深刻如刀,早在他的眼角和额上,留下了几道风霜的痕迹,然而这并不能掩去曾经的风流蕴藉。
在他散淡而温柔的笑靥里,充盈的是无尽时光,一如这滔滔的秦淮河水,在飞快地向前奔流。那短短的一瞬,阿萱甚至有了些微的恍惚,眼前这沉郁而寂寞的中年男子,仿佛还原成了那个轻裘快马、意气风发的五陵少年,夕阳倚斜桥,满楼红袖招……他那举手投足间的俊逸风致,想必不知是多少女子深闺梦里的如意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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