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踏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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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寂空山,往东再行数十里,有诺大一片湖泊,名叫沙湖。湖岸上堆积着被湖水冲刷上来的细沙,在阳光下金灿灿的。千百年来,沙围着水,水环着沙,浑然天成。湖西岸是一大片的梅林。每逢花开的季节,漫山遍野的梅花竞相怒放,这里便成了一片香雪海。
这时的沙湖,梅花早已凋零,结出了累累的青梅。有几只苍鹭忽然从草丛中惊起,扑楞楞掠向湖中,发出几声清唳。只见几棵梅树后转出一个古怪的年轻男子,步履如飞。身上穿了一件怪模怪样的兽皮背心,脑袋光溜溜的,连眉毛都没有一根。他身上背了一名红衣少女,伏在他肩头,忽然叫道:“哎,小光头!”
那男子皱眉道:“又怎么了?”还是依言停了下来,准备把那少女放下。
那少女阻止道:“别,先别!背我到湖边去。”
男子闷声不响地把她背了过去,往湖岸边的芦苇丛一丢,道:“到了,霍大姑娘!”
这一男一女正是在灵感洞死里逃生的叶倾与霍香。他们二人自从下了寂空山,一路向东行来,在第二天午后到了这沙湖梅林。
霍香哎哟一声,从芦苇丛里爬起,揉着胳膊道:“小光头,你弄痛我了!”眨了眨眼,低声道:“我饿啦。”
叶倾递过一捧青梅。霍香咽咽口水,只觉一股酸意从心头升起,牙齿吱吱作响。心里暗骂:“这小光头不知是什么怪人,一路上尽吃些古里古怪的东西,什么都敢往肚子里填。真想不通他怎么到现在还没中毒身亡?”她转头向湖面望去,忽然连连摇晃叶倾,喜道:“小光头你瞧,那儿有个人!”
叶倾抬头向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芦苇深深,湖水茫茫,哪有什么人?伸个懒腰,卧倒在草丛里,埋头睡去。霍香奇怪地嘀咕:“明明看到一个青衣姑娘的啊,怎么转眼就不见了?”她实在饿得慌了,在地上一滚,就势滚到他身边。伸手去捧了湖水,连灌了几口。水中映出一张脏兮兮的脸蛋,被泪水冲出一道道的印子。霍香脸一红,想起自己哭鼻子的糗样,都被旁边那个人瞧了去,登时又羞又恼,低声骂了句:“小光头,臭光头!”
就着湖水洗了脸,又把头发重新梳理了。湖水中映出一张清秀脱俗的瓜子脸,眼睛乌黑,肌肤胜雪。这时午后的阳光照在湖面上,波光鳞鳞。这一男一女,一人卧倒在草丛,埋头大睡;一人手托着腮,望着一群白鹭在水天之间掠过,心思悠悠。
那只头顶有块黑斑的白鹭已经捕到了第三尾鱼。霍香扭头嫣然一笑,道:“小光头,醒啦?”
叶倾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霍香折了一枝芦苇,拍打着湖面,道:“喂,你不觉得这里的景致很美么?”
叶倾扭头看了看,又倒头睡下,翻了个身咕哝道:“很美,我再睡一会儿。”
霍香小鼻子一皱,轻骂道:“真没情趣!”手搭凉棚向前望去。只觉湖水浩淼,水天一色,说不出的舒畅痛快。忽听风中飘来一串叮叮咚咚的乐声,清脆悦耳之极,直似珠落玉盘。她伸手扯了扯叶倾,低声道:“小光头,你听!”
叶倾翻了个身,道:“唔,好听。”又睡了过去。
霍香自中了蛮蛮草的毒之后,一直手脚无力。被那炼炉中的怪火一熏,更是浑身酸软,连行走都困难。见叶倾赖着不起,也是没法。无意中瞧了一眼湖面,惊叫一声,使劲摇晃叶倾。
叶倾被逼着坐起,往湖里一瞧,也是吓了一跳。只见湖中喷起数股水桶粗细的水柱,湖水凝出一个透明的美人儿,和着那叮叮咚咚的乐声翩翩起舞。东边的梅林里有人高唱:“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叶倾背起霍香,循着歌声寻去。只见一棵青果累累的梅树,树下席地坐了三人,中间摆了几大坛酒,几碟菜肴,远远就能闻到一股浓郁的酒香。坐在北首的是个须发斑白的老者,身前放了十数只青色大瓷碗。一根筷子迅捷无伦地在每口瓷碗掠过,发出如泉水般的叮咚之声。他对面那人却是满头黑发,浓眉虬髯,相貌甚是威武,可左眼凸起一块肉球,居然盲了一目。另一人则是个满脸麻子的枯瘦老头,鸡爪般的手指轻磕地面,引吭高歌。
霍香闻到菜香,只觉肚子咕噜噜叫,越发的饿了。指头戳戳叶倾肩膀,软语哀求道:“光头哥哥,你去要点吃的好不好?”
叶倾把她靠着一棵梅树放下,摘了颗梅子含在嘴里,又递了几颗给她,道:“吃这个罢。”
霍香捂着肚子,皱着小眉头,一副可怜委屈的模样:“光头哥哥,我肚子好痛……我是不是要死啦?你记着在我的坟头放几只烧鸡。”说着吞吞口水,眼睛却骨碌碌转向那三人席中的菜肴。
叶倾笑道:“我会记着的。”转身大步走到那三人对面坐下。
那三人面露诧异之色,神情古怪地看着这位不速之客。叶倾给自己倒了一碗酒,道:“请了!”一口喝干。拇指一翘,道:“好酒!”一口气连饮了三碗。
那白须老者目光如炬,盯着叶倾半晌,颤声问道:“他……他去了么?”语气间似有无限苍凉。
叶倾只觉那酒清冽醇厚,回味无穷,正寻思着再饮一碗,浑没听清那白须老头说的什么。只含含糊糊地道:“唔……那个………他去哪啦?这酒可真不错……”
那白须老头微微闭上眼睛,手中筷子忽然往地上一扔。叶倾端着碗的手抖了一抖,以为那老头不满自己喝他的酒,急忙陪上笑脸。
忽听梅林间传来一阵怪异的隆隆声,似乎有什么沉重的东西迅速地朝这里冲了过来。那边树下的霍香惊叫了一声。只见一口朱红色的大棺材从梅林中飞出,砰地落在叶倾身边。
白须老头叹了口气,指指棺材,对着发愣的叶倾道:“还等什么?去罢。”
叶倾手中的酒碗哗啦掉在地上,心道:“这臭老头心肠忒也狠毒!只是喝几碗酒不用叫人去死吧?”
霍香也是吓得不轻,心中暗骂:小光头,我只是叫你讨只烧鸡来,你喝什么酒啊!
叶倾转头冲着霍香喊道:“喂,你又骂我!你别抵赖,你嘴上没骂,心里也骂了!看我不教训你!”怒气冲冲地奔到霍香身边,抱起她撒腿就跑。这一拼尽全力,只觉耳旁风声呼呼,树木倒退如飞。
没想正巧迎面转出一个人来,叶倾刹不住身形,砰的将那人撞飞了出去。叶倾不知那人伤得怎么样了,呆了一呆。蓦然觉得身后一股大力拖着自己不住往后退去,不一会居然又回到了那三个怪人那里。
叶倾心里发寒,暗道:“乖乖,这可又遇上妖怪了!”心想反正是个死,干脆大马金刀地坐下,端起酒碗道了一声“请”,一口喝干。又向霍香道:“你喝酒不喝?”
霍香摇头,指指席中的烧鸡。
叶倾伸手抓过,递给她,自己撕了一只鸡腿吃。
忽听身后传来低沉的轰轰声,似有重物从地上拖过。叶倾等人转头看去,只见一名身材魁梧的汉子正一瘸一拐地向这边走来,双手抓着一条麻绳,身后拖了一口朱红色的大棺材,居然比刚才那白须老头弄出来那口,还足足大了两倍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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