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知己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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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涯仓皇离开锦绣城,心里的感触难以言喻。
他给阿柠留了信,但真正想说的话却并未出口:“阿柠,你知道我有多渴望能攻克沧澜!我向来只顾潜心钻研剑术,天生缺乏王者霸气。可是,花曦的死彻底改变了我。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对得起她的牺牲,甚至为此不惜一切!我的确是想要保护你一辈子的,可当你想要守护的东西不只一样时,就会有顾此失彼的无措。抉择的本质,或许就是放弃。阿柠,我选择了放弃你。在颀无羽要我抉择是要复国的机会,还是要你时。我选择了前者。是因为我是个必须要担当的男子,还是因为不够爱你,连我自己也茫然。”
家仇国恨的血海深仇、青梅竹马的清澈笑容、生死与共的深沉依恋……这一切在他心里纠缠打结,凝成了一滴永远永远也流不出来的泪珠,璀璨而暧昧。恰似胸口的那颗由世间三大灵力凝聚而成的宝珠。他默默想,“阿柠,既然命运如此残酷,我们不如从此相忘于江湖!”
那一天,摩涯听薰夫人说出那个惊天秘密,不觉呆住。
薰夫人流泪说,“阿柠,是你仇人的女儿啊!”
原来,流落街头的孤女阿柠,出身竟然如此高贵:她既流有沧澜魇皇的血脉,也是浮果薰夫人的亲生女儿!当年,薰夫人是薰皇身边最年幼的妃子。薰皇已年老,而她正青春年少,在朝中大将军的挑逗勾引下,不觉为情所迷,以身相许。
明月不归沉碧海,白云愁色满苍梧。
她名沉碧,他名苍梧。
守卫皇宫的锦符螭龙桀骜不驯,生平只向点化它的那个飞仙低头。飞仙过世后,所遗留的一柄拂尘就成了控制它的关键。当时薰皇得到那柄拂尘,成为它的主人。在情人的恳求下,薰夫人把拂尘偷出来玩。谁料想,顷刻间便国破家亡,血洗沧澜。大将军苍梧摇身成了魇皇。她悔痛莫及,带着当时皇后所生的薰皇子以及海人逃到东洲。指天为誓要报此仇,以一介弱质女流创建浮果山庄。此时,她却发现自己已怀有身孕。生下的女婴虽然玉雪可爱,但却时时刻刻让她想起痛恨的仇人,竟然狠心将她抛诸大街。
“不料,多年后却又被你带回浮果。我一见她就知道是我的女儿,她长得跟我年幼时一模一样。但天赋惊人、心地冷酷,却像极了她父亲。我为此对她多有戒备之心。”薰夫人神情迷惘,声音却哽咽,“现在想来,她也不过是一个孩子罢了。”
薰夫人拉住他手,恳求说,“我是薰皇朝的罪人,但阿柠却一无所知。她对你迷恋日深绝非好事,对你们二人都有害无益。放手吧,趁此机会让她嫁给颀无羽!我阅人无数,断定这样安排定会让阿柠幸福,你也不必再被这段感情困绕。”
阿柠远嫁那一天,他站在在山石后,远远见她素颜如雪,嫁衣胜火,噙着泪不断回首张望,知道她在寻找自己,俄尔间不觉心如刀割。
此刻在前往魇皇宫的路上,他坐在小欢背上默默想,“阿柠,我利用了你,也欺骗了你。我不但用你去换了复国的机会,还让你心怀愧疚为薰皇朝的复兴征战沙场。你以为,我是不能原谅你的所作所为,才让你离开浮果。其实不是。那些事情,我早就觉察,也早已原谅你。
“关于柔姬,风四郎临死前的话,已经让我猜到她的死了。后来我在浮果的某个角落里,发现了她的头颅。
“关于风烟渡的旅人,那样大一件惨案,我路过风烟渡时随便一打听,就知道了。
“关于花曦,既然我连施行美人计的薰夫人都可以原谅,自然会原谅献计的你。
“关于薰夫人,你以为那是我的母亲,其实是你的母亲。她虽然恨你,但终究血浓于水,爱比恨深。
“阿柠,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你会遗忘,也会幸福!而我,就要出战了,去一决生死!”
盘旋在魇皇宫前的锦符螭龙傲然昂起头颅,冷冷看着无声无息排列于前的羽人部队。
摩涯缓缓一挥衣袖,一片盛大的金光,如流水一样弥漫开来。金蛇宛如一条矫健灵活的金龙,比起在豆蔻码头时又壮大了不少。他深深吸了口气,感到心胸之间灵力充沛。仿佛越是斗志昂扬,灵力便越是浩大。他摸摸小欢的羽毛,轻轻喝一声,“走!”
小欢长鸣一声,盘旋飞起。额前赤血珠光芒吞吐,刹时便变作红光艳艳的羽灵。
亮光映红了身后东一堆、西一簇排列的姑获鸟的羽毛雪白。它们的队形看似随意,实际上暗合奇门之术,杀机无限。是薰夫人在浮果苦心研究训练出来的。
摩涯喝道,“正面!”小欢短促地叫了一声,直面锦符螭龙的那一小队羽人,立刻如一道巨大的白色闪电猛然击出,像天堂之光陡然泄露。
对于羽人的第一次进攻,锦符螭龙显得轻蔑,岿然不动。直到羽人扑到面前,才一猛然摆头。粗大的龙须如游弋的长蛇,有力地横扫过羽人。但这支羽人并不跟它正面交手,遽然改变方向,向上空拔起。有一只羽人飞得稍慢,翅膀上就被扫出一道血淋淋的大口子,急忙扑腾着飞开。这也幸亏是有百影叶增强了防御,不然这一击就足可要了它的命。只可惜冰蚕已被销毁,海人没有足够的防御力来面对锦符螭龙。否则,两大灵兽部队联袂,胜算就大得多了。
摩涯没等锦符螭龙得意太久,又命令道,“脑后!前背!”
随着小欢两声短促的叫声,两队羽人同时无声无息地出击。
其中一队攻击锦符螭龙的后脑,如无数道白光,很快逼近。锦符螭龙的要**在头顶,对于来自后脑的攻击警惕性也很高。于是,立刻扭过头,狠狠打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腥臭的巨大气流冲击得羽人顿时踉跄。这队羽人也回避正面冲突,立刻飞开。
与此同时,另一队羽人攻向锦符螭龙的背部。晶莹的白色冰棱,锋利无比地刺向龙身。但锦符螭龙的鳞甲坚硬,任白色冰凌反复攻击,竟怎么都难以穿越。
摩涯思索片刻,低声叫,“小欢!”小欢懂得他的意思,身影一闪,已绕到锦符螭龙身后。羽灵的冰凌,鲜红如血,剔透璀璨,如半隐半现的影魅,倏忽袭出。
“噗”地一声,冰凌已经不着痕迹地没入红鳞,像水一般消失。而红鳞却蓦然喷出鲜血。
一声洪亮的怒吼传来,转眼间,硕大的龙头已经迅疾无比地转了过来。锦符螭龙没料到自恃坚固的鳞甲竟会给人击破,骄傲之心大受刺激,所以恨恨来看是谁干的。由于御河狭窄,它不能调头,便立起上半身,转头过来。巨大的身躯遮蔽天空,光线立刻变暗,十分惊人。
小欢载着摩涯急速飞开,一面发出一声短促叫声。
依然停留在原处的一队羽人,已经擦着地面飞掠而来,无数道白色冰凌攻向锦符螭龙立身而露出的一小片白色腹部。腹部柔软,难挡姑获鸟冰棱的攻击,霎时间鲜血淋漓。锦符螭龙痛叫一声,急忙伏回水中。清冽的河水中,顿时涌起一团一团丝絮般的红晕。
摩涯见这声东击西的计谋得逞,不由大喜,“好!小欢,送我上去!”
小欢伤了对手,心情振奋,嘹亮地“咕咕”大叫一声,奋力向锦符螭龙的头顶飞去。
摩涯清楚,要杀死锦符螭龙,惟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夺走它的元丹!上次一战,他亲眼看见,锦符螭龙无论受了多重的伤,都可以凭借元丹疗治复元。现在,虽然设计创伤了锦符螭龙,却仅能达到扰乱它心神的目的,并不能真正致命。所以,他必须设法接近它的头顶。
但锦符螭龙聪明之极,记得上次吃的苦头,明白他们来意不善,防守得分外严密。所以,要靠近它并不容易。单单是龙须和喷嚏就不好对付,何况还有血盆大口和锋利牙齿。小欢幸亏速度奇快,像一道神出鬼没的红光,才没被锦符螭龙掀翻,但也难以靠近它的头顶。
摩涯眉头紧缩,苦思对策,心里忽然有了主意,不时附嘴到小欢耳边。小欢便根据摩涯的命令,发出短促的叫声,指挥几队羽人互相配合,分别进攻。这几支羽人部队都来去如电,从各个方向袭击。一旦锦符螭龙回击,就立刻飞走;而另一队又悄悄来袭。
羽人终究并非凡物,这样的纠缠骚扰顿时使锦符螭龙焦头烂额,火气冲天。
小欢瞅个空挡,“嗖”地擦着地面飞过去,靠近锦符螭龙时突然向上拔起,箭一般射向高空。摩涯和小欢已经颇有默契,在小欢电光火石般越过锦符螭龙头边时,用力向龙头上一跃,堪堪抓住龙角。没想到那龙角十分粗大,又滑溜异常,竟然抓不住,“哧溜”地往下滑。
摩涯情急之中,猛蹬了一下锦符螭龙巨大隆起的下眼睑,借了这一下力,好歹翻身上了龙头之顶。定了定神,背心已经浸出一大片冷汗。
锦符螭龙十分敏感,立刻发现有人偷偷进入自己的禁区,顿时恼怒异常。正好瞄见小欢如一道红色闪电从眼前掠走。知道它是帮凶,决定先惩戒它一番。猛然摆头,长长的龙须宛如千钧铁棍,狠狠击向小欢。
小欢成功把摩涯送到目的地,正满心欢畅,“咕咕”放声长鸣。忽然发现身后一股气流雷霆万钧地逼近,不禁毫毛倒竖,紧急折身下坠试图避开。不想下面另一根龙须正悄没声息地等在那里,扫个正着。
小欢惨叫一声,只觉左脚椎心巨痛。想必已经断了。好在几路羽人不断骚扰锦符螭龙,小欢得以扇动翅膀,奋力飞远。落在远处慢慢喘息。
摩涯看见小欢受伤,心里焦急,却已无法顾及。现在已到此战一决生死的时刻,分秒必争。因下一步,锦符螭龙必然会想尽一切办法杀死他。而他对于自己能够支持多久,并无把握。只能拼尽全力。
龙头乱晃,摩涯只觉得五腑六脏都要被摇散。他一手用力抱住龙角,一手用灵蛇金剑朝龙头之顶一下一下地刺。只是因为自己都站不稳,刺得自然没有准头。
锦符螭龙忽然仰天长吟了一声。
与此同时,摩涯感到一阵恍惚。时空在这一刹那仿佛陡然凝固。不能看,不能听,也不能想。迷失在某处。直到心脏处传来一阵纯净的清凉感,摩涯才猛然清醒过来。这时,眼前的光景已经大变。目之所及,都是一片逼人心魄的紫光。锦符螭龙原先的灿灿红鳞,已变作耀耀深紫。
摩涯心里一沉,自己终究还是没在锦符螭龙召唤锦符前得手,那么机会就变得很小了。
他一抬头,就看见锦符已经在上空出现!仿佛有无形的笔,流畅地书写一个大大的“临”字。很快,就要完成。一旦锦符压下来,那么,他将无可躲避。
一瞬间,摩涯已经有了决定。他决心要把握锦符尚未完成的一线时机,作最后一搏。
一旦把用作防御的一半灵力撤除,心脏立刻被强大的气息逼迫,如同万蚁啃噬,难受得几乎站立不住。他咬紧牙关,默默忍耐。把这股灵力全都注入手中紧握的灵蛇金剑。
他举起剑,心里眼里,万象皆空。只有锦符螭龙被紫光笼罩的命门。
锦符螭龙仿佛感知到他破釜沉舟的杀气,“临”字锦符猛然回旋一圈,向摩涯狠狠撞来。
摩涯顿时感到手中的剑几乎拿捏不稳。冷汗在后背淋淋浸出。他感到有一点绝望。
由于小欢的负伤,羽人的士气都有些受挫,没精打采;而且没了指挥中心,攻击也杂乱无章。锦符螭龙早已不理会它们,只专心致志要解决对自己威胁最大的摩涯。
小欢远远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着急。于是忍住脚痛,偷偷飞过来,一出手就射出两道血红色的冰棱,速度和力量无以伦比。
锦符螭龙根本没注意到,忽然红光一闪,巨痛钻心,两眼已经一片漆黑。
那两道冰凌,竟偷袭成功,端端射中了锦符螭龙的龙眼。小欢一举报了断脚之仇,兴高采烈地高叫一声,意图让自己的兄弟们都振奋起来。

摩涯只听锦符螭龙惨叫一声,“临”字锦符的紫光忽然有些涣散,他来不及多想,抓住这个机会,大喝一声,全部灵力贯注于灵蛇金剑,猛然朝龙头的命门扎下。
由于锦符螭龙猛然摆了一下头,这一剑依然没有刺中那片柔软的命门。而是斜斜击在了坚硬的鳞甲上。但剑力惊人,灵力浩大,紫色鳞甲竟砰然碎裂,长剑直没至剑柄!
锦符螭龙绵长无力地哀叫一声,珍珠色的宝光慢慢从头顶涌出,光芒耀眼的元丹缓缓升起。摩涯大喜,知道这一剑成功。只觉得浑身酸软,扬声叫道,“小欢!把羽人部队带过来!”
最艰难的一步,他已经做到。但事情还没有完。一旦元丹进行自我疗伤,这条打不死的龙浑身的伤便又都愈合如初,那这一切努力就全都白费。
他向巨大的元丹张开双臂,感到灼烫逼人的气流源源流向胸口的那颗“珠子”,一时无法被消化,在体内左突右冲,如受酷刑。但咬牙忍住,绝不离开。
很快,小欢也带领羽人部队一涌而上,瓜分元丹的灵力。它们个个都面露喜色,知道锦符螭龙的元丹珍贵无比,可以在短时间内使修为提高数倍。于是争先恐后。但过了片刻,就尝到苦头,有一些便满脸苦相地溜开。小欢严厉地用宽大的翅膀拍打擅离岗位的姑获鸟,尽心尽责地监督,虽然自己也苦不堪言。只因惟有如此,才能真正使锦符螭龙神力衰竭而死。
多亏羽人们惊人的吸纳力,元丹的光芒一分一分地暗淡下去。
锦符螭龙疲软地趴在御河里,慢慢无力支撑沉重的头颅,终于“咚”地一声栽进已被鲜血染红的河水。但摩涯还来不及体味战胜的喜悦,就感到一个巨大的黑影遮住了天日。一股与锦符螭龙完全不同强大灵力蓦然袭来。
摩涯心中一凛,只见魇皇宫前方的上空,一个身绣凤凰的英伟男子如天神般凝立,漆黑如墨的大氅像夜空的海浪翻涌。身后是他灵力所激荡出的大片黑影,几乎笼罩了整座宫殿。
摩涯站起来,深吸了一口气,“是传说中天下第一的昆仑吧?久仰了!”
男子的表情如石头雕刻,惟有双目深邃,骄傲深刻,“不敢!这天下第一,恐怕要你我比试过后,才能确定!”
摩涯面朝昆仑,感到深不可测,没有一丝把握能够赢他。经过和锦符螭龙一场大战,灵力损耗严重,头脑微微眩晕。刚刚吸纳的元丹是无法这么快就化用的。他尽力强作镇定,不敢让昆仑看出自己的虚弱。
昆仑冷冷看着白翅飞舞的羽人部队,“好一群扁毛畜生,竟把上古神龙伤得如此沉重!尔等愚昧,哪里知道魇皇早有安排,而上古神龙又岂是这样容易就能杀死的!”
“魇皇神机妙算,岂是这等凡夫可以想到的?”淡淡而熟悉的语调,令摩涯心头一震。
那个青衣男子,负着双手,步伐从容地从魇皇宫的正门走出来。嘴角笑容讥诮。
摩涯心里沉黯,“凌沧!我们兄弟一场,今日还是要拼个你死我活!”
凌沧嘿嘿笑,“摩涯,我们兄弟一场,反正你已必死无疑,不如成全我的一场大功吧?”说着,银光一闪,已经拔剑在手。
昆仑责怪地瞪了凌沧一眼,“休要胡闹,你远不是他对手!”
凌沧淡淡说,“那么,摩涯就交给昆仑将军对付。我来处理这群鸟吧。”灵蛇银剑光芒闪耀,突然攻击站立在锦符螭龙身上的羽人。一只姑获鸟猝不及防,胸口被划破,鲜血淋漓。
摩涯见凌沧出手如此绝决,不禁悲愤难过,大叫,“动手吧!我必将闯过你们这关,去斩魇皇人头,洗雪前耻!”
昆仑双目一翻,喝道,“魇皇身份尊贵,前朝败寇要叩见陛下,先过了我这关吧!”说着飞身跃起,原本激荡在身后的黑影,倏然凝聚成一只巨大无比的黑色手掌,向摩涯按下!
只是一只手掌而已。可却是那样威力宏大,让摩涯倍感自己的渺小和脆弱。他用力一划灵蛇金剑,金光如月光般倾泻开来,护持住周身。黑色巨掌被阻挡住,不能压下来。但却一点一点地缩紧,仿佛要把他像一只蝼蚁般捏碎。
昆仑脸色严肃,显然也没想到摩涯此时还有力量抗衡。所以,又加了两成力量,使足全力。他并不了解,其实摩涯灵力虚空,早已脑中眩晕,眼前金光乱冒。只是苦苦支撑而已。
小欢发现摩涯有难,立刻带领羽人赶来营救。在凌沧的灵蛇银剑中穿梭而上。“玄冰之术”的冰凌铺天盖地地射向昆仑。
昆仑被冰凌烦扰,不禁微微皱眉。等到小欢至阴至寒而又至刚至猛的血红冰凌,不可思议地迅疾袭来,他终于吃了一惊,不得不侧身躲避,朝凌沧喝道,“你在干什么?还不快把这些扁毛畜生解决了!”
凌沧应道,“就来!”伸手招回灵蛇银剑,猛然一咬指尖,以自身鲜血把灵力灌注进去。银蛇立刻涨大一倍,光彩腾空。而且蛇头有一抹红色,妖异非常。
摩涯斜眼看见,不禁吃了一惊。他知道这种“血咒”的邪术,害人害己。没想到凌沧竟然会用这种极端的招数。急忙大喊,“小欢,快走开!绝不能被那柄剑沾到!”
凌沧嘴角挂着鲜血,奇异地微笑,突然一抬手,银光飞起!喝道,“去!”
摩涯仿佛做梦一般,看见逼到自己头顶的黑色巨手猛然一晃,忽然如烟雾散开。
昆仑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胸膛,鲜红的银锋颤颤,灵蛇银剑已经从背后贯胸而入!昆仑咬牙回头,目眦欲裂,大骂凌沧,“你真是个小人!屡屡叛主,卑鄙无耻!”
说着,散开的黑色灵力赫然又凝聚成巨掌,猛然把凌沧远远震飞!
凌沧“砰”地重重跌在地上,嘴角涌出黑色的血液,脸色却蓦然变得轻松,甚至露出欣慰的淡淡笑容。那个讥诮恶毒的凌沧忽然消失,温和淡定的凌沧又回来了。他微笑说,“能够暗算到天下第一的昆仑将军,纵算担当这‘卑鄙无耻’四字也值得!”
昆仑内心震动,仿佛第一次认识凌沧,“这么说,你一直是假意投降?”他想了想,摇头说,“我不信!没有人能挺过魇皇匪夷所思的酷刑!娑罗妃子被怀疑时,是你出面证实她是浮果的奸细。如果你忠于浮果,怎会如此狠心出卖自己的同伴?”
提及花曦,凌沧眼中可见往事凄凉,惨然苦笑,“要做成大事,付出的代价总是很凄厉。”
昆仑的眼里慢慢露出敬畏,“原来我一直看错了你!但不要想得太简单,我绝不会让你们得逞。”他聚集灵力,要重新召唤黑色巨掌。他灵力雄浑,虽不及锦符螭龙的元丹能自我疗伤,但也并不把那贯胸一剑放在眼里。
凌沧静静说,“我在灵蛇银剑上下了‘血咒’,将军的灵力将被禁锢,和常人一样死去!”
昆仑脸色一变,果然感到灵力再也无法聚集,而且正在无可挽回地衰微下去!他身体一晃,双目恐惧,“你真是一个可怕的对手!”
摩涯怔然看着眼前巨变,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但心里升起一股异样感觉死死堵住喉咙,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话来。只是飞快地挪动双腿,越过御河,越过锦符螭龙的尸身,来到凌沧跟前。这么短短一段路,他竟走得有些跌撞。俯下身来,看着黑色的血液从凌沧嘴里源源不断地涌出,把青色布衣的前襟染成大片的黑紫色。
凌沧的嘴角浮出一抹微笑,眼里却隐隐浮现润光,“还好有机会告诉你:我终究没辜负了这兄弟二字!当初是因为花曦已经暴露,我才不得不代替花曦卧底在魇皇身边……被误会的滋味真是苦不堪言,向自己兄弟出手的滋味更难受……”
摩涯颤声说,“凌沧,你竟一个人承受这么多!如果我都不相信你,那该怎么办?”
凌沧笑容苍白微弱,眼睛却明亮无比,“曾经有个女人如母亲一般照顾我,教我用剑,我的手便只会为她杀敌……曾经有个小兄弟,把捉的冰鱼都给了我,自己却挨罚,我的心便永远和他一起……你可相信,终我一生,都是不会背叛浮果的?”
灼热的什么东西滑下嘴唇,摩涯声音嘶哑,“我信,我信!对不起,我竟然会怀疑你出卖了我!我竟然忘记,我们永远都是好兄弟啊!”
凌沧感到摩涯的眼泪落在自己脸上,目光便变得严厉,挣扎着说,“不要哭!你身负重任,一定要坚强……还记得吗,薰夫人曾教我们读书……但知有死,不知有降!但只灭奴收复河东西,更不知一身之利害也……幸好今日,我已无愧……”一大口黑血喷出来,他强硬的脖子颓然软倒。
摩涯的眼睛蓦然红了,用力抱住凌沧的肩膀,哽咽得几乎说不话来,“凌沧,坚持住!我们马上就要攻下沧澜城了!你一定要等到那一刻!一定要!”
凌沧眼神已逐渐涣散,嘴唇蠕动,艰难叮嘱,“小心……魇皇!他灵力无边,狡诈多谋……比昆仑更难对付……你一定要小心,他已经练成……”声音戛然而止。他唇边还有话还没有交代完,瞪视的眼里还有深重的忧虑,但生命已经耗尽。
摩涯肝胆俱裂,大吼道,“凌沧!”他从小尊敬爱戴的兄长,身体犹温,却已再不会醒来。
要有多大坚韧,才能身受魇皇撕心裂肺的酷刑也不屈服?要有多大的悲悯,才能承受被生死与共的兄弟怀疑憎恨的痛苦?要有多大的忠诚,才能在长久的忍辱偷生后慷慨赴死?这些秘密,已经被凌沧带走,世间再也没有人能够了解。
“哈哈!”奄奄一息的昆仑爆发出一阵大笑,双目血红,“好汉子!真是一条好汉子!死在你手上也不枉了我昆仑一世英名!”说着摇晃着奋力站起,忽然手腕一翻,把一颗璀然生辉的宝珠掷向锦符螭龙,直直伫立,不再动弹。原来已经死去。
一声洪大而清亮的啸声传来,摩涯遽然从悲哀中清醒,大吃一惊。
原本已经死去的锦符螭龙,仿佛藉由昆仑掷过去的宝珠,完全恢复了生气。它巨大的灵力如波纹般漾开,刚才悠闲站在龙身上的姑获鸟惨叫着铩羽坠落。
其余姑获鸟悚然大惊,立刻展翅飞开。锦符螭龙双目如灯,矫然摆尾。又有两只飞得慢些的姑获鸟被扫中,浑身骨骼粉碎,哀鸣一声,歪斜着落下。
“呜——”惊天动地的一声长鸣后,九张锦符忽然自紫光中浮起,团团围成一圈。仿佛有支无形的大笔,依次在那些锦符上写下“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九字真言。上次锦符螭龙只以一字锦符真言,已几乎使摩涯命丧黄泉;此次写完了全部九字真言,他该靠什么来对抗!
摩涯咬牙挥出灵蛇金剑,金光弥漫。可刹那间,一个紫光腾腾的“阵”字锦符,已像一面墙一般当头盖下。强大的灵力顿时使他的心胸几乎要爆裂,痛苦异常。好在胸口那颗“珠子”流淌出一片清凉舒适的灵力,护住他心脉。
锦符螭龙眼见居然无法杀死摩涯,恼怒地鸣叫了一声。紫光再起,“列”字锦符轰然飞向羽人部队。小欢和姑获鸟群原本碧绿的眼眸,竟泛出红光,苦苦哀鸣。灵力稍差而无法承受的姑获鸟,软软从空中跌落。
摩涯奋力激发出自己全身的灵力,刚刚脱离“阵”字锦符的牵制,但“在”字、“前”字锦符,已经一左一右夹逼而来。
摩涯心里不禁掠过一丝惶惑和绝望。他全力以赴,灵力已经用足十二分;可复生后的锦符螭龙的灵力却有一百二十分!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发生了什么事?
眼看不断有支持不住的姑获鸟从空中掉落,摩涯终于叫道,“小欢,带羽人部队离开!”他需要为浮果保存实力。五张锦符牢牢禁锢着他,他自己是不可能逃走了。
小欢朝着他凄然长鸣,终于挣扎着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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