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级的孩子心无城府，很容易交往，虽然有仗着身大力强自觉不自觉欺负别人的孩子。小亨利毕竟在街上玩儿了一年，早已无形中学会了对待这类孩子的方法。何况小亨利长得漂亮，人又敏感乖巧，极其聪明，不怎么学习成绩却好，深得老师爱护。没过多久，即便有点磕磕绊绊，已经和班里其他孩子混得不错。
小亨利开始过起了循规蹈矩的生活。早上八点和姐姐坐学院马车，下午十五点和姐姐坐学院马车回家，回到家后，认真完成老师布置的功课。学院马车由四匹马拉着，车厢宽大，可坐十几个成年人，每天按照固定路线、时间接送沿途学院的老师和学员。小亨利虽然在入学考试中被誉为神童，老师课堂上讲的很多知识姐姐都教过，还有很多知识姐姐没说过，小亨利从来没接触过、尝试过，这些陌生、新奇的知识满足了小亨利一大部分好奇心，让他兴趣盎然地尝试、参与。
课堂上头几天新鲜劲一过，小亨利虽然还保持着旺盛的好奇心，却有了坐不住的趋势，尤其是在听姐姐已经教过的知识时，不是弄前面女孩的辫子，就是和旁边几个孩子说话。艾丝丽老师及时察觉到小亨利的变化，早有心理准备，不动声色，提前和姐姐的老师和姐姐打了招呼，趁上游戏课时，将小亨利带到姐姐罗丝上课的教室外面，让他看姐姐上课的样子，同时告诉小小男孩说：“亨利，你看姐姐上课多认真啊。姐姐上课认真，老师喜欢姐姐，姐姐才能跳了一级。亨利很聪明，老师很喜欢亨利，老师知道亨利想要和姐姐在一起上课，不过，学院有规定，亨利只有表现好，才能和姐姐一起上课。”
“表现好是什么意思？”小亨利睁着大眼睛、歪着脖子问。
“表现好包括很多方面，遵守学院纪律，认真听讲，回家完成作业，帮助其他同学…”艾丝丽老师一五一十说了一些，“今天老师先说这些，只要小亨利听老师的话，老师相信小亨利很快会成为一个懂事听话的好孩子。”艾丝丽老师补充道。
小亨利认真地点了点头。秋日灿烂阳光中的小亨利，白白嫩嫩小脸蛋仿佛透明一般，艾丝丽老师禁不住抱住小亨利，亲了一口。
小亨利极为聪颖，记忆力好得出奇。听了艾丝丽老师这些话，一字不漏，记在心上。艾丝丽老师又请了姐姐暗中照看、帮助小亨利。姐姐罗丝虽然只有九岁，已经是个聪明有心计的女孩，听了老师的话，用自己的方式套了弟弟的话，也不明说，拿自己做例子，说了好些学院里的情况和自己如何如何经过的亲身体会。
小亨利天性敏感，一点就透。如果说老师所讲还不太在意，那么姐姐说的，就是百分之百定要牢记了。在家中，小亨利最亲姐姐，最听姐姐的话，五岁之前虽然在街上淘得要命，回到家来，姐姐说什么是什么。两人闹的不少小小摩擦，多是为不能在一起玩导致的。让姐姐教功课、问姐姐学习上的问题下意识里是要和姐姐多待一会儿。认真学习，只是为了看到姐姐高兴的样子。小亨利虽然生过姐姐的气，怨恨过姐姐，其实，小小心灵非常清楚明白自己是爱姐姐的，姐姐是爱自己的。自己的唯一目的是不愿和姐姐分开，要和姐姐在一起。
小亨利，真是听了姐姐和老师的话，从此走上正路，变得规规矩矩遵守纪律，成了一个老师、家长和姐姐眼中的好孩子。艾丝丽老师和姐姐看到、听到小亨利的变化，及时加以鼓励、夸奖。小亨利一开始很不习惯，经过两人有目的、有步骤的持续调教，没出几个月，从艾丝丽老师和姐姐的眼中，调皮捣蛋的小亨利被定了性，结结实实地成了一个遵守纪律的听话孩子。
如果小亨利不是一个天性敏感的孩子，不是一个极为聪颖的孩子，不是一个记忆力好得出奇的孩子，如果小亨利不是那么爱姐姐的话，都不可能成为一个遵守纪律的孩子。如果艾丝丽老师没有这么认真负责、没有请姐姐出面的话，小亨利也不可能成为一个遵守纪律的孩子。
原来被街上孩子尊称为小亨利的小小男孩，渐渐远离了大街，渐渐消失在学院深处，之前缤纷多彩的淘气生涯对于现在的小小男孩来说，仿佛如梦。
如果，凯特夫妇能够预见未来，肯定不会让小亨利；如果，姐姐能够预见未来，肯定不会让小亨利好好学习。如果，艾丝丽老师能够预见未来，肯定不会对小亨利如此认真负责。不过，这仅仅是假如。凯特夫妇目前仍在为自己所做的决定自豪。姐姐罗丝目前仍在为小亨利受到夸奖充满成就感。艾丝丽老师目前仍在为培养小亨利遵守纪律的习惯奠定坚实基础。
街上的小亨利，变成了遵守纪律的好孩子——亨利•凯特同学，变成了艾丝丽老师喜爱的小亨利。只是，小亨利爱玩爱闹好奇心重的天性没有被抹杀。上课听那些早已学会的知识，让他觉得没有意思、非常烦闷。渐渐的，这种课对他来说，变得极端漫长、痛苦不堪。要不是姐姐时常过来看他的话；要不是院方考虑到一年级孩子自控力弱，调整安排了很多寓教于乐的课程；要不是能在课间十分钟和其他孩子玩玩。小亨利早就无法忍受了。
所有课程中，小亨利最喜欢上的是修女姐姐的课程。修女姐姐会讲好多好多神的有趣故事，修女姐姐会做好多好多的游戏，修女姐姐会唱好多好多好听的歌。
修女姐姐讲的故事时而让小亨利担心不止、时而让小亨利振奋激动、时而让小亨利咯咯大笑；修女姐姐做的游戏有时让小亨利成了可爱的小兔子、有时让小亨利成了可恶的大灰狼、有时让小亨利成了躲藏在鸡妈妈翅膀下的小小雏鸡；修女姐姐唱的歌好像从好远好远的天边传来，小亨利每次听了，都不由和其他孩子一起手舞足蹈，小小心灵生出莫名的欢乐感动，好像全身每一个小小毛孔张开，每一根小小毛发和着仙女姐姐的歌声跳跃飞翔。唱歌时的修女姐姐身上出现淡淡的雾气一样的光，光中有一些模模糊糊的深深浅浅的白色花朵飘飞，在窗口照射进来的冬日阳光中温柔而绚烂，小亨利好奇地用手去捉，小小的手指穿过了透明的花朵，雾气如水般漾起波纹，波纹处花朵立时不见，待到手指收回，波纹静下，花朵重又现出。
修女姐姐自己唱歌，也教孩子们独唱、合唱。孩子们合唱的时候，身上偶尔会出现肉眼难以看到的、极为微弱的雾气；修女姐姐和孩子们唱歌的时候，修女姐姐身上的雾气与孩子们的雾气融为一起，修女姐姐身上的雾气更大、更浓，雾气中的花朵变得更多更美更清晰，孩子们同时惊喜地发现，自己和其他孩子们的身上，或多或少出现了几片小小的光的花瓣。
修女姐姐很喜欢小亨利，经常让小亨利站在自己身边唱歌，小亨利虽然是神童，嗓音奶气未消，与其他孩子们的清脆声音相比，并不好听。小亨利想，是自己身上的花瓣比其他孩子多，修女姐姐能看到自己的缘故吧。说也奇怪，自从身上出现花瓣后，小亨利的心情平静了许多，再上已经学过的课程，不觉得有多么漫长痛苦了。
时间，有时极长，有时极短，在懵懵懂懂、浑浑噩噩的孩子眼中，时间这玩意，有时长得吓人、让人痛恨；有时短得惊人、让人留恋。
半年时间转瞬即逝。短短光阴中，艾丝丽老师对小小男孩产生了母性般的深深情感，心里下意识地把男孩看做了自己那个过早死去的孩子。两个人都是那么聪明、那么可爱、那么懂得事理。自己的孩子要是还在，该和小亨利一起念书了。艾丝丽老师尽管舍不得男孩离开，还是狠下心来，在亨利•凯特同学的跳级考试推荐书上写满了例如热爱神殿、团结同学、尊重老师、聪慧过人、学习优秀等等赞美之词。为了小小男孩的未来，艾丝丽老师如母亲般想到。
不过，为了小小男孩跳级的事情，艾丝丽老师和教授神学的修女之间发生了一场激烈的争论。
修女不赞成男孩跳级，理由是男孩太小，为了孩子的成长考虑，应该跟着一年级正常升到二年级，然后跳级不迟。艾丝丽老师的意见是小男孩太过聪明，一年级主要课程全部学完，入学考试通过了二年级生三年级的考试，遵守纪律的良好习惯已经养成，再不让他跳级，会对小男孩的未来发展造成障碍。
两个人的意见都放到了弗雷特院长的桌上。艾丝丽老师是班级主管老师，具有一些后台背景，她的意见理应最受重视；神殿是帝国唯一宗教，势力非常庞大，渗透方方面面，在学院里的影响虽不显著，只是修女的意见直接代表神殿，不能草率对待。
弗雷特院长摸了摸光亮的脑门，正欲想出一个妥善的办法解决。栗木厚门轻轻推开，漂亮女助理苏菲送来一份文件。院长看了，不由说道：就是他了。
很快，院方就此事专门下发了一个通知。通知中引用帝国育天司35056号文件原文如下：已在低段学院一年级开办神学课程的学院，必须保障一年级学员修全所有神学课程，学员在此期间，不得有任何无故缺勤、旷课现象，更不得由于任何原因提前升入下一年级。
看到院方通知，一个高兴，一个窃喜，一个失望。
高兴的是修女，如愿所长；窃喜的是艾丝丽老师，能够再和孩子待半年；失望的是小亨利一家，跳级未成。
艾丝丽老师当然不会知道，小亨利一家人当然不会知道，看起来是并非好事的跳级未成，会对小亨利的日后发展，产生多么重大、深远的影响。
这个半年，和上个半年一样，转瞬即逝。
有的人，老了半岁，有的人，大了半岁。不管怎样，所有的人，失去了半岁。
这半年中，艾丝丽老师不想让小亨利白白浪费，找了二年级所有主要科目的教材，辅导小亨利，这些教材里面的部分内容，小亨利听姐姐讲过，自己看过，记得很是清楚，却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曾经问过姐姐，姐姐说自己不是很清楚，记住就可以了。这次听艾丝丽老师一讲，自己原来很多不明白的地方，豁然醒悟；其它不明白的地方，则继续发扬刨根问底的精神，艾丝丽老师有时也被问得语塞，坦然说道：老师有很多不懂的地方，小亨利要好好学习，将来得到这些问题的答案，回来教给老师。
艾丝丽老师教得认真，小亨利学得很快。剩下的时间，艾丝丽老师没有再找三年级的教材，而是找了一些课外读物，让小亨利看。老师认为小男孩太聪明，学得太快，有基础不牢的危险，如果把三年级的课程提前教给他，小男孩到了三年级有可能不好好听课，要是养成不专心听讲的习惯，会直接影响孩子的发展。与其这样，不如让孩子看些别的东西，既消耗多余的聪明和精力，也能多学点东西。
期末，小亨利在艾丝丽老师的推荐下，参加并顺利通过了二年级升三年级的考试。小小男孩和其他孩子道别，有的孩子生离死别般哇哇大哭，场面弄得很感人。
这一年，对于艾丝丽老师来说，只不过是她教师生涯中的几十分之一。这一年，同时成为艾丝丽老师印象深刻的一年。过了多年，头发花白的艾丝丽老师承认，小亨利是她最为喜爱的学生。
小男孩跳级走后的很长时间，艾丝丽老师仍旧把他挂在嘴边。虽然，艾丝丽老师心里清楚，按照以往惯例，小亨利不久便会把她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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