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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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紫衣走几步又停下,取出三个面具,三个人都戴了才向棚架走去。
梢夫迎上来:“三位是要过河么?”
卫紫衣望那梢夫,皮肤黝黑,面目憨厚,似无可疑之处,取出一锭银递过去:“我们到对岸,麻烦你立刻开船。”梢夫伸手来接,卫紫衣手掌暗暗运劲,向他脉门拂去,梢公毫无所觉,显是不会武功,卫紫衣观他面色不似作假,便撤了掌。
梢夫喜孜孜收起银子,看到他们身后的马却为难:“我的船小,这两匹马只怕驮不下。”
卫紫衣向两匹马的臀上各击了一掌,二马吃痛,撒开马蹄往与他们来时相反的方向狂奔。
梢夫伸长了脖子看那絶尘而去的两个黑点,嗟叹:“可惜了两匹好马!”
卫紫衣盯了他一眼,拂袖转身:“船家,走罢。”
梢夫走到岸边,解了缆绳。
刚上船,只听岸边有人喊:“船家,等等!”三个人奔了过来。
当前的黑衣人气喘吁吁地扒住船舷:“幸好赶上了。”另外两个白衣人和褚衣人也跳上船。
“船家,到对岸,快开船!”黑衣人一锭银丟过去,再向岸上左右张望。
“好嘞,诸位都坐稳了。”
说是小船,却也不太小,七个人并不太挤,那三人跟梢夫在船头,宝宝等三人在船尾。
宝宝打量那三人,没带兵刃,模样普通,衣着普通,应是普通人,转念却想:武侠小说中越是普通的人越不普通,说不定是皇帝派来的杀手,或者是蓝白……
正胡思乱想,卫紫衣的手伸过来在她掌心轻捏,传音道:“宝宝,这三人武功不错,留点神!”
宝宝也在他手上一捏,表示明白了。
船渐离河岸,寒风阵阵袭来,宝宝瑟缩着往卫紫衣身上靠了靠。
卫紫衣解下身上披风,披上宝宝肩头,系上绳。宝宝低头理了理披风,习惯地挨到卫紫衣肩头,抬头时──
对面那三人目不转睛地瞧着,颇有趣味的样子。
再转头──
唐卓挑起眉眼,正斜睨了过来。
宝宝尴尬地坐直身子,偷眼看卫紫衣,正对着滔滔江面凝思,状甚惆怅,碍于外人在场,宝宝不便开口询问,只能心中纳闷:是在想信中的事还是在想怎么对付皇帝?
卫紫衣此时的心潮正如那江面上的层层浪涛,为茫茫前路汹涌奔腾:火云教今天的成就得来不易,或者自己该退出以保火云教?然而皇帝会否就此放过火云教?以他这些日子的行为来看似不大可能;或者该带领火云教揭杆起义?可孰生孰死,实难预料,宝宝却如何是好?观她神情,似对唐卓不错……可该让她就此随唐卓而去?想到这,只觉心痛难止,不敢再想,转而暗中留意船头那三人的动作。
船至河心,天晴雪霁。
梢夫摇着橹,顺着浪,起伏有致地吼起一支小曲:
“天空那个蓝蓝白云呀那个飘哎~~~~妹妹呀在前我在后哟~~~~一起摇船过黄河呀~~伊呀哟~~~月儿那个弯弯晚风呀那个吹哎~~~妹妹呀唱歌我吹笛哟~~~一起把那情歌儿唱呀~~伊呀哟~~呀哟~~”
一支曲儿吼完,宝宝的脸上笑开了花,两手不知不觉绕上了卫紫衣的手臂,卫紫衣的心被歌声洗涤,思潮转了个弯:或者就如欧阳静所说,解散火云教,与宝宝一起归隐……
唐卓的脸随着调子、顺着宝宝的动作一点点泛白,几日来筑建的信心一点点崩塌,当真如表哥所说,到了四川,又能如何?或者只该相见争如不见?
橹桨又摇了十来转,梢夫的曲调一转:
“冬去那个春又来哟~~~树梢绿了油菜黄哟~~~村头来了个卖货郎哟~~~妹妹的发梢金钗儿亮哟~~~亮呀~~~春去那个夏又来哟~~~喇叭开了牵牛笑哟~~~渡口哥哥来把妹妹嘱呀~~~等到卖货郎变成呀那个薄情郎~~~妹妹你可把哥哥回头望呀~~~望呀~~~”
嘹亮的歌声到了“望呀”变成颤抖的呜咽。宝宝越听越没味,啥?跟那卖货郎跑了?
几米外的水上,路过的梢公大吼一声:“喜子,又想起春娃了?”
喜子耷着脑袋,摇桨的手缓了下来。身旁的黑衣人叹气:“兄弟,女人嘛,就是善变,今儿谁对她好就跟谁好,明儿来个更好的,就忘了今儿这个。”再叹了口气,“甭想了,她不会回来了。”喜子脑袋垂得像蔫了的油菜。
唐卓竖起了耳朵,静静听那黑衣人叹气,脸上的白色褪去,泛上一点粉红。
卫紫衣深沉看一眼宝宝和唐卓,再转头看那滚滚的浊黄河水。
宝宝不屑地瞄了瞄那黑衣人,重重哼了声,然后帮喜子打气:“别泄气,跑了就跑了呗,大丈夫何患无妻?以后别再唱这不着调的歌了。”想了想,“教你一首带劲的,听好了,这歌叫。”
拍起船舷,大声唱了起来:
“沧海笑滔滔两岸潮
淘尽随浪几天朝
苍天笑纷纷世上潮
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江山笑烟雨遥
淘浪淘尽红尘俗世几多潮
清风笑竟惹寂寥
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
沧海笑滔滔两岸潮
淘尽随浪几天朝
苍天笑纷纷世上潮
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江山笑烟雨遥
淘浪淘尽红尘俗世几多潮
苍生笑不再寂寥
豪情原在痴痴笑笑”
歌词虽豪壮却不够直白,嗓音虽**却稍嫌稚嫩,喜子听得一愣一愣,不知领会了多少。
卫紫衣却听得心情激昂,豪情顿生,“谁负谁胜出天知晓”,没错,孰生孰死,虽难预料,然而不战而退,岂是英雄所为?听了“滔滔两岸潮”,直想对着滔滔江水大吼数声。待心情平复了,又疑惑地看宝宝,这样豪迈的歌词会是宝宝所作?
唐卓嗤地一声:“八宝,去哪偷的词?”
对面的黑衣人哈哈笑:“兄台这歌有意思,可否再唱一遍?”一边取出烟杆点上烟,一边挪过来。
宝宝盯着杆嘴喷出的袅袅白烟暗暗戒备,口中却笑道:“当然可以。”放声再唱:“沧海笑滔滔两岸潮……咳……咳……”边咳嗽边拧身伏到卫紫衣胸前,偷偷自怀中取出丹药,取一颗服了,再塞了两颗到卫紫衣手中。
卫紫衣接过丹药,不着痕迹地弹了颗给唐卓,再传音让他和宝宝假装被迷晕,看能否从那三人对话中探得幕后指使者。
黑衣人举着烟杆又凑近些,白烟乘着风势向宝宝他们三人飘去。
眨眼功夫,宝宝伏在卫紫衣怀中,一动不动,卫紫衣和唐卓侧倒向船舷,也不动。
黑衣人伸手在卫紫衣和唐卓肩头拍了拍,试探地问:“兄台,这是怎么了?”眼见他们毫无反应,大笑道:“这**烟果然厉害,武功再好也得认栽。”
喜子傻了眼,没等他反应过来,眼前已一黑,被褚衣人一掌拍晕。
白衣人凑向黑衣人:“大哥,快看看我们是不是找对了人?”
黑衣人瞪他:“主人给的情报还会有错?”
“那是,但总得瞧瞧才放心。”白衣人搓着手赔笑,眼却瞄向卫紫衣怀中的宝宝。
黑衣人瞧他急巴巴的模样,恍悟,拍了拍他肩膀笑道:“你小子打的主意老哥我还不清楚,是想看看镇国郡主是否如传闻那般天香国色吧?”
白衣人嘿嘿笑着搔了搔头。
黑衣人收起笑脸,正色道:“瞧是可以,但我得警告你,她可是主人的心肝宝贝,一根汗毛也碰不得。”
白衣人道:“这我当然清楚,给我天大的胆我也不敢碰主人的女人啊。”
黑衣人笑道:“知道就好。不过听说张枫和唐卓也是一等一的美男子,不妨也看看是否名过其实。”伸手揭了唐卓和卫紫衣的面具。
白衣人抽了口气:“这……怪不得镇国郡主看不上咱们主人。”
黑衣人道:“这话可别让主人听见了。”再揭去宝宝脸上面具。
白衣人直了眼,褚衣人也走过来,叹道:“难怪主人念念不忘。”
黑衣人推了白衣人一把:“你小子丢了魂了!再警告你,她可是主人的,别乱动心思!”

褚衣人指着卫紫衣和唐卓:“大哥,这两人该怎办?”
“主人不让咱们动他们,等靠岸了,将他们找个安全地方扔下就是了。”黑衣人走到喜子身前,提起他,“这人却不能留活口。”
宝宝听到这里,顾不得再探消息了,翻身坐起:“住手!”卫紫衣和唐卓也同时坐起。
宝宝向黑衣人怒喝:“放了他!”心中闪过他可能的两种反应,扑过来动手或是乖乖束手,万料不到竟还有第三种反应,只见他带着喜子与白衣人和褚衣人猛捷无比地朝河中一头扎下。
宝宝呆了呆,转向卫紫衣,眼带询问。
卫紫衣摇了摇头,单凭他们的几句对话,只能猜到他们的主人志在宝宝,可这主人会是谁呢?宇烨?高渐飞?还是……
宝宝也在猜,会是宇烨吗?耳边唐卓拖长了声音道:“可猜到了这把你当心肝宝贝的主人是谁?”宝宝转头瞪了他一眼。
卫紫衣忽道:“要糟……”话音未落,喀地一响,船板裂开了一条缝,河水泊泊漫上脚踝。
宝宝骂道:“可恶,早知道先捉了这些王八蛋打一顿。”
卫紫衣笑道:“要打王八可得下水了。”拉着宝宝就要往河里跳,却听得唐卓在身后道:“等等,我……”
卫紫衣和宝宝一起转身。
唐卓紧紧扒住船舷,脸色发白。
卫紫衣挑眉道:“唐兄怎么了?”
宝宝发现他的脚居然微微颤抖,怀疑道:“八股,别告诉我你怕水。”
唐卓点点头又摇头:“不是怕水,是不懂泅水。”见他们一脸不敢置信,十分委屈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唐门附近只有小溪没有大河。”
宝宝忍住笑点头:“那是,没有大河怎么游泳,就像没有米怎么煮饭一样。”
唐卓抓紧船舷,向遥遥对岸眺望,惆怅道:“不会泅水可怎么过去?”
“怎么过去?飞过去呗。”宝宝实在忍不了了,指着他大笑,“你唐大掌门轻功不是天下第一么?”
唐卓瞪她:“亏你这时还有心情笑。”
还是卫紫衣厚道,眼中虽也笑意盈盈,脸上却拚命严肃,慎重地告诉唐卓:“唐兄,到了水中请尽量闭气,等我将你托到水面才可以呼吸。”
唐卓颤巍巍站起,迟疑道:“那,那水中可有水蛇?”
宝宝笑弯了腰:“你不但怕水,还怕蛇?”
唐卓正了正脸色:“不是害怕,是憎厌。”
卫紫衣无语向天,片刻后诚恳问道:“水蛇没有,乌龟却有,不知唐兄可也憎厌乌龟?”
唐卓一愣,乌龟怎会憎厌?
“不但有乌龟,还全都是缩头乌龟。”宝宝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唐卓这才恍悟,想不到卫紫衣这样稳重的人还会拐着弯骂人,更加委屈道:“蛇粘粘腻腻的,难道你们不会讨厌?再说我又不懂泅水,要是水蛇缠到颈上,还不得一命呜呼?”
卫紫衣忍了半天的笑意还是爆发了,和宝宝相互扶着肩头直不起身。
唐卓望着涨到小腿的浊水,叹气:“能不能等上了岸再笑?”
卫紫衣拍了拍宝宝背脊,等她顺了顺气,再对唐卓诚恳道:“唐兄,一会儿混乱中要是有东西绕到你的颈上,记住了,那可能不是水蛇,而是我的手臂。”
宝宝又再爆笑出声。
唐卓摸摸鼻子,再叹气:“笑了这么久也不气岔,八宝你的笑功可越发长进了。”
“再不下去船可要沉了。”卫紫衣忍住了笑,拉起宝宝的手,指着她手上的戒指,“宝宝,他们既不敢伤你,可得好好利用它了。”
宝宝嘻嘻笑道:“英雄又有用武之地了。”
唐卓伸过头想看看是什么好东西,卫紫衣横身过来插到他和宝宝的中间,先对宝宝道:“宝宝,尽量跟在我身边。”再对唐卓道:“唐兄可准备好了?”
唐卓正想问需要准备什么,却被卫紫衣拖住左臂跃出江面老远,下一瞬,身体寒浸浸,已入了水。
宝宝在水中回头望,那三人正在身后不远处,便故意放慢速度,让卫紫衣游到前面,心想这三人目的是要抓自己,不如截住他们,让大哥全心照顾唐卓。
果然,那三人游到宝宝身边,便将她围住,并不去追卫紫衣。
黑衣人伸手来捉宝宝手臂,宝宝毫不反抗,等他捉住了,伸过戴着戒指的另一手反贴上他抓着自己的手,黑衣人一怔,不明她此举何意。
宝宝已在他這一怔间,刺出戒指中的针尖,隨即挣出手旋身迅速游向白衣人。
白衣人狂喜,不趁此机会亲近更待何时?伸出手臂来抓,宝宝故技重施,得手后又欲将他摆脱,岂料白衣人一旦抓住了再舍不得放手,宝宝一时竟挣脱不得。
此時黑衣人身上的痒痒药已然发作,在手中手舞足蹈地搔痒。褚衣人看得奇怪,正欲游过去一问究竟,身后一道水柱击来,將他射出水面,彈出老遠。
卫紫衣击走褚衣人后,回身要救宝宝,却见她已向前游去,而白衣人两手往身上猛抓,显是痒痒药又奏效了。
宝宝浮上河面回头望,除了卫紫衣和唐卓,尚有四个黑点在远处晃动,估计其中一个是那个叫喜子的梢夫,便全心向对岸游去。
宝宝筋疲力竭地爬上岸,瘫坐在黄土上,眼看着卫紫衣拖着唐卓坐到身边。坐着的卫紫衣稍微喘气,躺着的唐卓却,连稍微呼气也没有。
宝宝大惊,糟糕,这不是要人帮他做人工呼吸么?
救命要紧,容不得多想,带着两分犹豫,三分坚定,还有五分被寒风吹出的哆嗦,宝宝抖着手摸向唐卓的胸膛。
卫紫衣道:“宝宝,让我来!”
大哥要帮唐卓做人工呼吸???宝宝十分的寒意兜上心头,这,要是唐卓醒来见到大哥诱人的双唇就摆在眼前,会不会从此走上**大道,自己凭空多了一个大情敌?
卫紫衣抡起一掌击向唐卓的胸膛。
唐卓哇地一声弹坐起身,吐出几大口黄水。
宝宝呯地一下跌坐黄土上,拍着胸口,幸好!不用人工呼吸也可以救他。
卫紫衣含笑问:“唐兄还好吧?”
唐卓抖着泛白的嘴唇:“尚好。”
“既是尚好,那,应该可以很快走到那里吧?”卫紫衣指着赤秃秃的大片黄土地上一丛模糊的灰影。
唐卓眯眼眺望,脸越发的白了,盘膝坐到地上,望望天色:“时候尚早,不用急着赶路罢?”
宝宝看他的脸,担心道:“八股,你没事吧?”
“没事。”唐卓苦着脸,扇着口,“就是喝了几口浊水,臭不可当。”
“既是臭不可当,还是速速寻一处人家漱口净身要紧。”卫紫衣转身举步,“走罢!”
“等等,”唐卓抱着肩,“那个,身上湿漉漉的,就这样走容易受寒,还是把衣服弄干了再走罢。”
卫紫衣笑笑:“不打紧,天色尚早,唐兄尽管等衣服干了我们再赶路。”
唐卓不再接口,闭起双目运起了功。
宝宝掩嘴偷笑,臭鸭子嘴硬,明明被水浸得体虚乏力还不承认。
卫紫衣把自己和宝宝的外袍脱掉,找根树枝挂了,再将宝宝揽入怀中运功。
暖烘烘的怀抱舒服得令宝宝几欲睡去,肚子这时却咕噜噜唱起了空城计。
几步外也一阵咕噜咕噜响,唐卓尴尬地站起身,按着肚子,转过头向着滚滚河面。
宝宝扑嗤一笑。
卫紫衣扶她站起,向四方环视,除了黄沙黄土,就是光秃秃的枯木,要就地烤个什么吃是不可能了。
“宝宝,先忍忍吧,等到了那个村子再想办法。”卫紫衣取过外袍帮她披上。
宝宝抬头望向远方那丛灰影,无限憧憬:“不知有没有鸡肉或鸭肉吃?”
鸡没有,鸭也没有,空荡荡的一条村,跑的,跳的,会说的,会叫的,统统一个影儿也不见。
宝宝纳闷,难道是被强盗抢了?
卫紫衣指着其中一幢较新的房屋道:“先进去找找吃的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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